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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聊斋俚曲集-快曲第四联 双戏

繁体中文】  作者:(清)蒲松龄   发布:2013年08月10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高公、高母上云年岁周花甲,鬓边白发生;有子万事足,无妾一身轻。
  咱家姓高名猷,字是仲鸿,本贯临江府峡江县。俺本宦官后人也,家中有万金产业。我合夫人周氏,都是六十余岁。五十上生了一子,叫小长命。自从读书,起了个名字叫高蕃。可喜他聪明俊秀,今年方才十岁,已是成了文章,也是一件好事。
  [耍孩儿]也是咱命里该,五十才生了小婴孩,如今将近千年外。我儿生的模样好,伶俐聪明会弄乖,出去门人人看着爱。哉合你年残日暮,摸弄着也略散心怀。
  夫人说四十五上才生了他姐姐,已是没了指望,还亏临了才得了他,不然怎了!
  十来胎不存留,看今生已罢休,不想还生下这块肉。已是生了癍和疹,又不瞎眼不秃头,心满意足今生够。但得他长命百岁,不指望富贵千秋。
  仲鸿说天已晌午了,也该放了学了,怎么到如今不来?夫人说他来到家,光合咱那赁房的樊家那小妮子江城去打瓦,必定是玩住了。待我去看看。并下,小生扮长命上,贴且扮樊江城上,相遇介,江城说你放了学了么?答应说放了。江城说来来,我正等着你翻交哩。两个坐下翻介[跌落金钱]江城说咱且坐坐翻个交,看我翻个老午槽。长命呀,我这一翻翻的妙。长命说妮子休夸翻手高,看我翻个细狗腰。江城呀,找不着头还着你心里噪。江城说小厮休要瞎胡唠,当初你曾跟我学。长命呀,方学会就弄乜花花哨。长命说我才翻了个单绵条,你自一翻就乱了交。江城说我说你还不懂窍。
  江城说你才学会了,就教你乜嘴。这一回你打交,我先翻;翻错了的打十个瓜子。长命说就是这等。你犯着我手里,我使上些唾沫打你。江城说你翻错了,我下这四指面条子打你。
  长命说咱可赌不的嘴里叨,老实休要翻错了。姐姐呀,翻错了只怕还唬一跳。江城说我说你慢翻错了,我伺候下四指老面条。哥哥呀,有本领不要泪珠吊。长命说犯着我手里我也着实敲,到那进前休告饶。姐姐呀,量着肚子好吃药。江城说放着还不流水挑,认公认母只顾瞧。哥哥呀,闷煞人叫我心里噪。
  长命大笑说妙哇,妙哇!你可翻错了,这可说不的了,来来!吐指头就拉胳膊,江城说打不的,是你从头里灶的我。两人正争,周夫人到笑道我说一猜一个着。长命,你不吃了饭上学里去,是什么样?长命说江城输了瓜子,不依我打呢。夫人说我儿来罢,着他该着你的罢。将着正走,高公又到。夫人说果然是我那话,正在那里争瓜子哩。
  [耍孩儿]我就说我会猜,贪玩耍真炒孩,着我找到二门外。正争瓜子闹垓垓,一行叫着还不待来,两个还要胡厮赖。若不是我找的紧趁,他也就忘了书斋。
  仲鸿说哈哈!这孩子不上学里去了么?连饭都忘了吃。
  我的儿你听知,高拱手深作揖,往前休弄乜孩子势。放学来家吃了饭,不要移东又转西,一直径往书房去。若还是去的晚了,你看恁师傅不依。
  过来过来,你吃些饭去罢,看晚了赚下打来了。
  高小儿小女去翻交,周还要相争把气淘;
  高可笑痴儿只贪耍,周不知书舍有荆条。
  迁居
  樊公上云虚度人间五十秋,短袍破烂又流丢;街头个个称师傅,实与人家去放牛。
  咱家姓樊名才,字子正,每年以教书为业。赁了高仲鸿家一口屋,不觉住了四年。主人到极盛德。明年的馆在北门里头,隔着这里太远,不免携家搬去。
  [耍孩儿]教书教了三十年,卷着席头沿地里搬,几乎住遍了峡江县。惟有这里住的久,主客相交算有缘。明年又弄的不方便,领打着老婆孩子,北门里又要重迁。
  樊婆徐氏上云嫁得穷酸丁,飘零五十春;搬来又搬去,南北似流民。自己徐氏便是。老头子说在北门里头赁下了一口房子,今日要搬,只得合家收拾收拾。
  半领席一片毡,一个锅子一个坛,找找休忘了笔合砚。一桌破柜扫扫土,棉花车子落落弦。常言破家值万贯,你看看这破鞋破袜,乱烘烘堆满床前。
  樊子正说我去外边雇一个挑脚的,拾掇上给他挑着,下剩的咱自家拿着罢。
  箱子里满满当当,破家伙流流的一筐,匙箸碗碟掖打上。包起你为人的那蓝绢袄,我还有撒脚的鞋一双,尿鳖儿还没处放。你从容收拾妥当,我待去辞别街房。
  我去别别街房,辞辞仲鸿。你合江城收拾下饭,我回来吃。携行李并下,高公上云樊子正今日要移居,他还来作别。咳,他到是个好人,怎么就无个定所?
  樊子正实是穷,今日西来明日东,为人空好中何用?在这里住了三四载,我待他不与客户同,临别还得走相送。他或者收拾妥当,必定还到我家中。
  叫道人来,你看您樊大爷来,即刻报我知道。手下人答应是,樊公上老仲是个盛德人,见了相爱更相亲,欠下房价更不问。若遇着冬年寒节,请我闲谈酒满斟,好处一言真难尽。临起身登门奉拜,谢谢他大德洪恩。
  远看见那门上一人,看见我他就进去了,想是他去报他主人。呀!那不是高大哥巳出来了?待俺速走一步。高公上前,一行走着便说今日必于乔迁了?子正说敬来叩别。握手到了堂中,即便作揖叩谢
  连年来作践非常,孩儿入阁又穿房,跳圈儿乖破了红纱帐。使破锄头砍坏了斧,不肯教我去赔偿,借的粮食不上账。敬登门磕头拜谢,这恩德生死难忘!
  握手到了堂中,即便作揖叩射!高公说这是那话。请坐请坐。老头子睃不上那少年,说句话雾罩云山,时腔真有十可厌。喜的至诚又忠厚,表里真实无妄言,以后难得常相见。我为人村粗直率,有小错单望海涵。
  子正说这是套言了。小弟还有几件家伙不曾收拾,就此告别。高公说那有此理!小弟还有一杯薄酒奉饯。子正说心领罢。不能取扰,足见高情。高仲鸿那里肯依,说不过一顿粗饭。子正没奈何,又坐下了。仲鸿便叫快拿酒来!手下人说酒到。仲鸿说我亲递一杯。子正说不劳不劳。
  [黄莺儿]高说一杯奉坐前,听小弟告一言:以后难得常相见。暂且留连,暂且盘桓,毕酒还有家常饭。莫推谦,酒薄情厚,请告一杯千。
  子正说忒也多情了!
  老兄情太高,扰过了千万遭,不曾杯水将恩报。又饮香醪,又享佳肴,临别又领兄台教。不劳消,相隔不远,何必在今朝?已是领过情了,别了罢。仲鸿拉住说岂有此理!即时饭到。子正说忒也过扰了。
  一别路途遥,蒙相别情义高,不领也被旁人笑。留也是虚邀,饭也是免嚣,你我惟有心相照。请饱叨,省的老嫂,重复费烹调。子正说已是醉饱了,就此告别。仲鸿说老兄既忙,小弟也不敢久留。摇手送介芥蒂无分毫,我两人道义交,往来尽脱虚圈套。心恋恋难抛,恨重重难消,临行还有言相告。请听着:如有闲空,相访莫辞劳。
  子正说是是,请了。高公下,子正抬头看介呀!天已晌午了。其实不能他去,俺且回家再处。急走介
  [香柳娘]客何曾谢完,客何曾谢完,抬头看天,一客拜到晌午转。急等着要搬,急等着要搬,心火又生烟,诸事还不办。老婆儿望穿,老婆儿望穿,定说老汉一去不回还。
  作进门介,徐氏说你灶死我也!怎么一去不还了?子正说一言难尽。
  蒙仲鸿死留,蒙仲鸿死留,难把身抽,三杯已是饭时候。才刚刚罢休,才刚刚罢休,好似鱼脱钩,两脚忙忙走。跑的来汗流,跑的来汗流,不暇再别两邻朋旧。
  徐氏说已是收拾停当,快去叫那脚夫来。子正叫:脚夫那里?脚夫上等候已久。交行李介老婆子,你挎着这筐子;江城,你拿着小篮儿;我抗着板凳。
  将房门放开,将房门放开,满地尘埃,该把房屋深深拜。看梁柱庭阶,看梁柱庭阶,炕沿锅台,住你三年外。今别你去来,今别你去来,脚夫等侯,不得迟挨。
  走介,江城哭介俺跟不上呢!子正说您娘俩慢走,我到前边等着。下,徐氏唱
  叫江城女孩,叫江城女孩,步步走来在后边,谁相待?俺慢慢行来,俺慢慢行来,啼哭泪满腮,看被人惊怪。又过巷穿街,又过巷穿街,布衣上盖,罗裙尘埃。
  子正、脚夫歇介,徐氏说江城,那不是你爹爹在那里等咱?我儿快走些。走介,脚夫要走,江城哭了说俺还待歇歇。子正说咱就再坐坐。
  俺无可奈何,俺无可奈何,孩儿细弱,啼啼哭哭真难过。只得且磨陀,只得且磨陀,共向街头坐,行人渐渐多。难把你拉拖,难把你拉拖?只管倒磨,你是待怎么?
  又歇了歇说咱可走罢。江城摇头说俺不!子正起来说这妮子什么正经!我还先走罢。下,徐氏说我儿,咱也慢慢的走着。
  [皂罗袍]盼家门叫人焦灶,女孩儿生把气淘,十来多岁还撒娇。路途半里何时到?转弯抹角,又过小桥,铺面两行,一派人烟闹。江城又不行介,徐氏说哎哟!小歪拉骨!你可淘煞我了!
  淘煞人前生业障,撅着嘴坐在路旁,不言不语泪汪汪。说走就把声来放,什么冤屈,皇天爷娘?坐到黄昏,终须怎么样?
  子正上云脚夫打发去了。娘儿两个如何还不到?不免迎他迎去。呀!还在那檐下坐着哩。坐会子就不去了么?徐氏说正在这里弄鬼哩。子正说过来,我背着你走吧。江城笑说将将着罢。子正说就依着你。江城又说俺在这肩膀上站着罢。上在肩膀上介这身材几乎一丈,到被他淘煞爷娘,丫头还把小孩装。脚儿跺在肩膀上,叫声妮子,要立住壮。一个筋斗,只怕跌的残生丧!怪丫头站的牢壮,大立碑好似秦王。不怕翻了往下张,走来好似天仙降。一心似箭,奔走慌忙,来到家门才把孩儿放。徐氏说原来赁在此处,到也幽静。
  诗曰:半世曾无安乐窝,书斋迁处住房娜;
  旧年邻舍才相识,又去南城二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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