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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趣闻

薏苡谤

繁体中文】  作者:佚名   发布:2011年02月28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建武二十五年秋,东汉都城洛阳。
    黎明,皇宫在晨曦中慢慢显露出了庄严肃穆的汉家威仪。高墙内渐渐起了些小小的响动,应该是宫女宦官们伺候皇上准备早朝了。吱呀一声,皇宫大门沉沉开启,慵懒的宦者刚想如往常一样回到自家岗位,但猛觉得门前阶下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仔细一打量,不觉吃了一惊——
    阙下竟然齐刷刷跪着一群人,麻衣缟素,而且用一条粗大的草绳依次缚绕各人腰间,把所有人都串在了一起!宦者刚想惊骂,话到嘴边却生生忍住了,因为他认出了那些人是数月前染疫殁于军中的新息侯马援马老将军的一门亲属,领头的正是马将军的老夫人!
    宦者低低叹了口气,眼神温和下来,沉吟片刻,轻声道:“我这就去禀报皇上,请诸位等候。”
    这群人似乎没有听到,依旧如石像般跪着。但不知是不是天气凉的原因,那几个七八岁的娃娃有些发抖。
    秋风里,老夫人的白发飘摇。她一脸的平静,眼神空洞而茫然,但又好像隐隐闪着悲愤的火光。
    “一家子请罪来了?”大殿上,光武帝刘秀的声音疲惫中带着讥讽,“你真不知你家马援犯了何罪吗?——自己看去!”
    “啪”一声,一份奏章扔在了马夫人跟前。马夫人的手不觉也有些颤抖起来,她竭力调匀了气息,小心地拾起看着。
    忽然,她甩下奏章,老泪纵横,重重地磕着头,一叠声地嚎啕:
    “皇上,冤枉啊!罪臣冤枉啊!”
    “哪来的一车明珠,那只是一车薏苡啊!”
    刘秀坐得很高,很远,谁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狐疑?尴尬?愧疚?
    皇上自然是圣明的,说一个人有罪,那肯定便是有罪。之后马家先后六次上书诉冤,言辞一次比一次哀切,刘秀这才发了恻隐之心,让原本草草掩埋的马援归葬祖坟。
    马援的罪名有两条,一是这年平定湘西少数民族叛乱时不听人劝,选了“路近而水险”的路线,结果蛮兵据高凭险紧守关隘,汉军难以前进,加上适值暑热,不少士兵染疫而死,连他本人也病死军中,这是何等严重的战略错误;二是有人告发他前些年平定交趾时搜刮了很多珍宝,据说仅合浦明珠便载了满满一车!
    如此罪过,刘秀只是革除马援的新息侯爵位,没有罪及妻孥,已经是如天的宽大了,你等还来喋喋不休?
    马援的第一条罪,马夫人想是无法辩驳太多的,但她应该很委屈,一车薏苡,怎么就成了一车明珠了呢?这盘污水,可实在不能浇到先夫头上啊?谁不知道,马援年轻时有句名言,凡是积累财务,贵在能帮助他人——“否则守钱虏耳!”当年马援种田放牧有了牲畜几千头、谷数万斛,还不是全部都分给了兄弟朋友,而自己只留了一身羊裘皮裤吗?如此好汉,难道临老竟做回“守钱虏”了吗?
    那真是一车薏苡啊,皇上!
    南征交趾回朝时,马援确实载回了一车薏苡。
    薏苡,其实就是通常说的米仁,是一种禾本科植物的种仁,入药有利水渗湿、健脾、清热、除痹等作用,为一种极寻常的药物。药用历史也很悠久,现存最早的中药学专著《神农本草经》就有收载,列为上品,云:“主治筋急拘挛不可屈伸、风湿痹,下气;久服轻身益气。”说得很神奇,但毕竟是味普通的药物,全国各地都能种植,产量也不低,从古至今好像从来没有走过鸿运值过大钱,目前在药店零售一斤一般也超不过十块钱。
    就是这十来块钱一斤的米仁,在奏章里却摇身一变,成了一颗颗珍珠宝贝,硬是作为确凿的罪赃扳倒了一位食邑三千户的新息侯。
    有人为马援遭人中伤找原因,说薏苡一粒粒圆圆的、白白的,珠子一般,载在兵车上高高一堆,远远望去,谁能不眼红?——要知道,马援可是从出产明珠的合浦那边回来,能不带些土仪吗?还有人说,薏苡不是有别名叫薏珠、菩提珠吗,一字之差,以讹传讹,误会难免啊。
    可当马援高歌凯旋之时,再疑心再嫉妒的人也只能是在背后嘀咕,谁也不敢上书告发,因为那时马援正立了大功,皇上宠信着。有种说法,说马援听到这种传言,恼火之余却又哭笑不得,干脆当众把一车薏苡倾入了江中,桂林更是附会出了有名的“还珠洞”,但这是不确的,告发马援搜刮南方珍宝的奏章,要在五年后才送到光武帝案头。
    马援到死,也不知道这些吃了多年的薏苡到头来居然成了自己的赃物。
    马援应该是很庆幸天底下有薏苡这么一种东西的。他载了一车回来,为的就是要留做种子,因为他发现南方的薏苡个头大多了。他的战功也有薏苡的一份,因为他去的,是那比后世诸葛亮出师表里提到的“五月渡泸,深入不毛”还要南的南方。那里有着魔鬼一般可怕的瘴气——所谓瘴气,不外是一些湿毒,发作为瘟疫、脚气、风湿等等。而能利水渗湿的薏苡,正是对症的药物,用马援自己的话说,多吃薏苡“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
    马援出征的交趾,就是今天的越南北部。
    越族早在传说中的尧舜时代即与中原发生了联系。秦统一六国后,在越地置闽中郡、南海郡、桂林郡、象郡,大徙中原之民与百越杂处。秦末大乱,南海郡赵佗乘机起兵割据,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后受汉封为南越王,终被汉武帝所灭,设了交趾、南海、九真等九郡,从此一直在汉王朝统治之下。
    建武十七年,交趾徵侧及妹徵贰因与太守孙定不和,起兵反汉,攻占郡城。各郡“蛮夷”群起响应,攻掠岭外六十余城,徵侧自立为王。消息传到洛阳,朝野大震,光武帝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做出了决定:拜马援为伏波将军,征讨二徵。
    马援帅水陆大军缘海而进,随山开道千余里。用了两年多时间,斩杀二徵,传首洛阳,平定了叛乱。就是由于这次大功,他被封为新息侯。
    洗刷一番后,交趾重新纳入了大汉版图。
    从此伏波将军之名威震南疆。其实,历史上曾任此职的人很多,如三国陈登、晋葛洪等等——古时凡有水战都会用伏波的名号,以讨降伏波涛的彩头——但后人提及伏波将军时,“唯念马伏波”,至多再加上一位汉武帝时的路博德(便是这位伏波将军平定了南越,开疆海南)。至今海南岛天涯海角还有这两位伏波将军的雕像,面朝大海,威风凛凛。
    但路博德究竟逊色多了。按理,外来的征服者理应受到土著的诅咒,但从此之后的千百年间,陕西人马援却被南方少数民族奉为神灵,世代香火不绝,甚至被称为“伏波大神”,在两广许多地区,甚至越南都有供奉马援的祠庙。
    很简单,不怕死的勇将其实多有,智勇双全的大将才是难得,而智勇而仁慈的将军却往往不世出。且不说马援的军纪极为严明,宁肯露宿野地,也不愿进村骚扰百姓,甚至连吃水都不准士兵到民井里挑,更重要的是,马援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征服者。平叛的同时,他沿途修建郡县、治理城廓、凿渠灌溉,传授中原先进的农耕技术;而且规范整理了越律,为当地革除弊政,使当时真正还是蛮荒之地的南疆粗具了华夏规模。之后当地民众世代都“奉行马将军故事”。
    建武二十年,越乱已平,马援遂立两根铜柱以为大汉南部边界,表功而还。据清《横州志》记载,其上有铭文曰:“铜柱折,交趾灭。”
    而根据《太平寰宇记》,此两铜柱居然应该在今越南最南端的金瓯半岛上。
    凯歌高奏,五十八岁的老将军微笑着挥手告别了交趾百姓,启程回京。
    只载了一车薏苡。
    对于马援,伏波将军的称号其实不如安边将军合适,他的大半生都风尘仆仆奔走于大汉各边:定西羌、征交趾、扫乌恒,最后也是病逝于平武陵的战事中。
    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治理凉州西羌的政绩。王莽末年以来,西羌多事,金城(今兰州西北)一带多为羌人所据。建武十一年,马援为陇西太守。很快平定了各羌,降者八千余人,粗定西羌。
    这时,朝廷开始讨论一个提议,很多人认为金城破羌(今青海乐都东)以西,离朝廷道途太遥远,羌人又常叛乱,发兵讨伐成本太高,不如干脆舍弃那块多事之地算了。马援上书,力陈破羌以西的城堡都还完整牢固,适于固守;而且该地区田土肥壤,灌溉便利;更要紧的是我退敌进,假如舍弃不管,任羌人占据湟中,那么定然“为害不休”——总之,该地“不可弃也”!
    思虑再三,光武终于采纳了马援的意见。于是马援为羌人安置官吏、修治城郭、建造工事、开导水利、发展农牧;协调塞内外羌人,劝说他们结好,共同开发边疆;礼待前来归附的氐人,奏明朝廷,恢复他们的侯王君长之位;对铁心顽抗的,则发兵征讨,迫使羌豪率数十万户,逃出塞外,余者万余人皆降。
    郡中百姓从此安居乐业——“于是陇右清静”。
    现代人看到朝廷居然想放弃领土,大概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国土是神圣的,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其实汉王朝已经弃了一回地了。西汉元帝时,汉武帝创下的家当,海南珠厓、儋耳郡,连年反叛,当年纵论秦汉得失的贾谊的曾孙贾捐之上书了,说海南原本不是冠带之国,老祖宗的《禹贡》,圣人的《春秋》都没有把它算入华夏疆域,“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要征讨却得花极大代价,简直是把将士们推入汪洋大海,连敌人没看到自己就先死了。元帝于是下诏:“其罢珠厓郡,民有慕义欲内属,便处之;不欲,勿强”,轻轻弃了海南。
    虽然也可以为元帝如此令人痛心之举找一些原因,比如那时国力衰微,到处捉襟见肘焦头烂额,确实是无力再经营万里之外了。但从中也可以看出一个事实,对于所谓的化外之地,汉家其实并不很看重,尤其是光武本身的性格也有着保守的因素,无论后人吹捧得多高,他也应该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眼光不是很远大的人。未发迹前,他有句名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做个都城警备司令就心满意足了,远没有乃祖见了秦始皇出行的气派就感叹“大丈夫当如此也”的胸襟,也没有汉武开边那么大的野心。中兴后,汉威再震,西域纷纷遣使乞请归附,他竟然说天下初定,无力顾及外事,“竟不许之”。
    朝野议论弃地之时,金城危矣!陇西危矣!
    天幸有马援!金城至今固若金汤;建武十九年,马援平定交趾,顺势复置被弃八十多年的珠厓县,从此海天一统。
    可惜的是,马援这样的安边良才实在太少太少,一千三百多年后,交趾还是永远地失去了。史家柏杨写到此节,不禁黯然:“交趾王国本是中国领土,交趾人本是中华人。”他的笔端蕴涵着无比的愤慨:“祖国的明政府带给新交趾省的,却是腐败的统治。第一是地方官员,大多数来自邻近的广西、广东、云南三省区,只不过略识文字,他们冒险深入蛮荒,目的只有一个:发财。第二是宦官,监军太监马骐,是事实上安南军区的太上司令官和交趾省的太上省长,他对人民施展不堪负荷的勒索,仅孔雀尾一项,每年即要一万只,数目不足时,就对交趾人逮捕拷打,极尽残酷。交趾人无处申诉,官逼民反的形势完成,于是叛变纷起,遍地战斗。••••••历史沉痛地证实,贪污对中国的伤害太大了,无数民变兵变,辱国失地,政权覆灭,以及大屠杀大流血,几乎全都起因于官员贪污,和由贪污而引发的暴虐(《中国人史纲》)”。
    那次羌战中,马援像往常一样身先士卒,小腿被飞箭射穿,光武得报派人前往慰问,赐牛羊数千头,马援依旧全部分给了部下。
    但这样的马援还是被人告发从交趾搜掠了一车明珠!
    光武其实不应该相信那些诬告。
    当年他就是凭着信任收服了马援。
    王莽倒台后,天下大乱,各路英雄纷纷登台。隗嚣割据陇右,非常器重马援,任命他为绥德将军,参与决策定计。隗嚣此人有贼心没贼胆,不甘屈居人下但又不敢轻易豁命称帝,想依人成事却又举棋不定,于是派马援观察天下两大豪杰,公孙述和刘秀。公孙述是马援同乡,原本交情很好,但一见面就盛陈兵卫大摆皇帝架子。接着马援去见与他素昧平生的刘秀,见面寒暄几句,马援见刘秀气宇不凡,身边也几乎没有防备,干脆问个敏感的问题,于是他盯着刘秀问:“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刘秀握住马援的手呵呵大笑:“卿非刺客,顾说客耳!”
    我想当时马援的眼里应该有些晶莹。从此,马援死心塌地,百般劝说隗嚣归汉不成后不惜与之决裂,一生忠心耿耿追随刘秀打天下守天下。君臣一生相处甚欢,刘秀常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
    可马援尸骨未寒,怎么刘秀竟然如同变了个人,几句小小的谗言便惹得他勃然大怒了呢?
    没办法,进谗的是他刘秀的亲女婿梁松啊。
    梁松与马援其实无怨无仇,不过是马援与梁父多年朋友,觉得梁松有时太骄横了,作为父辈规劝了几句;还有次马援生病,梁松前来探望,拜于床下,马援“不答”。依马援想来这很正常,不能乱了辈分礼节嘛。可马援年纪一把,还是不通人情事故,你能与皇上的爱婿讲辈分吗?
    他们早等着你载跟头呢。好啊,你一意孤行,现在困在湘西了吧,奏!
    料好像不足,最好还得加上些什么。什么呢?马援这老头一辈子把柄太少了啊,还真不好找。哦,那年平交趾,不是他载了一车玩意回京吗?
    再奏!
    刘秀老了。人家都说,人老了,耳朵软。
    后人也休怪光武无情,翻翻二十五史,刘秀算是一个厚道的君主。要是换了他祖宗刘邦,或是后世朱洪武,就算有十个八个马援也可能早就报销了。
    再说,马援的确有罪。
    他的罪是不知道他自己也已经老了。
    建武二十四年,湘西武陵五溪蛮叛乱,武威将军刘尚奉命征讨,全军覆灭,六十二岁的马援坐不住了,主动请缨。光武担心他老迈,不许。马援逞强,说:“臣尚能被甲上马。”说着腾身上马,据鞍顾眄,倒也仍旧威风十足,果真如他少年时所云:“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光武放了心,笑道:“矍铄哉是翁也!”遂令马援率四万余众出师征讨。
    刘秀也有责任。
    他难道不知马援此回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吗?仍旧是那瘴气弥漫的险恶所在啊。而且此去的几个月正是最酷热的时节,虽说马援曾去过交趾,可如今毕竟又老了四岁,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哪。
    或许,刘秀是实在没办法了,刘尚军败之后,也换了几人征讨,如李嵩、马成等,但毫无战绩啊。遍观朝中,只有此老堪用呢。
    不知老、不服老的白头将军,又偏偏硬气,选了一条险路。马援的本意是速战速决吧,他应该以为,凭他在交趾的经验,很快就能平定湘西。
    他应该同样带上了薏苡,依旧想用它来帮助大军战胜瘴气。
    可薏苡毕竟不是神药,当年征交趾出师时“楼船二千余艘,战士两万余人”,回到洛阳时,“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历代医家也云,薏苡力缓,用量须大。
    刘秀目送着马援为了他的帝国,踏上了不归路。
    终于,马援到了武陵。
    山高水急,林深草密。烈日下,马援在马上喘息着,盔甲腻腻的,被汗水渗得几乎都生锈了,胯下那匹千里龙马的腿也在不住地颤抖着。
    他紧皱眉头,仰头看着一只鹰在天上盘旋。忽然,那个矫健的生灵像是突然中箭,一头扎了下来,石块一般落在水中,溅起一团水花,随即便被冲走了。
    马援知道,这只鹰是被暑日下蒸腾的江水疫气熏着了,他也感到了一阵眩晕。
    他努力调节了一会气息,回头看着身后一个个面色惨白东倒西歪的将士,平生第一次失去了自信。难道,我马援的归宿真的就是这里了?想到这里,他不觉低声吟道:“滔滔武溪一何深,鸟飞不渡,兽不敢行。嗟哉,武溪多毒淫!”
    他记起了从前堂弟对自己的劝告,他说人活一世,只要丰衣足食,乘安车,骑温顺马,做个郡县掾吏,守着先人坟墓过一生,在乡里搏个“善人”的称号,也就足够了——此外如果还想追求其他的,志向越大越是自讨苦吃啊。
    俯视湍急的江水,马援不觉苦笑。
    他重新仰起头来,一手遮阳,在天空中搜寻着什么。终于,天边又出现了一个黑点,又一只苍鹰翱翔了过来。
    马援突然想起了自己曾说过的话:“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想到这里,马援顿觉精神一振,沉默片刻,他回身面对部众,沉声下令:
    “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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