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宫中大案:巫蛊之祸

西汉征和元年(前92)，以文治武功炫耀于世的汉武帝已是65岁的老者。他夏日闲居在长安城西的建章宫。恍惚间见有一个佩剑的男子闯入宫中，匆忙喝令左右侍卫捕捉，但查遍宫中，却不见踪影；接着又大发三辅骑士去搜索方圆数百里的上林苑，并关闭长安城门，在城中挨家挨户搜查，如此折腾了11天，还是没有捉到任何刺客，只得作罢。

这场扰得人心惶惶的大搜捕，不意竟成为长安城一场大劫难的序幕。

晚年多病的汉武帝，总在疑心有人暗中搬弄神鬼来害自己，带剑男子的出现，更使他感到危机四伏。这一年的十一月，被丞相公孙贺逮捕入狱的阳陵大侠朱安世，在狱中上书，告发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与卫皇后所生之女阳石公主私通，还指使巫人在皇帝专用的驰道中埋入木偶，恶言诅咒天子。武帝听说果真有人在用巫蛊之术来图谋不轨，怒不可遏，便委派新近得宠的水衡都尉江充受理此案。

巫蛊是一种用巫术毒害指定对象的古代迷信，流行于当时的京师一带，甚至传入宫庭内闱。汉武帝本来就“尤敬鬼神之祀”(《史记o封禅书》)，上行下效，一时招鬼行巫之风盛行，各地的方士神巫都麇集京城。更有一些女巫，频繁出入宫禁，教唆互相妒忌的妃嫔制作木偶，埋入地下，并祭祀诅咒，来蛊害情敌，争取皇帝的宠爱，这种法术受到朝廷和皇帝本人的严厉禁止。早在元光五年(前130)，陈皇后行巫蛊败露，汉武帝因此杀了女巫楚服等300余人，并废黜了陈皇后。

然而，承办这宗丞相子谋逆案的江充，很清楚手中此案，虽然事涉巫蛊，但实际上矛头是指向失宠已久的卫皇后娘家的，皇帝严令查案，无疑是一场政治大清洗的信号。所以，江充趁机顺着汉武帝的性子大做文章，穷凶极恶地追究。结果，公孙贺父子被杀，并株连家属；卫皇后所生的阳石公主、诸邑公主及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也全部牵连遭诛杀。

本来，卫氏外戚集团有灸手可热的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的翼庇，武帝胞姊平阳公主为后盾，而被册命为太子的刘据则是卫氏集团的根本所在。后来，霍去病、卫青相继去世，卫氏集团的势力已大大削弱，只是由于卫皇后的小心谨慎，才能勉强维持其家属的地位。太始三年(前94)武帝新宠的赵婕好，怀孕14个月才生下的皇子刘弗陵，被武帝视为神异，以为古时尧母也是怀胎14月而生下尧，难道天命属意此少子?于是将赵婕好所居的钩弋宫改名为“光母门”，显露出有废长立幼的意向。善解人意的宠臣江充，领会了武帝“奇爱少子”的意向，在处置丞相父子一案后，又摩拳擦掌伺机而动。

江充本来就与太子刘据存有芥蒂，他曾弹劾太子家的使者擅自乘车马在驰道上行驶，并对太子的求情置之不理。他的这一举动受到汉武帝的赞赏，以为是忠于国家法制的表现。现在皇帝年事已高，江充深怕日后为太子所报复，还是趁早下手，于是就不失时机地向皇帝进言，说龙体欠安，是有巫蛊在作祟。武帝便命令江充和按道侯韩说去查究巫蛊。

江充指使胡巫预先在各处暗中埋下行蛊用的偶人，制造巫蛊的痕迹，接着大张声势收捕搞巫术的人，掘地搜寻行巫的偶人。结果，许多行巫术的人无端入狱，在烙刑的威逼下屈打成招。这样一来，京城和邻近地区被诬入案的人，前后多达数万人之多。巫蛊成为京师一带的最大恐怖，连宫中也不例外。

江充看看时机成熟，就让胡巫檀何上报：“宫中有益气”，如果不清除，陛下的龙体终难康复。武帝正患病在甘泉宫(在今陕西淳化县西北甘泉山)休养，闻听此言，立即派江充入宫查究。江充等人就在宫中到处穷挖滥掘：先是在皇帝所亲幸的嫔妃住处挖掘，然后到皇后的住处挖掘，最后挖掘到太子宫中。果然在太子宫中挖出胡巫预先埋下的桐木偶人，并且还有写着“大逆不道”之辞的帛书。江充如获至宝，扬言要奏报皇上。

太子刘据这下可慌了手脚，他深知父皇对“巫蛊”是深恶痛绝的，自己处境岌岌可危是可想而知的了。但是，由于江充封锁消息，太子和卫皇后相继派人去甘泉宫，都未有机会直接向皇帝辩解。惊惧不安的太子，与左右侍臣商量对策。太子少傅石德说：“先前丞相父子、两位公主和卫伉等，都因巫蛊被杀，现在宫中被江充挖出的偶人，不知是胡巫预先埋下，还是本来就有的，这是无法讲清楚的。我们现在可以矫旨逮捕江充等人，查明他们的奸谋。目前皇上生死不明，奸臣如此横行，太子可不要忘记秦太子扶苏被废的教训!”

太子刘据在急迫中，只得下令逮捕江充等人，按道侯韩说在拒捕时被杀。太子一面把情况禀告卫皇后，并打开武库，装备卫士；一面向朝中百官宣布江充谋反，把江充处斩，并在上林苑烧死胡巫。有个叫苏文的宦官，逃往甘泉宫报告中发生事变。汉武帝认为太子惧怕了，又恼恨江充，才闹出事来，就派使者去召太子来。不料使者不敢进长安，半途返回向武帝说太子已经造反。汉武帝大怒，就从甘泉宫回到建章宫，命令丞相率领京师三县的士兵前去镇压。太子见丞相兵临城下，也匆忙命令属下，率领城中的囚犯去抵御，自己又驱使数万市民，在长乐宫西侧与丞相的军队交战。双方混战五昼夜，太子兵败逃亡，躲藏在湖县(治所在今河南卢氏县北)的泉鸠里，后来在地方官吏的追捕中，自缢身亡。卫皇后也因被废黜而自杀。因本案牵连而被杀的还有护北军使者任安、御史大夫暴胜之，其余被诛杀流放的人难以计数。

一年后，发现江充所办的巫蛊案都是捏造的，掌管长陵事务的高寝郎田延年又冒死上书为太子鸣冤?汉武帝这才醒悟到太子是冤死的，就把江充族灭了。还在刘据自杀的地方，筑了个“归来望思之台”，以表示对儿子的悼念。一场“天下成被其殃”的巫蛊案终算了结。而卫氏家属这个政治集团也随之消泯。钩弋夫人赵婕妤所生的儿子刘弗陵果然被立为皇嗣，就是后来的汉昭帝。可是钩弋夫人却被赐死，因为汉武帝看看自己已命不久长，而钩弋夫人却尚年少，恐怕会再度出现吕后专政的局面。随即，汉武帝这雄猜之主，也就在五柞宫中撒手西逝。

汉武帝固然不喜欢刘据这个在政治、性格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仁恕温谨”的长子。但只是为了抛开失宠的卫氏外戚集团，为了便于改立年方8岁的宠妃之子，偏信江充一人的行奸陷害，一代雄主竟轻易地葬送了自己的嫡长子。对汉武帝当年的心理，古往今来的史学家者都难以解释清楚。然而，巫蛊这种极其落后迷信的活动，却永远与西汉王朝这场宫廷事变紧紧扣连在一起，令后人感叹。

【来源：作者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