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佳城—拉萨

我所到过的城市中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屈指可数，但当得起“迷人”二字的，恐怕唯有拉萨了。我的胸中老是纠结着一个情结，激荡着一次次去拉萨的冲动，并且隔年总要把这种冲动付诸行动。

撇开拉萨三大寺以及她的标志性建筑布达拉宫不谈，我觉得忽略他们，或许能更好地领略拉萨的迷人之处。围绕大昭寺的帕廓街就象个宇宙黑洞，吞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所有人。每次我一到拉萨，无论晨昏，第一要做的便是将自己湮没在这股人流中。

拉萨是西藏的中心，帕廓街无疑就是这中心的中心了。想体验拉萨和西藏吗？那就去转帕廓街，转得越多你的体验就越深。这里有手摇转经筒嘴里念念有词步履蹒跚的老翁老妪，有绕着大昭寺用身体丈量土地的职业叩头师，有一列列历尽千辛的朝圣队伍……，千百年来这里上演着一个又一个神秘而奇特，虚幻而真实的故事。

帕廓街沿街是密不透风的店铺和货摊，出售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藏式日用工艺品、古董、×用品，新旧杂陈，真赝难辨。想觅几样宝贝带回去吗？就看你的眼光了。那些印度和尼泊尔商人的小铺子里总是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印度香，播放着印度风情的音乐，充满了一种令人销魂的南亚风情。在拉萨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要来这儿转上几圈，即便没觅到中意的宝贝，和摊主们聊上几句也是有趣的，以致隔了一年再去时，他们都能认出我来，告诉我某件我犹豫不决的东西早让人捷足先登了。

这些藏族商人个个手摇转经筒正经威坐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把他们同淳朴的牧民联系起来，可一旦你跟他们做起生意来，商人狡黠的一面往往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吃上一亏。这几年帕廓街物价扶摇直上，怪谁呢？还不全是我们这些数十万计的旅行者宠爱有加的缘故。但毕竟是藏民，他们绝不会扫你的兴，无论生意成与不成，划不划算，都让你感觉那是个很有意思的过程。

康巴女人是这些摊主中最有趣的一群，你若翻动了她们的东西，她们定会一直跟着你走上好远，央求你“买嘛买嘛”，或者向你赌咒发誓，某件东西是真正的老古董，是她“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令人莞尔。

大昭寺和帕廓街位处拉萨老城区的中心。老城区里小径交叉，巷道纵横幽深，令人如置迷宫。这些木石结构的老房子大都二三层，墙体极厚，墙面雪白，只有那些跟墙体一样呈上窄下宽的矩形窗户边框是黑的，黑白分明。窗户向来禁闭，里边幽暗不可洞测，印有八宝吉祥图案的窗幔随风波浪般起伏，窗台和平台上盆花烂漫，楼顶经幡招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桑烟和酥油味，这些老房子里该有多少耐人寻味的沧桑世事啊。有一首拉萨民谣这样唱道：拉萨的帕廓街上，窗户比门还多，窗户里的姑娘，骨头比肉还软。

宁静的午后，徜徉在老城区的小巷里，那些梦一样飘过的女人，那些坐在墙角门洞下捻佛珠的老人，常使人产生此刻正置身于百多年前的错觉。

拉萨夏天的午后日头热辣辣的，几圈逛下来不免口干舌燥腰酸腿软，这时我会随便走进一家甜茶馆坐坐。拉萨的甜茶馆星罗棋布，这种用牛奶、红茶和白糖熬制的热饮料风行于卫藏地区，尤其深获拉萨人的厚爱，所以也有人称之为拉萨茶，其受亲睐的程度几乎盖过了藏族的传统饮料酥油茶。甜茶馆里幽暗阴凉，熝热的空气被阻挡在了门外，简陋的桌椅使它定位在面向大众的层面，所以多年来一杯甜茶永远是两毛钱。此外，这里还供应酸奶、酥油茶、牛肉包子等风味饮食。远来的人进来解个渴歇个脚就走，当地人则将甜茶馆当成了重要的社交休闲场所。

拉萨人喜欢泡甜茶馆比之西方人爱泡咖啡馆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一坐往往就是一天半天，聊天、打牌、玩克朗棋、看录象，各类大小新闻在此蔓延传播。在拉萨的日子里，我每天总是无休止地逛帕廓街，然后坐在甜茶馆里和茶客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或者伏案写信写日记，或者看着帕廓街上如织的人流出神，慢慢消磨着漫长的午后时光，这已成了我在拉萨最乐此不彼的生活方式。

拉萨的夏天凉爽之极，气温总是保持在十到二十度之间，所以夏天在拉萨绝无挥汗如雨之苦。夏日里拉萨白天艳阳高照――阳光城嘛，下雨多在夜深人静之时，几个闷雷滚过，雨点便噼噼啪啪地砸在窗台上。翌日清晨推开窗，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的青山云遮雾绕，妩媚动人，令我在拉萨的每个早晨总是心情奇佳，充满活力。

拉萨河是不能不去转转的，我偏爱西藏大学后的那段拉萨河。每天都有女人在河边洗氆氇、地毯，一块块洗完的氆氇、地毯展开晾晒，将河堤装饰得五彩绚烂。在河中小州喝酒唱歌过林卡的一家子从来不放过要我给他们拍上一张全家福的机会，然后青稞酒、甜茶便没完没了地往你碗里添。那些盘坐俯首背书的藏大学生常使我克制不住走上去同他们聊聊的念头。那个叫米玛的女孩不知现在怎样了，她的信里、她的眉宇间总是透着股哀伤。

每年夏天当噶玛堆巴星闪耀在拉萨东面宝瓶山上空的七天，便是拉萨的沐浴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倾巢来此沐浴，而此种盛况我总是缘铿一面。

常有人问及我在拉萨是否吃得惯，我肯定的答复总使他们将信将疑。拉萨并不乏美味佳肴，其他地方有的这儿都能找到，但我更倾心于此地的风味。除了令我喝上瘾的酥油茶和甜茶，首推就是酸奶了。冲赛康市场上总能见到好些女人排成行坐在墙角，跟前是一排乳白色的广口瓶，那里面装的便是藏语里称为“雪”的酸奶了，售价两元。打开瓶盖，上面是一层厚如鞋底的奶油，回去拌上白糖，一瓶酸奶足可吃上两顿。每天喝一瓶酸奶成了我在拉萨的功课。

紧邻帕廓街专售食品的冲赛康市场有奶碴和风干牛羊肉卖。上等奶碴九元一斤，逛街时嘴里不时含上一颗，生津耐饥，齿颊留香。加工成麦片大小的细奶碴买回去早餐时泡在热牛奶或稀饭里，香浓美味，营养丰富。风干牛羊肉五元一斤，可以买了备以长途旅行之用。这些风干肉虽说需用力割食，但放到嘴里顷刻即烂，又酥又软，且无腥膻之味。

如今的拉萨城藏式快餐店林立，里面供应咖喱饭、土巴、藏面等速食。咖喱饭是一盘咖喱味的土豆牛肉米饭，牛肉好大两块，绝不似兰州拉面只薄薄几片；土巴是用土豆、萝卜、牛肉和面团等混煮的大杂烩，这些风味速食均五元一份，营养丰富，经济实惠，中午我常在这些藏式快餐店里打发午饭。

夜晚，青年路上灯火通明，排挡林立，无论晴雨，均食客如云。川人多经营火锅、串串香，回民的看家本领自然是烤羊肉串、杂碎汤之类。来旅行的人常抱怨拉萨物价高，但这夜市上的物价足以让所有旅行的人心满意足、牢骚尽去。

初来拉萨时我满大街找青稞酒却遍寻不着，经人指点，才发现卖青稞酒的摊子到处都是。摊主把青稞酒灌在一个个白色大塑料桶和装矿泉水的小瓶里，可以论碗买，也可论小瓶买，一瓶两元。这种被藏民戏称为“藏啤”的饮料清凉酸甜，口味一如江南的米酒，度数虽低，后劲却大。拉萨天黑得迟，晚上九点才全黑。许多个夜晚，我就是坐在旅馆的窗台上，看着漫天繁星，听着零星的狗吠，每每喝到酩酊大醉。

回家之后，在拉萨的那些个醉生梦死的日子常在我梦里流淌，这应该也是一种相思吧。我想，今年无论如何也该回一次拉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