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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散文

南山集序

以稿换稿】  作者: 方苞   发布: 2014年12月07日   阅读: 次  【繁体中文】【    】【收藏

作品原文

南山集序(1)

壬午之冬,吾友褐夫卜宅于桐城之南山而归隐焉(2),从游之士刻其所为古文适成,因名曰《南山集》。其文多未归时所作,而以兹所居名焉,著其志世。

余自有知识,所见闻当世之士,学成而并于古人者,无有也;其才之可拔以进于古者,仅得数人,而莫先于褐夫。始相见京师,语余曰:“吾非役役于是而求有得于时也(3)。吾胸中有书数百卷,其出也,自忖将有异于人,非屏居深山,足衣食,使身一无所累,而一其志于斯,未能诱而出之也。”其后各奔走四方,历岁逾时相见,必以是为忧,余以代为忧。而自辛未迄今十余年(4),而莫遂其所求(5)。

吾闻古之著书者,必以穷愁;然其所谓穷愁者,或肥遁不出仕宦(6),而中秩名尊身泰(7),一无所累其心,故得从容著书以自适也。自科举之法行,年二十而不得与于诸生之列(8),则里正得而役之(9),乡里之吏,鞭笞行焉。又非贵游素封之家(10),则所以养父母畜妻子者,常取足于佣书授经(11)。窘者拘囚(12),终身而不息,尚何暇学古人之学而冀其成耶?故土穷愁别必不能著书。其事若与古异,而以理推之,则固然而无足怪也。

褐夫少以时文发名于远近,凡所作,贾人随购而刊之(13),故天下皆称褐夫之时文,而不知此非褐夫之文也。其载笔墨以游四方,喜述旧闻,记山水之胜,而以传序说请者(14),亦时时应焉,故世复称其古文,是集所载是也。而亦非褐夫之文也。褐夫之文,盖至今藏其胸中而末得一出焉。夫立言者,不朽之末也(15),而其道尤难。书传所记立功名守节义与夫成忠孝而死者,代数十百人(16),而卓然自名一家之言,自周秦以来,可指数也(17)。岂非其事独希,故造物者或靳其才(18),或艰其遇,而使皆不得以有成耶?

褐夫之年长矣,其胸中之书,继自今而不出,则时不赡矣(19)。必待身之无所累而为之,则果有其时耶?故余序是集而为褐夫忧者倍切焉。因发其所以,使览者知褐夫之志,而褐夫亦时自警而亟成其所志也。同里方苞撰。


作品注释

(1)南山集序:该文写于1702年(康熙四十一年壬午),九年后,《南山集》案起,方苞因该文牵连入狱。

(2)卜宅:选择住所。1701年(康熙四十年),戴名世以十余年教书卖文所得,在桐城南山砚庄买房一所,地五十亩,准备隐居,第二年末即从江宁迁居于此。

(3)役役:形容劳苦不息。是:指古文写作。

(4)辛未:1691年(康熙三十年),约在这一年,方苞与戴名世相识。

(5)遂,满足。

(6)肥遁:退隐。《易经》:“上九,肥遁,无不利。”孔颖达注:“子夏传曰,‘肥,饶裕也。……上九最在外极,无应于内,心无疑顾,是遁之最优,故曰肥遁。”后因称退隐为“肥遁”。

(7)中秩:古人以十年为一秩,“中秩”意为中年。

(8)与于诸生之列:意为人于诸生(秀才)的行列。

(9)里正:古时乡村长官称里正,每里百余尸,明代以后改称里长。役:役使。

(10)贵游:无官职的贵族,有时亦泛指权贵。京封:无官爵的富人。

(11)佣书:受雇于人做抄写等事。授经:指教书。

(12)拘囚:囚犯。

(13)贾(gǔ古)人:商人,这里指书商。

(14)以传序说请者:意为请作传,写序。

(15)不朽之末:古人认为人生不朽之事有三:“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这句意为立言(著书立说)虽为不朽之事,究竟处于“三不朽”之末。

(16)代:每个朝代。

(17)指数: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18)靳(jìn近):束缚,限制。

(19)不赡(shàn善):不充裕。这一年戴名世已五十岁,所以方苞有“时不赡”之忧。


原文翻译

壬午年冬天,我的友人褐夫在桐城的南山选择一处住宅并归隐到那儿,跟从游学的士人刻印他所写的古文刚完成,于是取名叫《南山集》。其中的文章多数是他没归隐时所写的,却用这居所命名,(目的是)在世人中彰显他的志趣。

我自从有了相知相识的朋友,所见到所听到的当今士人,学业有成并且能和古人并驾齐驱的人,还没有啊;那些才华可以超过古人的人,只能找到几个人,几个人中没有谁能超过他。当初我们在京师相见,他对我说:“我并不是想靠勤于古文写作来在当时求得声名。我胸中可写的东西有数百卷,如果写出来,自料将与别人有不同之处,(如果)不是隐居深山,使衣食充足,使身心毫无烦劳,并且使自己的志向专一在这方面,那就不能诱发并写出来。”到现在十多年了,却没有实现他的追求。

我听说古代著书立说的人,一定因为穷窘愁苦;但是那所说的穷窘愁苦的人,有的隐遁不出来做官,有的到了中年名望尊显身心安泰,全无烦劳,所以能够悠闲舒缓著书立说来满足自己。自从科举制度推行以来,二十岁如果不能够跻身到秀才的行列,那么里正就可役使他。又不是贵族富豪的人,那么用来赡养父母养活妻子儿女的,就只能常从受雇抄写或教书所得中获得。被穷窘困扰的人,一生不得安宁,哪里还有空闲的时间学习古人的学问并希望他们有所成就呢?所以穷窘愁苦的士人一定不能著书立说。他的情境如果与古人不同,但按常理来推测,那么本来是这样也并不值得奇怪了。

褐夫年轻时凭时文在远近扬名,所有的文章,商人随即买来并刊印,所以天下的人都称颂褐夫的时文,但不知道这不是能真正表现他胸中的时文。他带着笔墨游历四方,喜欢记述以前的一些事情,描述山水美景,并对那些请求作传写序的人,也时时答应,所以世人又称颂他的古文,这《南山集》中所收录的就是这些。但也不是真正能体现他胸中的古文。褐夫的文章,大概到现在还留在胸中还没写出一篇。立言是人不朽(不腐朽/永不磨灭/流芳后世)事中的最末等事,但立言之道又尤其难。书传中所记述的立功名、守节义和那些成忠孝之名而死的人,每个朝代都有几十上百人,但与众不同能自称一家之言的,从周秦以来,那却是屈指可数了。难道不是他们的境遇独特少有,所以上苍要么要束缚他的才华,要么要使他的境遇坎坷,因而使他都不能够有所成就吗?

褐夫的年纪大了,他胸中的文章,到现在都没写出来,那么时间就不多了。一定要等到身心都毫无烦忧时来写作,那么果真有那时间吗?所以我为《南山集》作序并且为褐夫忧虑的心情更加急切了。于是阐明个中原因,使后来读到的人了解褐夫的志趣,也希望褐夫时时警醒自己并尽快实现他的追求。

作品赏析

1711年(康熙五十年),“南山集案”发生,方苞因此序牵连入狱。此后,一些人为了脱去方苞与《南山集》的关系,否定此序为方苞所著。如李塨《甲午如京记事》载方苞语:“田有文不谨,余责之,后背余梓《南山集》,余序,亦渠作,不知也。”(《恕谷后集》)后苏谆元《方望溪先生年谱》谓“其序文实非先生作也”,可能据此。据方苞文集,方苞多次说过自己以《南山集序》牵连入狱,但从未说过此序系别人嫁名伪作。《南山集》刊行后,印版即存方苞家,“背余梓《南山集》”之说,全不可信。可知此序确为方氏所著,李塨所记不足为据。

此序不载方氏文集,录自《戴南山先生全集》卷首。文中表现了方苞对戴名世为人为文的赞赏,表现了戴、方之间深挚的友情,特别指出戴氏之文不是此集中文,真正的戴氏之文在其胸中,对于戴名世来说是知己之言。

【来源:作者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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