当前位置:文秘家园>> 文献经典>> 子部>> 小说家类>> 杂事之属

杂事之属

世说新语笺疏-言语第二下

繁体中文】  作者:(宋)余嘉锡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笺疏】
  〔一〕 嘉锡案:庾法畅当作康法畅。
  〔二〕 嘉锡案:今人某氏(忘其名氏)日本正仓院考古记曰:「麈尾有四柄,此即魏、晋人清谈所挥之麈。其形如羽扇,柄之左右傅以麈尾之毫,绝不似今之马尾拂麈。此种麈尾、恒于魏、齐维摩说法造像中见之。最初者,当始于云冈石窟魏献文帝时代造营之第五洞,洞内后室中央大塔二层四面中央之维摩。厥后龙门滨阳洞中,洞正面上部右面之维摩。天龙山第三洞,东壁南端之维摩。又瑞典西伦氏中国雕刻集中所载,北魏正始元年、孝昌三年,北齐天保八年诸石刻中维摩所持之麈尾,几无不与正仓院所陈者同形。不过依时代关系,形式略有变化。然皆作扇形也。陈品中有?柄麈尾。柄,柿木质。牙装剥落,尾毫尚存少许。今陈黑漆函中,可想见其原形。」
  〔三〕 嘉锡案: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畅亦有才思,善为往复,着人物始义论等。畅常执麈尾行。每值名宾,辄清谈尽日。庾元规谓畅曰:『此麈尾何以常在?』畅曰云云。」考晋代沙门,无以庾为姓者。康为西域胡姓。然晋人出家,亦从师为姓。故孝标以为疑。后文学篇注于康僧渊亦云:「氏族所出未详。」足证二人皆姓康矣。
  53 庾稚恭为荆州,庾翼别传曰:「翼字稚恭,颍川鄢陵人也。少有大度、时论以经略许之。兄太尉亮薨、朝议推才,乃以翼都督七州。进征南将军、荆州刺史。」〔一〕以毛扇上武帝。〔二〕武帝疑是故物。傅咸羽扇赋序曰:「昔吴人直截鸟翼而摇之,风不减方圆二扇,而功无加,然中国莫有生意者。灭吴之后,翕然贵之,无人不用。」按庾怿以白羽扇献武帝,帝嫌其非新,反之,不闻翼也。〔三〕侍中刘劭曰:文字志曰:「劭,字彦祖,彭城丛亭人。祖讷,司隶校尉。父松,成皋令。劭博识好学,多艺能,善草隶。初仕领军参军,太傅出东,劭谓京洛必危,乃单马奔扬州。历侍中、豫章太守。」「柏梁云构,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锺、夔先听其音。锺,锺期也。夔,舜乐正。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闻之曰:「此人宜在帝左右。」〔四〕
  【笺疏】
  〔一〕 嘉锡案:文馆词林四百五十七:张望江州都督庾翼碑铭云:「建元二年,康帝晏驾。俄而季兄司空薨逝,乃授都督江、荆、司、冀、雍、梁、益七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领护南蛮校尉,刺史如故。」据碑,亮薨后翼先督三州,进督六州,又连转督三州五州,冰薨后乃督七州。注所引别传有删节,又碑乃晋书穆帝纪、翼本传均作征西将军。此作征南误。
  〔二〕 李慈铭云:「案武帝当作成帝。晋书庾怿传言是怿上成帝。成与武字形相似也。各本皆误。」
  〔三〕 嘉锡案:类聚卷六十九引语林,正作成帝。御览卷七百二误作城帝。书钞一百三十四引嵇含羽扇赋序曰:「吴楚之士,多执鹤翼以为扇。虽曰出自南鄙,而可以遏阳隔暑。大晋附吴,迁其羽扇,御于上国。」与傅咸序可以互证。演繁露曰:「诸葛武侯挥白羽扇,指麾三军。顾荣征陈敏,自以羽扇挥之。敏众大溃。晋中兴征说曰『旧羽扇翮用十毛,王敦始省改止用八毛。其羽翮损少,飞翥不终,此其兆也。』据此语以求其制度,则是取鸟羽之白者,插扇柄中,全而用之,不细析也。」 嘉锡又案:傅咸言直截鸟翼而摇之,正谓用全翮。今之羽扇犹如此。知其制古今不异,想南宋时不甚行用,故程泰之重费考证耳。
  〔四〕 嘉锡案:「此人宜在帝左右」,此出语林,见御览卷七百二引。
  54 何骠骑亡后,何充别见。〔一〕征褚公入。既至石头,王长史、刘尹同诣褚。褚曰:「真长何以处我?」真长顾王曰:「此子能言。」褚因视王,王曰:「国自有周公。」晋阳秋曰:「充之卒,议者谓太后父裒宜秉朝政,裒自丹徒入朝。吏部尚书刘遐劝裒曰『会稽王令德,国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付之。』裒长史王胡之亦劝归藩,于是固辞归京。」〔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永和二年何充卒。」
  〔二〕 李慈铭云:「案褚裒先以都督徐、兖二州刺史,假节镇京口。此处京下脱一『口』字,各本皆脱。」
  55 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一〕桓温别传曰:「温字元子,谯国龙亢人,汉五更桓荣后也。父彝,有识鉴。温少有豪迈风气,为温峤所知,累迁琅邪内史,进征西大将军,镇西夏。时逆胡未诛,余烬假息,温亲勒郡卒,建旗致讨,清荡伊、洛,展敬园陵。薨,謚宣武侯。」
  【笺疏】
  〔一〕 李详云:「晋书桓温传作『自江陵北伐』,即采此条。钱少詹大昕晋书考异云:『宋书州郡志:「晋乱,琅邪国人随元帝过江千余户。太兴三年立怀德县。成帝咸康元年,桓温领郡,镇江乘之蒲洲上,求割丹阳之江乘县立郡。」则温所治之琅玡在江南之江乘。金城亦在江乘。今上元县北境也。温自江陵北伐,何容取道江南邪?』又案郝懿行晋宋书故:『金城是琅邪郡下小地名,控镇南北。而晋书地理志无之。宋书州郡志亦无此县,唯南琅邪郡下云:成帝咸康元年,桓温领郡云云。而世说言语篇桓公北征云云。温北征乃自江陵,何由至琅邪之金城?此世说误耳。』」
  刘盼遂曰:「案通鉴晋纪:穆帝永和十二年,温自江陵北伐。海西公太和四年,温发姑孰伐燕。金城泣柳事,当在太和四年之行。由姑孰赴广陵,金城为所必经。攀枝流涕,当此时矣。唐修晋书误系此事于永和十二年北伐之役,可谓大误。温于永和十二年之役,北伐姚襄,由江陵赴洛阳,浮汉北上。宁容迂道丹阳?此一不合也。太初四年枋头之役,温时已成六十之叟,览此树之葱茏,伤大命之未集,故抚今追昔,悲不自胜。若洛阳之役,在兹十年前,正温强武之时,宁肯穨唐若是?此二不合也。缘晋书致误,由于采攗世说及庾信枯树赋而未加以覈校,故有此失。钱氏考异亦止考其不合,而未能求其合也。」 嘉锡案:建康实录九引图经云:「金城,吴筑,在今县城东北五十里。中宗于此立琅玡郡也。」通鉴九十七:康帝建元二年,以褚裒为左将军、都督兖州、徐州之琅玡诸军事。兖州刺史,镇金城。注云:「金城在江乘之蒲洲。琅玡侨郡,亦以为治所。」景定建康志十五云:「晋元帝于江乘之金城立琅邪郡,在旧江宁县东北五十里。」又卷二十引旧志:「金城在城东二十五里,吴筑。今上元县金城乡地名金城戍,即其地。」并附考证云「吴后主宝鼎二年,以灵舆法驾迎神于明陵。后主于金城门外露宿。晋大兴中,王氏举兵反,将军刘隗军于金城。咸康中,桓温出镇江东之金城。后温北伐,经金城,见为琅邪时所种柳」云云。然则金城即南琅邪郡治,先有金城,而后有琅邪。钱氏谓琅邪、金城皆在江乘,郝氏以金城为琅邪郡下小地名,皆非也。钱氏又云:「晋书桓温传:『温自江陵北伐,行经金城,见少为琅邪时所种柳皆已十围。』乃因庾信枯树赋有『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之语。遂疑金城为汉南地耳。不知赋家寓言,多非其实。即以此赋言之,殷仲文为东阳太守,在桓玄事败之后。而篇末乃言『桓大司马闻而叹曰』,岂非子虚亡是之谈乎?此事出世说言语篇,但云北征,本无江陵字。」嘉锡以为:此非独唐修晋书之误,其先盖亦有所承也。何以言之?建康实录自卷五至卷十,皆叙东晋之事,与今晋书异同极伙,不知本之何家。其卷九桓温附传「寻又北伐,经金城」云云,虽不言自江陵北伐,然叙在大破姚襄于伊水之前,与今晋书合。此必臧荣绪诸家有采用世说,而误以金城为在汉南者。故庾信摭以入赋。唐修晋书又因袭之耳。赋家固多寓言,亦何必悠谬其词,移之千里哉!至于世说所叙,本无可疑。而郝氏不加详考,强指为误,则其史学不精之过也。
  56 简文作抚军时,尝与桓宣武俱入朝,更相让在前。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一〕。」卫诗也。殳,长一丈二尺,无刃。简文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二〕」
  【笺疏】
  〔一〕 伯也执殳二句,见诗伯兮篇。
  〔二〕 无小无大二句,见诗鲁颂泮宫篇。
  57 顾悦与简文同年,〔一〕而发蚤白。中兴书曰:「悦字君叔,晋陵人。初为殷浩扬州别驾。浩卒,上疏理浩。或谏以浩为太宗所废,必不依许,悦固争之,浩果得申,物论称之。后至尚书左丞。」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二〕顾凯之为父传曰:「君以直道陵迟于世。入见王,王发无二毛,而君已斑白,问君年,乃曰:『卿何偏蚤白?』君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臣蒲柳之质,望秋先零。受命之异也。』王称善久之。」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晋书作顾悦之。」程炎震云:「简文崩时年五十三。」
  〔二〕 学林五云:「尔雅曰:『柽,河柳。杨,蒲柳。』所谓蒲柳者,乃柳之一种,其名为蒲柳,是一物也。春秋左氏传曰:『董泽之蒲,可胜既乎?』杜预注曰:『蒲柳可以为箭。』崔豹古今注曰『蒲柳,水边生,叶似青杨,亦名蒲杨。』马融广成颂曰:『树以蒲柳,被以绿莎。』用蒲柳对绿莎,不误也。晋书:『顾悦之与简文帝同年,而发早白。帝问其故?对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蒲柳之质,望秋先零。」』以松柏对蒲柳,意谓蒲草与柳为二物也,误矣。杜子美重过何氏诗曰:『手自移蒲柳,家纔足稻梁。』亦以蒲柳为二物,盖循悦之误也。」 嘉锡案:晋书及世说皆用顾凯之所撰家传,非史臣所自记。晋、唐诗文,虽尚骈偶,然只须字面相对。非如宋人四六必求,铢两悉称也。如观国说,顾悦之既不知蒲柳之为一物,而杜诗又沿其误,则试问如学林卷八所举杜诗「天上鸣鸿雁,池中足鲤鱼。浪传乌鹊喜,深得鶺鴒诗」。皆以二物对一物,又沿谁之误乎?如其必不可对也,岂其诗律极细之老杜,尚不之知?必待一素无诗名之王观国吹毛而求疵乎?然则顾悦之与杜子美皆未尝误也。观国能考证而不知文义,遽妄议古人,殊为可哂!以其说蒲柳尚详,故仍录之,备参考焉。
  58 桓公入峡,绝壁天悬,腾波迅急。晋阳秋曰:「温以永和二年,率所领七千余人伐蜀,拜表辄行。」迺叹曰:「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如何?」汉书曰:「王阳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僰九折阪,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以病去官。后王尊为刺史,至其阪,问吏曰:『非王阳所畏之道邪?』吏曰:『是!』叱其驭曰:『驱之,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
  59 初,荧惑入太微,寻废海西。晋阳秋曰:「泰和六年闰十月,荧惑守太微端门。十一月,大司马桓温废帝为海西公。」晋安帝纪曰:「桓温于枋头奔败,知民望之去也,乃屠袁真于寿阳。既而谓郗超曰:『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厌有识之情也。公六十之年,败于大举,不建高世之勋,未足以镇厌民望。』因说温以废立之事。时温夙有此谋,深纳超言,遂废海西。」〔一〕简文登阼,复入太微,帝恶之。徐广晋纪曰:「咸安元年十二月,荧惑逆行入太微,至二年七月,犹在焉。帝惩海西之事,心甚忧之。」时郗超为中书在直。中兴书曰:「超字景兴,高平人,司空愔之子也。少而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累迁中书郎、司徒左长史。」引超入曰:「天命脩短,故非所计,政当无复近日事不?」超曰:「大司马方将外固封疆,内镇社稷,必无若此之虑。臣为陛下以百口保之。」帝因诵庾仲初诗庾阐从征诗也。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甚凄厉。郗受假还东,帝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卫,思患预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二〕续晋阳秋曰:「帝外压彊臣,忧愤不得志,在位二年而崩。」
  【校文】
  注「枋头之耻乎」 「乎」,景宋本作「耳」。
  注「外压彊臣」 「压」,景宋本作「厌」。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安帝纪,安字误。考隋书经籍志,不载有晋诸帝之纪。此注所引,亦止有安帝。盖其书唐初已亡。然海西被废之事,不应载于安帝之纪,所未喻也。隋志载陆机、干宝、曹嘉之、邓粲、刘谦之、王韶之、徐广、郭季产八家晋纪。旧唐志陆机晋纪作晋帝纪要。皆荀悦汉纪之类,非以一帝为一纪也。此注所引有邓粲纪。」 嘉锡案:李说误甚。隋志有晋纪十卷,宋吴兴太守王韶之撰。章宗源考证二曰:「宋书王韶之传:父伟之,少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自书写。泰元隆安时事,小大悉撰录之。韶之因此私撰晋安帝阳秋。既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着作佐郎,使续后事,迄义熙九年。善叙事,辞论可观,为后代嘉史。」南史萧韶传曰:「昔王韶之为隆安纪十卷。说晋末之乱。」史通杂述篇曰:「若王韶之晋安陆记,此之谓偏记者也。」世说注、初学记所引,并题韶之晋安帝纪。新、旧唐志则称韶之崇安记。
  〔二〕 程炎震云:「文选三十八任昉为齐明帝让宣城公第一表注引孙盛晋阳春秋曰:『郗超假还东,简文帝谓之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是此文出于孙盛,而孝标不引。吾疑安国着书于枋头败后,未必及禅代事,或选注误耶?御览四百六十九引此文,则云郭子。」 嘉锡案:隋志于晋阳秋下明注云「讫哀帝」,则其书不得有简文时事,无待繁言。选注「孙盛晋阳春秋」六字,乃檀道鸾续晋阳秋之误标,本条注可证。其所以不引此数语者,以其文与世说同,不须复引耳。通鉴一百三注曰:「此亦清谈,但情溢于言外耳。」
  60 简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问上何在?简文曰:「某在斯。」时人以为能。〔一〕论语曰:「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注:「历告坐中人也。」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能』下当有『言』字,各本皆脱。」
  61 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闲想也。濠、濮,二水名也。庄子曰:「庄子与惠子游濠梁水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邪?』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鱼之乐也?』」「庄周钓在濮水,楚王使二大夫造焉,曰:『愿以境内累庄子。』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者,死已三千年矣,巾笥而藏于庙。此宁曳尾于涂中,宁留骨而贵乎?』二大夫曰:『宁曳尾于涂中。』庄子曰:『往矣!吾亦宁曳尾于涂中。』」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校文】
  注「钓在濮水」 「在」,沈本作「于」。
  注「吾亦宁曳尾于涂中」 景宋本及沈本皆无「于」字。
  「觉鸟兽」「觉」上景宋本及沈本俱有「不」字。
  62 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文字志曰:「王羲之字逸少,琅邪临沂人。父矿〔一〕,淮南太守。羲之少朗拔,为叔父廙所赏。善草隶,累迁江州刺史、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年在桑榆,〔二〕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三〕
  【校文】
  注「父矿」 「矿」,景宋本作「旷」,是。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矿当作旷。晋书作旷,各本皆误。」
  〔二〕 初学记一引淮南子曰:「日西垂景在树端,谓之桑榆。」注云:「言其光在桑榆树上。」 嘉锡案:当是天文训之文,今本脱去。后汉书冯异传:「玺书劳异曰:『始虽垂翅回谿,终能奋翼黾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贤注:「淮南子曰:『至于衡阳,是谓隅中。』」又前书谷子云曰:「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当参天。今已过期,尚在桑榆闲。」桑榆,谓晚也。
  〔三〕 文选二十四张茂先答何劭诗曰:「自昔同寮寀,于今比园庐。衰夕近辱殆,庶几并悬舆。散发重阴下,抱杖临清渠。属耳听鸣,流目翫儵鱼。从容养余日,取乐于桑榆。」右军之言,似出于此。散发巖阿与陶情丝竹,虽风趣不同,而所以欣然自乐,以遣余年,其致一也。谢安晚岁,虽期功之惨,不废妓乐。盖藉以寄兴消愁。王坦之苦相谏阻,而安不从。至谓「安北出户,不复使人思」,正愤其不能相谅耳。惟右军深解其意,故其言莫逆于心。案右军尝谏安浮文妨要,岂于此忽相阿谀?盖右军亦深于情者。读兰亭序,足以知其怀抱。本传言其誓墓之后,遍游名山,自言当以乐死。是其所好,不在声色,「丝竹陶写」之言,殆专为安石发也。然持论之正,终不及坦之。读者赏其名?可耳。
  63 支道林常养数匹马。〔一〕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二〕高逸沙门传曰:「支遁字道林,河内林虑人,或曰陈留人,本姓关氏。少而任心独往,风期高亮,家世奉法。尝于余杭山沈思道行,泠然独畅。年二十五始释形入道。年五十三终于洛阳。」〔三〕
  【笺疏】
  〔一〕 吴郡志九云:支遁菴在南峰,古号支硎山,晋高僧支遁尝居此。剜山为龛,甚宽敞。道林喜养骏马,今有白马?,云饮马处也。菴旁石上有马足四,云是道林飞步马迹也。
  〔二〕 建康实录八引许玄度集曰:「遁字道林,常隐剡东山,不游人事,好养鹰马,而不乘放,人或讥之,遁曰:『贫道爱其神骏。』」
  〔三〕 程炎震云:「道林安得终于洛阳!下卷伤逝门引支遁传云:『太和元年终于剡之石城山。』高僧传则云:『先经余姚坞山中住,晋太和元年闰四月四日,终于所住,因葬焉。』」
  64 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门。」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一〕汉书叙传曰:「班伯少受诗于师丹。大将军王凤荐伯于成帝,宜劝学,召见宴暱,〔二〕拜为中常侍。时上方向学,郑宽中、张禹朝夕入说尚书、论语于金华殿,诏伯受之。」
  【校文】
  注「宴暱」 景宋本作「宴昵」。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之字误。」 嘉锡案:刘尹意谓所听者,不过儒生为帝王说书之常谈。非其至也。「之」字不误。
  〔二〕 李慈铭云:「案汉书作『召见宴昵殿』。张注:『亲戚宴饮会同之殿也。』」
  65 羊秉为抚军参军,少亡,有令誉。夏侯孝若为之叙,极相赞悼。羊秉叙曰:「秉字长达,太山平阳人。汉南阳太守续曾孙。大父魏郡府君,即车骑掾元子也。〔一〕府君夫人郑氏无子,乃养秉。龆龀而佳,小心敬慎。十岁而郑夫人薨,秉思容尽哀,俄而公府掾及夫人并卒,秉群从父率礼相承,人不闲其亲,雍雍如也。仕参抚军将军事,将奋千里之足,挥冲天之翼,惜乎春秋三十有二而卒。昔罕虎死,子产以为无与为善,自夫子之没,有子产之叹矣!亡后有子男又不育,是何行善而祸繁也?岂非司马生之所惑欤?」羊权为黄门侍郎,侍简文坐。帝问曰:「夏侯湛别见。作羊秉叙绝可想。〔二〕是卿何物?有后不?」羊氏谱曰:「权字道舆,徐州刺史悦之子也。仕至尚书左丞。」〔三〕权潸然对曰:「亡伯令问夙彰,而无有继嗣。虽名播天听,然胤绝圣世。」帝嗟慨久之。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魏郡府君,羊祉也。车骑掾者,羊繇也。但晋书羊祜传、言魏郡太守祉为京兆太守祕之子。据此叙称大父,是祉与祕皆续之子。则祉为祕弟,疑晋书误也。」
  〔二〕 嘉锡案:湛事见文学篇「夏侯湛作周诗」条注。
  〔三〕 李慈铭云:「案悦当作忱。卷中方正篇两见,皆作忱。宋书羊欣传亦言『曾祖忱,晋徐州刺史』。」
  66 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一〕王长史别传曰:「蒙字仲祖,太原晋阳人。其先出自周室,经汉、魏,世为大族。祖父佐,北军中候。父讷,〔二〕叶令。蒙神气清韶,年十余岁,放迈不群。弱冠检尚,风流雅正,外绝荣竞,内寡私欲。辟司徒掾、中书郎,以后父赠光禄大夫。」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三〕语林曰:「仲祖语真长曰:『卿近大进。』刘曰『卿仰看邪?』王问何意?刘曰:『不尔,何由测天之高也。』」
  【笺疏】
  〔一〕 历代名画记五曰:「王蒙字仲祖,晋阳人。放诞不羁,书比庾翼。丹青特妙,颇希高达。常往驴肆家画?车,自云:『我嗜酒、好肉、善画,但人有饮食、美酒、精绢,我何不往也?』特善清言,为时所重。卒时年三十九。官至司徒左长史。」原注云:「事见中兴书。」
  〔二〕 嘉锡案:容止篇注引王氏谱云:「讷父祜,散骑常侍。」晋书王湛传云:「峤字开山,(湛族孙)父佑,以才智称,为杨骏腹心。骏之排汝南王亮,退卫瓘,皆佑之谋也。位至北军中候。」王蒙传亦云:「佑,北军中候。」杨骏传云:「济(骏弟)与兄珧,深虑盛满,乃共切谏。骏斥出王佑为河东太守。」隋志有晋散骑常侍王佑集三卷,录一卷。两唐志均作王祜。其人名及官职,互有不同如此。吴士鉴作王蒙传注,谓佐为佑之讹。又误作祜。官名则各举其一,其说是也。讷事见容止篇「周侯说王长史父」条。
  〔三〕 李慈铭云:「案人虽妄甚,无敢以天自比者。晋人狂诞,习为大言。所诩精理玄辞,大率摭袭佛老。浮文支语,眩惑愚蒙。盛自矜标,相为欺蔽。王、刘清谈宗主,风流所归。真长识元子之野心,戒车牛之祷疾。在于俦辈,最为可称。而有此谵言,至为愚妄。临川载之,无识甚矣。」
  程炎震云:「天之自高,用庄子田子方篇语,刘氏失注。」
  庄子:「老聃曰:『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至高,地之至厚,日月之自明,夫何脩焉?』」
  67 刘尹云:「人想王荆产佳,此想长松下当有清风耳。」荆产,王微小字也。王氏谱曰:「微字幼仁,琅邪人。祖父乂,平北将军。父澄,荆州刺史。微历尚书郎、右军司马。」〔一〕
  【校文】
  注诸「微」字,沈本俱作「徽」。晋书澄传云:「次子徽,右军司马。」则作徽者是。
  68 王仲祖闻蛮语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卢来朝,故当不昧此语。」春秋传曰:「介葛卢来朝鲁,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其音云。』问之而信。」杜预注曰:「介,东夷国。葛卢,其君名也。」
  69 刘真长为丹阳尹,〔一〕许玄度出都就刘宿。〔二〕续晋阳秋曰:「许询字玄度,高阳人,魏中领军允玄孙。总角秀惠,众称神童,长而风情简素,司徒掾辟,〔三〕不就,蚤卒。」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许曰:「若保全此处,殊胜东山。」刘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不保此!」春秋传曰:「吉凶无门,唯人所召。」王逸少在坐曰:「令巢、许遇稷、契,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校文】
  「就刘宿」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刘」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刘惔为尹,晋书不着何年。德行篇云:『刘尹在郡,临终绵惙。』惔传亦云『卒官』。传又记孙绰诣褚裒,言及惔流涕事。按裒以永和五年卒,则惔之死,必先于裒。而简文辅政在永和二年,知惔之为尹,亦在二年以后,五年以前矣。晋书王羲之传叙此于永和十一年去官之后,殊谬。」 嘉锡案:惔传云:「简文帝初作相,与王蒙并为谈客,累迁丹阳尹。」故程氏以为惔为尹必在简文辅政之后,然不引本传语,意殊不明。建康实录八云:「永和三年十二月,以侍中刘惔为丹阳尹。」然则无烦考证矣。
  〔二〕 李慈铭云:「案许询晋书无传。宋高似孙剡录引晋中兴书云:『父旼,元帝渡江,迁会稽内史,因居焉。』又引许氏谱云:『玄度母华轶女。』」
  玄度至建业,刘尹为于郡立斋以处之。详见后「刘尹云」条。又案:越缦堂日记第二十一册五十六叶云:「晋书无许询支遁等传。名言佳事,刊落甚多。盖以鸠摩罗什、佛图澄皆有道术,故入之艺术传。遁既缁流,而以风尚着称,无类可归,遂从阙略。然不列询于隐逸,又何说乎?若收许询,便可附入道林。因及释道安、竺法深、慧远诸人,标举胜会,亦自可观,作史者所不当遗也。许询,剡录有传,集晋书、世说及晋阳秋、中兴书而成者。」嘉锡案:剡录传末有「入剡山,莫知所止。或以为升仙」数语,乃御览五百三所引中兴书,其文本兼叙高阳许询、丹阳许玄二人之事。此数语乃玄事也。而高似孙误属之询。知其所辑,不可尽据矣。文选三十一江文通拟许征君自序诗,李善注引晋中兴书曰:「高阳许询,字玄度。寓居会稽,司徒蔡谟辟不起。询有才藻,善属文,时人士皆钦爱之。」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六十二引公孙罗文选抄曰:「征为司徒掾,不就。故号征君。好神游,乐隐遁之事。祖式,濮阳太守。父助,山阴令。」隐录云:「询总角奇秀,众谓神童。隐在会稽幽究山,与谢安、支遁游处,以弋钓啸咏为事。」建康实录八曰:「询字玄度,高阳人。父归,以琅玡太守随中宗过江,迁会稽内史,因家于山阴。询幼冲灵,好泉石,清风朗月,举酒永怀。中宗闻而征为议郎,辞不受职。遂托迹,居永兴。肃宗连征司徒掾,不就。乃策杖披裘,隐于永兴西山。凭树构堂,萧然自致。至今此地,名为萧山。遂舍永兴、山阴二宅为寺。家财珍异,悉皆是给。既成,启奏。孝宗诏曰:『山阴旧宅,为祗洹寺。永兴新居,为崇化寺。』既而移皋屯之巖,常与沙门支遁及谢安石、王羲之往来。至今皋屯呼为许玄度巖也。」 嘉锡案:合此三书,玄度生平可以见矣。刘注引续晋阳秋,惟云允玄孙,不及其祖父。唐书宰相世系表云:「许允,魏中领军镇北将军。三子:殷、动、猛。允孙式。式子贩,字仲仁,晋司徒掾。子询,字玄度。」与续晋阳秋言允玄孙者合。考魏志夏侯尚传附许允事。裴注引世语曰:「允二子:奇、猛。猛幽州刺史。」则唐表谓允三子者误。 又引晋诸公赞曰:「猛子式,字仪祖,有才干。至濮阳内史、平原太守。」则玄度之祖式,乃猛之子。可以补唐表之阙。惟其父之名乃有旼、助、归、贩四字之不同。考元和姓纂六、古今姓氏书辩证二十三、上声八语,均作「式子皈」,即归字。与建康实录合。其作旼、作助、作贩者,皆以形近致误也。其官亦当以实录言会稽内史者为是。唐表言司徒掾,乃误以玄度之官,加之其父耳。
  〔三〕 嘉锡案:注「司徒掾辟」当作「辟司徒掾」,各本皆误倒。
  70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扬州记曰:「冶城,吴时鼓铸之所。吴平,犹不废。王茂弘所治也。」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帝王世纪曰:「禹治洪水,手足胼胝。世传禹病偏枯,足不相过,今称禹步是也。」文王旰食,日不暇给。尚书曰:「文王自朝至于日昃,不遑暇食。」今四郊多垒,礼记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也。」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一〕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战国策曰:「卫商鞅,诸庶孽子,名鞅,姓公孙氏。〔二〕少好刑名学,为秦孝公相,封于商。」岂清言致患邪?」〔三〕
  【校文】
  注「卫商鞅诸庶孽子」 景宋本及沈本作「卫鞅卫诸庶孽子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王、谢冶城之语,晋书载于安石执政时,诚误。晋略列传二十七谢安传,作『咸康中,庾冰强致之。会羲之亦为庾亮长史,入都,共登冶城』云云。其自注曰:『安执政,羲之已歾。』递推上年,惟是时二人共在京师。考庾冰为扬州,传不记其年。据本纪,当是咸康五年,王导薨后。其明年正月一日,庾亮亦薨。如周说,则王、谢相遇必于是年矣。然是年安石方二十岁,传云弱冠诣王蒙,为所赏。中经司徒府辟,又除佐着作郎。恐庾冰强致,非当年事。右军长安石十七岁,方佐剧府,鞅掌不遑。下都游憩,事或有之,无缘对未经事任之少年,而责以自效也。吾意是永和二三年间右军为护军时事。安石虽累避征辟,而其兄仁祖方镇历阳,容有下都之事,且年事既长,不能无意于当世,故右军有此言耳。过此以往,则右军入东,不至京师矣。」
  〔二〕 李慈铭云:「案史记商君传:『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孙氏。』若战国策,无此语。魏策但载公孙痤曰:『痤御庶子公孙鞅。』又秦策魏鞅下高诱注云:『卫公子叔痤之子也。』」 嘉锡案:疑刘子误史记为战国策耳。此处卫与商鞅字又误倒,各本皆同。
  〔三〕 姚鼐惜抱轩笔记五云:「晋书谢安传载安登石头远想,羲之规之。按逸少誓墓之后,未尝更入都,而安之仕进,在逸少去官后。安在官而有远想遗事之过,逸少安得规之?此事出于世说,则世说之妄也。唐时执笔者盖乏学识,故其取舍皆谬。」
  71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胡儿,谢朗小字也。续晋阳秋曰:「朗字长度,安次兄据之长子。安蚤知之。文义艳发,名亚于玄,仕至东阳太守。」「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一〕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王氏谱曰:「凝之字叔平,右将军羲之第二子也。历江州刺史、左将军、会稽内史。」晋安帝纪曰:「凝之事五斗米道。孙恩之攻会稽,凝之谓民吏曰:『不须备防,吾已请大道,许遣鬼兵相助,贼自破矣。』既不设备,遂为恩所害。」妇人集曰:「谢夫人名道蕴,有文才。所着诗、赋、诔、颂传于世。」〔二〕
  【笺疏】
  〔一〕 宋陈善扪虱新话三云:「撒盐空中,此米雪也。柳絮因风起,此鹅毛雪也。然当时但以道韫之语为工。予谓诗云:『相彼雨雪,先集维霰。』霰即今所谓米雪耳。乃知谢氏二句,当各有谓,固未可优劣论也。」 嘉锡案:二句虽各有谓,而风调自以道韫为优。
  〔二〕 丁国钧晋书校文四曰:「道韫名韬元,见唐陈子良辩正论注。」 嘉锡案:唐释法琳辨正论七云:「谢氏通魂,见亡子而祈福。」子良注引晋录曰:「琅玡王凝之夫人,陈郡谢氏,名韬元,奕女也。清心玄旨,姿才秀远。丧二男,痛甚,六年不开帷幕。忽见二儿还,钳锁大械,劝母自宽,云:『罪无得脱,惟福德可免耳。』具叙诸苦,母为祈福,冀获福祐也。」广记三百二十引幽冥录、法苑珠林四十五兴福篇引冥祥记,均有王凝之夫人谢氏见二亡儿事。但无「夫人名韬元」及「清心」以下二语。此所引晋录不知何书,疑是何法盛晋中兴书鬼神录也,所叙荒诞不足据。而道韫之名,则诸书所未闻。故从丁氏说,录之于此,以补孝标注所未备焉。晋书安帝纪:「隆安三年十一月甲寅,妖贼孙恩陷会稽,内史王凝之死之。」 嘉锡案:羲之七子,晋书附传者五人,均不言年若干。考其次第,凝之第二,见此注。献之第七,见品藻篇「桓玄为太傅」条。伤逝篇注曰:「献之以泰元十二年卒,年四十五。」凝之之年,当较献之十年以长。其死难时,献之卒已十二年,则凝之寿当六十有余,且七十矣。道韫之年,盖与相若,故晋书列女传言其为献之解围时,施青绫步障自蔽。及嫠居会稽,见太守刘柳,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脩整带,造于别榻。则因年事已老,无嫌于后生也。
  72 王中郎令伏玄度、习凿齿王中郎传曰:「坦之字文度,太原晋阳人。祖东海太守承,清淡平远。父述,贞贵简正。坦之器度淳深,孝友天至,誉辑朝野,标的当时。累迁侍中、中书令,领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中兴书曰:「伏滔,字玄度,平昌安丘人。少有才学,举秀才。大司马桓温参军,领大着作,掌国史,游击将军,卒。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少以文称,善尺牍。桓温在荆州,辟为从事。历治中别驾,迁荥阳太守。」论青、楚人物。滔集载其论略曰:〔一〕「滔以春秋时鲍叔、管仲、隰朋、召忽、轮扁、甯戚、麦丘人、逢丑父、晏婴、涓子;〔二〕战国时公羊高、孟轲、邹衍、田单、荀卿、邹奭、莒大夫、田子方、檀子、鲁连、淳于髡、盼子、田光、颜歜、黔子、于陵仲子、王叔、〔三〕即墨大夫;前汉时伏征君、终军、东郭先生、〔四〕叔孙通、万石君、东方朔、安期先生;后汉时大司徒伏三老、江革、逢萌、禽庆、承幼子、徐防、薛方、郑康成、周孟玉、刘祖荣、临孝存、侍其、元矩、孙宾硕、刘仲谋、刘公山、王仪伯、郎宗、祢正平、刘成国;〔五〕魏时管幼安、邴根矩、华子鱼、徐伟长、任昭先、伏高阳。此皆青士有才德者也。凿齿以神农生于黔中,邵南咏其美化,春秋称其多才,汉广之风,不同鸡鸣之篇,子文、叔敖,羞与管仲比德。接舆之歌凤兮,渔父之咏沧浪,汉阴丈人之折子贡,市南宜僚、屠羊说之不为利回,鲁仲连不及老莱夫妻,田光之于屈原,邓禹、卓茂无敌于天下,管幼安不胜庞公,〔六〕庞士元不推华子鱼,何、邓二尚书,独步于魏朝,乐令无对于晋世。昔伏羲葬南郡,少昊葬长沙,舜葬零陵。比其人,则准的如此;论其土,则群圣之所葬;考其风,则诗人之所歌;寻其事,则未有赤眉黄巾之贼。此何如青州邪?」滔与相往反,凿齿无以对也。临成,以示韩康伯。康伯都无言,王曰:「何故不言?」韩曰:「无可无不可。」马融注论语曰:「唯义所在。」
  【校文】
  注「于陵仲子」 「仲子」,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子仲」。
  【笺疏】
  〔一〕 隋志有晋伏滔集十一卷并目录,注云:「梁五卷,录一卷。」
  〔二〕 轮扁,见庄子天道篇。甯戚,见齐语。麦丘人,见韩诗外传十,新序四。涓子,汉书艺文志道家有蜎子十三篇。注云:「名渊,楚人。」史记孟荀传有环渊,亦云楚人。而列仙传云:「涓子者,齐人也。钓于荷泽,隐于宕山。」此以为青州人物,盖从列仙传。
  〔三〕 颜歜,见齐策。黔子,渚宫旧事五作慎子。王叔,旧事作王斗,见齐策。
  〔四〕 东郭先生,见汉书蒯通传。
  〔五〕 李慈铭云:「案后汉书:伏湛官大司徒,其兄子恭官司空,肃宗以为三老。案后汉书:承宫字少子,琅邪人。案王应麟姓氏急就章注引七录:汉有博士侍其生。」 嘉锡案:承幼子,后汉书有承宫,字少子,琅玡姑幕人。疑即此人。薛方,字子容,齐人,见汉书鲍宣传。孟玉名璆,临济人,见后汉书陈蕃传。刘祖荣名宠,东莱牟平人,见后汉书循吏传。临孝存,北海人,见后汉书郑玄及孔融传。孙宾硕名嵩,北海安丘人,见后汉书郑玄及赵岐传,作宾石。盖古字通用。刘公山名岱,附见后汉书刘宠传。王仪伯当作伯仪,党锢传序有王章,在八厨之列。又云:「王璋字伯仪,东莱曲城人,少府卿。」章与璋盖即一人。郎宗字仲绥,北海安丘人,附子顗传。明繙宋本释名有陈道人题记,引馆阁书目云:「汉征士北海刘熙,字成国,撰。」熙见蜀志许慈传吴志程秉及薛综韦曜传,均不载爵里及字。隋志梁有謚法三卷,后汉安南太守刘熙注,未知即一人否。
  〔六〕 任昭先名嘏,乐安人。见后汉书郑玄传及魏志王昶传。「青士」,士旧事作土。「邵南」,邵旧事作召。「管仲」,仲旧事作晏。「汉阴丈人之折子贡」,折旧事作见与。市南宜僚,见左氏哀十六年传及庄子徐无鬼。屠羊说,见庄子让王及韩诗外传八。老莱夫妻,见列女传。「之于屈原」,之于旧事作不及。庞公,旧事作司马德操。
  73 刘尹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一〕晋中兴士人书曰:「许珣能清言,于时士人皆钦慕仰爱之。」
  【笺疏】
  〔一〕 唐释道宣三宝感通录一引地志曰:「晋时高阳许询诣建业,见者倾都。刘恢为丹阳尹,有名当世。日数造之,叹曰:『今见许公,使我遂为轻薄京尹。』于郡立斋以处之。至于梁代,此屋犹在。许掾既反,刘尹尝至其斋曰:『清风朗月,何尝不恒思玄度矣。』」 嘉锡案:刘恢,即刘惔也。真长之名,惔恢互出。说见赏誉篇「庾稚恭与桓温书」条下。
  74 荀中郎在京口,晋阳秋曰:「荀羡字令则,颍川人,光禄大夫崧之子也。清和有识裁,少以主婿为驸马都尉。是时殷浩参谋百揆,引羡为援,频莅义兴、吴郡,超授北中郎将、徐州刺史,以蕃屏焉。」中兴书曰:「羡年二十八,出为徐、兖二州。中兴方伯之少,未有若羡者也。」登北固望海云:〔一〕南徐州记曰:「城西北有别岭入江,三面临水,高数十丈,号曰北固。」「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史记封禅书曰:「蓬莱、方丈、瀛洲此三山,世传在海中,去人不远。尝有至者,言诸仙人不死药在焉。黄金白银为宫阙,草物禽兽尽白,望之如云。及至,反居水下。欲到,即风引船而去,终莫能至。秦始皇登会稽,并海上,冀遇三神山之奇药。汉武帝既封泰山,无风雨变至,方士更言蓬莱诸药可得,于是上欣然东至海,冀获蓬莱者。」
  【笺疏】
  〔一〕 嘉定镇江志六云:「北固山即今府治。」
  75 谢公云:「贤圣去人,其闲亦迩。」子姪未之许。公叹曰:「若郗超闻此语,必不至河汉。」超别传曰:「超精于理义,沙门支道林以为一时之俊。」庄子曰:「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怪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
  【校文】
  注「怪怖」 「怪」,沈本作「惊」。
  76 支公好鹤,住剡东●山。支公书曰:「山去会稽二百里。」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一〕
  【笺疏】
  〔一〕 吴郡志九云:「支遁菴在南峰,古号支硎山。晋高僧支遁尝居此,剜山为龛,甚宽敞。道林又尝放鹤于此。今有亭基。」
  77 谢中郎经曲阿后湖,问左右:「此是何水?」中兴书曰:「谢万字万石,太傅安弟也。才气高俊,蚤知名,历吏部郎、西中郎将、豫州刺史、散骑常侍。」答曰:「曲阿湖。」太康地记曰:「曲阿本名云阳,秦始皇以有王气,凿北阬山以败其势,截其直道,使其阿曲,故曰曲阿也。吴还为云阳,今复名曲阿。」谢曰:「故当渊注渟着,纳而不流。」
  【校文】
  注「北阬山」 「北」,沈本作「地」。
  78 晋武帝每饷山涛恒少。谢太傅安也。以问子弟,车骑玄也。答曰:「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谢车骑家传曰:「玄字幼度,镇西奕第三子也。神理明俊,善微言。叔父太傅尝与子姪燕集,问:『武帝任山公以三事,任以官人。至于赐予,不过斤合。当有旨不?』玄答:『有辞致也。』」
  79 谢胡儿语庾道季:道季,庾龢小字。徐广晋纪曰:「龢字道季,太尉亮子也。风情率悟,以文谈致称于时。历仕至丹阳尹,兼中领军。」「诸人莫当就卿谈,〔一〕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春秋传曰:「秦伯伐晋,济河焚舟。」杜预曰:「示必死。」
  【笺疏】
  〔一〕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十四云:「莫字揣摩之词,意与或近。秦桧言『莫须有』之莫字,正与此同。俗语约莫,亦揣度之词。」
  80 李弘度常叹不被遇。中兴书曰:「李充字弘度,江夏郢人也。祖康、〔一〕父矩,皆有美名。充初辟丞相掾、记室参军,以贫,求剡县,迁大着作、中书郎。」殷扬州殷浩别见。知其家贫,〔二〕问:「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卫诗:北门,刺仕不得志也。穷猿奔林,岂暇择木!」〔三〕遂授剡县。〔四〕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康字误,当作秉。」
  全晋文五十三李秉家诫下严可均注曰:「世说言语篇注引晋中兴书:李充祖康。彼康字,亦秉之误。」 嘉锡案:严氏说详见德行篇「司马文王」条。
  〔二〕 李详云:「晋书李充传事属褚裒非殷也。」 嘉锡案:晋书所据,自与世说不同,未可以彼非此。
  〔三〕 左氏哀十一年传曰:「孔文子之将攻大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食,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
  〔四〕 程炎震云:「剡,御览四百八十五作鄮。」
  81 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字脩龄,琅邪临沂人,王廙之子也。〔一〕历吴兴太守,征侍中、丹阳尹、祕书监,并不就。拜使持节,都督司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司州刺史。」吴兴记曰:「于潜县东七十里,有印渚,渚傍有白石山,峻壁四十丈。印渚盖众溪之下流也。印渚已上至县,悉石濑恶道,不可行船;印渚已下,水道无险,故行旅集焉。」〔二〕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三〕亦觉日月清朗。」
  【笺疏】
  〔一〕 法书要录十,王羲之致司空高平郗公书:「尊叔廙,平南将军、荆州刺史、侍中、骠骑将军、武陵康侯,夫人雍州刺史济阴郗诜女。诞颐之、胡之、耆之、美之。」
  〔二〕 御览引吴兴记与此详略互异。有云:「印渚山上承浮溪水。」
  〔三〕 程炎震云:御览四十六引吴兴记「情」上有「心」字,当据补。
  82 谢万作豫州都督,〔一〕新拜,当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谢疲顿。于是高侍中往,中兴书曰:「高崧字茂琰,广陵人。父悝,光禄大夫。崧少好学,善史传,累迁吏部郎、侍中,以公累免官。」径就谢坐,因问:「卿今仗节方州,当疆理西蕃,何以为政?」谢粗道其意。高便为谢道形势,作数百语。谢遂起坐。高去后,谢追曰:「阿酃故麤有才具。」阿酃,崧小字也。谢因此得终坐。
  【笺疏】
  〔一〕 程炎震云:「谢万为豫州,在升平二年。」
  83 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安南,谢奉,别见。〔一〕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续晋阳秋曰:「袁宏字彦伯,陈郡人,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祖猷,侍中。父勖,临汝令。宏起家建威参军,安南司马记室。〔二〕太傅谢安赏宏机捷辩速,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之于冶亭,时贤皆集。安欲卒迫试之,执手将别,顾左右取一扇而赠之。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合坐叹其要捷。性直亮,故位不显也。在郡卒。」〔三〕
  【校文】
  注「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 「焕」,沈本作「涣」。
  【笺疏】
  〔一〕 嘉锡案:奉见雅量篇「谢安南免吏部尚书」条。
  〔二〕 程炎震云:「今晋书宏传云:『累迁大司马桓温府记室』。此有脱文。」
  〔三〕 李详云:「晋书宏传:『太元初,卒于东阳,年四十九。』」
  84 孙绰赋遂初,〔一〕筑室畎川,自言见止足之分。中兴书曰:「绰字兴公,太原中都人。少以文称,历太学博士、大着作、散骑常侍。」遂初赋叙曰:「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矣。却感于陵贤妻之言,怅然悟之。乃经始东山,建五亩之宅,带长阜,倚茂林,孰与坐华幕击锺鼓者同年而语其乐哉!」斋前种一株松,恒自手壅治之。高世远时亦邻居,〔二〕世远,高柔字也。别见。语孙曰:「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三〕
  【笺疏】
  〔一〕 文选集注六十二公孙罗文选钞引文录云:「于时才华之士,有伏滔、庾阐、曹毗、李充,皆名显当世。绰冠其道焉。故温、]、王、庾诸公之薨,非兴公为文,则不刻石也。」
  〔二〕 嘉锡案:轻诋篇注曰「高柔字世远」,宋本作崇者,非。 又案:彼注引孙统为柔集叙曰:「柔营宅于伏川。」「伏川」盖「畎川」之误。则柔与绰正是邻居。统乃绰兄,故为柔集作叙。李慈铭云:「案晋书但作邻人。」
  〔三〕 嘉锡案:兴公为孙子荆之孙。高柔之言,乃斥其祖之名以戏之。孙答语中当亦还斥高柔祖父之名,但不可考耳。
  85 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一〕盛弘之荆州记曰:「荆州城临汉江,临江王所治。王被征,出城北门而车轴折,父老泣曰:『吾王去不还矣!』从此不开北门。」〔二〕会宾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赏。」顾长康时为客,在坐,目曰:「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校文】
  「目曰」 「目」,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因」。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案恺之传:恺之虽尝入温府,而始出即为大司马参军,是不及温为征西时矣。此征西当是桓豁。温既内镇,豁为荆州。宁康元年温死,豁进号征西将军,太元二年卒。桓冲代之,则移镇上,明不治江陵。」 嘉锡案:渚宫旧事五云:「温治江陵城,甚丽。」则唐人不以为桓豁。舆地纪胜六十四云:「自桓温于江陵营城府,此后尝以江陵为荆州理所。」自注云:「此据元和郡县志。」又云:「今治所,桓温所筑城也。」舆地广记二十七江陵府云:「今郡城晋桓温所筑,有龙山汉江。」是自宋以前,地理书皆以此城为温所筑,相承无异说。考晋书哀帝纪云:「兴宁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则温虽为大司马,未尝去征西之号也。程氏之言,似是而非矣。
  〔二〕 李慈铭云:「案注引荆州记王被征云云,亦见汉书临江闵王传。王即景帝栗太子也。」渚宫旧事四云:「至今江陵北门塞而不开,盖伤王之不令终也。」
  86 王子敬语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晋诸公赞曰:「羊祜字叔子,太山平阳人也。世长吏二千石,至祜九世,以清德称。为儿时,游汶滨,有行父止而观焉,叹息曰:『处士大好相,善为之,未六十,当有重功于天下。即富贵,无相忘。』遂去,莫知所在。累迁都督荆州诸军事。自在南夏,吴人说服,称曰羊公,莫敢名者。南州人闻公丧,号哭罢市。」故不如铜雀台上妓。」〔一〕魏武遗令曰:「以吾妾与妓人皆着铜雀台上,施六尺床繐帷,月朝十五日,辄使向帐作伎。」
  【笺疏】
  〔一〕 嘉锡案:子敬吉人辞寡,亦复有此放诞之言,有愧其父多矣。
  87 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一〕「何其坦迤!」会稽土地志曰:「山靡迤而长,县因山得名。」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地理志:扬州东阳郡有长山县。李申耆曰:『今金华县。』续汉志会稽郡乌伤县注:越绝书曰:『有常山,古圣所采药,高且神。』英雄交争记曰:『初平三年分县南乡为长山县。』御览四十七引郡国志曰:『长山相连三百余里,一名金华山。』又引吴录地理志曰:『常山,仙人采药处,谓之长山。』」
  88 顾长康从会稽还,〔一〕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巖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丘渊之文章录曰「顾恺之字长康,晋陵人。父说,尚书左丞。恺之,义熙初为散骑常侍。」
  【校文】
  注「父说」 景宋本「说」作「悦」。
  【笺疏】
  〔一〕 寰宇记九十六引此作刘义庆俗说,盖误。任渊山谷内集注四曰:「按艺文类聚引世说,顾恺之为虎头将军。然今世说不载。而历代名画记云『恺之小字虎头』,未知孰是。」 嘉锡案:古时将军,不闻有虎头之号。南齐书曹虎传云:「本名虎头,世祖以虎头名鄙,敕改之。」是六朝人固有以虎头为名字者,疑名画记之说是也。
  89 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宋明帝文章志曰:「孝武皇帝讳昌明,简文第三子也。初,简文观谶书曰:『晋氏阼尽昌明。』及帝诞育,东方始明,故因生时以为讳,而相与忘告。简文问之,乃以讳对。简文流涕曰:『不意我家昌明便出。』帝聪惠,推贤任才,年三十五崩。」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
  90 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续晋阳秋曰:「宁康三年九月九日,帝讲孝经。仆射谢安侍坐,吏部尚书陆纳兼侍中卞耽读,黄门侍郎谢石、吏部袁宏兼执经,中书郎车胤、丹阳尹王混摘句。」车武子难苦问谢,车胤别见。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羊,乔小字也。袁氏家传曰:「乔字彦升,陈郡人。父瑰,光禄大夫。乔历尚书郎、江夏相。从桓温平蜀,封湘西伯、益州刺史。」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一〕
  【校文】
  注「王混」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王温」。
  【笺疏】
  〔一〕 程炎震云:「袁乔从桓温平蜀,寻卒。在永和中,安得至孝武宁康时乎?此必袁虎之误。上注明引袁宏,此注乃指为袁乔。数行之中,便不契勘,刘注似此,非小失也。彦升,晋书作彦叔,名字相应,则升为是。」 嘉锡案:晋书乔附其父瑰传,云「乔卒,温甚悼惜之」。考桓温以宁康元年卒,乔卒又在其前。自不得与于宁康三年讲经之会,程说是也。
  91 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会稽土地志曰:「邑在山阴,故以名焉。」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坏。」会稽郡记曰:「会稽境特多名山水,峰崿隆峻,吐纳云雾。松栝枫柏,擢榦竦条,潭壑镜彻,清流泻注。王子敬见之曰:『山水之美,使人应接不暇。』」〔一〕
  【笺疏】
  〔一〕 刘盼遂曰:「戏鸿堂帖载子敬杂帖云:『镜湖澄澈,清流写注,山川之美,使人应接不暇。』较世说为详备。注引会稽郡记文,与杂帖相合。殆取子敬文所缀欤?」
  92 谢太傅问诸子姪:「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谢玄。「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一〕
  【笺疏】
  〔一〕 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类聚八十一引。
  93 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一〕王珣游严陵濑诗叙曰:「道壹姓竺氏,名德。」沙门题目曰:「道壹文锋富赡,孙绰为之赞曰:『驰骋游说,言固不虚。〔二〕唯兹壹公,绰然有余。譬若春圃,载芬载敷。条柯猗蔚,枝榦扶疏。』」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
  【笺疏】
  〔一〕 高僧传五曰:「竺道壹姓陆,吴人也。少出家,贞正有学业。琅玡王珣兄弟深加敬事。晋太和中,出都,止瓦官寺。从汰公受学。数年之中,思彻渊深,讲倾都邑,为时论所宗,晋简文皇帝深所知重。及帝崩,汰死,壹乃还东,止虎邱山。郡守琅玡王荟于邑西起嘉祥寺,请居僧首。后暂往吴之虎丘山。以晋隆安中遇疾而卒,春秋七十有一矣。」
  〔二〕 程炎震云:「高僧传五作『驰辞说,言因缘不虚』,是也。」 嘉锡案:本注文义为长,高僧传妄有改窜,不可从。
  94 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西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张资凉州记曰:「天锡字纯嘏,安定乌氏人,张耳后也。曾祖轨,永嘉中为凉州刺史,值京师大乱,遂据凉土。天锡篡位,自立为凉州牧。苻坚使将姚苌攻没凉州,天锡归长安,坚以为侍中、比部尚书、归义侯。从坚至寿阳,坚军败,遂南归。拜散骑常侍、西平公。」中兴书曰:「天锡后以贫拜庐江太守。薨,赠侍中。」为孝武所器。每入言论,无不竟日。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鸱鴞革响。诗鲁颂曰:「翩彼飞鴞,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淳酪养性,人无嫉心。」〔一〕西河旧事曰:「河西牛羊肥,酪过精好,但写酪置革上,都不解散也。」
  【笺疏】
  〔一〕 书钞五十八引臧荣绪晋书曰:「张天锡字纯嘏,为苻融征南司马。谢安等大破苻坚于淮肥,天锡于阵归国,诏以为散骑常侍左员外。」
  95 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一〕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二〕宋明帝文章志曰:「恺之为桓温参军,甚被亲暱。」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哭之状其可见乎?」顾曰:「鼻如广莫长风,眼如悬河决溜。」春秋考异邮曰:「距不周风四十五日,广莫风至。广莫者,精大备也。盖北风也,一日寒风。」或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三〕
  【校文】
  注「亲暱」 景宋本作「亲昵」。
  【笺疏】
  〔一〕 嘉锡案:陆游入蜀记云:「太平州正据姑熟溪北,桓温墓亦在近郊。有石兽石马,制作精妙。又有碑,悉刻当时车马衣冠之类。极可观,恨不一到也。」南齐书周山图传云:「永徽三年,迁淮南太守。盗发桓温?,大获宝物。客窃取以遗山图,山图不受,簿以还官。」则虽当时故谬其处,后终不免被发矣。是亦奸雄之报也。
  〔二〕 程炎震云:「文选二十三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注引顾恺之拜桓宣王墓诗曰:『远念羡昔存,抚坟哀今亡。』盖别一首。御览五百五十六引谢绰宋拾遗记曰:『桓温葬姑熟之青山,平坟不为封域。于墓傍开隧立碑,故谬其处,令后代不知所在。』」
  〔三〕 嘉锡案:恺之父悦尝上疏理殷浩,为时所称。见本篇注引晋中兴书及晋书殷浩传。浩乃温之所废,而悦为之讼冤,则与温异矣。恺之身为悦子,怀温入幙之遇,忘其问鼎之奸。感激伤恸,至于如此。此固可见温之能牢笼才俊,而当时士大夫之不识名义,亦已甚矣!恺之痴人,无足深责尔。
  96 毛伯成既负其才气,常称:「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一〕征西寮属名曰:「毛玄字伯成,颍川人。仕至征西行军参军。」
  【笺疏】
  〔一〕 离骚曰:「人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又曰:「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97 范甯作豫章,〔一〕中兴书曰:「甯字武子,慎阳县人。博学通览,累迁中书郎、豫章太守。」八日请佛有板。〔二〕众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则为许可。」众从其义。〔三〕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高僧传六慧持传曰:『豫章太守范甯,请讲法华毗昙。』王珣与范甯书云:『远公持公孰愈?』范答书云:『诚为难兄难弟也。』」 嘉锡案:范武子湛深经术,粹然儒者。尝深疾浮虚,谓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其识高矣。而亦拜佛讲经,皈依彼法。盖南北朝人,风气如此。韩昌黎所谓不入于老,则入于佛也。辩正论七信毁交报篇、陈子良注引孔琼别传云「吏部尚书孔琼,字彦宝,素不信佛。因与范泰四月八日至瓦官寺共放生忏悔。死后数旬,托梦与兄子云『吾本不信佛,因与范泰放生,乘一善力,今得脱苦』云云。泰即宁之子,宋书本传言其暮年事佛甚精。今观此事,始知范氏不惟世奉三宝;乃至八日请佛,亦复传为家风。其行持之笃如此。然则彼之着论诋毁王、何,殆犹不免入主出奴之见也乎。
  〔二〕 八日,盖四月八日也。岁华纪丽二引荆楚岁时记云:「荆楚以四月八日,诸寺各设会,香汤浴佛,共作龙华会,以为弥勒下生之征也。」又云:「荆楚人相承此日迎八字之佛于金城。设榻幢,歌鼓,以为法华会。」玉烛宝典四云:「后人每二月八日巡城围绕,四月八日行像供养。」王国维简牍检署考云:「至汉中叶,而简策之用尚盛。至言事通问之文,则全用版奏。虽蔡伦造纸后犹然。晋人承制拜官,则曰版授,抗章言事,则曰露版。」 嘉锡案:请佛而用板者,盖亦露版之类。所以表至敬,犹之礼佛之文,亦称为疏也。
  〔三〕 程炎震云:「高僧传十一杯度传云:『时湖沟有朱文殊者,谓度曰:「弟子脱舍身没苦,愿见救度。脱在好处,愿为法侣。」度不答。文殊喜曰:「佛法默然,己为许矣。」』」
  98 司马太傅斋中夜坐,孝文王传曰:「王讳道子,简文皇帝第五子也。封会稽王,领司徒、扬州刺史,进太傅。为桓玄所害,赠丞相。」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续晋阳秋曰:「谢重字景重,陈郡人。父朗,东阳太守。重明秀有才会,终骠骑长史。」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
  99 王中郎甚爱张天锡,〔一〕问之曰:「卿观过江诸人经纬,江左轨辙,有何伟异?后来之彦,复何如中原?」张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还;因时脩制,荀、乐之风。」荀顗、荀勖脩定法制,乐则未闻。〔二〕王曰:「卿知见有余,何故为苻坚所制?」张资凉州记曰:「天锡明鉴颖发,英声少着。」答曰:「阳消阴息,故天步屯蹇;否剥成象,岂足多讥?」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坦之卒于宁康三年,天锡以淝水败来降,不及见矣。此王中郎,盖别是一人。」
  〔二〕 嘉锡案:乐谓乐广也。广未尝脩定法制,故云「未闻」。
  100 谢景重女适王孝伯儿,二门公甚相爱美。谢女谱曰「重女月镜,适王恭子愔之。」谢为太傅长史,被弹;王即取作长史,带晋陵郡。太傅已构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谢,还取作咨议。外示絷维,而实以乖闲之。及孝伯败后,太傅绕东府城行散,丹阳记曰:「东府城西,有简文为会稽王时第,东则孝文王道子府。道子领扬州,仍住先舍,故俗称东府。」僚属悉在南门要望候拜,时谓谢曰:「王甯异谋,阿甯,王恭小字也。云是卿为其计。」谢曾无惧色,敛笏对曰:「乐彦辅有言:『岂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对,因举酒劝之曰:「故自佳!故自佳!」
  【校文】
  注「谢女谱」 当是「谢氏谱」之误。
  101 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一〕晋安帝纪曰:「温在姑孰,讽朝廷,求九锡。谢安使吏部郎袁宏具其草,以示仆射王彪之。彪之作色曰:『丈夫岂可以此事语人邪?』安徐问其计。彪之曰:『闻其疾已笃,且可缓其事。』安从之,故不行。」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纷纭之议,裁之圣鉴。」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桓出谢过。檀道鸾论之曰:「道子可谓易于由言,谢重能解纷纭矣。」〔二〕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桓温下当有一『晚』字。晋书作『桓温晚涂欲作贼』可证。各本皆脱。」
  〔二〕 李慈铭云:「案桓温桀逆,罪不容诛。当日王珣既被偏知,感恩短簿。谢公名德,亦以温府司马进身,故新亭之迎,九锡之议,当时懔懔,亦以不速毙为忧。乃至告终,哀荣备尽,盖王、谢二族,世执晋柄,终怀顾己之私,莫发不臣之迹。据晋书范宏之传,宏之申雪殷浩,因列桓温移鼎之迹,一疏甫上,遂为王珣所仇,终身沦谪。盖诸臣既各持其门户,孝武亦私感其援立,简文隐忍相安,终成灵宝之篡。观此景重之答,动以废昏立明,藉口归功,道子即举酒相劝。其君臣幽隐,已喻之深。道鸾尚称谢重能解纷纭,何其无识!终晋之世、昌言温罪者,惟宏之上会稽王书、与王珣书,辞气伉直,不畏强御,一人而已。」
  御览四百九十七引檀道鸾晋书(按当作晋阳秋)曰:「桓玄诣会稽王道子。道子已醉,对玄张目瞩四座云:『桓温作贼!』玄见此醉势难测,伏地流汗。」 嘉锡案:据此,则玄之伏不能起。不徒以道子直斥温名,加以大逆,使之无地自容而已,直恐其醉中暴怒,于座上收缚,或牵出就刑,故惧而流汗耳。 嘉锡又案:桓玄飞扬跋扈,包藏祸心,蜷伏爪牙,观衅而动,能早除之固善。然道子昏庸,见不及此。本无杀之之意,而乘醉肆詈,辱及所生。使之羞愤难堪,是时四坐动容,主宾交窘。景重出而转圜,实足息一时之纷纠。其言宣武废昏立明,不过权词解围耳。使道子果欲正温不臣之罪,固当奏之孝武,明发诏令,岂容失色于杯酒闲乎?道鸾就事立论,未为大失;莼客之评,藉端牵涉,窃所不取。至于谢傅处置桓氏,实具苦心。若于温身后便削夺官爵,除其?典,不知何以处桓冲。设竟激之生变,如庾亮之于苏峻,小朝廷何堪再扰乎?莼客云云,又不审时势之言也。惟其论王珣、范宏之处,颇有可采,故仍存之。
  晋书儒林传云:「范弘之字长文,安北将军汪之孙。为太学博士。时卫将军谢石薨,请謚。弘之议宜謚曰襄墨公。又论殷浩宜加赠謚,不得因桓温之黜,以为国典。仍多叙温移鼎之迹。时谢族方显,桓宗犹盛。尚书仆射王珣,温故吏也,素为温所宠。三怨交集,乃出弘之为余杭令。将行,与会稽王道子牋曰:『桓温事迹,布在天朝。逆顺之情,暴之四海。举朝嘿嘿,未有唱言者。是以顿笔按气,不敢多云。王珣以下官议殷浩謚不宜暴扬桓温之恶。珣感其提拔之恩,怀其入幙之遇。托以废黜昏闇,建立圣明,自谓此事足以明其忠贞之节。明公试复以一事观之,若温忠为社稷,诚存本朝,何不奉还万机,退守屏藩?方提勒公王,匡总朝廷,又逼胁袁宏,使作九锡。备物光赫,其文具存。朝廷畏怖,莫不景从。惟谢安、王坦之以死守之。故得稽留耳。今主上亲览万机,明公光赞百揆,复不于今大明国典,作制百代。不审复欲待谁?愿明公远览殷周,近察汉魏。虑其所以危,求其所以安。如此而已。』」 嘉锡案:谢石薨于太元十三年十二月。弘之謚议,当上于十四年。至其为殷浩请谥,不知何时。本传言其为王珣及谢氏所怨,出为余杭令。故通鉴一百七叙于十六年九月,以王珣为左仆射、谢琰为右仆射之时。盖是也。越一年,而桓玄出守义兴,其或者庙堂之上,颇为弘之说所动欤?余尝推勘纪传,察玄之出处,则孝武太元之闲,政府用人之得失,亦有可言者。自宁康元年,录尚书大司马桓温薨,其二年,仅命仆射谢安总关中书事。尚书无录公者凡三年。太元元年,始进安中书监、录尚书事。八年,命琅邪王道子录尚书六条事,以谢石为尚书令。然政柄犹在于安。至十年八月,安薨,道子加领扬州刺史、录尚书。自是始专政,而谢石为尚书令如故。十三年十二月,石卒。十四年九月,以左仆射陆纳为令。桓玄至是二十二岁矣,尚未出仕。盖十五年九月以吴郡太守王珣为尚书仆射(珣传作右仆射),领吏部。谢安夙疑之而不用。安死,而政府犹沿其雅意也。十六年始拜太子洗马。其为珣所援引,较然甚明。观范弘之传,言珣之护持桓氏,及珣本传,言珣卒后,玄与道子书,悼叹之深,(此书见御览二百十一引晋中兴书及三百八十引谢安别传)可见二人互相交结。则玄之出仕,必珣所引用,其故可知也。及十七年出玄补外,珣仍握选政而不能救,是必出于谢琰之意,而道子从之。珣迫于录公,故不能抗耳。玄自义兴还后,上疏自辩曰:「自顷权门日盛,丑政实繁。咸称述时旨,互相扇附。以臣之兄弟,皆晋之罪人;臣等复何理苟存圣世?」(玄传)玄此时羽毛未丰,忧危方盛,必不敢指斥相王。当代大臣,家世足当权门之目者,非谢氏而谁?称述时旨者,言石、琰等祖述安之意旨也。则玄之不得志,始终为安兄弟父子所扼,又可知矣。琰虽恶范弘之,而于其暴扬桓温之恶,未必不采纳其言。道子于众中辱玄,言桓温晚来欲作贼,殆亦有弘之所上之书存于胸中,故乘酒兴,不觉倾吐而出也。然春秋传不云乎,当其时,不能治也。后之人何罪?东晋君臣,畏桓氏之强,于温之死,方宠以殊礼,称为伊、霍。道子身为辅相,朝野具瞻,既不能用弘之之言,大明国典;复不能慎其嚬笑,知玄之雄豪可疑,而无术以制之,加以挫辱,使之愧耻,无以自容。徒一旦得志,肆其愤毒。遂致父子俱死人手,为天下笑,非不幸也。
  晋书桓玄传云:「玄常负其才地,以雄豪自处。朝廷疑而未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时议谓温有不臣之迹,故折玄兄弟而为素官。太元末,出为义兴太守,郁郁不得志。尝登高望震泽叹曰:『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弃官归国。」 嘉锡案:玄死于元兴三年,年三十六(见本传)。其二十三时,乃晋孝武太元十六年也。建康实录九云:「太元十七年九月,除南郡公桓玄义兴太守。」太元凡二十一年,则十七年不得谓之末。晋书误也。玄其时年二十四,其自义兴还,不知何时。魏书岛夷桓玄传云:「玄出为义兴太守,不得志,少时去职。」考释宝唱比丘尼传一云:「荆州刺史王忱死,烈宗意欲以王恭代之。时桓玄在江陵,知殷仲堪弱才,乃遣使凭妙音尼为堪图州。」检孝武纪,太元十七年十月,王忱卒。十一月以殷仲堪为荆州刺史。玄以九月出为太守,旋去职,还都,见道子。而十月已在江陵,则其到义兴任,不过十许日耳。玄擅自去官,而道子不问,亦不复用,又从而挫辱之,宜玄之益不自安,切齿于道子矣(见道子传)。通鉴一百八以为玄先诣道子,后出补义兴太守,亦误也。 嘉锡又案:御览三百八十七引续晋阳秋曰:「桓玄尝诣会稽王道子。道子已醉,对玄张眼属四坐云:『桓温作贼!』玄见此辞势难测,伏席流汗。长史谢重歛板正色曰:『故大司马公废昏立明,功全社稷。风尘之论,宜绝圣听。』」孝标以其与世说无大异,故但存其论说。然其言仍可供参考,爰复录之于此。
  102 宣武移镇南州,〔一〕制街衢平直。人谓王东亭曰:王司徒传曰:「王珣字元琳,丞相导之孙,领军洽之子也。少以清秀称。大司马桓温辟为主簿,从讨袁真,封交趾望海县东亭侯,累迁尚书左仆射、领选、进尚书令。」「丞相初营建康,无所因承,而制置纡曲,方此为劣。」晋阳秋曰:「苏峻既诛,大事克平之后,都邑残荒。温峤议徙都豫章,以即丰全。朝士及三吴豪杰,谓可迁都会稽,王导独谓『不宜迁都。建业,往之秣陵,古者既有帝王所治之表,又孙仲谋、刘玄德俱谓是王者之宅。今虽凋残,宜修劳来旋定之道,镇静群情。且百堵皆作,何患不克复乎!』终至康宁,导之策也。」东亭曰:「此丞相乃所以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国;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故纡余委曲,若不可测。」〔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文选二十二殷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一首注引水经注曰:『淮南郡之于湖县南,所谓姑孰,即所谓南州矣。』案赵一清曰:『今本水经注沔水篇无此文。』」
  程氏又云:「晋书哀帝纪:『兴宁二年五月,以桓温为扬州牧,录尚书事。八月,温至赭圻,遂城而居之。』通鉴:『兴宁三年,移镇姑孰。』盖遥领扬州牧,州府即随之而移。以姑孰在建康南,故得南州之名,如西州之比矣。」
  〔二〕 嘉锡案:景定建康志十六云:「今台城在府城东北,而御街迤逦向南,属之朱雀门。」则其势诚纡回深远不可测
  103 桓玄诣殷荆州,殷在妾房昼眠,左右辞不之通。桓后言及此事,殷云:「初不眠,纵有此,岂不以『贤贤易色』也。」孔安国注论语曰:「言以好色之心好贤人则善。」
  104 桓玄问羊孚:羊氏谱曰:「孚字子道,泰山人。祖楷,尚书郎。父绥,中书郎。孚历太学博士、州别驾、太尉参军。年四十六卒。」「何以共重吴声?」羊曰:「当以其妖而浮。」
  105 谢混问羊孚:「何以器举瑚琏?」晋安帝纪曰:「混字叔源,陈郡人,司空琰少子也。文学砥砺立名。累迁中书令、尚书左仆射。坐党刘毅伏诛。」论语:「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郑玄注曰:「黍稷器。夏曰瑚,殷曰琏。」羊曰:「故当以为接神之器。」
  106 桓玄既篡位,〔一〕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进曰:续晋阳秋曰:「仲文字仲文,陈郡人。祖融,太常。父康,吴兴太守。仲文闻玄平京邑,弃郡投焉。〔二〕玄甚说之,引为咨议参军。〔三〕时王谧见礼而不亲,卞范之被亲而少礼。其宠遇隆重,兼于王、卞矣。及玄篡位,以佐命亲贵,厚自封崇。舆马器服,穷极绮丽,后房妓妾数十,丝竹不绝音。性甚贪吝,多纳贿赂,家累千金,常若不足。玄既败,先投义军。累迁侍中尚书。以罪伏诛。」「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时人善之。〔四〕
  【校文】
  注「咨议」 景宋本作「谘议」。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元兴二年,桓玄篡位。」
  〔二〕 程炎震云:「晋书云:『仲文为新安太守,弃众投玄。』此处盖有脱文。」
  〔三〕 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王韶晋纪云「仲文少有才,美容貌,桓玄姊夫。玄甚悦之,引为谘议参军。」
  〔四〕 李慈铭云:「案此学裴楷『天得一以清』之言,而取媚无稽,流为狂悖。晋武帝受禅,至惠而衰,得一之征,实为显着。灵宝篡逆,覆载不容,仲文晋臣,谬称名士。而既弃朝廷所授之郡、复忘其兄仲堪之仇。蒙面丧心,敢诬厚地。犬彘不食,无忌小人。临川之简编,夸其言语,无识甚矣!」
  107 桓玄既篡位,将改置直馆,问左右:「虎贲中郎省,应在何处?」有人答曰:「无省。」当时殊忤旨。问:「何以知无?」答曰:「潘岳秋兴赋叙曰:『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岳别见。其赋叙曰:「晋十有四年,余年三十二始见二毛,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高阁连云,阳景罕曜。仆野人也,猥厕朝列,譬犹池鱼笼鸟!有江湖山薮之思。于是染翰操纸,慨然而赋。于时秋至,故以秋兴命篇。」玄咨嗟称善。刘谦之晋纪曰:「玄欲复虎贲中郎将,疑应直与不,访之僚佐,咸莫能定。参军刘简之对曰:〔一〕『昔潘岳秋兴赋叙云:「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于散骑之省。」以此言之,是应直也。』玄懽然从之。」此语微异,又答者未知姓名,故详载之。
  【校文】
  「殊忤旨」 「殊」,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绝」。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刘简之文选十三秋兴赋注引作刘荀之,御览二百四十一引作刘兰之,皆误也。简之者,谦之之兄,彭城吕人,见宋书刘康祖传。」 嘉锡案:姚振宗隋志考证三十九以简之为即本书方正篇之刘简,误也。简之弟名谦之、虔之,简弟名耽,非一人明矣。隋志:梁有晋太尉咨议刘简之集十卷亡。
  108 谢灵运好戴曲柄笠,丘渊之新集录曰:「灵运,陈郡阳夏人。祖玄,车骑将军。父涣,秘书郎。灵运历秘书监、侍中、临川内史。以罪伏诛。」〔一〕孔隐士谓曰:「卿欲希心高远,何不能遗曲盖之貌?」〔二〕宋书曰:「孔淳之字彦深,鲁国人。少以辞荣就约,征聘无所就。元嘉初,散骑郎征,不到,隐上虞山。」谢答曰:「将不畏影者,〔三〕未能忘怀。」庄子云:「渔父谓孔子曰:『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逾数而迹逾多,走逾疾而影不离,自以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脩心守真,还以物与人,则无异矣。不脩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事者乎?』」
  【校文】
  注「以罪伏诛」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以罪」二字。
  【笺疏】
  〔一〕 晋书谢玄传曰:「子瑍嗣,祕书郎,早卒。子灵运嗣。瑍少不惠,而灵运文藻艳逸。玄尝称曰:『我尚生瑍,瑍那得不生灵运?』」 嘉锡案:玄以晋孝武帝太元十三年卒,年四十六,而据宋书谢灵运传灵运以宋文帝元嘉十年于广州弃市,年四十九。以此推之,当生于太元十年。玄卒之时,灵运尚不满四岁,甫能牙牙学语,何从知其文藻艳逸乎?宋书作「瑍生而不慧,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谓亲知曰:『我乃生瑍,瑍那得生灵运』」,是也。晋书妄加改窜,遂成语病耳。诗品上云:「灵运生于会稽,旬日而谢玄亡。」此又传闻之谬,与晋书所言两失之矣。
  〔二〕 程炎震云:「晋书艺术陈训传云:『周亢问训以官位,训曰:「酉年当有曲盖。」后亢果为金紫将军。』蜀志诸葛亮传注:『亮南征,赐曲盖一。』吴志孙峻传注:『留赞解曲盖印绶付子弟以归。』」程氏又云:「古今注:『曲盖,太公所作也。武王伐纣,大风折盖。太公因折盖之形而制曲盖焉。战国常以赐将帅,自汉朝乘舆用四,谓为●輗盖。有军号者赐其一也。』」
  俞樾春在堂随笔八云:「古今注:太公因折盖之形而制曲盖焉。曲盖之制,于古无征。余观冯氏金石索载嘉祥刘村洪福院汉画像石,有周公辅成王像。成王居中,旁一人执盖,其盖折而下垂。此正古曲盖之制。盖太公因折盖而制曲盖,自当曲而下垂。若曲而上,则失其义矣。世人罕知此制,故特表出之。」 嘉锡案:崔豹之书名古今注,其舆服注一篇,皆考当时之制,而证之于古。然则有军号者方得赐曲盖,晋制盖与汉同。笠者,野人高士之服,而曲柄笠,笠上有柄,曲而后垂,绝似曲盖之形。灵运好戴之,故淳之讥其虽希心高远,而不能忘情于轩冕也。灵运以为惟畏影者乃始恶迹,心苟漠然不以为意,何迹之足畏?如淳之言,将无犹有贵贱之形迹存于胸中,未能尽忘乎?
  李慈铭云:「案『将不』者犹言『将毋』也,即今所谓『得无』。」
   

【来源:作者原创】

 

文秘文章

用户评论

(以下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与本站立场无关)

网友评论共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