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程碑式著作:《甲骨文合集》
【以稿换稿】【繁体】 作者: 王宇信 来源: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小 中 大】【收藏】
1982年12月,我院由郭沫若主编、胡厚宣总编辑,历史所(按《合集》扉页排序)王宇信、王贵民、牛继斌、孟世凯、胡厚宣、桂琼英、常玉芝、张永山、彭邦炯、扬升南、齐文心、肖良琼、应永深、谢济、罗琨等学者参加编纂的《甲骨文合集》13巨册,收录甲骨41956片的煌煌大书出齐不久,就受到院长胡乔木等领导同志和海内外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国务院古籍整理小组领导李一氓盛赞此书为“建国以来古籍整理的最大成就”。《合集》陆续荣获古籍整理奖、吴玉章奖、国家图书特别奖、中国社科院著作奖等国家和部委级最高奖项,被誉为甲骨学发展史上的里程碑式著作。
一部书的出版,为什么在国内外引起如此大的反响呢?
一、集80多年来出土甲骨文之大成
1989年甲骨文被王懿荣发现以后,1903年第一部著录《铁云藏龟》才将之公诸于世,成为广大学者的研究资料。此后,随着甲骨文出土的不断增多和陆续著录公布,至《合集》出版以前,已有著录达百种之多。
甲骨文是3000多年前商朝遗留下来的我国最早有系统的文字,是商朝历史和文化的百科全书,从而使中华文明得以跻身人类四大文明古国的行列,并证明了《史记•殷本纪》等古文献记载的商代历史并非空穴来风,因而纠正了“疑古过头”,使“东周以上无古史”的历史虚无主义销声匿迹。所以,甲骨文的发现,不啻是发现了一个商朝奴隶社会,并把中国有确切文字记载的信史上提了一千多年。
虽然学者们依据甲骨文研究古代文明取得了不小成绩,但种种不便限制了研究的更大发展:一是材料难见。虽然80年来出版了上百种著录,但早年出版者不仅印数少,且经世事沧桑,存世稀如凤毛麟角。加之不少是在海外出版,流入国内不多。因此,这些著录本身就成了各大图书馆的“珍本”、“善本”而特藏,一般研究者已很难“谋面”。二是早年著录材料不全或不精。有的著录,或将拓本加以剪裁,使本来一版完整甲骨“体无完肤”,而不能“从整体上”认识各辞之间的关系及占卜规律;或将拓本“涂脂抹粉”,因而失去了真实性;或同片在同书或他书中重复出现,因而造成材料的庞芜;或拓摹不精,加之印刷制版不良,往往列出的拓片“玄冥”模糊,特别是关键字颇费斟酌。三是尚有一些公私藏家的甲骨并未著录,仍有一些珍贵资料有待“再发掘”。四是海外新公布的甲骨材料,不能进入紧锁的国门,需要想方设法加以搜集。
如此等等。为了充分利用这批从未经后人窜改过的殷人第一手弥足珍贵的史料,以供语言学和汉语史、古文字和考古学、商代历史文化和古代科技史等方面学者研究的急需,弘扬中华古代文明,我院历史所将编纂《合妨腥肓斯铱蒲?2年远景规划,并成立了以郭沫若等著名专家组成的编委会,而工作自1959年由胡厚宣教授领导一些年轻人具体实施。其间,经1964年“四清运动”和1966年“文革”的几度停顿,直到1973年5月,在郭沫若的过问下,编纂工作才逐渐转入正规。特别是胡乔木坚决贯彻中央提出的“必须保证六分之五”的研究时间以后,学者们在前一段完成的通校各书重片的基础上,又转战祖国各地,完成墨拓和收集甲骨的工作,并进行选择精片、辨伪、缀合和分期分类的大量繁琐的工作,终于从15万片甲骨中精选出41956片甲骨,陆续编成13巨册,并在1978年至1982年12月全部出齐。
在《合集》的编辑过程中,不少单位主动提供甲骨线索,并无私地把自己珍藏的材料贡献出来。而老一辈甲骨学家商承祚教授,利用自己的关系,总是在第一时间把海外新出的甲骨著录寄给编辑组……总编辑胡厚宣无比感动地说,《合集》是“全国各方面热情协作的产物,是全国各单位专家支持的成果,是我们编辑组全体同志长年劳动的结晶”。虽然也有不少海内外学者立有编纂《合集》的宏愿,但“决非个人或少数人所能为力的”。“若不是我们这样一个社会主义的国家,没有党的正确领导,像这样一项大型工作,无论如何是作不成的”。
二、新时期甲骨学发展的里程碑
百年来,经过海内外几代学者的努力,甲骨学研究经历了发展历程的“草创时期”、“发展时期”和“继续发展时期”,取得了辉煌成就,并成为一门国际性显学。
而1978年《合集》出版以后,使研究资料匮乏的局面得到了彻底改变,从而使不少有志于探索中国古代文明的学人挑战号称“绝学”的甲骨文研究,这就把1978年以后的研究推进到“全面继续发展阶段”,使研究在广度和深度方面超过了以前的几个时期。这表现在:
(一)在《合集》集中、整理和刊布材料的基础上,甲骨著录又有新的收获。这就是1999年《合集补编》和《来源表》的出版。《补编》不仅把新材料和遗漏的重要甲骨公布,还把历年新出两周甲骨汇集刊出。而《来源表》则全面提供了《合集》所收各片著录和现藏的信息;与此同时,《小屯南地甲骨》、《花园庄东地甲骨》又把1973年、1991年考古发掘所得甲骨公布,这就为研究者提供了较全的传世甲骨和最新出土甲骨材料,便于学者研究探索。
(二)在文字考释方面也涌现一批论文和专著。裘锡圭的《古文字论集》多有发现。于省吾主编的《甲骨文字诂林》和日本松丸道雄等的《甲骨文字字释综览》则是几十年海内外学者考释文字的集成。
(三)甲骨学分期断代研究又有了新的深入。这就是肖楠的《再论武乙、文丁卜辞》(1989年)据1973年小屯南地发掘的地层关系,第一次初步分开了武乙、文丁卜辞。而吴俊德的《殷墟第三、四期甲骨断代研究》则进一步对传统分期进行了论证,并进一步申论“历组”卜辞应为四期之物;与此同时,有学者在论证“历组”提前的基础上,进一步从理论上构筑了王室卜辞演进的“两系说”,对传统的“五期分法”和“十项标准”提出了挑战,但仍需学者实践的检验。
(四)一些总结性的著作也不断推出,诸如《甲骨学通论》、《甲骨文与甲骨学》、《殷墟甲骨文简述》、《百年甲骨学论著目》、《甲骨学一百年》、《甲骨文献集成》等。总结是为了以“最前进的一线为起点而再出发”,把甲骨学热点、疑点、难点问题的研究推向深入。
(五)甲骨学的成就是全面继承前人的成就并不断予以创新而取得的,因而前人的成果及治学经验也和甲骨文一样成为民族的文化财富。1978年以后,不少因政治原因而被否定的学者,诸如罗振玉、陈梦家和加拿大人明义士等学者得到了科学评价,并出版不少的传记。也有学者把几代学者取得成就的共同性,作为“值得继承和弘扬的共同财富”加以探索和论述;与此同时,随着科学春天的到来,海内外不断召开有关甲骨学的国际会议,从而使甲骨文成为学者间共同的语言,扩大了学术交流,增进了学者的友谊。
(六)现代科技手段引入了甲骨学研究领域,诸如用电脑缀合甲骨、把甲骨文释文和拓片输入电脑、甲骨文字库及检索系统等方面都取得了成功。而利用常规法与AMS法14C测定甲骨年代和把甲骨文月蚀记录与现代天文学推算年代相结合等手段,在夏商周断代工程中取得了可喜的成功。
(七)由于材料的齐备,不少深入研究商代历史文化的专著出版。诸如杨升南《商代经济史》、常玉芝《商代周祭制度》、彭邦炯《商史探微》、朱凤瀚《商周家族形态研究》、王贵民《夏商考信录》、彭邦炯《甲骨文农业资料考辨研究》、宋镇豪《夏商社会生活史》、晁福林《夏商西周的社会变迁》、刘源《商周祭祖研究》、李雪山《商代分封制度研究》等陆续在国内出版。此外,我院历史所学者全面勾勒商王朝政治、经济、军事、人物、都邑、地理、×、殷遗民等的多卷本《商代史》也已完成……
据统计,1949年~1979年共出版甲骨学论著315种。而1978年《合集》陆续出版以后,进入了甲骨学研究的“黄金时代”。1980年~1989年的近10年期间,共出版甲骨学论著900种,是前30年的3倍多。而自1989年~1999年前后,共发表论著2000多种,是前30年的7倍多。由以上发表论著的统计数字也可以看出,1978年《合集》的出版,把1949年以来的研究从“继续发展时期”推向了“全面继续发展阶段”,因此可以毫不夸大地说,《合集》是甲骨学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著作。
三、薪火相传,代有传人
十年磨一剑。好事多磨的《合集》出版,不仅推动了甲骨学研究的发展,而且还为我院训练和培养了一批专门研究人材。
《合集》一立项,历史所老领导、著名考古学家尹达教授就要求编辑组负责人胡厚宣教授:出成果,出人材,要带出一支队伍来。当年参加《合集》的编辑者,都是没接触过甲骨的大学历史系毕业生,边干边学,在胡先生指导下,学会了校对重片、墨拓甲骨、辨伪、缀合残片,识字断句、分期断代及文例等基本知识……
经过十年“革”文化的命的摧残,郭沫若对甲骨学研究青黄不接的状况十分忧虑。在《合集》再度恢复工作后,他一再叮嘱胡教授“要大力培养接班人”。他还身体力行,对几位年轻同志“论妇好”及其他文章,在病中认真审阅并三次复信,使年轻人备受鼓舞,并对郭老的关怀之情铭记终生!当编辑组内出现“先整理,后研究”还是“边整理,边研究”的争论,几位年轻人并就此争论联名写信给前学部负责人刘仰峤后,郭老肯定了年轻人“边研究,边整理”的思路,从而拨正了方向,使年轻人得以较快成长……在经年累月的工作过程中,可不像现在课题一立项就有一笔可观的研究经费。偶尔聚会,全是胡先生出资,因为他工资当时比较高———每月284元!郭沫若曾许诺“春暖花开”时请大家吃饭,但因当时有人说编辑组“阶级阵线不清”,加之郭老身体欠佳而未能兑现。可以说,当时的年轻人,靠的是对甲骨学的追求和奉献!随着《合集》的逐步编辑完成,这些对甲骨学知识掌握不多的年轻人,逐渐有所体会和心得,陆续发表论文和专著。《合集》编纂组先后出版了论文集《甲骨文与殷商史》(已出三集)、《甲骨探史录》等,并在学术界引起注意。编辑组的孟世凯、王宇信、王贵民、常玉芝、张永山、彭邦炯、杨升南、齐文心、罗琨等还出版了不少的个人专著。
虽然1978年6月主编郭沫若逝世,1995年4月总编辑胡厚宣也离开了我们,但他们的道德文章和言传身教使我院历史所甲骨学研究薪火相传,代有传人。一瞬间,当年的年轻人,现已全部成为退休的老人,而其中有的人也已驾鹤西归。但如今胡教授的学生和学生的学生们,已遍布全国各地,并成为甲骨学研究的重要力量。1999年,在纪念甲骨文发现100周年的庆典上,我院推出了王宇信、杨升南主编的《甲骨学一百年》、彭邦炯等编的《甲骨文合集补编》、宋镇豪主编的《百年甲骨学论著目》等大型著作;与此同时,胡厚宣主编,王宇信、杨升南总审校的《合集释文》、肖良琼等《合集来源表》也面世,在海内外学术界引起广泛注意和好评。
《合集》使我院一代又一代的甲骨学者在成长,而成长中的新一代正在甲骨学的前沿拼搏着。不仅如此,《合集》还润泽着海内外有志于中国古代文化研究的学人,为他们步入甲骨学的堂奥奠定了基础。
人生易老天难老。在建院30周年即将到来之际,参加《合集》工作的当年年轻人,都已成为老人,有的已经逝去。就连较为年轻的我,也于2003年退休了。但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无愧于国家交给我们的科研任务!回顾过去的年华,不禁感慨万千。而展望未来,我们仍然豪情满怀,退而不休,在尽我们应尽的努力!特此以如下二句与青年学人共勉:
二十年两代人转战南北几度辍兴甘苦铸《合集》
经世业传薪火惠泽学林不惊荣辱和谐创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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