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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聊斋俚曲集-慈悲曲第二回 是逃命计

繁体中文】  作者:(清)蒲松龄   发布:2013年08月10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诗曰:路上行人笑老张,爷俩都受后娘降;自家惯用越铪计,又把家传教令郎。四句歪诗题过,却说那张讷听了他老子的言语,就一溜烟跑到赵家庄,一直照着那瓦门楼钻将进去。他姑看见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张讷说:“你看俺姑,你就不认的我了么?”他姑细想了想,才大惊失色说:“你是小讷子么?”张讷说:“是呀。”他姑一把拉过来,说:“我儿,怎么你就瘦的这么了?”
  [耍孩儿]隔着您够一揸,一二年不到您家,就因那科子说那话。两句俗话说的好,有了后娘就有后达。您达怎么就看的下,把一个没娘孩子,就弄的饥饥哇哇?
  张讷见他姑骂他爹,便说:“我这来,就是俺爹叫我来的。”他姑说:“叫你来做嗄来?”张讷说:“没嗄做。”他姑说:“这就奇呀,没嗄做,怎么叫你来来?”张讷说:“俺爹说,你到您姑家里休回来。”他姑点了点头,说:“哦哦,是了。您妈知道么?”张讷说:“俺妈不知道。”他姑说:“您爹枉转了是条汉子。罢呀,我正寻思着不叫你去哩。”
  [呀呀油)没娘孩,没娘孩,一跑跑到他姑家来。这也不是赵家庄,分明就是三界外。好不成材,给一个孩子作不下主来。见了人休要作揖,原只该拸捘着拜。
  且不提张讷在他姑家里,得其所哉。却说李氏生了个孩子,昏魂了半天,将待黑了,不见张讷。便问:“小讷子哪里去了?”张炳之故意失惊道:“可说呢!他那里去了?”
  张炳之婆子的性儿尖似锥,我虽不敢朝你的头,你还猜不方我的谜。虽在一堆,常常用那小心机,只为着一个儿,看做了多少势。张炳之故意失声大怪,没地去呀问了一遭子,自家回来了。原来那李氏没放在心上,艾焙子炙那连连骨——疼着他那脚后跟了么?
  [倒扳桨]婆子放倒头睡沉沉,汉子欹下暗沉吟。不见了孩子你全不挂,暗暗的骂了声狠心人;狠心人,你不亲,不知道我还更放心。
  到了五更里,张炳之故意爬起来说:“那孩子只怕那犸虎吃了,我还得去找他找。”李氏说:“好好的跑了,就到底不长进。笼里犯出羔团子——好势的也拸打。就折耗了也罢了。”张炳之说:“虽然也养活他那么大小哩,还得察访他察访。”
  孩子已是得安身,还说出门去找寻。大门外头走一趟,故说全然没信音;假沉吟,老婆跟前使碎了心。
  张炳之出门去了,略不停时,有庄东头老孙婆子,竟来送信,说:“夜来俺那儿在路上,见他往赵家庄去了。”李氏说:“哦,必然上他姑那贼老私科子那里去了。”
  [银纽丝]骂了声张讷忘八也么羔,怎么去找那老獾叨?死囚牢徒白着两根老贼毛,挤眉移挨眼,要把孩子唠,他又会弄那小老婆调。李氏自己不害嚣,只怨孩子开了交,我的天来咳,笑煞人来,人可笑。
  老孙婆子听着他骂了会子,出门去了。张炳之才回来,李氏说:“你问着了么?”张炳之说:“没问着。”李氏说:“刚才东头老孙婆子来说,您小达达往您养汉头姐姐家里去了。你看但仔是个人,怎么就不来说声。你不去叫他来的么?那里不知道怎么娇儿心肝的调唆他哩。”
  [怀乡韵]炳之不言心里笑,孩子去了正待去瞧,哎,今日奉了明文越发妙。老婆你说你乖觉,汉子哄你不值个破瓢,但只是耽了些惊恐,费了些计较。那苦情话儿说不出口来,对着人也是难学,也是难学。哎,白黑的,使碎了心肠谁知道?
  张炳之正待去嘱咐嘱咐他,也就将计就计,跑到赵家庄。他姐姐说:“你希性呀,怎么来到这里来?”张炳之说:“小讷子在这里么?”他姐姐说:“没呀。你家里娶了极好的美人,又贤惠,招管的他极受用,他可待来这里做嗄呢?”张炳之不觉的掉下泪来。扑簌簌泪珠儿落,俺如今有了前窝并后窝,哎,寻老婆,原是我当初错。把一个小厮瘦成一朵,不着来此怕见了阎罗。我如今没奈何,一时一霎可是难学,可是难学。哎,实说了罢,姐姐呀,我这汉子支不过。
  张炳之合他姐姐说话,张讷听的流水跑来,在旁里站着。张炳之不免嘱咐他几句。
  [跌落金钱]我身虽是在他方,时时悬挂一条肠,我儿呀,今日才把心来放。半年不曾还故乡,你就憔悴不成腔,我儿呀,再待半年就毕了账。终朝每日受灾殃,打一场来骂一场,我儿呀,你今到了天堂上。你在这里得安康,您姑就是您亲娘,我儿呀,你听说,学成一个人模样。
  张炳之说罢就待走。他姐姐说:“我也不留你。看你去的迟了,转下来了。”往外送了几步,说:“你到家里,就说他姑不教他来。”张炳之往外走,张讷跟着,两个小眼里清澌澌的流泪,一个小嘴咧呀咧呀的。他姑说:“你回去罢。”才站住了。
  孩子没娘托他姑,跟着他爹泪汪汪,爹爹呀,我几时才把家门上?他爹说你且窝藏,待上几年再商量。娇儿呀,你可休要没人样。孩子听说又哀伤,我从今不得还家乡,爹爹呀,你几时还来把我望?他爹听说泪两行,你跟着您姑强的您娘,娇儿呀,我近里还来走一趟。不说张讷翘着脚儿,只等的看不见他老子,才回去了。且说张炳之到了家,李氏说:“你叫的他呢?”张炳之说:“他姑不依他来。”李氏说是:“何如?我说那老科子,会弄他那具像,两眼挤打挤打的,不知弄了多少鬼哩。卖糖的不见了糖箱子——光拉那弯弯担。人家的孩子,勒着他哪条筋哩。”张炳之说:“他养活二日,他自然就啕够了。”他口中不言,心内自想。
  [罗江怨]乜孩子不够一揸,不为他娘也为他达,那棍子怎忍落的下?是奴才也该怜他,是牛马也该喂他,怎么那良心就没有点渣?又不曾弄坏了甚么,动不动,口咬把抓,他去了又找他咋?李氏说:“你看着再待会于,他不送他来,我定要自家去找了他来。怎么七八岁才可以支使的,他就招揽了去了?”
  [叠断桥]骂了声淫娼,骂了声淫娼,留下孩子不商量,他休要装人弄他那科子样。偏要拗强,偏要拗强,谁家的孩子你承当?终久少不了我去走一趟。
  张炳之说:“不必呀,我雇一个小厮给你支使不的么?”李氏说:“我定是待要小讷子呢,怎么就光向那养汉头呢?”张炳之说:“我也不是向他,只是他那性子不大好,你的性子又不好,到那里弄把起来了。”李氏说:“狗屄哩!弄就弄,瞎牛蠓飞在眉毛上——怕他咬着我这眼么?脓包货,自家的孩子找不了来,还嗔人去哩!”
  [劈破玉]乌龟头你比那囊包的还赛,自家乜小厮还叫不了来,每日家里装汉子,你还要出外!我合你打下赌,定要去找那杀才;我若是拉不了您小达来,张炳之,我就把这李字来改!张炳之说:“罢,你去就去,若是弄的不好,可不要找我。”李氏嗤了一声:“找你咋?指望你那汉子么?给人出气哩。”张炳之说:“你说的是。”
  [清江引]降的那孩子离了你,离了你,还要找着去骂的。使的慌不必喘粗气,不是你那亲汉子,你还要降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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