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鉴赏类之六
【繁体中文】 作者:(清)徐珂编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许守白论元窑许守白曰:「元代制瓷,亦有多窑,然其名不着,统称曰元瓷而已。晚近流行之元瓷,皆出于元时之山西、河南,虽南方亦有所制,亦率以宋末目之。元瓷之名,殆专属之仿均带紫之品矣。此制品多作天蓝色,兼带紫斑,以成鱼、蝶、蝠等形者为贵.不带紫者,常品也。河南制者,为元初之物,胎釉色泽,与宋均彷佛。潞安所制,则发见于元代中叶,其胎乃半瓷半瓦,釉比初年略透亮。蒲州制者,亦中叶物,釉亦略透亮,惟红斑之中带有葡萄紫色耳。」
赏鉴家得伪元瓷京师有伪元瓷,其釉及棕眼、砂底、铁足,一一逼真,虽有识者,亦莫辨其为赝鼎也。盖九江关某监督之仆习其技,既归,以北方土烧之,不能工,而殊类元瓷,乃仿造之,遂大获利。赏鉴家所得,半是物也。
许守白论欧窑许守白曰:「欧窑,一名宜均,明时宜兴人欧子明所制,形式大半仿均,故曰宜均也。制品虽出宜兴,然与阳羡名陶一系微有区别,与紫砂、挂釉各器亦微不同,大抵制造时仍参入瓷质,而不纯用紫砂。瓶盂等物皆有,以洗类为多。」
许守白论郎窑许守白曰:「郎窑有先制后制之分,凡里外皆有开片,而底足有灯草旋纹,色深红,如初凝之牛血者,此先制也。若后制,则微有不同。先制者口底微黄,所谓米汤底者是也。后制者口底或作豆青色,或作苹果青,所谓苹果底者是也。先制者釉色深红,后制者釉色鲜红,惟釉尚透亮,不似窑变之肉耳。又有所谓绿郎窑者,色深绿,葱蒨可爱,满身细碎纹片,实则明仿弟窑之品也。雍、干时代亦有仿之者。」
许守白论宣窑许守白曰:「宣窑之美,为有明一代冠,不第宣红、宣黄彪炳奕叶已也。青花五彩各器,发明亦极多,咸为后代所祖,如「轻罗小扇扑流萤」等诗句入瓷,实开其先。若海兽、人物把杯,亦极奇肆可喜。至于漏空花纹填五彩,及五彩实填花纹,皆绚艳悦目。又有蓝地填画五彩者,则夹彩之制盛兴矣。戗金之制,亦始于宣德朝。」
李乘骥评本朝名瓷李乘骥,名任,居福州,藏名瓷甚多,鉴别精当。其评隲之言,足备研究,今录如下。
康熙瓷釉备而画工,质佳而色耀,价值之昂,殆无与匹。
单彩类,最为世人所宝重者,有三种.一,果绿.绿色于康熙为最盛,故果绿之制特佳,底有两蓝圈,内载「大清康熙年制」六字,或为碎瓷。二,朱砂。康熙朱砂,底无记号,而其特征在于瓶口之缘,带淡紫色,颈下始全为朱砂色,瓶之内面及底,皆施白油,座带灰色而无油。三,霁红.霁红亦称美人霁,瓶与水壶为多,皆小件,底辄无油,有之者必载「大清康熙年制」六字,其特征在于淡红中显鲜红色,与有茶褐之点,背光则现绿影。价值极昂,八寸之瓶,值英金三千镑.多彩类分为二种.一,三彩。康熙三彩,以黄绿赭三色为主,间用蓝黑,有黄地绘赭绿者,有绿地绘黑赭者。绿地三彩极难得,底亦有两圈六字。二,五彩。康熙五彩,以绿红黄赭蓝为主,其瓶有黑地绘绿黄白赭者,黑油中常带绿色,底两圈。有黄地绘绿蓝赭白者,底两圈中有一方小形,其为红地者,底亦两圈。并有六字。又有白地、赭地等。瓶口为方形者极少。其碗画五彩农事人物者,底无记号,惟题金字诗句,印以制造人图章。 「 圣祖晚年特制之,以示国家尚农之意。」 其盘底有两圈加十字者,两圈加六字者,两圈中画花者,有无记号者。然五彩瓶盘之底,或以树叶为记号,又常有花纹.黑地而绘彩者谓之黑地彩,恒于黑油之上盖以绿油,故油中常带绿色。康熙黑地彩以黄绿紫三色为主,黑地为油面黑,至瓶口渐变赭色,多不绘花,偶有绘菊花者,瓶之中或刷淡绿油,其盘有绘红绿花者,底两圈。
绿地而彩者谓之绿地彩,所绘多人物古事,读之者可以周知我国古代政治社会之状态.其最悦目者,绿地外,并益以油底之蓝色。 「 底无记号或粗底偶有两蓝圈,或树叶形。」 更有绿地而有蓝釉者, 「 底多两蓝圈。」 绘各色花草人物,价值甚贵.蓝地而绘彩者,谓之蓝地彩。蓝有粉蓝、深蓝之别,蓝地有油底、油面之别.粉蓝瓶有斑点,色不停匀,其蓝常设于油底,深蓝则绝无斑点.康熙油底蓝五彩之制,在其中世,方格、树干用赭色,树叶用蓝色绿色,花则红蓝赭黄诸色均用。是时红色尚平淡,无彩釉,惟甚光耀。瓶上并用黑绿两圈或三圈。有底粗者,有座粗而底有油者。至其末,油底蓝五彩之盘,有用金油缘者,底两圈。
白地而绘彩者,谓之粉彩,其所设之色釉与他彩同,底多有两圈。
康熙多彩类,率绘人物,亦有绘佛象、八仙、鸟兽、 「 凤凰、麒麟等。」 海产、 「 鱼、虾、蟹、海蛤等。」 花木 「 以菊、梅、荷、牡丹为常,每绘蜂蝶以点缀之。」 者。花之设色,多红蓝,或间以黄赭。有花黄而心蓝者,有花黄而心绿者。
康熙时已有铁沙,且常以黑绿范所绘者。浪纹 「 俗呼水波浪。」 亦始于此时.康熙之盘,常于其背绘花三朵或四朵,花多设红黄绿三色,其缘或为金漆,或为黄色。式不一,有凹槽者。
康熙宫中所用者,以黄灰白三色为主,然多以给价过廉,而釉质之佳,反不若民间所制,故御窑未必尽可取。
雍、干时代之单彩,远逊康熙。 「 其时如朱砂颈无紫色、霁红,不带绿影。」 窑变独擅长,或红蓝灰杂色,或红绿杂色,或紫黄杂色,均极斑斓光泽。盖投烧之时,特将土胚通空气,使受化学作用也。雍正瓷质极佳,设色亦精致.康熙彩至此分为两流,一曰雍正彩,一曰蔷薇彩,又名玫瑰彩。
雍正瓶盘,鲜有方形空格,又多假款,注明成化或万历年号,盘后多绘花。瓷之绘有柳树者,自是始。
雍正有五色鬬彩。所谓鬬彩者,无论碗盘瓶杯,辄与其盖同其色彩花样,犹之满园春色,桃李争妍也。其底鲜有记号。
雍、干瓷色,有青花兼霁红者,而珊瑚红又兼别色彩釉。
雍正有八骏马盘,干隆有千花瓶、五蝠瓶,均极精致.干隆之彩釉甚厚,白釉颇盛行,盘中辄有之,间杂以粉红.干隆瓷底多蓝印,或长方,或正方,载「大清干隆年制」六字,或「干隆年制」四字。干隆末,有葛明祥者,独出心裁,制造瓷器,不识者辄误为窑变。实则窑变有眼,而此无之,窑变常为长纹而下垂,此则全为点染。所染之色,或蓝或绿,或黑而带黄.底粗,载「葛明祥制」四字,亦广窑之一种也。
嘉、道两朝,虽有御窑之设,技术远不及前。然为此时代所特具者有三。一,绿色代赭色绘方格,二,红色极发达,红色中之油面红,或红地白花, 「 多道光年制,载年号红印。」 或白地红花, 「 嘉、道均有之。」 又有全为胭脂红者。 「 底无记号。」 三,白色浮瓷,始于此代。其制法,先以白泥油绘于釉上,或人物,或花草,入火之后,其泥油坌出而现白色花样,瓷地多蓝绿赭灰等色。
嘉、道以降,瓷渐退步,日惟从事于古瓷、洋瓷之仿造矣。
瓷器之类至伙,除单彩、多彩外,尚有青花瓷、蛋壳瓷、煨瓷、碎瓷、雕瓷、洋式瓷数种.青花瓷土胚先设蓝色,敷油烧之,历二十四小时即可成。此种以瓷质洁白、蓝色分明者为上。蓝带绿晶,其年必久,有时或变为灰、为黑、为紫。盖其所含者,镍与铁多则色灰,镁多则色紫。明时物,今罕见,成化尤少,正德时始于湖南得一蓝质,名为谟罕默德蓝,青花瓷自此始大进步。凡嘉靖时物,面常不平,或有开片,底有两圈,中书「嘉靖年制」四字,其质厚以重。康熙集其大成,制品特多,有纯为白地者,有兼油底红者,有略施油面绿者,有用铁沙圈者,有为金漆缘或棕色缘者。底多两圈,或更加六字,或无记号,或绘树叶.康熙时,大内用绘花者三万一千件,盘之白地蓝龙者万六千件,杯之绘两龙舞于云中者万八千四百件,碟之白地蓝龙蓝花爪抱福寿者万一千二百五十件。光绪末,有康熙青花瓶,蓝地绘白梅花,在英京售价五千九百镑,画极精致,色极润泽,上品也。间有康熙时物,而伪注明成化、万历年号者,亦光耀悦目。雍、干已较康熙为逊.雍正尚有数事佳者,蓝色甚闪动,或更施他色釉。至干隆时之可取者,惟青花瓷、蛋壳瓷与青花煨瓷而已。
蛋壳瓷创于明之永乐、成化、隆庆,万历官窑亦有制之者,历康、雍、干三朝而不衰,瓷质纯洁,而薄如蛋壳,多盘碗等品,干隆时制者独否。尝见一康熙物,底注「大清康熙年制」,面绘玫瑰、蝴蝶,用蓝紫黄各色浮釉,其叶用绿浮釉,于强光线中照之,左右均有一五爪龙刻于胚上。雍正之蛋壳瓷,盘背多紫色,其面有五彩。干隆时盘,背为朱砂色,并有金漆缘,或更有红线黑线,而无年号,多绘官人物。此件在欧西之市价,约值五十镑至七十五镑,其最佳者可百镑.碎瓷亦设白油,或他之彩色, 「 如果绿、宝蓝等色,惟无红色。」 其里常粗,南宋时已有制之者。其法使气度骤降,油面收缩,甚于胚,而极易碎裂,入火之后,即成碎瓷。其碎裂之大小,匠人能任意为之。灰白碎瓷多古式装狮头,或他物如八宝等。又多有浮出棕色之花纹,青花亦常见。
雕瓷亦称贡瓷,先刻花而后敷油,宋已有之,及干隆末复盛。
洋式瓷作于干隆之末,自外人定制者半,自我国仿制者亦半,形式与常制异,所绘多西洋人物屋宇。盖我国瓷器之佳,是时始为世界所赞赏,且以国人知瓷器之销路不局于国内也,乃略仿洋式以售之异邦。国人亦爱之,故洋式瓷日盛,且较西洋所制者为佳。
咸丰之世,内讧外侮相乘而至,无余力以研究瓷器,所制者惟一种白色之盘,缘作莲瓣形,底注红色年号,出江西。
同治仿造玫瑰彩,已不及嘉、道。盘盌之属,底多绘红桃。光绪时起而效之,釉色乃益不及。惟同光瓷亦有为前代所无者,白色浮花瓷是也。其制法,敷白泥油于胚之彩釉上,入窑烧后,无论人物花卉,莫不昭然若揭。至胚之彩釉,以设蓝绿赭灰等色为常。底无记号。
我国瓷器,最初以青花及翠绿输入伦敦,色质之佳,极为西人所赞赏.欧洲瓷器相形见绌,华瓷销路因而日广,价值益昂。西人言青花瓷为美人、荷兰人所喜,收藏甚多。英法诸国则好多彩瓷,故有青花加彩求售,而佳瓷反因入火而坏者。美人好霁红,法人尚朱砂,苟能投其所好,必利市三倍也。
许守白论康熙官窑许守白曰:「康熙官窑客货,无粉彩,惟御制料款之盌有之。其粉红为地杂以彩绘者,则尤罕。而市人不察,辄以胭脂水堆料款呼之,实不知粉红与脂水之迥然不同也。或谓此等堆料盌,乃雍正物而书康熙款者,亦非。」
许守白论康熙硬彩许守白曰:「康熙硬彩蓝绿二色,堆起甚厚,历年既久,时亦有坼裂之患。红为深色之抹红,且较他色釉质有平凸之差,故亦易于褪落。」
许守白论古月轩瓷许守白曰:「干隆瓷以古月轩声价为最巨。古月轩所绘,乃于极工致中极饶清韵,物尤难得,杏林春燕之声价,名噪寰区,疏柳野凫,亦殊绝也。当时由景德镇制胎入京,命如意馆供奉画师绘画,于宫中开炉烘花。或谓曾见有「臣董邦达恭绘」六字者。然寻其画之派别,殆出之蒋廷锡、袁江、焦秉贞之流也。」
大内有天地交泰瓶天地交泰瓶,凡两对,一对高尺五六寸,一对高尺二三寸,干隆款,五彩花瓶,分上下两截,上瓶腹部插入下瓶口部,两相衔接,成一瓶形,此交泰命名之所由来也。中部相接处能旋转自如,下瓶透花玲珑,可见上瓶之腹,制法奇特,理想所不及也。
大内有五彩转耳瓶五彩转耳瓶一件,高尺三四寸,干隆款。瓶之四面有圆格,四格有四季山水画,可与宋、元诸家比肩。格以外,五彩花纹甚鲜丽。短项大腹,项部一圆管套入管左右,有两耳,管能转动,不能提出,故名转耳瓶。
干清宫有古瓶干清宫有所藏古瓶,高五尺,腹圆口方,徧镂龙鳞,其色黝然而古,扣之声铿铿.每雨,此瓶云气滃然,隔数百步观之,微茫中若有物蠕蠕而动。
玄天宫藏苗制花瓶贵州思南沿河司之西岸钟山玄天宫,有花瓶二,高三尺,周一尺,内瓦而外铜,其色黯。其一有破坏处,盛则漏,其一虽有缺处,尚能盛水。
文子晋藏古瓻宗室文昭,字子晋.原封镇国公,辞爵读书。家藏一古瓻,至宝贵之,而性喜吟咏,遇有所得,辄投其中以为常。
张叔未藏白瓷弥勒佛张叔未藏白瓷弥勒佛,乃嘉庆癸亥二月廿六日以银一饼购于武林市中者,高二寸六分,质甚薄,中虚,五窍皆通。釉落尽,见骨,如白石。骨相 刻,食履精妙,作开口笑,对之令人忘忧长乐,趺座,底款曰「江鸣皋造」。是日同观者,为朱青湖,姜怡亭,屠琴坞.叔未有诗咏之曰:「龙华高会敞精蓝,貌出名瓷技孰诰.清供不妨斟米汁,熏修合便共香龛。尽开口笑称长乐,肯袒肩来作小参。料得江郎纔有梦,诸天顷刻现优昙。」
张叔未藏明建文瓷笔架明建文壬午瓷笔架,秀水钱箨石侍郎载旧物也。嘉庆癸亥秋,其孙顺甫出以视张叔未。丁卯夏,叔未购之。据款字中有釉,盖镌字于坯而后陶者,断非后人所伪造者也。
翁叔平得伪瓷瓶翁叔平嗜古成癖,生平搜罗金石、鼎彝之属甚富。柄政时,有贾人赍古瓶一具求售,翁视之,古色斑斓,而其质甚轻,疑是秦、汉以上物。问其值,索三千金,还以半数,不允,欲持去。翁把玩不释手,卒以二千金购得。大喜过望,亟为贮水养花,置酒邀宾,相与赏玩。酒数巡,一客起近瓶侧,谛视之,讶其渗漏,以手举之,应手断烂。客大骇,细辨瓶质,乃熏染硬纸而成者。众大笑,翁亦爽然自失,急弃之。
张文襄得伪瓷瓮光绪中,张文襄以鄂督入觐,留京师,偶游琉璃厂,瞥见一古董店装潢雅致,驻足浏览.庭陈一巨瓮,为陶制者,形奇诡,色斑斓,映以玻璃大镜屏,光怪陆离,绚烂夺目。谛视之,四周皆篆籀文如蝌蚪,不可猝辨。爱玩不忍释,询其价,则谓为某巨宦故物,特借以陈设,非卖品也,怅怅归.逾数日,文襄偕幕僚之嗜古者往观之,亦决为古代物,又欲得之,令肆主往商。未几,偕某巨室管事至,索值三千金,文襄难之。询其家世,不以告。往返数四,始以二千金获之。舁回,命工搨印数百张,分赠僚友。置之庭,注水满中,蓄金鱼数尾。仆从或以刀试之,似受刃。一夕,大雷雨,旦起视之,则篆籀文斑驳痕化为乌有矣。盖向之苍然而古者,纸也,黝然而泽者,蜡也,骨董鬼伪饰以欺人者也。
周氏藏宋均洗洛阳周氏藏宋均洗二事,其一有「瀛台用品」四字,光绪庚子大内所失物也。
西人得宋均花盆及洗均窑价甚昂,即一洗一钵,价必巨万.某年某赛瓷会中陈列二件,一为小花盆,巴尔氏以重价得之;一为小洗,某西人曾拟以八千金购之。某年由热河运古瓷至京师,多用大车,途中毁坏者虽不少,而偷漏者尤伙,内务府某官及旗人某某勾结某古玩店为之秘密售卖.宋均佳品,已全为西人所得矣。
周竹卿藏柴窑小水盂柴窑传世绝少,得其碎片,辄与金碧同价.钱塘徐印香舍人续娶仁和陆太君玉珍时,奁物不多,独有柴窑小水盂一枚,色鲜碧,质莹薄,为人间所罕有。舍人临池,辄用此盂注水。后赠南海周竹卿大令炳麟,大令欢喜赞叹,作长歌以谢.王问卿藏鹦鹉啄金杯明窑器之精者,无逾宣德、成化二代,宣乃远不及成。宣则鸡文粟起,佳处易见,成则淡淡穆穆,饶有风致,如食橄榄,妙有回味。王问卿家藏鹦鹉啄金杯,一名四妃十六子,又名太平双喜,淡白中见殷碧离离之色,宝光欲浮,使人爱玩不能释手。
许守白论永乐压手杯许守白曰:「永乐压手杯,底之中心画双狮滚球,球内有篆字,为最奇之品。鸳鸯心者次之,花心者又次之。此为底内绘花之始。」
怀献侯藏众兽朝龙盘素三彩之盘,以明嘉靖海马为最佳,中绘一团龙,旁列众兽七八,所谓众兽朝龙者是也。丹徒怀献侯舍人桂琛尝得之。
颜某藏瓷盘康、雍、干三朝官窑,制瓷极精,内务府库百余年来犹有存者。光绪初,以旧物无用,鬻之民间.粤人颜某购得干隆时大内盛水果瓷盘二,盘内画鹌鹑一双,外作胭脂水色,娇艳绝伦,盘底有料款 「 烧料款也。」 「干隆年制」四字,盘口径约八寸,边沿宽一寸有奇。
吴彦复藏香瓷盘香瓷种类不一,凡泥浆胎骨者,发香较多,瓷胎亦偶一有之。要必略磨底足,露出胎骨,而后香气歕溢。且香瓷最不易得。有土胎香者,有泥浆胎香者,有瓷胎香者,此自然之香也;有藏香胎者,有沈香胎者,有各种香胎者,此人工之香也,实皆希世之珍。有梳头油香者,则古宫奁具也。吴彦复曾藏一盘,径五寸。吴卒,遂不知所在。
名人搜求古砖干、嘉巨卿魁士,相率为形声训诂之学,几乎人肄篆籀,家耽《苍》《雅》矣。诹经榷史而外,或考尊彝,或访碑碣,又渐而搜及古砖,谓可以印证朴学也。于是苗先路得君子馆砖于河间,李申耆得廉颇墓砖于寿州,仪征阮文达、桐城吴廷康所得尤伙。而阳湖吕尧仙抚部古砖文拓本着录者,至二百五十三砖.嘉兴冯柳东着《浙江砖录》,编为四卷。同、光以来,则太仓陆莘农、归安陆存斋、满洲端忠愍所得尤不可胜数矣。
毕秋帆赏古砖毕秋帆抚陕时,值生辰,某令特具古砖十数方为寿,并将砖名搨出,装成册页,古雅可爱。毕见之大喜,出劳其仆曰:「我生日,惟尔主所赠,特风雅,甚荷厚意,然未免劳苦矣。」仆遽应曰:「然,即小人于此事亦出力不少。」毕询其故,仆遽将其主人如何觅旧本摹仿,如何在某处定造,如何上色,如何使之剥落,如何使之生苔藓之术,一一言之,不稍讳.毕面頳,不作一语,拂袖而入,旁人皆匿笑。
阮文达藏汉晋八砖阮文达积得汉、晋八砖,因题其室曰八砖吟馆,宾友联吟,乃编为《刻烛集》三卷。
张叔未得汉晋八砖于海盐干隆乙卯四月,张叔未以己亥秋海盐有海现之异, 「 相传每数十年辄有数日海潮,远退数十里,大风扬去浮沙,见井灶街墓基址,名曰海现.」 城内外古甓累累,大半海现时所出,率为麻布文,数十百中,一二有文字,因买舟往觅之。至则见渔舍短樯中,有蜀师砖数枚,以百钱购之。其比邻妇孺见破砖可易钱,咸搜索以出,乃雇渔人担之以归舟。凡得汉、晋砖八,因名读书处曰八砖精舍。八砖之中,有汉永宁元年砖、太康年郭家葬砖.赵宽夫好聚古砖仁和赵宽夫明经坦好聚古砖,于断垣败甃间,极意搜讨。前后所得,凡六十有一,为孙吴纪元者二,为两晋纪元者二十一。始吴主亮太平元年,迄晋孝武帝太元四年。为吉利语者四,曰吉利叶宜,曰万岁不败,曰(上睪下廾)吉日造,曰六月黄吉。为题识姓氏者六,曰褚谒者,曰陈叔惟,曰贺信,曰章氏所作,曰章先作记,曰哙璧。为古钱文者二十一。多六朝厌胜之品,为方胜者二,为人形者四,为双鱼者一。其字有篆有隶,悉方整古劲,画亦奇愕有致。寛夫珍之,因自号曰保甓居士。
孙月泉载砖而游钱塘孙月泉,名承祖。质鲁好学,嗜古砖,而易为人欺。同治时游台湾,为郡县记室,月修所入微,辄以购砖.每居停量移,则行箧辄十余具,皆砖也,真赝杂具。暇则出而陈之几,一一摩挲,至夜不倦。
况夔笙得砖于扬州光绪戊戌九月,况夔笙以客授扬州故,自琼花观街移居旧城小牛彔巷。其地距旧城遗址不远,虹桥西南有颓垣一角,屹立荒烟蔓草间,辄督郭姓老仆登城寻砖,辰往午还,肩荷蹩躠,殊苦。得砖一,旌以钱百。仆嗜饮,得钱供杖头,又甚乐。城筑于宋而砖则唐,盖当时取用他处旧砖耳。所得城砖七,其文曰镇江前军,书势精劲圆腴,神似郁孝宽书《武侯祠碑》,又文曰镇江后军,又文曰镇江右军。又文曰扬州,宋砖也,「扬」字从「手」从「易」,质地色泽,不逮从「木」之砖远甚。又文曰高邮县,又文曰全椒县,又文曰步军司交烧造修天长塔。
一日,葺厨下短垣,得断砖,文曰杨州,书势劲逸。琢为砚,苍坚致润,非他砖所及。「杨」字从「木」。王怀祖《读书杂志》历引《史》、《汉》、碑版以证杨州字,隋以前从「木」,唐人误从「手」。此砖尚不误,断非唐以前物也。
又一日于虹桥茶肆墙间见有砖,文曰大使府烧造。仆辈与之婉商,酬以钱二百,以新砖易之。较他砖稍薄狭,盖贾似道尝以同知枢密院事为两淮制置大使时筑城所造也。又于市墙见有砖,文曰殿,亦以前法得之。以上各砖,并阳文隆起,书势秀拔。惟天长塔砖字小而浅,疏率不工,疑出陶者之手。
刘铁云藏镫柄欲探篆籀之原,必于陶器求之,而海内收藏家向鲜有所着录。光绪中叶则有陶器中之镫柄出见,大率为商、周时物,多三代古文,与钟鼎文相类。于是而可知真楷成于唐,唐以后无真楷,分隶成于汉,汉以后无分隶,篆籀成于周,周以后无篆籀矣。
镫为陶质,以膏燃火,使放光明者也。其制与荐熟食器之豆相似,上有如碟者,以盛膏,中有柄,下有足。《礼记》执镫注云:「豆下跗也。」可知镫亦有有足者,非尽如《广韵》所谓之有足曰锭,无足曰镫也。刘铁云搜集镫柄至伙,最精者,尚五百余具。所镌之字,极类钟鼎文,非缪篆,故可确定其为商、周时物。镌字之处,或圆,或椭圆,或正方,或长方,或匾方,或尖方,且阴文为多,其为阳文者,则不及百分之一也。
李渔村藏季孙行父所城口古瓦康熙时,东武有李渔村名澄中者,藏有季孙行父所城口古瓦二叶,其质甚坚。瓦口有籀文,一曰千秋,一曰万岁,字画圆润可爱,叩之作金石声。
成哲亲王藏铜雀台瓦成哲亲王尝得铜雀台瓦,有明人之字錾其上,云得自漳水之滨,其质坚致如石。
张叔未藏晋瓦荷盂干隆己亥秋海盐海现时,嘉兴张德容曾往观之,买数瓷器,然率破碎不足重。乙卯三月十三日,其弟叔未游海盐,购得晋瓦荷盂与太康二年砖于海滨渔父,盖亦海中物也。盂瓦沙骨,釉如云母,外纯素,内栔荷叶七瓣,高二寸二分,口径五寸,口厚二分,底厚四分。黄省甫语叔未云:「昔随宦于新郑官署,山阴童二树携太康瓦券来,留尝累月,其色质绝与此类。」安邑宋芝山题是盂云:「此的是汉晋瓷。世上所谓古窑,隗嚣宫 盌外,更无与此匹者,至足宝也。嘉庆戊辰闰五月。」叔未曾赋诗纪之。
张叔未见古盆道光时,浚吴淞江,工人获古盆,似瓦非瓦,盛水则热,继且沸。旋以争夺致碎,盆为夹底,中画离卦,盖仿诸葛武侯刁斗之制也。张叔未尝见之。
赵撝叔考证新瓦赵撝叔大令之谦工书,喜考证.在南昌时,某太守以新瓦刻古文,搨以示赵.撝叔大赞赏,即日援引古金石书,成考证一篇,洋洋数千言,意殊得,持以示某。某大笑曰:「公亦受吾欺耶?此余赝物也。」出瓦示之,撝叔亦大笑。
刘燕庭藏唐善业泥造像唐善业泥造像,前人未经着录。道光己亥,刘燕庭游西安慈恩寺,始于雁塔下物色得之,或全或阙,大小凡八具。全者一面一佛,坐莲台,二尊者侍下,或蹲二兽,荫以娑罗树,一面则「大唐善业埿压得真如妙色身」三行十二字,阳化遒劲,若敬客书。
王丹思藏宣窑蟋蟀盆明宣宗酷嗜蟋蟀,曾密诏苏州太守物色之。时有苏州卫中某武弁,捕得蟋蟀一,猛勇善鬬,传驿上贡,帝大悦,比照捕得首虏功,给武弁以世职,故吴中童谣曰:「蟋蟀叫,宣德皇帝要。」当时官中贮养蟋蟀之具,精细绝伦,故后人得宣窑蟋蟀盆者,视若奇珍,其价值不逊于宣和盆也。王丹思殿撰敬铭曾于市中购得宣窑戗金蟋蟀盆一具,作长歌以纪之,中有「星移物换秋复秋,长闻唧唧虫吟愁。金花暗淡盆流落,流落民间同瓦瓯.延陵遗老昔曾见,铜盘双泪金仙流。长吟欲招古帝魂,鹃声溅血悲相酬」。戗金盆流传绝少,惟吴梅村祭酒曾藏一事,其集中有长歌纪之,低徊咏叹,以寓其开元、天宝之思焉。丹思所谓「遗老昔曾见」者,盖指此也。
陈其年藏供春壶供春壶,茗具中上乘禅也,发明于明代吴氏婢名供春者。其后制此者有四人,曰董翰,曰赵良,曰袁锡,曰时鹏.鹏子名大彬,所制乃益擅场。继起者曰彭君实,曰龚春,曰陈用卿,皆不及大彬远甚。而大彬弟子曰李仲芳,制小圆壶,则精绝,技在大彬之右。陈其年检讨所藏甚多。
陆贯夫所见时大彬壶长洲陆贯夫,名绍曾,尝见时大彬所制茶壶,有分四旁底盖为一壶者,合之注茶,渗屑无漏,名六合一家壶,离之乃为六也。
张叔未藏时大彬汉方壶时大彬汉方壶,隐泉王氏藏之百数十年矣,乃国初幼扶进士旧藏之物,其款用刀,书法逼真王羲之《换鹅经》。王心耕为张叔未作缘,叔未乃得之,赋诗志喜。张又起为之作图,吴兔床以隶字题图册,曰千载一时,并赋五古张之。兔床藏大彬壶三,皆不刻铭,不若叔未所得,壶底有欧阳修诗「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素涛起」二句也。
张邦梁藏绾结壶壶柄绾一结,伸之,可长丈许.明中叶,止庵初建时,西域僧携之至庵,或觅长柄种仿绾之,皆不遂。嘉庆时,壶入王氏对山阁,后归张叔未之子邦梁。壬辰冬,江苏何一琴尝貌其全身。叔未系以诗,并属受之辛缩图为册,别摹一幅。双壶结联者,叔未曾于京都厂肆见之,每以未购为惜。
汪森铭时大彬茶壶茶壶以砂制者为上,盖既不夺香,又无熟汤气,供春最贵,第形不雅耳,亦无差小者,时大彬所制实佳,固不必专以受水半升为重也,但取其形式古洁,即可注茶。惟当试其盖,可随手合上,举之能吸起全壶者,则尤佳矣。徐印香舍人尝得一壶,乃细土澹墨色,彷佛银沙闪点,上有汪森铭云:「茶山之英,含土之精。饮其德者,心恬神宁。」识者审为大彬手制,非假托也。
屈翁山藏玉杯盘玉镇纸番禺屈大均,字翁山,尝藏玉杯一、玉小盘一、玉镇纸一,皆汉代物。玉杯为歙县汪右湘所赠,盖翁山曾应右湘之征,作《嘉莲》诗二章。嘉莲实产右湘之水香园,右湘见诗叹赏,以为在所征同人诗百余篇之右,谓昔黎美周以黄牡丹诗称状元,郑超赉以金罍二器,今屈子亦可称为嘉莲榜眼,因以一玉杯,自所居黄山之下阮溪,寄赠翁山。翁山复赋玉杯诗二章以谢之,所谓「花园状头那有两,香园词客故多才」者是也。翁山窘时,尝以杯盘、镇纸并珊瑚笔架、象箸三十双,倩赵某质之长生库,委曲求情,仅得银两许,因作《质古玩行》以寄慨焉。
高宗题苏东坡玉带江苏镇江江天禅寺 「 即金山寺。」 之楞伽丈室,故楞伽台也,藏有苏东坡玉带。相传东坡赴杭,过此,与佛印赌参禅语输却者。带装以盘,上下表里,高宗各题以诗。带系玉十余,中四方,为高宗命玉工补之者,上亦刊以诗。
承光殿南有玉瓮承光殿南,干隆乙丑建石亭,置元代玉瓮.瓮有白章随其形,刻为鱼兽出没波涛状,大可盛酒三十余石,径四尺五寸,高二尺,围圆一丈五尺,至元乙丑告成,敕置广寒殿。后屡易代,废置某道院中,为酱瓿。工部侍郎三和善鉴古物,于道院见之,贱价赎归,进上,仍置故处。高宗御制《玉瓮歌》,且命廷臣序和,以纪其事。
尹文端得尹吉甫玉圭尹吉甫,四川泸州人,有庙祀之。庙藏玉圭,为当时遗物,长一尺三寸五分,色苍白而温润,盖温玉也。满洲尹文端公继善任川督,自称为吉甫后裔,亲往致祭,索圭观之,携之去。
蒋文恪有水晶玉鹅玉美人常熟蒋文恪公溥有水晶一方,中有桃一枝,春荣夏实,与真桃同。又有玉鹅一,色黄,置暗室中,光从鹅背出,满室辉耀如白昼。又有一玉美人,通体白如截昉,惟口及私处,赤如丹砂。
某盐商得伪玉笄光绪末,扬州有盐商某者,有嗜古癖。或以道士所戴玉笄求售,曰:「是王右军物,世守至今,将售诸人,然非四千金不可。」某爱玩不释手,曰:「价太昂,数百金可矣。」其人置物案间去。翌日,有客访之,讨论古器,某出此示之,客大笑曰:「是某之物耶?是为伪以给汝耳。某年某月日,予在宜兴,亲见其定造,君何受彼愚之甚。」某为所激,怒甚,不复顾虑,遽拍诸几,应手立碎。
又数日,此人又持某贵公子函至,函中云:「近闻有王右军时物,是真希世之宝,予已允价五千,闻物在君家,请交其人带下。」某见函,惧且怒曰:「此乃伪物,吾已碎之矣。」其人则故为谨悫状,对曰:「家贫,惟遗此宝物,本不应售,以贫故,出此为餬口计,幸畀我。」某曰:「已碎之,奈何?」则又曰:「前已言此物实值四千金,安有碎理,殆贵人知我待用甚急,戏我耳。幸检出畀我。」某为所持,乃实告之曰:「前客言,某时见君在宜兴定造此,复有何说?」此人曰:「在宜兴造,诚有之。」则探怀中一物示某云:「曩以贫家怀宝,索观者众,虑有损失,故造此以供众览.若原物,则日前始取出也。」某至此,瞠目相视,不能作一语.其人复曰:「纵谓非宝,然家有敝帚,享之千金,亦小人之常情也。况物未成交,公何遽毁之?今某公子已允五千金以相购,吾恃此活命。公毁是,即毁五千金矣。奈何,奈何!」某为所挟,不得已,畀以三千金,始无言而去。
张叔未藏白玉璏白玉璏色质温润,有红斑,系带之两旁,一在上,一在下,俱已摩泐,洵周时器也。嘉庆癸酉十月,张叔未购之于宋芝山。
张叔未藏谷文玉琫《说文》所载,琫,佩刀上饰也。《小雅》:「鞞琫有珌。」传:「鞞,容刀鞞也。琫,上饰。珌,下饰。」《大雅》:「鞞琫容刀。」传:「下曰鞞,上曰琫.」许盖用毛说.琫之言奉也。刀本曰环,人所捧握也,其饰曰琫.《毛传》曰:「天子玉琫而珧珌,诸侯璗琫而璆珌,大夫镣琫而镠珌,士珕琫而珕珌。」许说:「天子以玉,诸侯以金。」张叔未所藏白玉谷文琫,缘带微璊,一面谷文,一面卧蚕文,惟出土未久,尚少温润。旧为赵晋斋藏物,道光乙酉秋,归叔未,价银十饼。
先是,晋斋得此时,出土未久,光采尚蒙翳。既归叔未,摩弄数年,而谷文顽殭者,犹十之四五。后为金范湖之子鲁卿乔梓及张受之所摩,历数年,始温润,惟谷一颗之殭,未尽去也。
陈原心藏古玉八十一事近世竞尚旧玉,真赝既极难辨,而摩洗莹泽,为术至多。有陈原心者,振奇人也,于击剑谈兵而外,尤好玉,似其父。尝落魄楚北,往往不举火。蓄一哑妾,日闭置之。辄手一玉,彳亍于市,且行且抚摩之。道光壬午,自楚归,其母手一箧付之曰:「此汝父一生心力,易产所置,将留以待进呈者,皆三代物也。」原心受而检之,得古玉八十一事,光怪陆离,五色具备。其后秀水杜小舫方伯文澜遇之于武昌陈东屏座上,谈次,见其探背出一拱璧,大如盎,曰:「此周代姜太公璜也。曾游晴川阁,堕三层楼,不死,以背有此璜,能轻身,故自是常负之,不须臾离.」小舫窃笑其痴.及粤寇陷武昌,则原心方客大冶未返,哑妾与玉乃悉付浩劫矣。其所撰《玉纪》,本其家学而详论之,皆信而有征者,兹特移录如下。原心,名性,江阴人。
名目 玉有古今新旧之别.新玉,人皆知之。古玉,则以入土不入土为断。入土重出之玉,世谓之旧玉。更有古时含殓之器,谓之琀玉。 「 口实曰琀.古人多以水银殓,因水银性活易流,遇玉则凝,故用玉以塞之。」 不知者,遇旧玉,皆称为琀玉者非。更有音讹而呼为汉玉者,尤非。
玉色 玉有九色,元如澄水曰瑿, 「 音兮。」 「 音笔.」 绿如翠羽曰瓐, 「 音卢.」 黄如蒸栗曰玵,赤如丹砂曰琼,紫如凝血曰璊, 「 音门.」 黑如墨光曰瑎, 「 音谐.」 白如割肪曰瑳, 「 玉以洁白为上,白如割肪者又分九等。」 赤白斑花曰瑌, 「 音耎.」 此新玉、古玉自然之本色也。至于旧玉,则当分别外沁之色。所谓沁者,凡玉入土年久,则地中水银沁入玉里,相邻之松香、石灰以及各物有色者,皆随之浸淫于中,如下染缸,遇红即沾红色,遇绿即沾绿色。故入土重出之玉,无有不沾颜色者。若无水银沁入,虽邻入颜色,亦不能入玉中。有受黄土沁者,其色黄, 「 色如蒸栗。」 名曰玵黄. 「 若受松香沁者,色更深,复原时酷似蜜蜡,谓之老玵黄.」 有受靛青沁者,其色蓝, 「 色如青天。」 名曰玵青。 「 此青衣之色,传染沁入,有深浅不同,有深似蓝宝石者,谓之老玵青。」 有受石灰沁者,其色红, 「 色如碧桃。」 名曰孩儿面。 「 其复原时,酷似碧霞玺宝石。」 有受水银沁者,其色黑, 「 色如乌金。」 名曰纯漆黑, 「 此非地中之水银,乃古时殓尸之大堆水银沁入,方有此颜色。」 有受血沁者,其色赤, 「 有浓淡之别,如南枣、北枣。」 名曰枣皮红. 「 此乃尸沁,非洁物也。」 有受铜沁者,其色绿, 「 色如翠石。」 名曰鹦哥绿. 「 铜器入土年久则青绿生,玉适与之相邻,为其传染沁入,复原时似翠石而更娇润。」 此外杂色甚伙,有朱砂红、鸡血红、粽毛紫、茄皮紫、松花绿、白果绿、秋葵黄、老酒黄、鱼肚白、糙米白、虾子青、鼻涕青以及雨过天青、澄潭水苍诸名色。受沁之源,难以深考,总名之曰十三彩。又有各种巧沁花色。如虾蟆皮、洒珠点、碎瓷文、牛毛文、唐斓斑等名,皆出人意料之外。更有一种香玉,嗅之,作奇南香气。 「 奇南,香木名,出海南,见《七修类稿》,俗称伽南者讹。」 盖玉在土中,与香物为邻,年久受其沁,沾其香,非玉之自能吐香也。 「 欲试,须烹佳茗,置玉其中,香气自吐。」 此种绝少,真稀世之宝也。
辨伪 旧玉与石,最难分别.世有美石,酷似脱胎旧玉者,不下数十种,亦具五色,皆坚硬,不可刀削,是在认其体质.如真旧玉,其体质必温润沉重,精光内含。如石类,皆干松轻脆,贼光外浮,非真巨眼,鲜不以燕石为玉。更有宋宣和、政和间玉贾赝造,将新玉琢成器皿,以虹光草汁罨之,其色深透,红似鸡血, 「 虹光草出西宁大山中,似茜草,其汁能染玉。用草汁入碯砂少许,罨于玉之文理间,用新鲜竹枝燃火逼之,则深入玉之肤理,红光自面透背。」 时人谓之得古法。赏鉴家偶不知辨,或因之获重价焉。此等颇少,识家呼为老提油者是也。比来玉工,每以极坏夹石之玉染造,欲红则入红木屑中煨之,其石性处即红,欲黑则入乌木屑中煨之,其石性处即黑,谓之新提油。初仅苏州为之,近则徧处皆是矣。又有一种死玉,不可不辨。凡玉性畏黄金,若玉入土中,适与金近,久则受其克制,黑滞干枯,便成弃物,纵加盘功,顽质不化,若认为水银沁,则误矣。
质地 凡玉在土中,五百年体松受沁,千年质似石膏,二千年形如朽骨,三千年烂为石灰,六千年不出世,则烂为泥矣。如果三代以上旧玉,体已朽烂,其质松软,指爪亦能搯落。 「 名曰老三代。」 若秦、汉时旧玉,质地虽已烂软,玉性未尽,非刀不能削落。若晋、魏、六朝旧玉,质地未松,其性尚坚。偶有软硬相间者,系南土中出世之物也。至唐、宋时旧玉,质地全在,坚硬如故,惟水银间有沁入玉中耳。
制作 三代以上制作款式,各代不同。夏尚忠,雕刻极细如发,尝有玉器上镶嵌金丝宝石者。 「 镶嵌系夏制,今人呼商嵌者讹。犹之宋刻乃周时宋国人所刻,所谓宋人刻者是也,今世谓为宋朝人所刻,谬矣。」 商尚质,雕刻朴素少文。周尚文,雕刻细密而缛.夏用鸟迹篆,商用鱼虫篆,周用大篆,要皆阴文多在器内。秦兼大小篆,汉则小篆渐用阳文,多在外。三国、六朝以后,并用隶楷矣。
认水银 凡旧玉,必有水银沁入,赝旧则无.盖玉喜水银,玉入土中,久不透风,则朽烂体松,地中随处皆有水银,故水银泌入玉之肤理。 「 此非殓尸之水银也。」 看水,更须分别老嫩。若三代以上旧玉,水银在内,已结成块,干老色滞,参差错落。若秦、汉时旧玉,水银虽结成块,其色鲜亮。若魏、晋、六朝时旧玉,水银明滉活泼,有成片者。若唐、宋时旧玉,水银吸入未老,得人之热,滚动易出也。
地土 旧玉须分别何处土中所出,如陕西、甘肃、山西、四川诸省,谓之西土,地土干燥,玉在其中,虽烂似石灰,而棱角文理全无损蚀,最为上品。其直隶、山东、河南、湖广以及江苏之徐州、安徽之颍州、六安诸处,谓之中土,地土虽干不燥,玉在土中,年久稍有瘢痕者次之。其余各省,皆谓之南土,玉在土中年久,文理大半模糊,且缺损者多。惟沿东海一带出盐之处,谓之咸土,玉在其中,不百年已腐烂不堪矣。
盘功 凡三代以上旧玉,初出土时,质地松软,不可骤盘,祇可在手中抚摩,或藏于贴身,常得人气养之,年余,玉气稍苏,谓之腊肉骨。又养一二年,玉稍复明,谓之腊肉皮。 「 云骨云皮,以其状相似也。」 养之年久,地涨自然透出,层厚一层,渐渐复硬。再挂再养,色浆亦自然徐徐铺满,还原十足,酷似宝石。此之谓文工,非十余年不能成也。若欲速成,须用武功,亦必得人气养之复硬,然后用旧白布轻轻擦之,稍苏,再换新白布,愈擦愈热。 「 数人昼夜替换轮擦,不可间断。」 水银自从土门内渐次挤出擦落,其中灰土亦随之而去, 「 水银透出处谓之土门,甚至裂成大缝,复原时水银自然去尽,融化无迹,不知者多误认为损璺。」 于是玉气渐渐透明,颜色徐徐融化,地涨亦层层透足,色浆亦处处铺满.三年不间断,可以成功,既苏且明,酷似水晶,仍须人气养之,方能还原如宝石,此谓武功也。及其成功,皆是脱胎旧玉。脱胎云者,玉器埋土中三四千年,朽烂如石灰,出世,常得人气养之复原,石性全去,但存精华,犹之仙者脱尽凡胎之意。其玉晶莹明洁,毫无渣滓瑕疵,似宝石而更含光纯粹,乃阴阳二气之精也,故称宝玉。此非亲历其境者不知,亦非初学赏鉴家所肯信也。至其终始颜色,时聚时散,变化多端,竟似晴云舒卷,幻化无心,令人莫测,亦莫知其所以然也。不独旧玉可养,即宝石、珊瑚,入土厄烂,得人气养之,亦能脱胎复原。惟蚌珠入土,不过百年,已成灰土矣。如入土虽已受沁,而未经厄烂之旧玉,年代较近,其体尚坚,尽可用灰提法 「 用栗炭灰、木贼草泡水,入银硝少许,合装大瓦罐内,将玉悬空挂于其中,用栗炭火煮之,水浅随添,以提出玉中水银、灰土为度。」 煮之,提出玉中水银、灰土,再看身分,或用猪鬃刷,或用棕老虎,或用麸皮袋,或用米粉袋等法盘之,成功较易。然看火候最难得法,太过不及,均于玉有伤,不若人气温和,养之稳妥,不谙者未可轻试也。
养损璺 初出土之旧玉,质地未坚,尚有误碰损璺, 「 音问,破损痕也。杨子《方言》:「秦晋器破而未离谓之璺。」」 祇要不落,即挂在贴身,常时养之,日久自能合拢.忌油污 旧玉地涨未足、色浆未满、土门未合之前,尚有水银、灰土在内者,切忌沾染油腻,并妇女污手盘玩。倘沾油污,则土门闭塞,水银停住,灰土久不能出矣,纵加盘功,终无益也。
金螺青幼而爱玉金螺青太守吴澜幼而爱玉,一日,读《鲁论》朱子注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及自塾归,即从其母乞玉以为佩。其母检一二事以授之,曰:「守身如玉,勿倾跌焉。」其后读戴《礼》,至「君子比德于玉」句而憬然有悟,益好之,自是而搜罗之旧玉充斥于箧笥矣。
杜小舫藏古玉钏杜小舫富收藏,多旧玉,尝出古玉钏以示金螺青曰:「此真脱胎旧玉,净如水晶,明若玛瑙,每风雨将至,先现白雾如絮,历历不爽也。」
端忠愍藏汉玉圈端忠愍尝以千金获一汉玉圈,羊脂底,面有朱砂斑。圈初藏某氏,某殁,其子素游荡,以二百金质于人。其人设计吞之,讼诸官,得直。后穷乏,乃使贩古者持诣端,端予以千金。
金明斋藏汉玉扇坠金明斋藏汉玉扇坠,镌鸳鸯,纹甚精细,闻为唐武则天殉葬物。
朱剑芝藏汉玉螭朱剑芝有玉螭一,甚珍之,斯须不去身,盖汉玉所制者也。
太和殿有白玉缸太和殿前有白玉缸二,中植菡萏,翡翠为叶,披霞为花,金屑为泥,明禁中故物也。光绪庚子以前尚存。
圆明园藏水晶圆明园天地一家春陈设水晶一方,中有物若珊瑚,旁一蚁甚大,朔至望则由末至颠,望至晦则由颠至末,每月之大尽、小尽无不皆然。
何润生藏碧玉水注何润生观察恩煌曾藏软玉水注,色明透,若碧玉沈香玉,产于大丽江之摸梭山。初出穴时,柔如石膏,见风始坚。
宗啸吾所见晶坠石子同治庚午,宗啸吾司马在都时,曾于某邸见有所藏水晶扇坠一枚,状如鸡卵,中有若蜜蜂者,蠕蠕欲动。又于一亲串处见有石子一,青赤色,入水则现一天然秘戏图.谓天地生物,真有不可以理解者,二物皆目覩,否亦未敢遽信也。
孙景高藏虹桥板福建大藏峰山有洞,其凹处有板大小千百余条,横斜架立,千万年不朽不落,色如陈楠。相传宋朱文公云是尧时居民所栖,避洪水处,后水退而木存。然观其木,不类曾受斧斤者。洞中罗列羣木,山下滩水湍急,舟不能泊,袁子才实亲见之。后至杭州,又见孙景高家藏虹桥板一片,木微香,肌纹细润,上镌梁山舟侍讲诗。
吴尺凫藏妆域吴尺凫藏妆域,曾与杭堇浦、沈栾城、厉樊榭、赵功千、赵意林联句以咏之。妆域者,形圆圜如璧,径四寸,以象牙为之。面平,上镂树石人物,丹碧灿然,背微隆起,作坐龙蟠屈状,旁刻「妆域」二小字,楷法精谨。当背中央凸处,置铁针,仅及寸,界以局。手旋之,使针卓立,轮转如飞,复以袖拂,则久久不能停,踰局者有罚.相传为明时宫人角胜之戏所用也。
黄小松藏妆域黄小松司马易曾藏妆域一具,琢象齿为之,其体圆径二寸五分,面平,底稍隆起,正中有脐,六棱突起,脐中桌一锥,长三分寸之一,如镫心而不锐,可使几上旋转者,即此锥也。六棱之四周,镌有小楷字,自右而左,顺读曰「甲寅年七月二十四日造,李得仁」。盖万历二十四年也。六棱之外,云气缭绕于仙山、楼阁、琪花、瑶草之间.下有二鹿,牝牡相倚,文显而不深。其正面则楼馆、山树、人物,皆镂空飞动。洼处大小二艇,酒罇、舟子相待,老羽衣翩然携琴,童子继至。
摄影木屏光绪时,某官藏古器甚多,有插屏一架,以木为之。屏上现一农夫扶犁叱犊状,须眉毕现,栩栩如生,耕牛亦活泼可爱。谛视之,非绘非刻,盖木中自然之影也。质之主人,则曰:「此为台湾所产之奇木,其皮质与常木无异,惟解剖而中分之,则纹理显然,宛如大理石,山水人物之状,无一不具。」人初莫明其故,按之物理学,盖此树有摄力,能摄前后左右之景物,而留其影于树中,如西法摄影术然,遂名为摄影树。土人甚珍视之,一片值数百金。
黄椒升藏周公瑕紫檀椅周公瑕布紫檀椅,其椅背之板有四句云:「无事此静坐,一日如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戊辰冬日周天球书。」天球,公瑕名也。公瑕生明正德甲戌,卒于万历乙未,年八十有二。此戊辰为隆庆三年,时年五十布五。嘉庆戊辰闰五月,张叔未咏此器云:「止园当日此静坐,屈指于今五戊辰。剩有句题坡老好,恰宜案共墨林珍。香炉茗椀长吟(黍 ),清簟疏帘自在身。一活未徒百四十,大椿还有八千春。」盖椅为海盐黄椒升都事锡蕃所藏,因乞叔未书之,复刻于上,并钤古鉴斋印。
张叔未项藏墨林棐几去秀水之新篁里,可五六里,为罗汉塘,萧氏世居之,颇富藏书,并蓄项墨林棐几。几高禾中之衣工尺二尺二寸三分,纵一尺九寸,横二尺八寸六分,文木为心,梨木为边,右二印,曰项,曰墨林山人,左一印,曰项元汴,字子京,盖天籁阁严匠望云手制物也。张叔未以葛见岩之介绍,购得之,因作铭,索其兄文鱼书之,铭曰:「棐几精良,墨林家藏。两缘遗印,为圜为方。何年流转,萧氏逻塘。火烙扶寸,牙缺右旁。断虀切葱,瘢痕数行。干隆乙卯,载来新篁。葛澄作缘,归余书堂。拂之拭之,作作生芒。屑丹和桼,补治中央。如珊网铁,异采成章。回思天籁,刼灰浩茫。何木之寿,岿然灵光。定有神物,呵禁不祥。宜据斯案,克绰永康。爰铭其足,廷济氏张。书以付栔,其兄燕昌。」
刘葱石藏大小忽雷大忽雷、小忽雷,本马上乐,又名二弦琵琶。忽雷,即鳄鱼,其齿骨可作乐器,有异响。经曰,河有怪鱼,厥名曰鳄,其身已朽,其齿三作。忽雷之名,实本此。而其作也,盖唐韩晋公奉使入蜀,至骆谷山椒,巨树耸茂可爱,乌鸟之声皆异,下马,以探弓射其颠,枝柯坠于下,响震山谷,有金石之韵。使还,戒县令,募樵夫伐之,取其干,载以归,召良匠斲之,亦不知其名,坚致如紫石,复有金石线交其间,遂制二乐器,名大者曰大忽雷,长今营造尺二尺八寸五分,似琵琶,止二弦,凿龙其首,螳螂其腹,牙柱齮龁,左右相向,背施朱漆,上加采绘,有金缕红纹,蹙成双凤;小者曰小忽雷,长营造尺一尺四寸七分,准汉建初尺一尺九寸四分,面广七分,亦二弦,龙首凤臆,蒙腹以皮柱,双弦吞入龙口,一珠中分,颔下有篆书,嵌银「小忽雷」三字,牙轸二面,广四寸,背正书「臣滉手制恭献,建中辛酉春正书」等字。
大小二忽雷先后入禁中。文宗朝,有内人郑中丞 「 中丞为宫中女官。」 善弹之。太和乙卯,李训、郑注谋诛宦官,宫掖骚乱,始落民间.康熙辛未,曲阜孔东塘农部得小忽雷于燕市,赋诗纪之,即镌之于两牙轴下,首咏云:「古塞春风远,空营夜月高。将军多少恨,须是问檀槽。」次咏云:「中丞唐女部,手底旧双弦.内府歌筵罢,凄凉九百年。」东塘殁,为王斗南观察所得,以转赠孔泗源太守,而又曾为成哲亲王所藏,后归汉军继莲龛方伯昌。嘉庆庚辰夏,莲龛自桂林寄赠刘燕庭方伯。未几,而燕庭嫁女于卓氏,遂为卓所有。海颿相国筑小忽雷斋以藏之。久之,亦不能守。光绪丁酉,李文石观察葆恂曾见之于都门厂肆,索值千金。寻为贵池刘葱石参议世珩所得,时葱石方官京师也。
葱石既得小忽雷,以为迭经劫火而未遗失,则大忽雷或亦尚在人间,乃百计物色之。宣统庚戌十一月,葱石访大兴张瑞山琴师,与之纵谈古乐。瑞山言三十年前,得一古乐器于市,曰大忽雷。葱石索观,瑞山为取而弹之,其声清越而哀。越翌日,葱石携小忽雷访瑞山,以二器并陈,见其断纹隐隐,谛审之,觉与旧藏唐雷威、雷霄制琴,断纹髹漆绝似,益信其为唐物。瑞山知葱石之喜而欲之也,割爱归之,于是大小忽雷皆为葱石所有。葱石大喜,遂倩闽县林琴南孝廉纾为作《枕雷图》,而名其阁曰双忽雷阁.葱石更属况夔笙题《凤凰台上忆吹箫词》以张之,词云:「别殿春雷,长门夜雨,玉葱银甲当年。怅劫尘甘露,旧谱荒烟。艳说延津一剑,新乐府唱彻琼筵。 「 孔东塘得小忽雷,曾作院本以张之。」 谁得似,紫云双贮,中垒清缘。吟边,摩挲倦枕,对如此江山,浅醉闲眠。漫霓裳法曲,回首开天。贻我故山诗事,丛桂影曾拂幺弦. 「 小忽雷曾在伊小尹处,后归继莲龛,自桂林寄贻刘燕庭。」 知音少,珍琴更携, 「 葱石又藏唐雷威、雷霄制琴,断纹髹漆,并与两忽雷同。」 何处成连.」
听松庵藏竹炉无锡惠山听松庵有竹炉,明物也,制古而雅。洪武时,听松庵主僧性海真上人之道行,为时辈推重,日汲泉试茗以自怡。有湖州竹工进曰:「师嗜茗,请以竹为茗具,可乎?」乃遂制炉,性海示以法。炉之制,圆上而方下,高不盈尺,织竹为郭,筑土为质.土甚坚密,爪之,铿然作金石声,而其中歉然以虚,类谦有德者。镕铁为栅,横截上下,以节宣气候。其外则有为瓶之似弥明石鼎者一,为茗椀者四,则皆以陶为之。
永乐初,性海至虎邱,留以赠潘克诚,自是在潘氏者六十余年。成化时,杨孟贤见而爱之,抚玩不已。潘之孙某慨然曰:「如岂珍于昌黎之画,而吾独不能归好事者哉?」乃以畀孟贤.孟贤之兄孟敬取而归焉。丙申,秦廷韶知之,谓物各有主,炉固惠山物也,他人何有焉,乃为物色之以归于庵。干隆庚子,高宗南巡,王述庵侍郎昶扈跸至惠山,游庵,见炉而爱之。顾晴沙观察时方家居,特仿其式,制一以赠述庵。
或曰,竹炉在国初已亡失,康熙甲子,顾梁汾舍人贞观于京师成容若侍卫德斋中所见而携以归者,且为赝鼎矣。
《竹炉图》,在明有三。一,九龙山人为性海制.二,履齐写。三,成化丁酉冬吴珵写。在国朝,则张宗苍有奉敕所画者。干隆乙亥,图卷为无锡令邱涟取入其廨,不戒于火,悉被毁.大吏入奏,高宗亲洒天笔,为作第一图,复命皇六子补第二图,贝勒弘旿补第三图,董文恭公诰补第四图,御制诗章冠于卷首,以还旧观.李芗甫藏髹漆椀临川李芗甫观察秉铨尝于京师琉璃厂肆购一髹漆椀,面径七寸有奇,口底坦平,四周作连环方胜纹,雕镂工细,作深赤色,椀底镌「沆瀣同瓯」四字,正书阳文,浓金填抹,古色缤纷,乃明永乐朝果园供御漆物也。李极宝贵之,不轻示人。及官粤西,桂抚为成果亭中丞格,思以汉玉盘易之而不可得,乃集同官为诗歌以纪之。
张叔未藏明沈叔雅宋砚匣盖明沈叔雅宋砚,匣盖朱漆,岁久,古雅可爱。张叔未泊舟由拳里,见于陈氏米肆。肆友陈星九知叔未之爱之也,遂乞其书扇,举此以为赠。叔雅,明之嘉兴人,《珊瑚网》称其篆隶八分,董文敏《戏鸿堂帖》,摹勒出其手。是此砚必臻神品,惜椟在而珠已亡也。
朱竹垞藏玻璃砚玻璃在国初尚为珍宝,故袁子才所建随园,以紫玻璃镶牕,一时咏之者几及百人。朱竹垞有玻璃砚一方,大仅如小儿手掌,四缘刻铭识殆遍,俱镶以金,底边隐隐似水纹,盖钱牧斋之物也。
报恩寺有琉璃狮子明永乐时,江宁南城外建报恩寺阿育王舍利塔,高二十四丈六尺一寸九分。塔顶以风磨铜为之,口径二尺六寸。其塔以琉璃为瓦,而嵌狮子于上。咸、同间粤寇之乱,塔毁于火,仅存琉璃狮子一座,为包氏所得,高一尺六寸半,头距尾长一尺八寸,座宽一尺六寸,全身蓝色,爪眼齿皆白色,球及座皆绿色,绳黄色,卷毛亦黄色,耳际微损,余皆完好如故。
江玉屏见侧理纸江玉屏,博物君子也。尝适市,见有纸厚半寸许,连迭,揭之,成球,旁无端缝.人皆不能识,玉屏以为古侧理纸也。或谓其得之于鲍渌饮家。玉屏,名立,干隆时人。
张芑堂藏金粟笺干隆中叶,海宇晏安,高宗留意文翰,凡以佳纸进呈者,皆蒙睿藻嘉赏,由是金粟笺之名以着,词馆且尝以为试题.金粟山有金粟寺,在海盐县西南三十里,自孙吴康僧开方,历唐、宋以来,称大丛林,创设经藏。纸皆坚韧可贵,硬黄复茧,内外皆蜡摩光莹,以红丝阑界之。其书为端楷而肥,卷卷如出一手,墨光黝泽如髹漆,可鉴.纸背每幅有小红印,文曰「金粟山藏经纸」。有数千轴,后人剥取为装贉之用,零落不存,世所称为金粟山藏经纸者是也。或云唐时物。然其纸间有元丰年号,则为宋藏无疑。
张芑堂尝于童时见古书面,多以金粟笺为之,间有作书画标签者,而吴上装潢家大半以伪者代之。明代名流书画,悉用藏经笺全幅。至国初,则查二瞻辈以零星条子装册,供善书者挥写,可知纸在彼时已不易得,宜今之绝迹于市肆,而仿造者且不佳也。
俞筱甫藏金粟笺金粟笺有最长者可印五十八字,其印称「许咸熙妻陈五娘等舍藏经纸七千幅」云云。是物近已不可得,况澄心堂所制纸乎?俞筱甫曾藏五枚。
梁山舟藏黄色藏经纸梁山舟藏黄色藏经纸,朱印二种,一押书,一「庆政□锡」四字。
张芑堂藏法喜寺藏经纸海盐法喜寺藏经,流传绝少,惟曾有背纸几番,为张芑堂所藏,光洁如玉,与金粟笺无异。钤印有三,一曰法喜大藏,作一行,一曰法喜转轮藏经,作两行。陆贯夫曰:「法喜转轮藏经亦有圜印者。」
宋牧仲藏墨宋牧仲性嗜墨,珍之如拱璧。官黄州通判时,尝得墨三十六丸,盖为积岁访购及张长人所赠者也。长人,广济人,名仁熙,牧仲之部民也,尝言曰:「昔苏子瞻在黄,于雪堂试墨三十六丸,抡其佳者,合为一品,名曰雪堂义墨。歙人吴叔大遂仿其意,作义墨三十六丸,虽不免时制,而肖形取象,物料精工。余昔珍藏之,今墨皆散去,而雪堂墨匣犹存。暇日搜牧仲所藏及余家所藏旧墨赠之者,亦得三十六丸,因以其匣并遗牧仲贮之,亦雪堂遗意也。」又按王朗守会稽,子肃随之东斋,忽夜有女子从地出,称玉女,晓别,赠墨一丸。肃方欲注《周易》,因此才思开悟。牧仲判黄五年,构东斋于雪堂之左,着书吟讽其中,今将母楼诗往往称东斋者是也,亦与古人偶合耳。
三十六丸,乃康熙庚戌所得,今记之如下。
方正牛舌墨,有「极品清烟」四字。论墨家多推方氏,几与小华道人等。牧仲一日谓长人曰:「吾藏墨有方正者。」长人急呼曰:「得非牛舌墨乎?」发视,果然,盖诸家推方氏以牛舌为最耳。
邵青邱瓜墨,有「青门遗」三字,此绝无仅有者矣,倍价购于舒氏。舒氏以长人为知墨人也,复售之。
程君房、寥天一,为明万历庚戌,长人家世藏,经兵火所仅存者。所谓有墨气无香气,与于鲁反者也。君房墨最有玄元灵气,而有时寥天一反踞其上,盖所值工料偶胜耳。
程孟阳古松煤墨,阴有铭,阳有孟阳像。沈珪者,嘉禾人,往来黄山,取古松煤,杂朱漆滓烧之云。韦仲将法孟阳,本此。唐、宋以来,多松烟墨,少油烟墨,故苏子瞻得油烟墨而宝之。今油烟胜而松烟遂少,即有之,质轻善颓,昏糨耳,此独佳绝.孟阳者,松圆诗老程嘉燧也,钱牧斋《列朝诗集》中推为嘉定高士,其墨固足传也。
又松圆阁墨一截,上大书「程孟阳」字。
程君房陈玄墨,制极大,存其碎余,坚光射人,如小儿目睛可爱。
君房玄元灵气阿胶墨,明万历庚戌,薄甚,重不满钱.其制一而厚者,长人屡见之,包以绫,文画牡丹其上,匣亦异今时也。
余端蒙墨精,不知何年制,有墨精缘起,载明皇所见甚悉,极香,亦非近时物。
汪仲嘉公孙合造李法墨,有「百年如石,一点如漆」二语.李法二字,近墨家多用之。
汪仲嘉山灶轻烟复古墨,万历丙午。
方于鲁青麟髓小墨,有「世宝」字,近程凤池遂以世宝名第一墨。
于鲁、寥天一墨一截,青麟髓,为于鲁第一墨。长人见其数十种,制各不一。有方者,正画一麟,多用熊胆,舐之甚苦。舌形者,横作龙形者,龙缠身,而衔珠于其口者,有云于鲁超世之墨者。长人有于鲁九玄三极墨,与君房墨并藏兵火中,先人手泽也。赠牧仲矣,再索视之,云为好事者夺去,惜哉!于鲁初执事君房家,已自为墨,遂狎主齐盟,不相下,至讼于官。尝以赝者应郡守古某之重购,古怒,请验于汪左司马,逮而笞之。邢子愿号知墨,每云:「于鲁规模色泽胜耳。左司马羞愧,《太玄》、董狐,或别有秘,合为司马出一瓣香,未可知也。」要之,幼博、君房侠于墨,意专在名。于鲁多为利,利则真赝杂出无疑矣。君房墨有次第,而烟皆佳,至最下,为妙品,亦足当上乘,此两氏之别乎?
潘方凯开天容墨,明万历庚戌,如韦轩宝藏。长人旧有数种,方圆不同,皆漱金,亦检以赠牧仲。牧仲所自藏,金退矣,殆藏之未得其道也。
汪季常一茎草墨,明万历庚戌。
叶环源玉髓墨,形小圆,阴书「环源」,阳书「玉髓」四字耳。又一种形方,上画奎像,亦精绝.董香光生平好用环源墨,环源遂大知名。
吴干古秋叶墨。
吴玄象紫雪墨,亦数种,有「玄枵之精」、「原始之液」、「九转百炼神明紫雪铭」。兹所列,乃栎社居士家藏者。紫雪形模皆质古,当明天启时,百昌以富,巨万贾祸,宜不惜物力为墨。其真者不在程方下,近所拟,乃俗甚。
吴去尘墨一截,不知何人制.去尘在启,祯时,始为博古新样,品目六十余种,炫耀光景,较之君房,土羹而象箸,大抵效法邵格之所为者。然形式既殊,物料绝胜,其 头捉刀,遂复寥寥不可多遘。久索,乃得此以奉牧仲。去尘所藏颇侈,今乃若海上三山,世变使然耶?
黄宾、王龙文双脊墨,明万历辛亥,有铭,自书放言居士,东林所称黄正宾者是也。
紫云阁藏墨,上书壬寅春制,不知姓名,亦精甚。
吴君章太紫重玄墨,守玄居监制,世传其天峯神物佳,长人见之,谓亦松烟之颓焉者。
方澹玄非烟墨,明万历癸丑,旧见其《墨说》。
吴乔年知止堂柔翰斋墨,明万历戊午,圭形。
詹云鹏金盘露墨,作落花流水制,漱金。舒小康以寿长人者,后赠牧仲。
德藻堂水苍玉,上书季园墨。
吴荩卿写经墨,小不盈寸,上书《心经》一卷。此等殊不异,叶柏叟辈亦仿此,所刻《心经》,更楷。
羣玉册府大圆墨,不知何人制.朱一涵双渟花光墨,凤文,漱金,铭曰:「日中黑帝澄玄渟,月中墨帝渟属金,是曰双渟.双渟之精,澹漠无形,宰万物而天下文明。」此一涵第一墨,长人旧多藏之。
汪美中一茎草墨,明天启甲子。
吴叔大天琛仿古箸小墨。
软剂天琛仿承晏墨。
新安上色墨,亦天琛,此玄栗斋第一墨。其所仿雪堂义墨,皆以天琛行。
涂伯经龙宾墨。
吴鸿渐漱金青麟髓墨。
吴鸿渐玄虬脂桑林里第一墨。
自朱一涵至此八墨,皆时制,所谓桧以下无讥者也。然时墨亦有绝佳者,如凤池世宝、叶玄卿太乙玄灵柏叟,最上乘,不可胜数,亦当旁搜以资着书之用。
越十四年而为康熙甲子,牧仲于人日,检笥中所续得者,又三十四丸,今亦记之如下。
止云馆写经墨,一面「方氏珍藏」,两旁「彦成专制」,万历丁未明一元造,上漱金字嵌珠,重四钱分。
寥天一,下画一主人方印,一面「汪伯玉铭建元墨」,旁「辛丑」字,重二钱一分。
草玄亭墨,旁「庚戌吴汝修制」楷书,一面双螭嵌珠,上倒「香」字小圆印,漱金,重二钱三分。
龙香剂,说虎斋藏,上「庚戌」字,洒金嵌珠,重三钱二分。
龙香剂,一面「十笏斋」篆书,两旁「明万历甲辰年歙吴康虞造」行楷,重四钱五分。
墨皇,一面「汪儒仲藏于快雪楼上己未」字,楷书,重一钱七分。
方于鲁瑞元极品,漆成断文,重七钱五分。
玄蝉露,一面「精一斋藏」,上「辛亥」,楷书,漱金,重二钱四分。
来喜阁制墨,下「觉我」方印,「万历己未」楷书,墨首两面盘螭,如古碑,重一钱三分。
九玄三极,一面「建元」二字,楷书,式甚奇古,重一钱八分。
羲苍篆墨,「绂麟斋藏」,篆书,「歙方于鲁仿易水法造」,楷书,一面「龙文子封氏督制」小字,漱金嵌珠,重四钱二分。
玄元灵气,下「程幼博」方印,一面程大约铭上「庚戌」字,旁「君房氏」三半字,薄甚,重二钱一分。
观妙斋墨,一面「吴肇一制」,旁「万历壬子」,楷书,漱金嵌珠,重二钱四分。
玄玉,一面「吴云卿珍藏」,八分书,重三钱六分。
青藜光,一面「蕴真阁藏,歙方林宗制」,上为「朱太史先生珍赏」,上下云头,方印「林宗」二字,重四钱六分。
空赏斋墨,楷书,漱金,上嵌珠,重二钱三分。
祝彦辅九玄三极,楷书,边微高,重二钱一分。
函一墨,下「尚友斋」印,一面「曹和初制」,重一钱七分。
玄精,一面「闲道人」三字,八分书,下「东冈」印,落花流水式,涂金,重二钱.寥天一,一面「吴玄象监制」,楷书,上下作云头,重二钱二分。
双渟花光,一面朱一涵铭,八分书,漱金漆边,重九钱二分。
爽阁墨,一面「壬戌大年氏藏」,洒金,圆而扁,阔一寸,长倍之,重三钱六分。
虚白斋墨,一面「壬戌年制」,行书,洒金线边,上圆,重四钱二分。
吴大年仿李法,一面「水华居珍藏」,上「壬戌」二字,漱金线边,重二钱八分。
野弦堂藏墨,一面「崇祯元年」,楷书,圆印有「家」字,方印「浚明」字,重二钱一分。
延陵吴元养墨,篆书,旁「崇祯年造」,楷书,镇纸式,重一钱四分。
右墨二十六笏,牧仲得之辽左张秀升,秀升曾为新安太守。
大圆墨,「一池春绿」四行书字,一面盘螭戏水,上旁「小华逸史」,又「水云居制」,楷书。重一两五钱五分,以粤纱易之于米编修紫来。
极品墨半笏,下隶书不全,一面「海阳」草书字,当是邵格之制,重五钱二分。
当朝一品墨半笏,花边,一面仙人吹箫立鳌首,重五钱二分。
以上二墨,牧仲因其从子子静而转得之。
文嵩友墨,隶书,下「叶向荣珍藏」,「向荣」小印,一面牡丹双凤,旁「万历丙辰年造」,上大千氏楷书,宣城袁士旦赠牧仲,重三钱八分。
赤水珠,两面双螭盘绕,旁「柔翰斋」三篆字,上有小铜环,为新安程山尊扇头物,解之以赠牧仲,重二钱.玄芝墨,寿星文,一面楷书铭,旧为汉阳熊次侯太史赠牧仲,为其兄存实所夺,故仅存一段,复从其从子子静得之,重四钱二分。
玄璧,下「程氏君房」印,一面盘螭,上妙品,字漆色如新,麻城刘子贞赠牧仲,重九钱.吴去尘墨,一面太极图,一面百子文,上盘螭纽,旁「去尘监制」小字,亦山尊所赠牧仲者,重一钱二分。
麻孟璇好古墨宣城麻三衡,字孟璇.好古墨,藏弆甚富。尝谓往见故家所蓄,多古香可掬,研之,栗栗起蓝烟,自是北地松煤也。
吴念湖藏石绿饼石绿饼,明供御物也,径二寸,厚四分,面文曰「龙香御墨」,背曰「大明隆庆年制」,皆正书,轮旁朱篆「重三两八钱」五字。干隆壬子,吴念湖司马得之曲阜桂未谷大令馥处。钱塘吴秋渔太守升时客泲南,为赋诗云:「鹦鹉山南白云子,铜精熏作翡翠羽。芙蓉捣汁麝屑胶,大臼深凹三万杵。承平天子慕开元,龙香新剂翻松丸,祖母绿裁圆镜样,亚姑青印小茶团,龙宾十二埋尘下,冷翠犹磨铜雀瓦。柿叶书成伴广文,杨枝买后随司马.相逢为出豹皮囊,古璧一规寒放光。贾胡欲攫眼空碧,上品只许收元霜。双螭蟠面金涂字,外内朱文锓款识.年号分明铢两真,内家制造精无二。梅花秘阁珊瑚匙,想见薇香滴露时.不是宫方修绿黛,肯教梳箧衬红赦。三百年来离画笔,一朝月魄飞苍色。从今说饼亦充饥,何须邽字珍唐墨。」
张叔未藏高丽墨高丽国墨有「翰林风月」四字,填金,松鹤填青黄朱色。嘉庆己巳,张叔未购之于京都旧肆。
王灼斋富藏墨富山王太仆,字灼斋.有墨癖,所藏隃糜,自唐以来,可数百计,珍若拱璧,不轻示人。咸丰戊午春,粤寇扰浙,仓皇奔避,未及携行。师退亟归,则名煤千笏,已融于釜,刷印文告矣。王骤覩之,抚膺号痛,如丧考妣。
刘铁云藏龟甲牛骨光绪己亥,河南安阳县四五里之小屯,有乡人见地坟起,掘之,得龟甲,与泥相黏,结成团.浸水中,或数日,或月余,始渐离析。然后置之盆盎,以水荡涤之,可两三月,文字始得毕现.同时所出,并有牛胫骨,颇坚致.龟甲一种,色黄者稍坚,色白者略触即碎,不易拓也。
龟甲既出土,为山左贾人所得,宝藏之,冀获善价.庚子,有范某者,挟百余片走京师,自炫以求售。王文敏见之,狂喜,以厚值留之。后有潍县赵执斋得数百片,亦售归文敏。未几,拳乱起,文敏殉难.壬寅,其哲嗣翰甫观察季烈售所藏,偿夙逋。龟甲最后出,计千余片,为定海方药雨所得。范别有三百余片,则以归刘铁云。赵又为奔走齐、鲁、赵、魏之邦,凡一年,前后收得三千余片。丙午、丁未间,又屡有所获.总计所藏,约有一万五千余片,惟其后时有散佚,迄宣统辛亥,则所存者仅八千余片矣。
毛锥之前为漆书,漆书之前为刀笔.小篆□字,漆书笔也,以手持□象注,漆形。盖汉人犹得见古漆书,若刀笔,无见之者矣。是以许叔重于古籀文,必资山川所出之彝鼎。不意二千余年后之人,转得目睹殷人刀笔文字也。
以六书之恉推求钟鼎,多不合,再以钟鼎体势推求龟甲之文,又多不合,盖去上古愈远,文字愈难推求耳。
龟甲可识者,干支而已,如甲申□□, 「 此议别言四十三叶第四片也,下仿此。」 乙酉□□,丙寅□□,丁卯□□,戊午□□,己亥□□,庚戌□□,辛丑□□,壬辰□□,癸未□□。惟巳字不见,其百十三叶第四片,髣髴辛巳,是否未敢定也。
龟甲虽皆残破,而卜之繇辞,文本甚简,往往可得其概。如丁酉卜大问角,丁亥彤日□□,庚戌卜哉问雨,帝不我□□□之类。若百二十七叶左行曰「庚申卜厌问归好之子」,右行曰「辛丑卜厌问兄之母庚」,凡两段,皆完好。兄,疑即况字。
凡称问者,有四种,曰哉问,曰厌问,曰复问,曰中问。中字作「□」。哉、厌两间最多,疑哉为初问,厌为再问,故《诗》曰:「我龟既厌,不我告猷。」言我已再问而龟不我告也。其称甲子,有与后人不同者,如乙子卜□□,今己子月不雨□□,癸子卜厌问,虺父卜□□之类。其称乙子、己子、癸子者,皆后世所无也。
钟鼎之有象形者,世皆定为商器。此于车马龙虎犬豕豚等,皆象形也。其它象形之字甚多。钟鼎有立戈形,此「戊」「戌」二字皆本文。然则立戈者,有戍边之意,「戊」「戌」二字,皆由戍字来也。
□□两字象形,□角字亦象形。石鼓文「君子云猎」,猎字下或云从角,与此正同。凡问角,皆为雨旸事。《春秋传》「龙见而雩」。雩,雨祭也。龙东方苍龙七宿,角实为之首也。
象形之字既多,可知其为史籀以前文字。何以别其非周初,观其曰问之于祖乙□□,问之于祖辛□□,乙亥卜祖丁十五牢□□,辛丑卜厌问兄于母庚□□,祖乙、祖辛、母庚以天干为名,实为殷物之确据也。
字见杞伯每父敦,□字疑其象虺形,以与鼎彝虺文相近也。虺父当是掌卜者之名,故称虺父卜者甚多。其卜占二字,往往加□以为识别,未详其谊.龟甲、牛骨两种,牛骨居十之一二。盖古人之卜,不尽用龟,有鸡骨,有羊髀骨,有牛胫骨。此龟甲之中,杂有牛骨,刻文正同,则殷时固已有之。其第四哲嗣季英学部大绅尝言,古人所用之龟,皆全角,所以成碎片者,乃乡人耰锄所损耳。
铁云以示罗叔蕴,叔蕴乃从而论之曰:「金石之学,至本朝而极盛。咸、同以降,山川所出瓌宝日益众,如古陶器、古金钣、古泥封之类,为从来考古家所未见。至光绪己亥,而龟甲牛骨乃出焉。此物为唐、宋以来载籍之所未道,不仅其文字有裨六书,且可考证经史也。」
古卜筮之制,故书散失,其仪式多不可考见。《汉书‧;艺文志》载蓍龟十五家,都已散佚,惟《周官》及《太史公书》,尚得其;略。今依据两书,参以目验,有所是正于经史者,凡四事。
一曰灼龟与钻龟。古人灼龟用荆,谓之燋, 「 《史记‧;龟策传》:「灼以荆仪.」《礼‧;士丧礼》:「楚焞置于燋。」注:「楚,荆也。」《周官‧;华氏》注:「燋,谓灼龟之木也。」」 又谓之焞,又谓之焌, 「 《士丧礼》:「楚焞置于燋。」《华氏》:「遂龡其焌集契。」焞,灼龟火,或作焌.」 取明火以灼龟。 「 《华氏》:「凡卜,以明火爇燋。」注杜子春曰:「明火,阳燧取火于日。」」 其灼也,必焦黑, 「 《卜师》:「扬火以作龟,致其墨。」注:「致其墨者,熟灼之。」」 此灼龟之可考者。钻龟,一曰作龟, 「 《大卜》作龟注:「作龟,谓凿龟。」」 凿龟用契, 「 《华氏》:「掌其燋契。」注:「契谓契龟之凿也。」」 此凿龟之可考者。盖古人之卜,先钻后灼。钻与灼自是两事,本自分明,故《龟策传》曰:「卜先以造灼钻,钻中已,又灼龟首各三,又复灼所钻中。」此钻先灼后之明证.今验之新出之龟甲,其钻迹作○状,大如海松子仁,以利刃凿之之痕可辨认,或一或二,灼痕或即在钻旁。或去钻痕稍远,灼痕员形,略小于钻迹,此又钻与灼为二事之实验。乃经注家多误并钻与灼为一,如《华氏》「掌其燋契。」注:「《士丧礼》,楚焞置于燋,焞即契,所用以灼龟。」《士丧礼》注:「楚,荆也。荆焞所以钻龟灼龟。」《正义》:「古法,钻龟用荆,谓之荆焞.」殊不知灼龟用焞,钻龟用契,混契与楚焞为一者,误也。且不仅笺注家如此。《周官‧;卜师》:「扬火以作龟。」其语亦未明了。此笺注家致误之所由来,非实见钻与灼之迹,殆不能发见其讹误,此是正之一端也。
二曰钻灼之处。古人灼龟,其部分不甚明了。《周官‧;大卜》:「视高作龟。」注:「视高以龟骨,高者可灼处,示宗伯也。」龟之骨近足者,其部高云云。兹验之今日所出故龟,其钻灼处皆在腹内之涩面,而不在腹下光滑之处, 「 骨亦然。」 殆以光滑之处难灼也。其部分则或偏或正,式不一,此又可据目验补经史之缺者二也。
三曰卜日之龟策。传载卜禁日云,子亥戊不可以卜。今证之故龟文字,则以此数日卜者甚多。或此禁忌,乃有周以后之说,而今日出土之龟,尚在夏、殷时故邪?此又可以之补正史记者三也。
四曰骨卜之原始。古经史不言骨卜,惟杨方《五经钩渊》。 「 《初学记行》」 言东夷之卜用牛骨。兹验之今日所得故骨,皆为牛胫骨,其文字既与龟同,且与龟同出一处,其为同时物无疑。可知三代时,我国久用骨卜,特书阙有间耳。此又可补经史之脱佚者四也。
至其文字之缔造,与篆书大异,其为史籀以前之古文无疑,为龟甲、牛骨乃夏、商而非周之确证.且证之经史,亦有定其为夏、商而非周者。《周官‧;占人》:「凡卜筮,既事,则系币以比其命。岁终,则计其占之中否。」注杜子春云:「系币者,以帛书其占,系之龟。玄谓既卜筮,史必书其命龟之事,及兆于策,系其礼神之币而合藏焉。」按无论如杜说为书占于帛,系之于龟,抑如郑说为书辞于策,系之于帛,均足证周人非径刻辞于龟可知。今径刻文于龟,其非周制而为夏、殷之制,显然而见。且更有足证者,《史记‧;龟策传》:「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龟,已则弃去之,以为龟藏则不灵,蓍久则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宝藏龟蓍。」由是观之,周人之卜,一龟不仅用一次。今径刻辞于龟,其为一用即不再用可知。此均足为夏、殷之龟而非周龟之确证,铁案如山,不可移易焉矣。
罗叔蕴藏龟甲牛骨罗叔蕴知刘铁云藏有龟甲、兽骨,其上皆有刻辞,因怂恿铁云拓墨,为选千纸付影印,并就《周礼》、《史记》所载,为之考证,复经瑞安孙仲容主政诒让、日本林泰辅学士相与考订,援据赅博。未几,而叔蕴又以退食余晷,尽发所藏拓本,更从估人之来自中州者,博观龟甲、牛骨数千枚,选其尤殊者七百枚藏之。并询知发见之地为安阳县西五里之小屯,其地固武乙之墟也,又于刻辞中得殷帝王名谥十余,乃恍然悟此卜辞者,实为殷室王朝之遗物。其文字虽简略,然可正史家之违失,考小学之源流,求古代之卜法,盖实殷、商之贞卜文字也。
不宁惟是,且尚有数事足资博闻者。一,于此可知书契之形状。仓颉之初作书,盖因鸟兽蹄迒之迹,知最初书契,必凹而下陷。契者,刻也。 「 《荀子》之「锲」,即契之后起字。」 小而简册,大而钟鼎,莫不皆然。故龟卜文字,为古人书契之至今存者,其可珍贵,殆逾汉、唐人之墨迹。文字之小者,不及黍米,而古雅宽博,于此可见古人技术之工眇,更逾于楮墨。抑三代之时,尚为铜器时代,甲骨至坚,作书之契,非极锋利不可。是可知古人炼金之法,实已极精也。二,于此可知古人文字之行款读法。卜辞文字,或右读,或左读,更有颠倒参错读之者。叔蕴所藏龟甲,文曰「癸子卜贞王」五字,分二行左读.其左又有「癸匕」二字,倒书之。又有「辛卯贞□」四字,为二行。「辛卯」二字顺书,「贞□」二字逆书。又书十一月作□□,十二月作□,十三月作□□。又「贞之于父卯犬羊三」,其行次作「贞之犬。」 「 首行。」 「于三父」, 「 次行。」 「卯羊」。 「 原文三行,行三字,左读.」 如此者甚多。三,于此知古器多涂朱墨。叔蕴所藏龟甲、牛骨,文涂朱者甚多, 「 但亦有文字数段,独朱涂其一二段者,此殊不可解。」 其涂墨者至罕,叔蕴所藏,一二枚而已。叔蕴又有所藏古陶尊, 「 亦洹水之阳出土,殆亦殷器。」 涂朱亦未灭。端忠愍所藏古玉刀亦然。且汉之瓦当,亦有涂朱者,其意虽不可晓,要知此风自殷商已然矣。
贞,问也。《周礼 ;春官 ;大卜》:「凡国大贞,卜。」郑司农曰:「贞,问也。国有大疑,问于蓍龟。」
叔蕴所藏龟甲、牛骨,凡三万余片,有钻有凿。钻形圆,凿形椭圆. 「 胡煦曰:「卜先用契刀开龟,为方形。」今契形或圆或椭圆,胡说误也。」 又有钻而复凿者。盖灼处欲其薄,乃易坼也。大率龟甲皆凿,未见有钻者。牛骨则钻者十之一,凿者十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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