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秘家园>> 文序选脩>> 励志创业>> 人生感悟

人生感悟

高处不胜寒

以稿换稿】  作者:王开林   发布:2013年05月23日   阅读:


    在精神上渴求自由,古今并无大异,常人的心胸往往禁不住严酷现实的过度挤压而坼裂变形,最终陷身于苦难的齿轮中发出哀叫。因此古代的诗家登高眺远,种种梦幻泡影皆为之遁形,他们合该洞悉人生的悲剧底蕴。
    “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王粲生逢兵火交侵、人命危浅的东汉末世,楼头所见皆是白骨荒原,当然悲不自胜。“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登幽州古台,兴发的乃是对天地人生的大悲悯,这绝对不是无病呻 吟。
    也有超然的智者,一不小心就置身于红尘之外,回头另作开解之语:“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苏辙的《黄州快哉亭记》大有教人修心息念的意思。至于范仲淹极力倡导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崇高境界,则恐怕一万人中也难有一人能做到。
    西晋文学家左太冲的诗以“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最称名句。这种高洁的精神差不多都快要失传了。凡夫俗子身在妙高之处则蝇营狗苟,身在润泽之地则同流合污,实为人间常景,不足讶怪。灵魂若要居于高地,肉体就须栖于卑陬,可谓此事古难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往往双脚站在悬崖上,只要被哪位“醉汉”稍稍一挤一推,就会栽落下去,想伸手抓根藤蔓都来不及。有鉴于此,人们在精神上均不同程度地患有恐高症,说什么“峣峣者易折,岌岌者可危”,说什么“高处不胜寒”,说什么“爬得高摔得重”,其实是裹足不敢涉险。两千多年来,中国的读书人对于儒家的中庸之道奉行不悖,明哲保身的技术早已臻于炉火纯青的化境。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聪明人拿得起放得下,寄兴于绿水青山,赊取风月总比孔乙己赊取黄酒来得更便宜,绝对不会被店主逼债。聪明人能入能出,入则明修暗度,宦海轻舟一帆高挂;出则野鹤闲云,尘中细故不了了之。高也能成,低也肯就,于是就没有圆凿方枘之忧。这样的“聪明人”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
    苏东坡好像特别怕“冷”,说什么“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他看得太清楚了,反倒容易犯嘀咕。东坡一生流落如转蓬,险些被贬死于瘴疠之地,所幸他天性乐观,始终在精神的孤峰上自斟自酌,自歌自舞,冷是冷清了一点,但绝胜风景全在那儿。古代有名有数的文人,多半只能如此高踞于精神的极顶,傲视沧海横流。
    在高处,应以找寻自我为第一要义。自我的失落比神灵的失落更危险,个人的成毁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我们若只能安居“平野”,就不要措身“高原”,由于缺“氧”而受罪,纵使风光也枉然。有人甘于忍受曲高和寡的不遇之苦,背离世俗,皎皎而不自污,在高处依然纵情快意,这种抉择多半以失去现实享乐为代价,以保全自我本心为归结,高寒之地也就可以“嫦娥玉女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八百多年前,辛弃疾在建康赏心亭上叹恨“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他愤于志士无报国之门,英雄无用武之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范仲淹爱民忠君,可是历代腐败的统治者对此类忧患意识并不领情,英雄豪杰的抱负也就屡屡落空。高处的壮歌变成了绝唱和遗响,其中蕴藏着万古如斯的悲凉。
    在高处,一个人最容易与历史会合,也最容易与自己会合。在这个会合点,歌哭多于言笑,沉默多于放谈。因为思想无所不至,它将洞察幽微,辨析出我们起始和结尾的那些虚虚实实的体验。在高处,可能我们的肉体有一个座次,心灵则无可立锥,反之亦然,此事古难全。身心同在高处的非神即圣,谁能看到他们横绝天际的背影?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袁克文写诗讽劝父亲袁世凯不要称帝,却被幽禁于北海公园中。不到一年,袁世凯就因为称帝而身败名裂了。高处既是让人去征服的,也是让人去毁灭的。难道征服的快感真要远远大于毁灭的痛感吗?
    在历史的黄卷中,那些猛人、恶人、奸人、贼人都曾作威作福过,但他们的朽骨终归支撑不起“灵魂高高在上”的奢望。灵魂的结算乃是完全不同的方式。
 

【来源:渤海早报】

 

相关文章

用户评论

(以下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与本站立场无关)

网友评论共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