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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轻重篇新诠:管子轻重十四──轻重乙(下)

繁体中文】  作者:马非百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言「能得者」垒千人〔二0〕,赐之人千金。其余言能外〔二一〕斩首者,赐之人十金。一朝素赏,四万二千金廓然〔二二〕虚。
  桓公惕然〔二三〕太息曰:「吾曷以识此〔二四〕?」
  管子对曰:「君勿患。且使外为名于其内,乡为功于其亲,家为德于其妻子〔二五〕。若此,则士必争名报德,无北〔二六〕之意矣。吾举兵而攻,破其军,并其地,则非特四万二千金之利也。」
  五子〔二七〕曰:「善。」
  桓公曰:「诺。」乃诫大将曰:「百人之长,必为之朝礼。千人之长,必拜而送之,降两级〔二八〕。其有亲戚者,必遗之酒四石,肉四鼎。其无亲戚者,必遗其妻子酒三石,肉三鼎〔二九〕。」行教半岁,父教其子,兄教其弟〔三0〕,妻谏其夫,曰:「见其若此其厚〔三一〕,而不死列陈,可以反于乡乎〔三二〕!」
  桓公衍终举兵攻莱〔三三〕,战于莒必市里〔三四〕。鼓旗未相望,众少未相知,而莱人大遁。故遂破其军,兼其地,而虏其将。故未列地而封〔三五〕,未出金而赏,破莱军,并其地,擒其君〔三六〕。此素赏之计也。
  〔一〕 元材案:顿戟,解已见《地数篇》。
  〔二〕 元材案:辟与辟同,解已见《事语篇》。方,《博雅》云:「大也。」方都即大都。
  〔三〕 元材案:泾水,一曰泾河。有二源,皆出甘肃省境。南源出化平县西南大关山麓,东北流合北源。北源出固原县南笄头山,东南流,经隆德、平凉二县会南源。二源既合,东南流至泾川县入陕西省境,再东南经邠、醴泉、泾阳诸县,至高陵县入渭水。空即《汉书 沟洫志》御史临淮韩牧言「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处遂大,不可复补,宜郄徙完平处更开空」之空。颜师古注云:「空,犹穿也。」泾水十二空,疑谓泾水两岸,穿有十二水门,利于灌溉,犹《后汉书 王景传》之言「积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矣。汶,汶水。洙,洙水。汶水源出山东省莱芜县东北原山,亦曰大汶河,经泰安县东,蜿蜒西南流,至东平县,合大小清河至汶上县入运河。此水旧时在东平县南入济水。《汉书 地理志》所谓「泰山郡莱芜县原山,汶水出,西南入济」是也。自明永乐时东平县筑坝阻其入济,遂成为今道。洙水亦在山东省境,为泗水之支流。《汉书 地理志》云:「洙水出泰山郡盖县,临乐子山,西北入泗。」其流有二,一出曲阜县北,南合沂水入泗;一出费县北,西流入泗。「浩」宋本作「沿」。「于」与「淤」同。此二语义不可通,当有讹误,不可强解。
  〔四〕 猪饲彦博云:「日至,夏至也。下『日』字当作『而』。」戴望云:「元本下『日』字作『而』。」元材案:作「而」字是。下文「日至而获」即作「而」。又「日至」有二,一为夏至,一为冬至。此「日至」指夏至。《轻重丁篇》「日至百日」之「日至」,则指冬至。
  〔五〕 元材案:「时雨」,《孟子 尽心篇 朱注》:「及时之雨也。」又案:此文似是以汉代史实为背景。《汉书 食货志》董仲舒说上曰:「《春秋》他谷不书,至于麦禾不成则书之。以此见圣人于五谷,最重麦与禾也。今关中俗不好种麦,是岁失《春秋》之所重而损生民之具也。愿陛下幸诏大司农使关中民益种宿麦,令毋后时。」此「九月种麦」之所自昉也。又《史记 平准书》云:「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分缗钱诸官,而水衡、少府、大农、太仆各置农官,往往即郡县比没入田田之。」又曰:「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又《盐铁论 园池篇》大夫云:「是以县官开园池,总山海,致利以助贡赋;脩沟渠、立诸农,广田牧(原作收,据《西域篇》校改,下同),盛苑囿。太仆、水衡、少府、大农岁课诸入田牧之利,池篽之假,及北边置任田官以赡诸用而犹未足……」又文学云:「今县官之多张苑囿、公田、池泽,公家有障假之名,而利归权家。」可见汉武昭时,曾有国营农田之事。今此文言西自今陕西省境内之泾水,东至今山东省境内之汶水洙水等地方,均应于九月种麦,如果所指者不是国营农田,而为民田,决无以命令统一行动之可能。本书各篇所言地名,大都以天下一统为范围,并不限于春秋时之齐国一地。张佩纶不明此理,乃谓「泾」当为「淄」,必使其与管仲之齐地相强合,真未免「许子之不惮烦」矣!郭沫若以「泾水十二空」当为「泾水上下控」,谓「泾水乃小水,小水因地形之高下加以控制,不使流失,汶渊洙沿之水量因而丰满,可增加三倍」者,改字太多,亦不可从。
  〔六〕 丁士涵云:「『艾』与『刈』同。『收』当为『亩』。『中方都二』之数虽不止一亩之积,要其所量可于一亩约知其数也。」于省吾云:「按丁氏改『收』为『亩』,殊无可据。田有一岁二获,此言一收,但就其一获量之,已可抵方都二也。」元材案:「一收」谓一岁之收获也。《汉书 食货志》云:「一岁之收常过缦田畮一斛以上。」又《轻重甲篇》云:「一农之事终岁耕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二十锺。」皆其证。本篇下文所谓「终岁之租金四万二千金」,即此一岁之收之货币数字也。两氏说皆非。
  〔七〕 元材案:「善因天时」,承「九月种麦,日至而获」言。「辩于地利」,承「泾水十二空」云云言。
  〔八〕 元材案:「入复」二字又两见《轻重丁篇》。复即《管子 小问篇》「以复于管仲」之复。尹注:「复犹告也。」「入复」犹今言向上汇报。各本均以「管子入复桓公曰」,与上段隔开,别为一节,殊属不合。细玩「入复」二字及「终岁之租金」云云,即知此本承上段而言。若别为一节,则不仅所谓「终岁之租金」不知从何而来,即「入复」二字亦无根据矣。
  〔九〕 元材案:租金即上文种麦一岁之收获。租而曰金,盖指货币地租而言。货币地租,战国时始有之。《国策 周策》:「綦母恢说魏王曰:『周君事秦而好小利。今王许戍三万人,与温囿,周君必不合于秦。臣尝闻温囿之利,岁八十金。周君得温囿,其以事王者岁百二十金。是上党无患而赢四十金。』」高注:「温囿贡于魏王八十金耳。周君得之,则贡百二十金,故曰是赢四十金也。」又《庄子 外物篇》「庄周家贫,欲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是皆货币地租之例,在此以前无有也。至汉代田赋,亦以货币为主。《汉书 昭纪》元凤二年诏曰:「三辅太常郡得以菽粟当今年赋。」六年诏曰:「夫谷贱伤农。今三辅太常谷常贱,其令以菽粟当今年赋。」颜师古注云:「诸应出赋算租税者皆听以菽粟当钱物也。」此言租金四万二千金,亦本文晚出之一证也。
  〔一0〕猪饲彦博云:「『素』,犹豫也。」洪颐楫云:「『素」古通作『索』。索,尽也。」安井衡云:「『素』,空也。无功而赏,故曰『素』。」戴望云:「『素』读为『索』。郑注《檀弓》云:『索犹散也。』」张佩纶说同猪饲。于鬯、颜昌嶢说同安井。元材案:以素为空,安井说是也。但此处素赏不仅指「无功而赏」而言,而且含有空头支票之意。据下文云「故未列地而封,未出金而赏」,则上文所谓「赐之百金千金十金」者乃预许之词,非真赏,乃空赏也,故谓之「素赏」。
  〔一一〕王念孙云:「下『期』字当依《治要》作『朝』。言与军士期于泰舟之野而朝之也。」张佩纶云:「《治要》作『朝』,涉上文『一朝』而误。『以令至鼓期』句。『至』当为『致』。『期』当为『旗』。《论语》『巫马期』,《史记 弟子传》作『巫马施字子旗』。《礼记 射义》『耄期』,《释文》『本作旗』。是其证。《周礼 大司徒》『以旗致万民』,《大司马》『以旗致民』,注:『以旗者,立旗期民于其下也。』下文『期军士』及『鼓旗未相望』,正承『鼓旗』言。」元材案:张说是也。「致」,《周礼 地官 遂人》「凡治野以下剂致甿」,注:「致犹会也。」犹今言召集。下「期」字,读如《史记 项羽本纪》「乃与期洹水南殷墟上」之期。《说文》:「期,会也。」王说失之。
  〔一二〕元材案:坛,筑土为台,解已见《地数篇》。此处当作期会之所讲,犹今日大会场中之主席台。
  〔一三〕王念孙云:「易牙二字,后人所加也。《小匡篇》云:『其相曰夷吾,大夫曰甯戚、隰朋、宾胥无、鲍叔牙。』易牙小臣,岂得与四大夫差肩而立乎?《艺文类聚 居处部》四引此无『易牙」二字,明是后人所加。下文『五子曰善』,『五子』本作『四子』。因增入易牙,故又改『四』为『五』耳。」张文虎云:「『易』字衍。『牙』字当在『鲍叔』下,误倒在『朋』字下,后人遂妄增『易』字耳。」元材案:此皆是着者就记忆中所及之齐桓公诸臣姓名,随意列举充数,非谓当日真有此事实也。王、张二氏说太迂。差肩,解已见《轻重甲篇》。
  〔一四〕元材案:枹,《说文》:「击鼓杖也。」即鼓搥。
  〔一五〕孙星衍云:「『谁能陷陈破众』云云,《史记 李牧传 集解》引作『能破敌禽将者赏百金』。」
  〔一六〕元材案:此又秉剑者之言也。
  〔一七〕元材案:从下文「故未列地而封,未出金而赏」观之,则当时并非真以百金赏之,祗是以命令预许之而已,故曰「此素赏之计也」。下仿此。
  〔一八〕陶鸿庆云:「『卒』字衍。文本云『几何人之长也』。与上文『问曰几何人之众也』句例同。」金廷桂说同。元材案:「卒」字不衍。当作「几何人之卒长」。上文所问为「谁能得卒长者」。可见「卒长」乃一官名。《周礼 大司马》「卒长执铙」,《尉缭子 兵教》「什长教成,合之卒长」,临沂汉墓出土《孙子兵法》第一九四简亦有「卒长之罪也」一语(见《文物》一九七四年第十二期《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孙子兵法 释文》)。是其证。
  〔一九〕俞樾云:「执将即主将也。《淮南 说山训》『执狱牢者无病』,高注:『执,主也。』」戴望说同。张佩纶云:「『得执将首』,当作『执将得首』。执,囚也。或生执其将,或得其将之首。」于省吾云:「『执』即『执讯获丑』之执。」许维遹云:「执将首,犹言获甲首。《吕氏春秋 爱士篇》『皆先登而获甲首』,《韩诗外传》十『获甲首而献之』,《说苑 复思篇》亦有『获甲首』语。」元材案:当以俞说为是。此与上文「谁能得卒长者」,皆以「得」字为动词。故下文「言能得者」云云,亦承此「得」字言之。若如于、许说,则「得」字为重出,如张说则下文为不接矣。
  〔二0〕安井衡云:「『千』当为『十』。」何如璋云:「『千人』当作『十人』。若『千人』,则四万二千金不敷赏矣。」张佩纶、陶鸿庆、于鬯说同。元材案:此说是也。垒与纍同,解已见《轻重甲篇》。
  〔二一〕安井衡云:「外,出列迫敌也。」张佩纶云:「外字涉下『外为名』而衍。」郭沫若云:「『外』即『能』字草书之误。盖原本作『能』,别本误为『外』,校书者不察而并存之。」元材案:安井说是。
  〔二二〕元材案:廓然,又见《轻重丁篇》,空虚之貌。《汉书 东方朔传》:「今世之处士魁然无徒,廓然独居。」
  〔二三〕元材案:惕然,惊惧貌。犹言为之一惊。
  〔二四〕安井衡云:「识,志也。吾何以记志此受赏者以责其成功哉?」戴望云:「识,职之借字。」颜昌嶢云:「戴说非也。此言上文所素赏之人各自夸其能者,吾何以识之以责其后效耶?」元材案:「识」即《汉书 景纪》「朕既不敏,弗能胜识」之识,师古注曰:「胜识,尽知之。」即了解之意。吾曷以识此,犹言我不解所谓。诸说皆非。
  〔二五〕安井衡云:『且使外为名于其内,乡为功于其亲』,『内乡』当为『乡内』,误倒耳。」吴志忠、陶鸿庆、金廷桂说皆同。郭沫若云:「『内乡』二字并未误倒。此『外』与『内』为对,『乡』与『亲』为对,『家』与『妻子』为对。『内』可以包含乡、亲、家与妻子,盖内之中又有内也。『外为名于其内,乡为功于其亲,家为德于其妻子』者,言一人在外建立功名,则乡党增光,父母荣显,妻子有德色也。」元材案:仍当以安井说为是。外、内、家对文,乡、亲、妻子对文。
  〔二六〕元材案:北即《吕氏春秋 权勛篇》「卒北」之北,高注云:「北,走也。」犹言临阵脱逃。
  〔二七〕元材案;五子指上文甯戚等五人而言。王念孙、何如璋删去「易牙」并改「五」为「四」,未免多事!
  〔二八〕安井衡云:「百人之长朝见,必为之礼容,不得坐受之。千人之长则拜而送之,降阶二等。」
  〔二九〕元材案:亲戚谓父母,解已见《揆度篇》。遗,餽赠也。
  〔三0〕元材案:行教之教,令也,解已见《地数篇》。「父教其子,兄教其弟」二语,又见《轻重丁篇》。此两「教」字,皆作训诲讲。
  〔三一〕王念孙云:「『见其』当依《群书治要》作『见礼』。见礼二字总承上文而言。今本『礼』作『其』者,涉上下文诸『其』字而误。」姚永概云:「『见其』之『其』当作『期』。《庄子 寓言》『以期年耆者』,注:『期,待也。』此『期』字脱其半而误为『其』。『见期如此其厚』,即见待如此其厚。」于省吾云:「上『其』字应读作『期』,谓期待也。其、期古字通。《武梁祠画像》『樊于其头』,『其』同『期』。是其证。」许维遹云:「下『其』字犹『之』也。《治要》引删『其厚』非是。」郭沫若云:「上『其』字乃『共』字之误,谓供养也。」元材案:当以姚、于说为是。《治要》往往以意改古书,不可从。共养乃下对上之词,郭说亦不合。
  〔三二〕元材案:「可以反于乡乎」,犹言必死。《商君书 画策篇》云:「彊国之民,父教其子,兄遗其弟,妻遗其夫,皆曰:『不得,无返。』」义与此同。
  〔三三〕戴望云:「宋本无『终』字。」许维遹云:「墨宝堂本无『终』字。此『衍』字盖校者据别本无『终』字而注『衍』字于『终』旁,今本复混入正文,当删。」
  〔三四〕元材案:必市里,莒地名。此亦假托之词。
  〔三五〕元材案:「列」同「裂」。「裂地而封」,解已见《山至数篇》。
  〔三六〕张佩纶云:「齐桓公之世,无伐莱事。左氏襄四年传:『齐灵公灭莱,王湫正舆子奔莒。』战国之士因此附会之也。」元材案:此亦着者设为此役以为说明其所谓「素赏之计」之例。乃紧承上文「辟方都之道」而言。与《地数篇》之「武王有重泉之戍」《轻重甲篇》之「水豫」,《轻重丁篇》之「石璧谋」「菁茅谋」,及《轻重戊篇》之以轻重之筴征服鲁、梁、赵、代、楚、衡山等国,同一性质。非谓武王与齐桓公真有此等事实也。
  桓公曰:「曲防之战〔一〕,民多假贷而给上事者。寡人欲为之出赂〔二〕,为之奈何?」
  管子对曰:「请以令令富商蓄贾百符而一马,无有者取于公家。〔三〕若此,则马必坐长而百倍其本矣。是公家之马不离其牧皁〔四〕,而曲防之战赂足矣。」
  〔一〕 元材案:曲防,地名,未详所在。《孟子 告子篇》言齐桓公葵丘之会,「五命曰无曲防」。乃谓「不得曲为隄防,壅泉激水以专小利,病邻国」(用朱熹《集注》语),与此曲防无关。实亦着者假托之词。
  〔二〕 何如璋云:「出赂,欲代民还所贷也。」元材案:犹言解除债务关系。
  〔三〕 安井衡云:「符,券也。贷财于人,符券及百者使之献马一匹,无有马者买之公家。盖五十符者二家一马,二十五符者四家一马,其献不止百符也。」张佩纶云:「《韩诗外传》六:『古者有命,民之能敬长怜孤取舍好让居事力者告于其君,然后君命得乘饰车骈马。未得命者不得乘饰车骈马,皆有罚。』《尚书大传》同。《史记 平准书》:『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弱之。』汉制盖准古命。管子此策,商贾有二百券者许之乘车,盖傅古者取舍好让之科,以一马准百符,命民偿之。其无马者取诸公家。如此则贾人以得乘车为荣,而公私均无偿债之耗。虽若弛商贾之律,而实节官民之财。盖古法驭商贾甚严,故能行一时权宜之计。后世富商大贾蹛财役贫,转毂百数,则其策不直一吷矣。」郭沫若云:「张说大谬。此乃控制富商蓄贾之策。凡有债券者必须登记,及百枚者献马一匹,无马者则向公家购马以献。如此,则富商蓄贾必争先购马,故下言『马必坐长』,而『公家之马不离其牧皁』也。」元材案:安井及郭说非也。本书着者最主张「故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者。若令贷财于人者无酬献马,是「废其所宜得而敛其所强求」也。不仅与着者之主张不合,而且亦必不为「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之富商蓄贾所欢迎,则岂能免于「嚣号」之患乎?张氏以「百符一马」为政府特许商人乘车,其识甚卓。惟细按原文之意,乃谓商人持有借券百件者,即可自备一马以为驾车之用,无马者得向公家备价请购,并非令民以马偿债也。且政府之所以特许商人乘车者,正欲借此提高马价以为代民还债之用也,若仍令人民购马偿债,则旧债未完,又须负马价百倍之新债,岂得谓之「出赂」耶?又案:贾人不得乘车,乃汉高祖之创制。此文作者乃欲利用商贾之虚荣心,大弛商贾之律,不仅要求高利贷者自动放弃债权,而且还可以使国家获得马价百倍其本之暴利。此与《轻重丁篇》所谓两个「缪数」之或用「请罪」方法或用「旌表」方法,促使高利贷者自动放弃其高利剥削行径者,盖同为不合实际之幻想而已。
  〔四〕 元材案:皁即《汉书 邹阳传》「与牛骥同皁」之皁,颜师古注:「皁,历也。扬雄《方言》云:『梁宋齐楚燕之间谓历曰皁。』」《史记 邹阳传 集解》引《汉书音义》云:「皁,食牛马器也。以木作,如槽。」此言牧皁,即今言养马槽。《轻重戊》「立帛牢」,「帛」即「皁」之误。
  桓公问于管子曰:「崇弟蒋弟丁惠〔一〕之功世吾岁罔〔二〕,寡人不得籍斗升焉。去菹菜咸卤斥泽山间〈土畏〉〈土壨〉不为用之壤〔三〕,寡人不得籍斗升焉。去一。列稼缘封十五里之原,强耕而自以为落〔四〕,其民,寡人不得籍斗升焉。则是寡人之国,五分而不能操其二,〔五〕是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也。以是与天子提衡争秩于诸侯,〔六〕为之有道乎?」
  管子对曰:「唯籍于号令为可耳。」
  桓公曰:「行事奈何?」
  管子对曰:「请以令发师置屯籍农〔七〕,十锺之家不行,百锺之家不行,千锺之家不行。行者不能百之一,千之十,而囷窌之数皆见于上矣〔八〕。君案囷窌之数,令之曰:『国贫而用不足,请以平贾取之子,皆案囷窌而不能挹损〔九〕焉。』君直币之轻重以决其数〔一0〕,使无券契之责〔一一〕,则积藏囷窌之数皆归于君矣。故九州无敌,竟上无患〔一二〕。」
  令曰:「罢师归农,无所用之〔一三〕。」
  管子曰〔一四〕:「天下有兵,则积藏之粟足以备其粮。天下无兵,则以赐贫甿。若此,则菹菜咸卤斥泽山间〈土畏〉〈土壨〉之壤无不发草。此之谓籍于号令〔一五〕。」
  〔一〕 何如璋云:「崇、蒋二家无可考。丁当是丁公之后,惠当是桓公之后,惠公乃桓公子。足证此文后人所托也。」元材案:此亦着者假托之词。且正因其丁惠并称,与《轻重丁篇》之以丁惠高国并称者,同足证明两篇所述与当日之史实初无关系,盖犹本篇上文之言「程诸侯」「狄诸侯」,《轻重甲篇》之言「癸乙」,《轻重丁篇》之言「癸度」及《轻重戊篇》之言「王邑」「王师北」矣。「功世」疑当作「功臣世家」,《轻重丁篇》「功臣世家」一语凡四见,可证。
  〔二〕 俞樾云:「『吾岁罔』者,即吾岁无也。罔、无一声之转。《尚书 汤誓》『罔有攸赦』,《西伯戡黎》『罔敢知吉』,《微子》『乃罔恒获』,《金縢》『王其罔害』,《史记》并易以『无』字,是其证。『岁无』即『岁凶』。或疑『罔』为『凶』字之误,非是。」元材案:「吾岁罔」三字,疑有讹误,依俞说亦与上下文不相衔接,仍以阙疑为是。
  〔三〕 元材案:「去」字无义,疑衍,说见下。「菹菜」乃「菹莱」之讹,下同。「咸卤」,硷地。「斥泽」,《汉书 刑法志》颜师古注云:「斥,咸卤之地。」山间犹言山中。「〈土畏〉〈土壨〉」,安井衡云:「盖〈山畏〉〈土壨〉之别字。〈山畏〉〈土壨〉,不平也。」今案《庄子 庚桑楚篇》作「畏垒」。《史记 老庄申韩传》作「畏累」。「不为用」,何如璋云:「言不可耕也。」
  〔四〕 元材案:「去一」二字疑衍,说见下。列即本篇上文「立壤列」之列。稼,稼穑,此处指农田。缘,边缘。封,封疆。原,平地。此谓靠近封疆边缘宽达十五里之平地,皆为无数大小不等之农田所布满。此等农田皆为强人所私垦而自成村落者,故下文云「其民寡人不得籍斗升」也。张佩纶谓「『列稼缘封』无义,『稼』当作『冢』,山顶曰冢,上所言『山间』乃群山,此则指泰山言」者非。
  〔五〕 俞樾云:「按此文凡三云『寡人不得籍斗升焉』,句下当并有『去一』两字。言如此则是去其一分也。今第一句下有『去』字而夺『一』字,第二句下『去一』两字俱存,而误属下读,第三句下『去一』两字俱夺矣,而句上有『其民』两字,甚为不词,盖『其民』即『去一』之误。古文『一』作『弌』,因误为『民』。弌误为民,因改『去』为『其』,属之句上,而义全失矣。『不能操其二』当作『不能操其三』。盖上文三言『去一』,则是去其三分,故桓公言五分不能操其三也。如今本则皆不得其指矣。」元材案:此文讹误甚多,不可强解。俞说甚辨,但增改字数太多,未免有削足适屦之嫌。且「其民」者,张佩纶云「言此等人寡人亦不得籍」,郭沫若云「言民在边疆隙地,强力耕作,自为部落而不纳税籍」,文义皆顺,何得谓为「不词」?窃意此文上「去」字下挩「一」字,「去一」与下「去一」皆是校者按照下文「五分而不能操其二」句而添注于「寡人不得籍斗升焉」句旁者,后人遂误以入正文而又夺其「一」字耳。朱长春释此文云:「其一,公族采地世禄,不入于公税也。其二,弃土不毛,不入于公税也。其三,近郊村落,自占土为耕,不入于公税也。」亦以「其一」「其二」「其三」对原文进行分析,即「去一」云云之义矣。「五分而不能操其二」句亦不必改。上述三种土地有大有小,并不是每一种皆等于五分之一。则此处五分之二,乃谓上述三种土地已占去公税五分之三以上也。张佩纶谓「五分当作四分,四分而去其三,故曰不能操二」者亦不可从。
  〔六〕 尹注云:「提,持也。合众弱以事一强者谓之衡。秩,次也。」元材案「提衡」二字,《韩非子》书屡用之。《有度篇》云「愚智提衡而立。」《八经篇》云:「大臣两重,提衡而不踦者曰卷祸。」《饰邪篇》云:「自以为与秦提衡。」又《汉书 杜周传 赞》云:「张汤杜周俱有良子,爵位尊显,继世立朝,相与提衡。」臣瓒曰:「衡,平也。言二人齐也。」皆是并肩而立,不相上下之意。「衡」亦有作「珩」者。《盐铁论 论功篇》云:「七国之时,皆据万乘,南面称王,提珩为敌国累世。」是也。张之象释之云:「提,举也。珩,佩玉也,所以饰行止也。行止之饰相同,故可以互相平行。」尹氏说非。争秩一词,又见《轻重丁篇》。谓争先后位次。如《左氏哀十三年传》「吴晋争先」,是其例也。此谓与天子并驾驰驱,争先后位序于诸侯。张文虎谓「『子』疑当作『下』」者失之。
  〔七〕 尹注云:「屯,戍也。发师置屯,人有粟者则不行。」元材案:置屯即立戍。《地数篇》云「武王立重泉之戍」是也。籍农,谓登记农民藏谷之数。又案「发师置屯籍农」本为一事,张佩纶乃分之为三,谓「桓公所虑三端,管子以令答之」,穿凿之至!
  〔八〕 陶鸿庆云:「『十锺』当与『千锺』互易。盖初令止及『千锺之家』,次及『百锺』,又次及于『十锺』。至十锺之家亦不行,则当行者少。故曰『行者不能百之一,千之十,而囷窌之数皆见于上也』。今本误倒,则不通矣。」元材案:陶说大迂。此谓家有十锺百锺千锺者皆可免役,并非分三次发令也。「囷窌」,解已见《轻重甲篇》。「见」即《汉书 韩信传》「情见力屈」之见,颜师古注云:「见,显露也。」犹令言暴露。
  〔九〕 尹注云:「挹,犹谓减其数。」安井衡说同。何如璋云:「挹损犹言加减,谓必如其所存之数也。」元材案:《荀子 宥坐篇》云:「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杨倞注:「挹亦退也。挹而损之,犹言损之又损。」与尹注合。然考《轻重甲篇》云「用若挹于河海」,则「挹」字实不能训为「退」或「减」。挹有取义。此处当训为益,挹损犹言益损,即《轻重甲篇》所谓「侈弇」之意。《荀子》上文云:「孔子曰:聪明圣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抚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正是上句言益,下句言损也。又《史记 十二诸侯年表 序》云:「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亦作损益讲。何说得之。
  〔一0〕尹注云;「直犹当也。谓决其积粟之数。」元材案:决谓解除债务关系,解已见《山至数篇》。
  〔一一〕尹注云:「分之曰券,合之曰契。责读曰债。使百姓皆称贷于君,则无契券之债。」元材案:「使无券契之责」一语。又两见《轻重丁篇》,唯此处券契与《丁篇》微有不同。《丁篇》券契指人民向称贷之家借债而立之借据而言,此处则指政府定购存谷时所发出之谷价支款单据。使无券契之责,谓政府以现款按市价支付之,不再负债于藏谷之家也。尹谓「使百姓皆称贷于君」,失其指矣。
  〔一二〕元材案:九州有二,一为大九州,邹衍主之,见《史记 孟荀列传》及《盐铁论 论邹篇》。二为中国境内之九州。此又有《禹贡》九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尔雅》九州(冀、幽、兖、营、徐、扬、荆、豫、雍)及《周礼》九州(冀、幽、并、兖、青、扬、荆、豫、雍)之分。(王莽九州从《禹贡》,见《汉书 王莽传》。《汉书 地理志》从《周礼》。)汉人最喜以九州代表全国。仅《盐铁论》一书中,称九州者,即达八处之多。除《论邹篇》之九州系指大九州而言者外,其余则皆指中国国境以内之九州而言。此处及《轻重戊篇》之九州亦然。「九州无敌」者,犹《孟子》之言「天下无敌」矣。竟同境。此谓民间之谷既尽归于政府,于是政府手中掌握有大量之谷,以攻则天下无敌,以守则境上无患。贾谊所谓「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意与此同。
  〔一三〕张佩纶云:「『无所用之管子曰』,显有脱烂字句。」元材案:「令曰」当作「公曰」。乃桓公于听取上项陈述之后,追问管子之词。「罢师归农」对「发师置屯」而言。谓当发师置屯之初,假名国防,实则其本意祇在骗取民间之藏谷,今谷已尽归于君,是骗取藏谷之目的已达,然则罢师归农之后,此项藏谷究将何以用之耶?下文「管子曰」云云,即对答桓公此问者也。若作「令曰」,则「管子曰」三字为重出矣。
  〔一四〕猪饲彦博云:「『管子曰』三字衍。」何如璋、闻一多说同。元材案:此与上文「公曰」云云一问一答,何得谓为衍文。唯「曰」字上当有「对」字。
  〔一五〕元材案:「甿」字及「发草」之义,解已见《轻重甲篇》。「无兵则以赐贫甿」者,盖假资于贫民,使作为耕发草莱之用,非徒赐之而已。此盖对于桓公「罢师归农,无所用之」之疑问加以解释。谓积藏之谷,不仅战时不可或缺,即平时亦有其必要也。《揆度篇》云:「彼轻重者,诸侯不服以出战,诸侯宾服以行仁义。」又《盐铁论 力耕篇》云:「往者财用不足,战士颇不得禄。而山东被灾,齐赵大饥。赖均输之富,仓廪之积,战士以奉,饥民以赈。故均输之物,府库之财,非所以贾万民而专奉兵师之用,亦所以赈困乏而备水旱之灾也。」义与此同。
  管子曰:「滕鲁之粟釜百,则使吾国之粟釜千。滕鲁之粟四流而归我,若下深谷者,非岁凶而民飢也。辟之以号令,引之以徐疾,施平其归我若流水。」〔一〕
  〔一〕 安井衡云:「辟,召也。『平』当为『乎』。『施乎』,舒行貌。」俞樾云:「『施』乃『也』字之误,『乎』上当有『粟』字。《轻重甲篇》曰:『故申之以号令,抗之以徐疾也,民乎其归我若流水。』文法与此同。知此文是『粟乎』非『民乎』者,以本文是言粟事耳。」张佩纶说同。元材案:安井说是,俞、张说非也。施,《说文》:「旗貌。」徐锴曰:「旗之逶迤。」施乎其归我若流水,犹言滕鲁之粟逶迤而来,如水之就下也。又案《山至数篇》:「彼诸侯之谷十,使吾国谷二十,则诸侯谷归吾国矣。诸侯谷二十,吾国谷十,则吾国谷归于诸侯矣。故善为天下者,谨守重流而天下不吾泄矣。彼重之相归,如水之就下。吾国岁非凶也,以币藏之,故国谷倍重,故诸侯之谷至也。」文义与此略同。
  桓公曰:「吾欲杀正商贾之利而益农夫之事〔一〕,为此有道乎?」
  管子对曰:「粟重而万物轻,粟轻而万物重,两者不衡立〔二〕。故杀正商贾之利而益农夫之事,则请重粟之贾金三百〔三〕。若是则田野大辟〔四〕,而农夫劝其事矣。」
  桓公曰:「重之有道乎?」
  管子对曰:「请以令与大夫城藏〔五〕,使卿诸侯藏千锺,令大夫藏五百锺,列大夫藏百锺,富商蓄贾藏五十锺〔六〕。内可以为国委,外可以益农夫之事〔七〕。」
  桓公曰:「善。」
  下令卿诸侯令大夫城藏。农夫辟其五谷〔八〕,三倍其贾。则正商失其事,而农夫有百倍之利〔九〕矣。
  〔一〕 何如璋云:「杀,减也。正谓世业商者。」张佩纶云:「《通典》无『正』字。盖一本作『杀』,一本作『正』,校者据《通典》加『杀』字耳。『正商失其事』,『正』字衍。」许维遹云:「《通典 食货》十二引无『正』字。『杀』犹甚也,其义为多,今东齐犹存此遗语。『正』读如『征』。征,税也。下文同。」闻一多云:「下文『则正商失其事』,许云『正当为任』,是也。余谓此『正』亦『任』之讹,『商』下又衍『贾』字。下文『则正商失其事』,下无『贾』字,即其证。杀,减也。杀任商之事,益农夫之事,文相偶。」郭沫若云:「『正』疑『巨』字之误。下文两『正商』同误。」元材案:何说是,诸说皆非。杀《广韵》、《集韵》、《韵会》并音铩,降也,减削也。下文两言「正商」,「正」字非衍非误可知。又云「则正商失其事」,「正商」连文为名词,则「正」不读「征」又可知。《史记 平准书》「诸贾人末作贳贷卖买居邑稽诸物及商以取利者,虽无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一算。」据此,则商贾有「有市籍」与「无市籍」之分。此言「正商贾」,即有市籍之商贾,犹言正式商贾也。正商贾获利多,故欲减削之以益农夫。下仿此。
  〔二〕 元材案:粟即谷。「谷重而万物轻」二语,解已见《乘马数篇》。「两者不衡立」,即「两者为敌则不俱平」之意,解已见《轻重甲篇》。
  〔三〕 安井衡云:「古本『金』作『釜』。」丁士涵云:「元本作『釜三百』,是也。谓每釜加价三百。下文所谓『三倍其贾』也。」俞樾云:「按此言粟价而云『金三百』,义不可通。『金』乃『釜』之误。『釜』字坏其上半,故成『金』字矣。据《轻重甲篇》云:『故善者重粟之贾釜四百,则是锺四千也。十锺四万,二十锺者八万。』然则此文亦与彼同。『三百』当作『四百』。古书『四』字或作『亖』,因误为『三』耳。」元材案:「金」当为「釜」,是矣。谓提高粟价为每釜三百,下文所谓「三倍其贾」也。丁氏谓为「每釜加价三百」,俞氏谓「三百当作四百」者皆非。
  〔四〕 元材案:辟即上文「辟方都二」之辟,解已见《事语篇》。《汉书 食货志》云「田野益辟」,即「田野大辟」之义也。
  〔五〕 王引之云:「此当作『请以令与卿诸侯令大夫城藏』。城藏者,藏粟于城中也。下文曰『下令卿诸侯令大夫城藏』,正承此句言之。其曰『使卿诸侯藏千锺,令大夫藏五百锺,列大夫藏百锺』,则分承此句言之也。今本『大夫』上脱『卿诸侯令』四字,则与下文不合。」何如璋云:「『令』下脱『卿诸侯』三字。卿,王朝之卿。城藏者,于城中筑仓廪。『令』字贯卿诸侯大夫,谓号令也。」元材案:「令」下脱「卿诸侯」三字,何说是也。下文城藏者有四种人,此仅言卿诸侯与大夫者,概括言之也。下文「下令卿诸侯令大夫城藏」,例与此同。卿诸侯解已见《轻重甲篇》。城藏非藏粟于城中,亦非于城中筑仓廪。此「城」字即《周礼 考工记 匠人》「囷窌仓城」之城。注云:「地上为之,圆曰囷,方曰仓。穿地曰窌。」谓之「城」者,犹杨倞《荀子 富国篇 注》所谓「垣,筑墙四周以藏谷」之「垣」矣。一九六九年,洛阳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发掘隋唐洛阳含嘉仓遗迹时,即发现该仓周围有城墙。墙基最宽处达十七米,城墙东西长六百一十二米,南北长七百五十米。仓城内有分布密集,排列整齐之地下储粮仓窖,大小有数百座之多。仓窖结构大体相似,皆是口大底小之圆形土坑,坑底十分坚硬。(见一九七二年九月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文化大革命期间出土文物》三十五页,《隋唐时期的洛阳含嘉仓》。)此处「圆形土坑」,即《周礼 注》所谓「穿地曰窌」也。
  〔六〕 安井衡云:「古本『十』作『千』。」郭沫若云:「当依古本作『五千』。足证富商蓄贾之雄厚五倍于卿诸侯,此其所以为『二君二王』也。」元材案:此文「城藏」者,从「卿诸侯」至「富商蓄贾」凡四种人,所应城藏之数,亦分四等,即:「千锺」「五百锺」「百锺」「五十锺」,按级排列,秩序井然,似不当改「十」为「千」。又「二君二王」,乃「二君之正」之误,说已详《轻重甲篇》。
  〔七〕 元材案:委,委积也。谓城藏之令一下,既可以增加国内之储蓄,又因为从卿诸侯至商贾皆争相买谷,而谷价必贵,故农夫得利必多也。
  〔八〕 元材案:「辟」即上文「田野大辟」之辟,言农夫因受谷价高涨之刺激,争相开辟草莱,扩大耕地,以期增加五谷产量也。
  〔九〕 元材案:上言「三倍其贾」,此言「百倍之利」,乃着者故意夸大之词。本书此类说法随处皆是。予在《海王篇》已详论之矣。
  桓公问于管子曰:「衡有数〔一〕乎?」
  管子对曰:「衡无数也。衡者使物壹高壹下,不得常固〔二〕。」
  桓公曰:「然则衡数不可调耶?」
  管子对曰:「不可调。调则澄〔三〕,澄则常,常则高下不贰,〔四〕高下不贰则万物不可得而使固〔五〕。」
  桓公曰:「然则何以守时〔六〕?」
  管子对曰:「夫岁有四秋〔七〕,而分有四时〔八〕。故曰:农事且作〔九〕,请以什伍农夫赋耜铁〔一0〕,此之谓春之秋。大夏且至〔一一〕,丝纩之〔一二〕所作,此之谓夏之秋。而大秋成〔一三〕,五谷之所会,此之谓秋之秋。大冬营室中〔一四〕,女事纺绩缉缕之所作也,此之谓冬之秋〔一五〕。故岁有四秋,而分有四时。已得四者之序,发号出令,物之轻重相什而相伯〔一六〕。故物不得有常固。故曰衡无数。」
  〔一〕 元材案:衡字之义,解已见《巨(筴)乘马篇》。此处当作平准,即物价政策讲。数谓「定数」。下文「衡无数」,即「轻重无数」之意,解已见《轻重甲篇》。
  〔二〕 王念孙云:「『固』当为『调』。(下文两固字并同。)『调』误为『周』,又误为『固』耳。下文『衡数不可调』,即承此句而言。《国蓄篇》云:『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有调也。』(今本脱此文,说见《国蓄篇》。)是其证。」何如璋云:「轻重者物,使之高下者衡。固者滞也,固则滞而不通,权与准无所施矣。固与下、数音协。王云『固乃调之误』,非。」郭沫若云:「王校非也。『不得有调』即『不得常固』。如改『不得常固』为『不得常调』,则是可以不常调而成为『有调』矣。细审,衡乃物价之意,本书中常以櫎字为之。何以天秤为解,亦非。桓公问『衡有数乎』,管子答以『衡无数』,乃谓物价无定准。故申之以『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常固』,而下文更云『物之轻重(贵贱)相什而相伯,故物不得有常固,故衡无数』。在旧社会中,物价不能经常固定,此乃常识。『调』是划一物价之意。物价划一则死,死则货物不能购买。故云『不可调』,或『不得有调』;故云『调则澄,澄则常,常则高下不贰,高下不贰,则万物不得而使用』。『澄』者静止也。『贰』,如字,不当改为貣。『使用』,『用』字误作『固』,当校改。」元材案:王、何说皆非,郭说近之。但释「衡」为「物价」,似不妥。若如所云,则「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乃为「物价者使物(价)一高一下」,殊不词。衡指平准政策言。此乃作者反对物价稳定之意。谓善于执行平准政策者只有使「物不得常固」,「物之轻重相什而相伯」,然后封建国家始能获得最大之赢利,否则万物即「不可得而使用」。(用原作「固」,误,以意改,说详下。)盖物价之不稳定,乃私有制社会中价值规律自发作用之自然表现。但此文所论,却不是对此一客观规律之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认识,而只是作者主观上有此种要求。胡寄窗以此为作者要使「商品价格不断绕一个中心而上下摆动的均衡运动」(见所着《中国经济史》上册第三四六页),未免估计过高。事实上,本书各篇所论之物价波动,根本无中心之可言,而且作者亦绝不要求「均衡」。上文云:「桓公曰:『天下之朝夕可定乎?』管子对曰:『终身不定』。」《轻重丁篇》亦云:「举国而一则无赀,举国而十则有百。」即其证矣。又调即调节或调剂,解已见《国蓄篇》。惟以前各篇「调」字凡十六见,皆极言「调」之重要,此独标「衡数不可调」者,表面上似极为矛盾,但实际上则并不矛盾。本书作者一方面为维持封建秩序之稳定,必须适当限制地主及富商蓄贾借助于流通过程而进行商业兼并,因而要求调节商品流通,以缩小物价波动之幅度。但另一方面,为尽可能扩充封建国家之财政收入,又要求人为地制造供求关系之失调,通过物价之大幅度的波动,以便攫取最大限度之商业赢利。此两种思想,在全书中随处皆有所表现。然前者只处于次要从属之地位,事实上则本书所提出之各种措施,只不过是一种单纯为封建国家追求最大限度商业利润而服务之一种经济理论而已!
  〔三〕 王引之云:「『澄』训为清,与调字常字义不相承,当是『憕』字之误。《说文》:『憕,平也。』物之高者有时而下,下者有时而高,其数不能均平。调之则前后相等而高下平矣,故曰『调则憕』。平则高者常高,下者常下矣,故曰『憕则常』。」元材案:《增韵》:「澄,水静而清也。」然则澄本有静清二义。静即静止,亦即稳定。因物价一经以强力调剂,便将入于绝对稳定状态之中。如此则无有变化,无有变化之谓常,不得云与调字常字义不相承也。王说失之。
  〔四〕 王念孙云:「贰当为貣。貣音他得反。貣,善也。言衡数有常,则高下不善也。」元材案:此说亦非。贰即二,不二即一也。盖轻重之大利,原在物价之有高下。而高下之发生,有因地而起者,《揆度篇》所谓「守四方之高下」是也。有因时而起者,《山国轨篇》所谓「此物之高下之时也」,《轻重丁篇》所谓「王霸之不求于人,而求之终始,四时之高下,令之徐疾而已矣」是也。然此仅属自然之高下,守之乘之尚不足以尽轻重之筴之能事。必也本无高下,而以人为之力造成之,或则更进一步以人为之力造成与自然高下相反之高下。上文所谓「衡者使物一高一下」,即以人为之力造成高下之义也。
  〔五〕 何如璋云:「『万物』下衍『不』字。上下文可证。」闻一多云:「『固』当作『调』。」元材案:「固」当作「用」,字之误也。《事语篇》云:「善者用非其有,使非其人。」《地数篇》云:「善者用非有,使非人。」《轻重甲篇》云:「故圣人善用非其有,使非其人。」《山至数篇》云:「彼善为国者,不曰使之,使不得不使。不曰用之(原作贫之,误,依王念孙校改),使不得不用。故使民无有不用不使者。」又《揆度篇》云:「夫天下者使之不使,用之不用。故善为天下者,毋曰使之,使不得不使。毋曰用之,使不得不用也。」《轻重丁篇》云:「使用若河海。」皆以「使用」二字对言,与此正同。盖谓万物之能为我使、能为我用者,正以其有高下之分。若无高下之分,则不可得而使之用之矣。何、闻两氏说皆非。郭沫若说与予同。
  〔六〕 元材案:守时,即守物之高下之时。
  〔七〕 元材案:秋者成也,收也。四时皆有所收成,故曰「岁有四秋」也。
  〔八〕 王念孙云:「按此言以四秋分属四时也。『分』下不当有『有』字。盖涉上『有』字而衍。(下文同。)《太平御览 时序部》二引此无『有』字。」何如璋云:「『分』乃分数之分,谓万物之本数也。王欲去『分』下『有』字,解为分属四时,殊失本旨。」元材案:「分」即《国蓄篇》「分并财利而调民事」(《轻重甲篇》作「分并财」)之分,即财产再分配之意。时,指季节。「分有四时」,承「岁有四秋」而言。谓一年之中,有四个季节,皆「物之高下之时,民之所以相兼并之时」,亦即人民受物价规律自发调节作用支配而向贫富两极分化之时。政府如欲实行财产再分配之政策,此盖其最好时机,故曰「分有四时」也。王、何两氏说皆失之。
  〔九〕 孙星衍云:「《太平御览》十七引『且』作『既』。」戴望说同。何如璋云:「『农事且作』上脱『大春』二字,宜补,与下三句一例。」张佩纶云:「春非农事既成之时,当从今本。」闻一多云:「『曰』字衍,农事上当补『大春』二字。」郭沫若云:「『故』字亦当衍,『故曰』当即『大春』二字之蠹坏字。」元材案:何、张说是也。「农事且作」即《地数篇》「农事方作」及《轻重甲篇》「农事且起」之意。「故曰」二字不当衍。
  〔一0〕郭沫若云:「『什伍』作动词用,犹言编制也。」元材案:仅言编制,意犹未尽。《史记 商君列传》「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索隐》:「刘氏云:『五家为保,十家相连也。』」《正义》:「或为十保,或为五保。」「以什伍农夫赋耜铁」者,言令农夫什伍相保而贷之以农器也。耜铁解已见《海王篇》。
  〔一一〕闻一多云:「依前后文例,『大夏』下当有缺文。」郭沫若云:「『且至』乃『日至』之误,谓日南至也。与『大冬营室中』同例,均就天象而言。」元材案:「且至」即将至之意,与下文「大秋成」同例。又下文「丝纩之所作」,即「大夏且至」之主要内容。即非错字,亦无缺文。两氏说皆非。
  〔一二〕戴望云:「《御览》『丝』作『蚕』。」郭沫若云:「当以作『丝』为是,蚕事在春,不在夏也。」
  〔一三〕王念孙云:「『而大秋成』,『而』字衍。」元材案:《御览》无「而」字。成,成熟也。秋时万物皆成熟,故曰「大秋成」也。
  〔一四〕何如璋云:「营室,星名,北方之宿。此星昏中为夏正十月,时可以营制宫室,故名营室。《鄘风》『定之方中,作于楚宫』,即此星也。」元材案:营室即室宿。在二十八宿中,为北方玄武七宿之一。共有二星。阴历十月黄昏时,于南方之正中见之。「大冬营室中」者,言大冬正营室星出现之时。以天文纪季候,犹《诗 豳风》之言「七月流火」,「九月繁霜」矣。
  〔一五〕元材案:《汉书 食货志》云:「冬民既入,妇人同巷相从夜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必相从者,所以省费燎火,同巧拙而合习俗也。」女事成于冬,故曰「冬之秋」也。
  〔一六〕元材案:「伯」,古本作「百」。相什谓十倍,相百谓百倍。《国蓄篇》云:「故民有相百倍之生也。」《汉书 枚乘传》:「此其与秦,地相什而民相百。」颜师古注云:「地十倍于秦,众百倍于秦。」是也。
  桓公曰:「皮干筋角竹箭羽毛齿革〔一〕不足,为此有道乎?」
  管子曰:「惟曲衡〔二〕之数为可耳。」
  桓公曰:「行事奈何?」
  管子对曰:「请以令为诸侯之商贾立客舍〔三〕,一乘者有食,三乘者有刍菽,五乘者有伍养〔四〕,天下之商贾归齐若流水。」
  〔一〕 元材案:皮干筋角,解已见《轻重甲篇》。此等皆古代制造兵器之必需原料品,关系国防至为重要,故着者再三提出讨论之。
  〔二〕 何如璋云:「曲衡者非常数之谓。」郭沫若云:「据下文所解『为诸侯之商贾立客舍,一乘者有食,三乘者有刍菽,五乘者有伍养』,则所谓『曲衡之数』,即『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之意。《牧民篇》所谓『知予之为取者,政之宝也』。」元材案:《易系辞》「曲成万物而不遗」,《疏》云:「屈曲委细。」曲衡者,犹言委曲求备矣。
  〔三〕 元材案:诸侯之商贾,即外国之商贾。客舍,即旅馆。《史记 商君列传》「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是也。王莽时谓之「谒舍」。《汉书 食货志》:「贾人坐肆列里区谒舍。」如淳注云:「谒舍,今之客舍也。」盖商贾临时居住并交易货物之所,犹清代之广州十三行矣。
  〔四〕 元材案:刍菽所以喂马。养谓炊烹之人。《公羊宣十二年传》「冢役扈养」,何休注:「艾草为防者曰冢,汲水浆者曰役,养马者曰扈,炊烹者曰养。」又《史记 儒林传》云「儿宽常为弟子都养」,《索隐》:「谓儿宽家贫,为弟子造食也。」伍养者,谓有冢养之卒五人也。此言外商有货车一乘者,则供给其饮食,三乘者兼供给其饲料,五乘者并供给其冢养之人,所以示优待广招来也。如此,则天下之商贾皆欲立于其市矣。胡寄窗云:「在中国古代,纯粹从经济观点出发,公开鼓励国际贸易者,还只有管子作者。」(见所着《中国经济思想史》第十章第三五0页)最为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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