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昭公元年
【繁体中文】 作者:(春秋)左丘明 发布:2013年04月19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经】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公子围、齐国弱、宋向戌、卫齐恶、陈公子招、蔡公孙归生、郑罕虎、许人、曹人于虢。
三月,取鄆。
夏,秦伯之弟鍼出奔晋。
六月丁巳,邾子华卒。
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卤。
秋,莒去疾自齐入于莒。莒展舆出奔吴。
叔弓帅师疆鄆田。
葬邾悼公。
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
公子比出奔晋。
【传】
元年春,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於公孙段氏。伍举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於外。既聘,将以眾逆。子產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貺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於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貺於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於诸卿也。不寧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櫜而入。许之。正月乙未,入,逆而出。遂会於虢,寻宋之盟也。祁午谓赵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於晋。今令尹之不信,诸侯之所闻也。子弗戒,惧又如宋。子木之信称於诸侯,犹诈晋而驾焉,况不信之尤者乎?楚重得志於晋,晋之耻也。子相晋国,以為盟主,於今七年矣。再合诸侯,三合大夫,服齐、狄,寧东夏,平秦乱,城淳于,师徒不顿,国家不罢,民无谤讟,诸侯无怨,天无大灾,子之力也。有令名矣,而终之以耻,午也是惧,吾子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武受赐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祸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驾於晋也。今武犹是心也,楚又行僭,非所害也。武将信以為本,循而行之。譬如农夫,是穮是滚。虽有飢饉,必有丰年。且吾闻之,能信不為人下,吾未能也。《诗》曰:『不僭不贼,鲜不為则。』信也。能為人则者,不為人下矣。吾不能是难,楚不為患。」楚令尹围请用牲读旧书加于牲上而已,晋人许之。三月甲辰,盟。楚公子围设服离卫。叔孙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郑子皮曰:「二执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宫有前,不亦可乎?」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郑行人挥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忧子晳之欲背诞也。」子羽曰:「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齐国子曰:「吾代二子愍矣。」陈公子招曰:「不忧何成?二子乐矣。」卫齐子曰:「苟或知之,虽忧何害?」宋合左师曰:「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已。」晋乐王鮒曰:「《小旻》之卒章善矣,吾从之。」
退会,子羽谓子皮曰:「叔孙绞而婉,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鮒字而敬,子与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国子代人忧,子招乐忧,齐子虽忧弗害。夫弗及而忧,与可优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大夫兆忧,忧能无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
季武子伐莒,取鄆,莒人告於会。楚告於晋曰:「寻盟未退,而鲁伐莒,瀆齐盟,请戮其使。」乐桓子相赵文子,欲求货於叔孙,而為之请。使请带焉,弗与。梁其踁曰:「货以藩身,子何爱焉?」叔孙曰:「诸侯之会,卫社稷也。我以货免,鲁必受师,是祸之也,何卫之為?人之有墙,以蔽恶也。墙之隙坏,谁之咎也?卫而恶之,吾又甚焉。虽怨季孙,鲁国何罪?叔出季处,有自来矣,吾又谁怨?然鮒也贿,弗与,不已。」召使者,裂裳帛而与之,曰:「带其褊矣。」赵孟闻之,曰:「临患不忘国,忠也;思难不越官,信也;图国忘死,贞也;谋主三者,义也。有是四者,又何戮乎?」乃请诸楚曰:「鲁虽有罪,其执事不辟难,畏威而敬命矣。子若免之,以劝左右,可也。若子之群吏,处不辟污,出不逃难,其何患之有?患之所生,污而不治,难而不守,所由来也。能是二者,又何患焉?不靖其能,其谁从之?鲁叔孙豹可谓能矣,请免之,以靖能者。子会而赦有罪,又赏其贤,诸侯其谁不欣焉望楚而归之,视远如邇?疆埸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王、伯之令也,引其封疆,而树之官,举之表旗,而著之制令,过则有刑,犹不可一。於是乎虞有三苗,夏有观、扈,商有先、邳,周有徐、奄。自无令王,诸侯逐进,狎主齐盟,其又可一乎?恤大舍小,足以為盟主,又焉用之?封疆之削,何国蔑有?主齐盟者,谁能辩焉?吴、濮有衅,楚之执事岂其顾盟?莒之疆事,楚勿与知,诸侯无烦,不亦可乎?莒、鲁争鄆,為日久矣,苟无大害於其社稷,可无亢也。去烦宥善,莫不竞劝。子其图之。」固请诸楚,楚人许之,乃免叔孙。
令尹享赵孟,赋《大明》之首章,赵孟赋《小宛》之二章。事毕,赵孟谓叔向曰:「令尹自以為王矣,何如?」对曰:「王弱,令尹疆,其可哉!虽可,不终。」赵孟曰:「何故?」对曰:「疆以克弱而安之,疆不义也。不义而疆,其毙必速。《诗》曰:『赫赫宗周,褒似灭之。』疆不义也。令尹為王,必求诸侯。晋少懦矣,诸侯将往。若获诸侯,其虐滋甚,民弗堪也,将何以终?夫以疆取,不义而克,必以為道。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
夏四月,赵孟、叔孙豹、曹大夫入于郑,郑伯兼享之。子皮戒赵孟,礼终,赵孟赋《瓠叶》。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赵孟欲一献,子其从之!」子皮曰:「敢乎?」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五献之籩豆於幕下。赵孟辞,私於子產曰:「武请於冢宰矣。」乃用一献。赵孟為客。礼终乃宴。穆叔赋《鹊巢》,赵孟曰:「武不堪也。」又赋《采蘩》,曰:「小国為蘩,大国省穡而用之,其何实非命?」子皮赋《野有死麕》之卒章,赵孟赋《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无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兴,拜,举兕爵曰:「小国赖子,知免於戾矣。」饮酒乐,赵孟出,曰:「吾不复此矣。」
天王使刘定公劳赵孟於潁,馆於雒汭。刘子曰:「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吾与子弁冕端委,以治民临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远绩禹功而大庇民乎?」对曰:「老夫罪戾是惧,焉能恤远?吾儕偷食,朝不谋夕,何其长也?」刘子归,以语王曰:「谚所谓老将知而耄及之者,其赵孟之谓乎?為晋正卿,以主诸侯,而儕於隶人,朝不谋夕,弃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赵孟不复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从,又何以年?」
叔孙归,曾夭御季孙以劳之。旦及日,中不出。曾夭谓曾阜曰:「旦及日中,吾知罪矣。鲁以相忍為国也,忍其外,不忍其内,焉用之?」阜曰:「数月於外,一旦於是,庸何伤?贾而欲赢,而恶嚣乎?」阜谓叔孙曰:「可以出矣。」叔孙指楹,曰:「虽恶是,其可去乎?」乃出见之。
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產,子產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与。」犯请於二子,请使女择焉。皆许之,子晳盛饰入,布币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观之曰:「子晳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妇妇,所谓顺也。」适子南氏。子晳怒,既而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执戈逐之,及衝,击之以戈。子晳伤而归,告大夫曰:「我好见之,不知其有异志也,故伤。」
大夫皆谋之。子產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乃执子南,而数之,曰:「国之大节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听其政,尊其贵,事其长,养其亲,五者所以為国也。今君在国,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国之纪,不听政也;子晳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贵也;幼而不忌,不事长也;兵其从兄,不养亲也。君曰:『余不女忍杀,宥女以远,勉,速行乎,无重而罪!』」五月庚辰,郑放游楚於吴。将行子南,子產咨於大叔。大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国政也,非私难也。子图郑国,利则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吉若获戾,子将行之,何有於诸游?」
秦后子有宠於桓,如二君於景。其母曰:「弗去,惧选。」癸卯,鍼适晋,其车千乘。书曰「秦伯之弟鍼出奔晋」,罪秦伯也。
后子享晋侯,造舟于河,十里舍车,自雍及絳。归取酬币,终事八反。司马侯问焉,曰:「子之车尽於此而已乎?」对曰:「此之谓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见?」女叔齐以告公,且曰:「秦公子必归。臣闻君子能知其过,必有令图。令图,天所赞也。」后子见赵孟,赵孟曰:「吾子其喝归?」对曰:「鍼惧选於寡君,是以在此,将待嗣君。」赵孟曰:「秦君何如?」对曰:「无道。」赵孟曰:「亡乎?」对曰:「何為?一世无道,国未艾也。国於天地,有与立焉。不数世淫,弗能毙也。」赵孟曰:「天乎?」对曰:「有焉。」赵孟曰:「其几何?」对曰:「鍼闻之,国无道而年榖和熟,天赞之也。鲜不五稔。」赵孟视荫,曰:「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后子出,而告人曰:「赵孟将死矣。主民,翫岁而愒日,其与几何?」
郑為游楚乱故,六月丁巳,郑伯及其大夫盟于公孙段氏。罕虎、公孙侨、公孙段、印段、游吉、駟带私盟于闺门之外,实薰隧。公孙黑强与於盟,使大史书其名,且曰「七子」。子產弗讨。
晋中行穆子败无终及群狄於大原,崇卒也。将战,魏舒曰:「彼徒我车,所遇又阨,以什共车必克。困诸阨,又克。请皆卒,自我始。」乃毁车以為行,五乘為三伍。荀吴之嬖人,不肯即卒,斩以徇。為五陈以相离,两於前,伍於后,专為右角,参為左角,偏為前拒,以诱之。翟人笑之,未陈而薄之,大败之。
莒展舆立,而夺群公子秩。公子召去疾于齐。秋,齐公子鉏纳去疾,展舆奔吴。叔弓帅师疆鄆田,因莒乱也。於是莒务娄、瞀胡及公子灭明,以大厖与常仪靡奔齐。君子曰:「莒展之不立,弃人也夫!人可弃乎?《诗》曰:『无竞维人。』善矣。」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沉、臺駘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產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实沉,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閼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迁实沉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其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大叔焉,故参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沉,参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玄冥师,生允格、臺駘。臺駘能业其官,宣汾、桃,障大泽,以处大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沉、似、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臺駘,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癘疫之灾於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於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為焉?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脩令,夜以安身。於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一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叔向曰:「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叔向出,行人挥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晳。对曰:「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晋侯闻子產之言,曰:「博物君子也。」重贿之。
晋侯求医於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為也,是谓近女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将死,天命不右。」公曰:「女不可近乎?」对曰:「节之。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故有五节;迟速本末以相及,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於是有烦手淫声,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听也。物亦如之,至於烦,乃舍也已,无以生疾。君子之近琴瑟,以仪节也,非以慆心也。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為五色,徵為五声,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為四时,序為五节,过则為菑: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出,告赵孟。赵孟曰:「谁当良臣?」对曰:「主是谓矣。主相晋国,於今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闕,可谓良矣。和闻之,国之大臣,荣其宠禄,任其宠节。有菑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於淫以生疾,将不能图恤社稷,祸孰大焉?主不能御,吾是以云也。」赵孟曰:「何谓蛊?」对曰:「淫溺惑乱之所生也。於文,皿虫為蛊。榖之飞亦為蛊。在《周易》,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皆同物也。」赵孟曰:「良医也。」厚其礼而归之。
楚公子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櫟、郟。郑人惧。子產曰:「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祸不及郑,何患焉?」冬,楚公子围将聘于郑,伍举為介。未出竟,闻王有疾而还。伍举遂聘。十一月己酉,公子围至,入问王疾,縊而弒之,遂杀其二子幕及平夏。右尹子干出奔晋,宫厩尹子晳出奔郑。杀大宰伯州犁于郟,葬王于郟,谓之郟敖。使赴于郑,伍举问应為后之辞焉,对曰:「寡大夫围。」伍举更之,曰:「共王之子围為长。」
子干奔晋。从车五乘,叔向使与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餼。赵文子曰:「秦公子富。」叔向曰:「厎禄以德,德钧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国,不闻以富。且夫以千乘去其国,疆御已甚。《诗》曰:『不侮鰥寡,不畏疆御。』秦、楚匹也。」使后子与子干齿,辞曰:「鍼惧选,楚公子不获,是以皆来,亦唯命。且臣与羈齿,无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羈,何忌?』」
楚灵王即位,薳罢為令尹,薳啟疆為大宰。郑游吉如楚葬郟敖,且聘立君。归,谓子產曰:「具行器矣。楚王汰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吾往无日矣。」子產曰:「不数年未能也。」
十二月,晋既烝,赵孟适南阳,将会孟子餘。甲辰朔,烝于温。庚戌,卒。郑伯如晋弔,及雍乃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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