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乃珊：又到中秋

    又到中秋！
    中秋是除了过大年之外，中国传统中最隆重的一个节日。主题同样是合家团圆，但总觉得，如果过大年的色彩是大红的喜庆色，那么中秋则是带点淡淡清凉和忧郁的蓝色，正如那首著名的流行曲Loveisblue中的blue，这大约和嫦娥的凄美传说有关系。
    提到中秋，首先令人联想到的就是月饼。月饼最初都是家制，互送邻里亲友尝新和联络感情的。现今的月饼包装越来越豪华了，但笔者还清楚记得，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月饼包装大多是纸盒，铁盒装属于十分奢侈，买的人极少。都说中国是一个熟人社会，讲究人际关系学，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中秋月饼是最早沾上这种功利和市场色彩的商品。特别对于小市民，每年中秋要送礼巴结的关系，实在太多，于是民间就有一种叫“供月饼会”的组织，就是每月向熟悉的有品牌的饼店供一笔钱，就像现今银行的零存整取一样，这样到了八月半前夕，就可以如愿拿到所供的月饼了。香港电影《岁月神偷》中再现了这种延续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民间组织，可怜小小老百姓：每个月节衣缩食，省出供月饼的钱，到了八月半，终于可以拎回所需的月饼。小孩子不懂事，盼到这天，看到爸爸妈妈拎回好多月饼来，欣喜若狂，结果七大叔八大婶、李经理王科长，分到最后，小孩子只分到四分之一双黄莲蓉月饼，失望地大哭一场。
    说到月饼，好像一直是广式月饼在唱主角。诚然，广式月饼只只饱满油光锃亮，饼面满是吉祥如意的图案，十分抢眼。其实，上海老百姓更钟情老大房等百年老店现做现卖新鲜出炉的鲜肉月饼。虽然它们外形没有广式月饼那么霸气抢眼，只是在饼面上敲上一个红红的印章，但已是十分喜气，讨人喜欢。伙计根本无需做任何吆喝，那四周弥散的香气就是最好的广告。约在节前，各老大房的分店门口都会排起长队买鲜肉月饼——大多数是退休老市民，也只有他们有时间排这个队。鲜肉月饼，有盒装，也有散装，但大多数老百姓都选散装，排了半天队，喜滋滋地捧回家，那份开心满足之情，满脸洋溢。
    中秋团圆饭，虽不及年夜饭丰富，但也是一年中很隆重的一顿晚餐。上海人的中秋团圆饭桌上，唱主角的大多是一只嵌宝鸭，也称百宝鸭：是将鸭子破胸开膛后，塞入预先炒熟的糯米饭，饭中拌着切成丁状的香菇、腊肉、火腿、红枣、莲心和鸭子的内脏等，塞得鼓鼓囊囊的，再用棉线将鸭肚缝起来，用文火红烧，炖得香酥却不烂，热炙火烫香喷喷、红彤彤的，然后将其端上桌，八月半的百宝鸭犹如大年夜饭桌上的满家福大火锅，象征着一家团圆平安，生活富足。
    其实，真正传统的中秋节，祭奠祖宗才是头等大事。至于祭奠方式，大有大做，小有小做，但几乎每个家庭都要做。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将祭拜祖宗列为迷信活动，现在很多小孩子连自己祖父祖母、外公外婆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祭拜祖宗可以让我们明了自己的家史，不忘先辈给我们打下的基础，祭拜祖宗是让你记得“我从哪里来”，记得你的根之所在。
    小时候最开心的是，中秋晚上烧香斗。整个香斗都是用大香编成的，内嵌檀香木，烧起来香飘万里，一点不熏人，也不会污染环境。老上海有种香烛店专门做这种生意。香斗完全是用香编就的，祭奠后由主持家长将酒和祭文放入香斗，然后燃烧。因为是中秋之夜，常会有几只大香斗同时火光熊熊地燃烧，边上满是看热闹的邻居，小朋友更是特别兴奋。香斗可以燃上一昼夜之久，这好像是另一种风味的圣诞树。一只只燃烧的香斗，在中秋之夜显得格外壮观，令人对天地日月、大自然不得不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之心。我们小孩子吃着祭奠的月饼，围着香斗互相追逐。虽然没有中秋联欢晚会的电视直播，但那种欢乐，哪是现在的小孩子能体会到的？
    岁月神偷！“岁月偷偷流去许多许多”，而今的中秋，除了吃饭、吃月饼，月饼票送来送去……还有什么值得孩子们长大后回忆和留恋的？
    祝读者中秋快乐，花好月圆！

【来源：互联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