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唱红济南的那些女孩们
【繁体中文】 作者:张继平 发布:2016年06月07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光绪初年,西方文明涌入中国,提高女权的呼声日益高涨。顺应时势,戏剧界女性禁演令松弛,女性演员频频复现于舞台。济南自古以来就是一座开放的城市,又一直是我国北方的演艺中心,女戏复苏的风气自然最先刮到了这里。“济南多女乐,土人名为‘挡子班’。班首蓄三五雏娃,日日教唱京徽名剧。慧者年余即可登场,否则期以三年亦可奏技。生旦净丑,各视其才。……凡有市会,支彩棚,卖茶座,笙歌竞奏,竹笛交陈,环而视者数百余人,居然开一小小世界。”时人孙点《历下志游》里的这段记载,足可让我们了解到当年济南女戏繁荣的盛况。
年轻女演员登台唱京戏,在济南蔚成风气,自然造就了一大批崭露头角的女名角。当时,曾号天南遁叟的王韬于1884—1887年在上海《申报》发行的《画报》上,开辟了一个专栏,名叫《淞隐漫录》(后由上海点石斋结集出版),记述了他30年间的所见所闻、可惊可愕之事。其中一篇“东部雏伶”,就记载了当时10位在济南名噪一时的年轻女演员。她们是:莲熙、小喜、阎九、黑妮儿、巧玉、潘玉儿、娟儿、凤儿、锦儿、珠儿。按照《淞隐漫录》的说法:她们的演艺水平“足与菊部诸名优相抗衡”,“至其靓妆服,妙舞清歌,则有过之无不及也,以故趋之者若鹜。”
莲熙,属于莲喜班的头牌演员,年仅15岁。她长的“粹质丽姿,目长而曼,每回眸一顾,令人魂消”。莲熙能兼演生旦,擅长的剧目有《卸甲》、《探营》、《水斗》、《琴挑》等。当时莲喜班有“姊妹行十余人”,“面如皎月、聪慧善解人意”的小喜虽然只有12岁,也在莲喜班挑大梁,但“莲熙独为之冠”。当时,有一个叫怀珠山人的文人十分眷恋莲熙,有次他去外地公干,临行前赠给莲熙一方素帕,莲熙也以彩罗相报。两人约定,等相见时看看谁的泪痕留得多。怀珠山人路过茌平时,见有王梦湘《忆秦娥》一词在壁间。于是,“因步其韵”,也写了一首《忆秦娥》寄给莲熙。词曰:“归心急,银河咫尺人犹隔。人犹隔,梦中欢笑,醒时悱恻。撩情几缕垂杨碧,销魂一片桃花色。桃花色,重逢人面,再拼一月。”一个月后,怀珠山人回到济南,在“四面遍栽芙蕖”的大明湖历下亭设盛宴请济南诸名士。忽然见“莲熙与诸姊妹乘一叶扁舟,披绿分红而至”。到了晚间,莲熙她们一展珠喉,“歌吹四流,几疑霓裳一曲,只应天上,人间那得几回闻矣!”此事一时在济南传为佳话。
阎九,字玉香,隶属四喜班,《历下志游》里对她也有详细记载。阎九擅演小生戏,在舞台上,她的人物造型时而“有翩翩浊世佳公子之态”,时而“又英姿飒爽,如见名将风流”。在台下,阎九却是“举止落落大方,绝无脂粉之气”。同是四喜班的锦儿,15岁时就被“推为翘首”。她和阎九一样擅演小生,“轻衫小扇,流盼生姿,居然翩翩顾影美少年也”。凤儿,进高升班时只有15岁,但早是“歌舞超群,已称绝艺”。她演唱的《天水关》、《二进宫》等剧,“音调高逸,声情激越,听者尽怡”。十三四岁的珠儿,演唱《折柳阳关》时,“柔情缱绻,韵致缠绵,殊令人之意消也。”每当她演出时,“座客常满”。她的嗓音优美,“韵可绕梁,脆堪裂帛,其错落若走盘,尤不愧珠之一字”。有一次,她唱戏为别人饯行,“亢声高歌”,竟然“响震金石”。吉升班的巧玉,自幼出道,在济南久负盛名。她擅演《进蛮诗》、《审刺客》诸剧,“摹绘情形,惟妙惟肖,其调高响逸处,尤能绕画梁而遏行云”。而演《一捧雪》里的莫成,“则忠义奋发,勃勃若有生气,至代戮时能涕泪俱下,观者亦不觉线珠之滚滚也”。
值得一提的是,《淞隐漫录》还专门记载了一个叫“黑妮儿”的女演员。不过,这个黑妮儿不是《老残游记》中的那个“黑妞”,尽管黑妞有时也被人们称为“黑妮”。刘鹗笔下的黑妞,是光绪丙戌年(1886)和姐姐白妞来闯济南,以唱梨花大鼓奏艺于大明湖南畔明湖居的;而《淞隐漫录》里的黑妮儿,是隶属于福喜班的京剧演员,1885年就已嫁人不再演戏了。据记载,此黑妮儿虽然艺名叫黑妮儿,其实却是“面颇洁白,非名副其实者”。她在舞台上,能演各种行当,生旦净丑、文武杂出,“皆为优之”。她谈吐幽默诙谐,“闻其科诨者,无不颐为之解,眉为之轩”。由于她的名气红极省城,所以只要有她的演出,常常是“门外车马喧阗,贵客盈座”。
新文化生长发展的同时,旧文化仍附着于社会机体上,并显示着一定的顽固性。就在女戏在济南蔚成风气之时,光绪十一年(1885)乙酉夏,“大吏严谕禁止,诸伶无大小,悉拘归官鬻。”当局一声令下,取缔了所有女伶,并全部捉拿归官,由官府以每人“二十千”的低廉价格卖给了“镊发鳏叟、历齿牛儿、走厮灶养”,而且严禁女伶嫁给“听鼓人员与橐笔幕客”。济南这些红极一时的女名角们顿时遭殃,连王韬先生也不禁愤慨道:“以桑榆暮景,而配驵侩下才,李清照且慨乎言之,况兹皆妙龄弱质哉!”
13岁的潘玉儿,先是在喜庆班奏艺,后被三升班重价聘用。被取缔后,她嫁给了“久旅历下”、60多岁的梦琴仙客。哪料这位仙客身患糖尿病,不久病亡。潘玉儿只好将自己的钗钏衣裙,全部卖掉,“以供丧费”,并“购地于趵突泉旁,埋其骨焉”。然后,潘玉儿“即往某尼庵,削发入空门”。14岁的娟儿,生的“明眸善睐,容态动人”,唱起戏来,更是“一串珠喉,有若晓莺雏凤”。她嫁给了“一贫士”。出嫁那天,她见屋内挂着平日自己弹的琵琶,“遽起掷之阶下,裂焉”。众人不解其意,娟儿回答:“今为良家妇,岂复需此?不能断我手,故假乐器以明志耳!”前文提到的那几位姑娘,结局更为凄惨。莲熙、小喜、阎九、黑妮儿、巧玉、凤儿,都嫁给了凡夫俗子,不知所终。锦儿不堪郁闷,“手调紫霞膏”,服毒而死。珠儿次年春天身染传染病而亡。十朵刚刚绽放的奇葩就这样被一道封建礼制的禁令摧残扼杀了。王韬先生闻之,连连痛斥:“煮鹤焚琴,锄兰刈蕙,大煞风景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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