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创业起居注卷一
【繁体中文】 作者:(唐)温大雅 发布:2013年07月06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起义旗至发引凡四十八日
初,帝自卫尉[1]卿转右骁卫将军,奉诏为太原道安抚大使。郡文武官治能不称职者,并委帝黜陟选补焉。河东已来,兵马仍令帝征发,讨捕所部盗贼。隋大业十二年,炀帝之幸楼烦时也[2]。帝以太原黎庶,陶唐旧民,奉使安抚,不踰本封,因私喜此行,以为天授。所经之处,示以宽仁,贤智归心,有如影响。
炀帝自楼烦远[3]至鴈门,为突厥始毕所围,事甚平城之急。赖太原兵马及帝所征兵声势继进,故得解围,仅而获免。遂向东都,仍幸江都宫。以帝地居外戚,赴难应机,乃诏帝率太原部兵马,与马邑郡守王仁恭北备边朔。帝不得已而行,窃谓人曰:「匈奴为害,自古患之,周秦及汉魏,历代所不能攘,相为勍敌者也。今上甚惮塞虏,远适江滨,反者多于猬毛,羣盗所在蜂起。以此击胡,将求[4]以济,天其或者殆以俾[5]余。我当用长策以驭之,和亲而[6]使之,令其畏威怀惠,在兹一举。」
既至马邑,帝与仁恭两军兵马不越五千余人,仁恭以兵少,甚惧。帝知其意,因谓之曰:「突厥所长,惟恃骑射。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陈。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慙色。无警夜巡昼之劳,无搆垒馈粮之费。中国兵行,皆反于是。与之角战,罕能立功。今若同其所为,习其所好,彼知无利,自然不来。当今圣主在远,孤城绝援,若不决战,难以图存。」仁恭以帝隋室之[7]近亲,言而诣理,听帝所为,不敢违异。乃简使能骑射者二千余人,饮食居止,一同突厥。随逐水草,远置斥堠。每逢突厥候骑,旁若无人,驰骋射猎,以曜威武。帝尤善射,每见走兽飞禽,发无不中。尝卒与突厥相遇,骁[8]锐者为别队,皆令持满,以伺其便。突厥每见帝兵,咸谓以[9]其所为,疑其部落。有司[10]帝而战者,常不敢当,辟易而去。如此再三,众心乃安,咸思奋击。帝知众欲决战,突厥畏威,后与相逢,纵兵击而大破之,获其特勤所乘骏马,斩首数百千级。自尔厥后,突厥丧胆,深服帝之能兵,收其所部,不敢南入。
时有贼帅王漫天别党,众逾数万,自号「历山飞」。结营于太原之南境,上党、西河,京都道路断绝。炀帝后十三年,勑帝为太原留守,仍遣兽贲郎将王威、兽牙郎将高君雅为副。帝遂弘[11]窃喜甚,而谓第二子秦王等曰:「唐固吾国,太原即其地焉。今我来斯,是为天与。与而不取,祸将斯及。然历山飞不破,突厥不和,无以经邦济时也。」既而历山飞众数不少,劫掠多年,巧于攻城,勇于力战。南侵上党,已破将军慕容、将军罗侯之兵;北寇太原,又斩将军潘长文首。频胜两将,所向无前。于是帝率王威等及河东、太原兵马往讨之,于河西雀鼠谷口与贼相遇。贼众二万余人,帝时所统步骑纔五六千而已。威及三军,咸有惧色,帝笑而谓威等曰:「此辈羣盗,惟财是视,频恃再胜,自许万全。鬭力而取,容未能克;以智图之,事无不果。所忧不战,战必破之,幸无忧也。」须臾,贼阵齐来,十许里间,首尾相继。去帝渐近,帝乃分所将兵为二阵:以羸兵居中,多张幡帜,尽以辎重继后,从旌旗鼓角,以为大阵;又以麾下精兵数百骑,分置左右队为小阵;军中莫识所为。及战,帝遣王威领大阵居前,旌旗从。贼众遥看,谓为帝之所在,乃帅精锐,竞来赴威。及见辎驮,舍鞍争取,威怖而落马,从者挽而得脱。帝引小阵左右二队,大呼而前,夹而射之。贼众大乱,因而纵击,所向摧陷,斩级获生,不可胜数,而余贼党老幼男女数万人并来降附。于是郡境无虞,年谷丰稔,感帝恩德,若亢阳之逢膏雨焉。
后突厥知帝已还太原,仁恭独留无援,数侵马邑,帝遣副留守高君雅将兵,与仁恭并力拒之。仁恭等违帝指踪,遂为突厥所败。既而隋主远闻,以帝与仁恭不时捕虏,纵为边患,遂遣司直驰驿[12],系帝而斩仁恭。帝自以姓名着于图籙,太原王者[13]所在,虑[14]被猜忌,因而祸及,颇有所晦[15]。时皇太子在河东,独有秦王侍侧耳[16]。谓王曰:「隋历将尽,吾家继膺符命,不早起兵者,顾尔兄弟未集耳。今遭羑里之厄,尔昆季须会盟津之师,不得[17]同受孥戮,家破身亡,为英雄所[18]笑。」王泣而启帝曰:「芒砀山泽,是处容人,请同汉祖,以观时变。」帝曰:「今遇时来,逢兹锢絷[19]。虽覩机变,何能为也。然天命有在,吾应会昌,未必不以此相启。今吾励谨[20],当敬天之诫,以卜兴亡。自天祐吾,彼焉能害,天必亡我,何所逃刑?」尔[21]后数日,果有诏使驰驿而至,释帝[22]而免仁恭,各依旧检校所部。
炀帝之幸江都也,所在路绝。兵马讨掩[23],来往不通,信使行人,无能自达。惟有使自江都至于太原,不逢劫掠,依程而至,众咸异焉。初,使以夜至太原,温颜[24]将宿于城西门楼上,首先见之。喜其灵速,报兄彦弘,驰以启帝。帝时方卧,闻而惊起,执彦弘手而笑曰:「此后余年,实为天假。」退谓秦王曰:「吾闻惟神也,不行而至,不疾而速,此使之行,可谓神也。天其以此使促吾[25],当见机而作。」雄断英谟,从此遂定。帝素怀济世之略,有经纶天下之心。接待人伦,不限贵贱,一面相遇,十数年不忘。山川冲要,一览便忆。远近承风,咸思托附。仍命皇太子于河东潜结英俊,秦王于晋阳密招豪友。太子及王,俱禀圣略,倾财赈施,卑身下士。逮乎鬻缯博徒,监门厮养,一技可称,一艺可取,与之抗礼,未尝云倦。故得士庶之心,无不至者。
十三岁,岁在丁亥[26],正月丙子夜,晋阳宫西北有光夜明,自地属天,若大烧火。飞焰炎赫,正当城西龙山上,直指西南,极望竟天。俄而山上当童子寺左右,有紫气如虹,横绝火中,上冲北斗,自一更至三更而灭。城上守更人咸见,而莫能辨之,皆不敢道。大业初,帝为楼烦郡守,时有望气者云:「西北干门有天子气连太原,甚盛。」故隋主于楼烦置宫,以其地当东都西北,因过太原,取龙山风俗道,行幸以厌之云。后又拜代王为郡守以厌之。
二月己丑,马邑军人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据其郡而自称天子,国号定杨。武周窃知炀帝于楼烦筑宫厌当时之意,故称天子,规以应之。帝闻而叹曰:「顷来羣盗遍于天下,攻略郡县,未有自谓王侯者焉。而武周竪子,生于塞上,一朝欻起,轻窃大名,可谓陈涉狐鸣,为沛公驱除者也。」然甚欲因此起兵,难于先发。私谓王威、高君雅等曰:「武周虽无所能,僭称尊号。脱其进入汾源宫,我辈不能剪除,并当灭族矣。」雅大惧,固请集兵。帝察威等情切,谬谓之曰:「待据楼烦,可微为之备。宜示宽闲,以宁所部。」三月丁卯,武周南破楼烦郡,进据汾源宫。帝谓官僚曰:「兵可戒严,城可守备,粮可赈给。三者当今废一不可,须预部分,惟诸公断之。」威等计无所出,拜而请帝曰:「今日太原士庶之命,悬在明公。公以为辞,孰能预此?」帝知众情归己,乃更从容谓之曰:「朝廷命将出师,皆禀节度,未有阃外敢得专之。贼据离宫,自称天子,威福赏罚,随机相时。以此攻城,何城不克?汾源去此数百里间,江都悬隔三千余里。关河襟带,他贼据之。闻奏往来,还期莫测。以婴城胶柱之兵,当巨猾豕突之势,谘文人以救火,其可扑灭乎?公等国之爪牙,心如铁石,欲同戮力,以除国难。公家之利,见则须为,俾其无猜,期于报効。所以询议,择善行之,是非惮于治兵,敢辞戎首。」威等对曰:「公之明略,远近备知,地在亲贤,与国休戚。公不竭力,谁尽丹诚?若更逡巡,羣情疑骇。」帝若不得已而从之,众皆悦服,懽而听命。帝以王威兼任太原郡丞,为人清恕,令与晋阳宫监裴寂相知检校仓粮,赈给军户口。高君雅尝守高阳,得无失脱,遣巡行城池及捍御器械。以兵马铠仗、战守事机、召募劝赏、军民征发,皆须决于帝。太原左近闻帝部分募兵备边,所在影赴,旬日之顷,少长得数千人。兵司总帐以闻,请安营处。帝指兴国寺曰:「勤王之师,不谋而至,此其兴国者焉。宜于此寺安处。」恐威、雅猜觉,亦不之阅问。私谓秦王等曰:「纪纲三千,足成霸业。处之兴国,可谓嘉名。」仍遣密使往蒲州,催追皇太子等。
是月也,朔方郡人梁师都又杀郡官而称天子。初,帝遣兽牙郎将高君雅与马邑守王仁恭防遏突厥,雅违帝旨,失利而还。帝恐炀帝有责,便欲据法绳雅。雅是炀帝旧左右,虑被猜嫌,忍而弗问。雅性庸佷,不知慙屈。帝[27]甚得太原内外人心,瞻仰龙颜,疑有异志。每与[28]王威密伺帝隙。有乡长刘龙者,晋阳之富人也。先与宫监裴寂引之谒帝,帝虽知其微细,亦接待之以招客。君雅又与龙相善,龙感帝恩眄,窃知雅等密意,具以启闻。帝谓龙曰:「此辈下愚,闇于时事,同恶违众,必自毙也。然卿能相报,深有至诚,幸勿有[29]多言,我为之所。」
夏五月癸亥夜,帝遣长孙顺德、赵文恪等率兴国寺所集兵五百人,总取秦王部分,伏于晋阳宫城东门之左以自备。甲子旦,命晋阳县令刘文静导开阳府司马刘正会[30],辞告高君雅、王威等与北蕃私通,引突厥南寇。帝集文武官僚,收威等系狱。丙寅,而突厥数万骑抄逼太原,入自罗郭北门,取东门而出。帝分命裴寂,文静等守备诸门,并令大开,不得辄闭,而城上不张旗帜。守城之人,不许一人外看[31],亦不得高声,示以不测。众咸莫知所以。仍遣首贼帅王康达率其所部千余人,与志节府鹰扬郎将杨毛等,潜往北门隐处设伏。诫之:「待突厥过尽,抄其马羣,拟充军用。」然突厥多,帝登宫城东南楼望之,旦及日中,骑尘不止。康达所部,并是骁锐,勇于抄劫。日可食时,谓贼过尽,出抄其马。突厥前后夹击,埃尘涨天,逼临汾河。康达等无所出力,并坠汾而死,唯杨毛等一二百人浮而得脱。城内兵数无几,已丧千人。军民见此势[32],私有危惧,皆疑王威、君雅召而至焉,恨之愈切。帝神色自若,懽甚于常,顾谓官僚曰:「当今天下贼盗,十室而九,称帝图王,专城据郡。孤荷文皇殊宠,思报厚恩,欲与诸贤立功王室。适欲起兵,威、雅沮众,深相猜忌,密搆异谋,欲加之罪。疑其私通境外,岂谓系之二日,突厥果入太原。此殆天心为孤罚罪,非天意也,何从而至?天既为孤遣来,还应为孤令去。彼若不去,当为诸军遣之,无为虑也。」帝以见兵未多[33],又失康达之辈,战则众寡非敌,缓恐入掠城外居民。夜设伏兵出城,以据险要。晓令他道而入,若有援来。仍诫出城将士,遥见突厥则速据险,勿与共战。若知[34]其战去,必莫追之。但送出境而还,使之莫测。尔后再宿,突厥达官自相谓曰:「唐公相貌有异,举止不凡,智勇过人,天所与者。前来马邑,我等已大畏之,今在太原,何可当也。且我辈无故远来,他又不与我战,开门待我,我不能入,久而不去,天必瞋我。我以唐公为人,复得天意,出兵要我,尽死不疑。不如早去,无住取死。」己亥夜,潜遁。明旦[35],城外觇入驰报,帝曰:「我知之矣。」文武官入贺,帝曰:「且莫相贺,当为诸官召而使之。」即立自手疏与突厥书,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自去自来,岂非天所为也?我知天意,故不遣追;汝知天意,亦须同我。当今隋国丧乱,苍生困穷,若不救济,终为上天所责。我今大举义兵,欲宁天下,远迎主上。还共突厥和亲,更似开皇之时,岂非好事?且今日陛下虽失可汗之意,可汗宁忘高祖之恩也?若能从我,不侵百姓,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必以路远,不能深入,见与和通,坐受宝玩,不劳兵马,亦任可汗。一二便宜,任量取中。」仍命封题,署云:「某[36]启」。所司报请云:「突厥不识文字,惟重货财,愿加厚遗,改启为书。」带笑而谓请者曰:「何不达之深也。自顷离乱,亡命甚多,走胡奔越,书生不少。中国之礼,并在诸夷。我若敬之,彼仍未信。如有轻慢,猜虑愈深。古人云:『屈于一人之下,伸于万人之上。』塞外羣胡,何比拟凡庸之一耳。且『启』之一字,未直千金。千金尚欲与之,一字何容有恡。此非卿等所及。」迺遣使者驰驿送启。始毕得书,大喜,其部达官等曰:「我知唐公非常人也,果作异常之事。隋主前在雁门,人马甚众,我辈攻之,竟不敢出。太原兵到,我等畏之若神,皆走还也。天将以太原与唐公,必当平定天下。不如从之,以求宝物。但唐公欲迎隋主,共我和好,此语不好,我不能从。隋主为人,我所知悉,若迎来也,即忌唐公,于我旧怨,决相诛伐。唐公以此唤我,我不能去。唐公自作天子,我则从行,觅大勋赏,不避时热。」当日即以此意作书报帝。使人往还,不踰七日。使至,前日所贺官僚,舞蹈称庆。帝开书叹息久之,曰:「非有天命,此胡宁岂如此?但孤为人臣,须尽节。主忧臣辱,当未立功,欲举义兵,欲戴王室,大名自署,长恶无君,可谓阶乱之人,非复尊隋之事。本虑兵行以后,突厥南侵,屈节连和,以安居者。不谓今日所报,更相要逼,乍可绝好蕃夷,无有从其所劝。」突厥之报帝书也,谓使人曰:「唐公若从我语,即宜急报,我遣大达官往取进止。」官僚等以帝辞色懔然,莫敢咨谏。兴国寺兵知帝未从突厥所请,往往偶语曰:「公若更不从突厥,我亦不能从公。」裴寂、刘文静等知此议,以状启闻,帝作色曰:「公等并是隋臣,方来共事,以此劝孤,臣节安在!」裴寂等对曰:「傥使伊、吕得尽诚于桀、纣,即不为汤、武之臣。寂等改以事君,不敢拘于小节。且今士众已集,所乏者马。蕃人未是急须,胡马待之如渴。若更迟留,恐其有悔。」帝曰:「事不师古,鲜能克成。诸贤宜更三思,以谋其次。」
六月己卯,太子与齐王至自河东,帝懽甚。裴寂等乃因太子、秦王等入启,请依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故事,废皇帝而立代王,兴义兵以檄郡县,改旗帜以示突厥,师出有名,以辑夷夏。帝曰:「如此所作,可谓掩耳盗钟。事机相迫,不得不尔。虽失意于后主,幸未负于先帝。众议既同,孤何能易。所恨元首丛脞,股肱堕哉!」欷歔不得已。裴寂等曰:「文皇传嗣后主,假权杨素,亡国丧家,其来渐矣。民怨神怒,降兹祸乱。致天之罚,理亦其宜。」于是遣使以众议驰报突厥。始毕依旨,即遣其柱国康鞘利、级失、热寒、特勤、达官等,送马千匹来太原交市,仍许遣兵送帝往西京,多少惟命。
康鞘利将至,军司以兵起甲子之日,又符谶尚白,请建武王所执白旗,以示突厥。帝曰:「诛纣之旗,牧野临时所仗,未入西郊,无容预执,宜兼以绛,杂半续之。」诸军矟旛[37]皆放此。营壁城垒,幡旗四合,赤白相映若花园。开皇初,太原童谣云:「法律存,道德在,白旗天子出东海。」常[38]亦云:「白衣天子。」故隋主恒服白衣,每向江都,拟于东海。常修律令,笔削不停,并以彩画五级木坛自随以事道。又有《桃李子歌》曰:「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案:李为国姓,桃当作陶,若言陶唐也;配李而言,故云桃花园,宛转属旌幡。汾晋老幼,讴歌在耳。忽覩灵验,不胜懽跃。帝每顾旗幡,笑而言曰:「花园可尔,不知黄鹄如何。吾当一举千里,以符冥谶。」自尔已后,义兵日有千余集焉。二旬之间,众得数万。裴寂等启曰:「义军渐大,宜有司存;官僚所统,须有肄属。」帝曰:「布衣之士,或假名窃位。孤实将军,居唐大宇,近舍于此,更欲何求。」裴寂等请进位大将军,以隆府号,不乖古今,权藉威名。帝曰:「卿以二[39]立相期,欲孤为霍光之任,威在将军,何关大也。必须仍旧,亦任加之,署置府僚长史已下,功次取之,量能受职。」裴寂等又请置诸军,并兵士等总号。帝曰:「诸侯三军,春秋所许。孤今霸业,差拟晋文,可作三军,分置左右。谋简统帅,妙选其人。诸军既是义兵,还可呼为义士。昔周武克殷,义士非其薄德。况今未有所克,敢忘义士者乎!」
太原辽山县令高斌廉拒不从命,仍遣使间行往江都,奏帝举兵。炀帝恶李氏据有太原,闻而甚惧。乃勑东都西京,严为备御。西河不时送欵。帝曰:「辽山守株,未足为虑。西河绕山之路,当吾行道,不得留之。」六月甲申,乃命大郎、二郎率众取之,除程命賫三日之粮。
时文武官人,并未署置,军中以次第呼太子、秦王为大郎、二郎焉。临行,帝语二儿曰:「尔等少年,未之更事。先以此郡,观尔所为,人具尔瞻,咸宜勉力。」大郎、二郎跪而对曰:「儿等早蒙弘训,禀教义方,奉以周旋,不敢失坠。家国之事,忠孝在焉。故从严令,事须称旨。如或有违,请先军法。」帝曰:「尔曹能尔,吾复何忧。」于时义师初会,未经讲阅,大郎等虑其不攻,以军法为言。三军闻者,人皆自肃,兵向西河。大郎、二郎在路,一同义士,等其甘苦[40],齐其休息。风尘警急,身即前行。民间近道,果菜已上,非买不食。义士有窃取者,即遣求主为还价,亦不诘所窃之人。路左有长老或进蔬食壶浆者,重伤其意,非共所见军人等同分,未尝独受。如有牛酒馈遗,案舆来者,劳而遣之曰:「此隋法也,吾不敢。」颇[41]虑前人有限,遂为终日不食以谢之。于是将士见而感悦,人百其勇。至西河城下,大郎、二郎不甲,亲往喻之。城外欲入城,人无问男女小大,并皆放入城内。既见义军宽容至此,咸思奔赴,唯有郡丞高德儒执迷不反。己丑,以兵临之,飞梯纔进,众皆争上。郡司法书佐朱知瑾等从城上引兵而入,执德儒以送军门。德儒,即隋之见鸾人也,大郎、二郎等数之曰:「卿逢野鸟,谬道见鸾。佞惑隋侯,以为祥瑞。赵高指鹿为马,何相似哉!义兵今奖王室,理无不杀赵高之辈。」仍命斩焉。自外不戮一人,秋毫不犯。往还九日,西河遂定。师归,帝闻喜曰:「以此用兵,天下横行可也。」是日,即定入关之策。癸巳,以世子为陇西公,为左领军大都督,左三统军等隶焉。二郎为炖煌公,为右领军大都督,右三统军等隶焉。世子仍为太原郡守,命裴寂、刘文静为大将军府长史司马。以殷开山、刘正会、温大雅、唐俭、权弘寿、卢阶、思德平、武士彠等为掾属、记室参左[42]等官。以鹰扬王长阶、姜宝谊、杨毛,京兆长孙顺德、窦琮、刘弘基等分为左右统军、副统军。自外文武职员,随才诠用。
其平旦,有僧俗姓李氏,获白雀而献之。至日未时,又有白雀来止帝牙前树上,左右复捕获焉。明旦,有紫云见于天,当帝所坐处,移时不去。既而欲散,变为五色,皆若龙兽之象。如此三朝,百姓咸见,文武谒贺,帝皆抑而不受。丙申,突厥柱国康鞘利等并马而至,舍之于城东兴国玄坛。鞘利见老君尊容,皆拜。道士贾昴见而谓同郡温彦将曰:「突厥来诣唐公,而先谒老君,可谓不失尊卑之次。非天所遣,此辈宁知礼乎?」丁酉,帝引康鞘利等礼见于晋阳宫东门之侧舍,受始毕所送书信。帝为[43]貌恭,厚加飨贿,鞘利等大悦。退相谓曰:「唐公见我蕃人,尚能屈意,见诸华夏,情何可论。敬人者,人皆敬爱。天下敬爱,必为人主。我等见之,人不觉自敬。」从此以后,帝每见,鞘利等愈加敬畏,不失蕃臣之礼。其马千匹,唯市好者而取其半。义士等咸自出物,请悉买之。帝曰:「彼马如羊,方来不已,吾恐尔辈不能买之。胡人贪利,无厌其欲,少买,且以见贫,示其非急于马。吾当共之贡市,不用尔物,毋为迫役,自费家财。」
已而,高阳郡灵寿贼帅郄士陵,以其党数千人款附,即授镇东将军,封燕郡公,仍置镇东府,具补僚属,以招抚山东郡县。乙巳,康鞘利等还蕃。乃命司马刘文静报使,并取其兵。静辞,帝私诫之曰:「胡兵相送,天所遣来,敬烦天心,欲存民命。突厥多来,民无存理。数百之外,无所用之。所防之者,恐武周引为边患。又胡马牧放,不烦粟草。取其声势,以怀远人。公宜体之,不须多也。」
注:
[1] 《通鉴考异》引《创业注》于「尉」字下有「少」字,作「卫尉少卿」。
[2] 《通鉴考异》所引《创业注》「隋大业十二年」一段,「隋」字前有「即」字。《考异》且云:「按十二年帝未尝幸楼烦。今从《高祖实录》,在幸汾阳宫时。」按:据《通鉴》,炀帝幸汾阳宫,其时为大业十一年,《旧唐书》卷一《高祖本纪》亦将此事系于十一年。
[3] 据北京图书馆藏汲古阁本《创业注》中藏园主人校(下称傅校),「远」作「还」。校者作眉批云:「畀以意改」。
[4] 《藕香零拾》本(下称《藕香》本)「求」作「何」。傅校同。
[5] 「俾」,傅校以意改作「畀」。
[6] 《藕香》本「而」作「以」。傅校同。
[7] 傅校:「之」字当衍。
[8] 《藕香》本「骁」字上有「□」。傅校同。
[9] 《藕香》本「以」作「似」。傅校同。
[10] 《藕香》本「司」作「引」。《学津讨原》本(下称《学津》本)、《唐宋丛书》本(下称《唐宋》本)同。
[11] 北京图书馆藏清干隆吴翌凤抄本(下称抄本)「弘」作「私」,《藕香》本、《学津》本、《唐宋》本同。
[12] 《通鉴考异》引《创业注》作「隋主遣司直姓名驰驿」。
[13] 同前,「者」作「气」。
[14] 同前,「虑」作「恐」。
[15] 同前,「晦」作「悔」。
[16] 同前,「耳」字下多「语」字,作「耳语谓王曰」。
[17] 同前,「得」作「可」。
[18] 同前,无「所」字。
[19] 同前,「絷」作「系」。
[20] 同前,「励谨」作「激励」。
[21] 同前,「尔」作「乃」。
[22] 同前,「帝」作「渊」。
[23] 《藕香》本「掩」作「捕」,傅校同。
[24] 傅校「颜」作「彦」。
[25] 《藕香》本「吾」字下复有一「吾」字,作「天其以此使促吾,吾当见机而作」。傅校同。
[26] 「丁亥」应是「丁丑」。因隋炀帝大业十三年,岁在丁丑。
[27] 《藕香》本「帝」字下有「是时」二字,傅校及《学津》本、《唐宋》本同。
[28] 《藕香》本「与」作「引」。
[29] 《藕香》本无「有」字,傅校同。
[30] 「刘正会」,《资治通鉴》(下称《通鉴》)卷一百八十三隋恭帝义宁元年五月作「刘政会」,《旧唐书》卷五十八、《新唐书》卷九十并同。
[31] 《藕香》本「看」字下复有一「看」字,作:「守城之人,不许一人外看,看亦不得高声。」
[32] 傅校于「势」字下增「也」字。
[33] 《藕香》本「未多」作「本少」。
[34] 抄本「知」作「与」,这一句为「若与其战,去必莫追之」;《藕香》本无「战」字,这一句为「若知其去,必莫追之」,傅校同。
[35] 以下据《通鉴考异》引《创业注》当为:「突厥去,觇人来报,文武入贺。帝曰:『且勿相贺,当为诸君召而使之。』即自手与突厥书。」
[36] 同上,「某」作「名」,傅校同。
[37] 傅校「旛」下增「类」字,作「诸军矟旛,类皆放此」。
[38] 《藕香》本无「常」字。
[39] 《藕香》本「二」作「废」,傅校同。
[40] 《藕香》本「等其甘苦」作「共其劳苦」。
[41] 傅校「颇」作「烦」,即这一句应为:「此隋法也,吾不敢烦。」
[42] 抄本「左」作「佐」,《藕香》本、傅校并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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