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眼读史，辣笔说唐

　　读李国文先生的散文，正是从本书选录的《唐末食人考》开始的。时隔六年，我却还清晰地记得文中那句振聋发聩的箴言：“因为有了‘正义’的堂皇理由，就可以为所欲为地作出反人类的罪行吗？”甚至，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一期《随笔》的颜色和模样。
　　这部《李国文说唐》（中华书局）大多属于旧文重刊，但作者和编辑以“说唐”作为切入点，将李氏散文关于唐代的话题汇为一编，则很能体现出心裁和手眼，更营造出了相当完整、相当立体的“唐代语境”，诚如封底简介所云：“开放恣意的人生，光怪陆离的事件，黑色幽默的感触，复杂多变的人性”，这些构成了一个李国文心目中的唐代。在这里，天空也洋溢着难以名状的张扬气氛（《唐朝的天空》），大气、高昂、雍容、华彩的声音四处飘扬（《唐朝的声音》），连吃饭都有着一份自信，一份豪壮，一份担承，一份敢把天下纳入我胸怀的大气（《唐朝的胃口》），更何况还有“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李白，“锦瑟无端五十弦”的李商隐，“总为从前作诗苦”的杜甫，“刻意伤春复伤别”的杜牧，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错落点缀其间，令人激荡、令人神往呢？
　　可是，史学大师汤因比为之流连不已的这个唐代绝非天堂，其中不仅有轻薄的盯梢（《唐朝的盯梢》），有残酷的政变（《唐朝的“苦迭打”》），有离奇的谎话政治（《唐朝的谎话政治》），有虚妄的不死药（《唐朝的不死药》），有八百石胡椒和塞在前宰相嘴里的臭袜子（《胡椒八百石》），甚至，还有那样可怖的、使人血液都滞住的食人之“壮观”（《唐末食人考》）呢！作者在写下唐朝的光明的时候，心底一定是温馨的、兴奋的，可当他带领我们看到这些的时候，那种苍凉，那种愤懑，那种悲天悯人，是会随着作者嘴角的冷笑一丝丝游走、流动，并最终浸润你的心灵的。
　　这是一个历经沧桑的睿智老人顶着稀疏的白发，噙着清澈的泪水，在款款说起他心目中的唐朝。他把自己一生的风雨都融入历史的风雨、唐朝的风雨之中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很清醒、很浑厚、很辽远，不仅回响在唐朝的上空，也萦绕着我们漫长的历史和五光十色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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