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木河漂流

（一）

在本人经历之中，所谓游山玩水者，莫过于漂流，而漂流则首推杉木河。漂流之兴起颇有时日，可供漂流之水域比比皆是，其中唯有杉木河流程最长，也最安全。在杉木河漂流，有如观赏一幅山水长卷，有如聆听一首起伏跌荡，抑扬顿挫的美妙乐曲。

可惜，人们只知贵州有黄果树瀑布，却不知施秉有杉木河漂流。如果说，黄果树瀑布是中国的一道风景名胜，那么杉木河以及与其并存的大峡谷才是贵州风光的精髓。黄果树者，皮毛矣；杉木河者,血脉也。

杉木河位于贵州施秉境内，其系舞阳河支流，全长44公里，流程内天然落差总计达640米。施秉县城有中国漂城之称。

若干年前，有朋友邀约漂流。在我印象中此漂流当是水深湍激，险象环生。如果漂流只是一味追求惊险刺激，对我而言则大可不必。惊险尤恐避之不及，何来漂流之惬意。我不以为然，其漂流最终作罢。有人去，但无人说起，我对所谓漂流不甚了解亦无兴趣。杉木河漂流之后，得隙于黄果树漂流，经咨询随即放弃。黄果树瀑布系中国境内奇观，因交通原因多少人无暇一睹为快，有机会于该河道漂流，当是一大幸事。人们只知道桂林山水甲天下，岂不知贵州风光压桂林。贵州素有公园省之称，境内奇山异水不胜枚举，尤其峡谷风貌堪称一绝。黄果树下游河道峡谷风光更是得天独厚，美不胜收。而且此漂流收费不高，但我毕竟嫌其流程或时间太短。或许一公里流程或一小时时间在黄果树河道漂流对许多朋友而言，求之不得，而我却不屑于。这恐怕就是所谓曾见沧海难为水罢。我以为漂流当如品酒，绝不可暴饮暴食，否则当有暴殄天物之嫌，尽管不是人为，但结果却是一样。一张一弛，舒缓有至，静如处女，动如脱兔方不失漂流之乐趣。

七月中旬某星期五下午，朋友至电赴杉木河漂流。虽然事先曾说起，便并未确定具体时间，突然之间，多少感到几分意外。当时正值七月流火，尽管贵州气候温和，但毕竟下午四时，光照强烈，令人颇感不适。而且当时本人尚在公司，还需回家准备简单的行礼，然后赶赴集中地点。无奈，只得如此了。强光、燥音、车流、灰尘充斥着这座小城，穿行其间可不是一件美差事，到达指定地点时，我背上已经沾湿。驾车的朋友与我年龄相仿，但外形奇特：光头，畜长须，戴墨镜，从正面说其模样好象政协委员或者是搞艺术的，从反面说那样子地地道道就是黑道人物，其实此君甚为儒雅风趣，雍容大度，即使在数月前因火灾造成其货品损失八十余万元尤自镇定自若。他与我稍事寒喧即自如地驾御着自己的黑色坐骑在闹市中穿梭，他听说我能饮一点酒即称待至目的地后当与我痛饮三百杯。贵州美酒天下闻名，贵州人酒量知者恐怕不多。

（二）

薄暮时分，贵州高原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少见的湛蓝色。此时我们乘坐的轿车已临近一座美丽的小城。远远望去，整洁的公路上既没有行人亦无车辆，更显得干静且安静。刚刚亮起的行道灯泛着桔红色的光晕。这里就是去杉木河中途，更是我至今所能见到的一座堪称美丽的城市——余庆。次日早晨，我们一行在余庆吃完早点即上路。随行的还有驻余庆武警中队队长、指导员等，他们座在另一辆车上。他们既是我们的向导又是我们的保镖。

车子终于在一处广场上停泊下来，放眼望去，一座巨大的门楼随即映入眼帘。这里没有大都市的烦杂与喧嚣，没有都市拥挤的人流与密集的建筑；这里也不是一座宾馆或酒楼，在这里我们没有故旧，但是，却早有不露行藏的朋友捧上一杯清凉。对于长年居住城市的你我，那可是一种透心凉，此茶无人能配制，无笔可描述，无言可形容，无嘴可道出。（门楼虽然巨大门却无法掩藏景区内的诱人的清凉与幽静）如此高门大户，这般出手不凡，竟不知是那一位神仙的府坻。仔细端详，门楼上端横向排列着一行金色字体，赫然就是：国家级舞阳河风景区。是否国家级姑且不论，而舞阳河风景之美却早有所闻，只是无缘接近，想不到突然之间竟俏然走近其身旁，却全然不知。无疑，我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

至此离杉木河河道尚有不足一小时的路程，说出来未免让人扫兴，走起来却令人流连忘返。由于路程较长，到达目的地时我们一行人已分成三拨，我们居中。光头脱去T恤光着上半身，一路上享受着日光浴。滑稽的是他的肚子细圆而向前凸起。说起来，这应是他与众不同的第四个特征了。

几经迂回，我们开始沿石级下行。道旁一条小溪始终伴随着我们前进。它时而隐没，时而起伏，时而远离，时而紧贴，时而如细流，时而如深潭。清澈见底，晶荧剔透，象风一样灵动飘逸，象空气一样纯静透明。它与山道似一对可爱的小生灵，一路欢欣雀跃,相互嬉戏着远去，最后隐没在崇山峻岭之间。我们一路循其足迹前进。峡谷中，凉意如春风拂面，空气如清流润喉。一路之上，尉蓝的天空、洁白云彩、苍然的山影、碧绿的秧田、灿烂的阳光、斑驳的绿荫、翩翩的彩蝶、欢乐的人们，那情景无不令人为之沉醉。用贵州人经常用的一句话就是：只有这么美了！

如果杉木河是一首主题歌，那么这一路走来就是一首优美的序曲。

（三）

约四十分种行程，我们一行即进入丛山腹地。记得庐山有一条开满鲜花的小路，人称其为花径。而我们一路走来之路段却远非花径所能比拟。路断处，即杉木河漂流的起点。河床上早己布满了前来漂流的游人以及橡皮艇、救生衣等。这里不再需要办理任何手续，每二人即可取一艘橡皮艇与一根木棍开始这欢乐的旅程。我们将拖鞋捆在橡皮艇上，拿上一根木棍，将橡皮艇或推或拉好歹弄至溪边，准备起程。赤足走在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上并不是一件随意的事，几乎每个人都是一瘸一拐。但当我踏进那清凉，带着几分寒意的溪水时，仿佛突然走进了儿时的记忆。同样是那清凉的水，同样是那令人喜不自禁的感受，而那一切恍然如梦。

我们终于启程了。一眼望去，在我们前面，溪中漂浮着无数游艇，同时也漂浮着无数的欢笑。漂流者笨拙地使用着木棍，艰难地推动着小艇前进。此时，这些小艇好似一艘艘碰碰车，在溪中乱撞。它们时而左冲右突，时而原地打转。飞溅的浪花不时刺激着我们的肌肤，而因不慎落水者早已浑身精湿。但每一个人都在开心地欢笑。置身其中，其乐陶陶。我原本不希望衣服浸湿，但早有好事者讪讪地朝我们发笑，然后不由分说地突然向我们击水。

我们出发时一行四艘游艇，转眼之间，大家即失去了目标。真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在如此小溪之中，虽近在咫尺，竟同样不能把握自己的方向。

经过一番拼搏,我们毕竟突出重围，而那瓶颈一般的河道最终被我们抛在身后。我们顺流而漂，渐行渐远。河道或宽或窄，溪水或浅或深。眼见橡皮艇就要撞上山岩我即时用棍子在岩石上一点，眼见橡皮艇开始向一旁漂去就要搁浅，她立即用棍子在溪中撑几把。云在水中游，水在天上流。仰而观天，天色如此湛蓝，只有乘飞机于云层上端才能见到如此情景；俯而瞰水，水质那么澄彻，再好的水晶玻璃也不可能那么清亮透明而富有质感。我们幽哉乐哉地在嵯峨险峻，植被繁茂的贵州大峡谷中漂流，而大自然毫不吝啬地在我们眼前缓缓地展开它的长幅画卷，款待着我们这些千里万里前来瞻仰它的游人。那是一幅看不尽的层峦叠嶂，道不完的贵州山水。古人读书有叹为观止之说，而时隔数月之后，我对此水墨丹青仍有叹而不止之感。

虽然如此，而在当时却有一种忧虑悄悄袭上我的心头。所谓喜极而泣，乐极生悲，当真如是？

算下来，漂流已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几番山移水转，细浪催舟。我愈来愈担心漂过前面的山岩就将见到此次漂流的终点，令我忧者正是这美丽的旅程过于短暂。当今天下忧国忧民忧天下者固然不多，忧衣忧食忧父老的绝然不少，而似我之忧者几何？说曹操，曹操到。蓦然间，我远远看见前方河滩上聚集着大量的游客，橡皮艇横七竖八地弃置在河滩上。溪中似乎还有一、二艘皮艇在一旁逡巡，不愿靠岸。溪水无情地将我们乘坐的橡皮艇向那儿推去，我忍不住默默在心里祈祷，希望其只是此次漂流中途的一个驿站。艇尚未靠岸，先期到达的朋友早已开始与我们招呼。这正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河滩上摆满了烧烤，人们头上罩着一层薄薄的清烟。朋友一再向我们嚷嚷，问我们是否需要进餐。早上我们在余庆用过早点，随后乘车直达杉木河，约中午十一时开始漂流，此时腹中正空。我首先打听这里是否漂流的终点，而朋友告诉我这里离终点还有几个小时的流程。呜呼，快哉！正如风卷残云，月白风清，我心头的担子顿时卸了下来。吃也行，不吃也罢，怎么都可以。向四周望去，两岸都是危岩绝壁，如果不是游人集中，不知这荒山野岭谁敢独步，更不知这些烧烤从何而来。朋友们开始在各个烧烤之间选择可口食物。我对烧烤用的一种七星鱼颇感兴趣，烧烤们将其装在一支塑料桶中。我不是想吃，只是出于观赏。这种鱼一身花斑色，呈条状，根据我的经验这种鱼当生活在石隙中，也就是说杉木河正是它们的最佳生活环境。最终由于有人嫌烧烤不卫生，有人嫌没有可口的食物，我们稍事休息即准备出发。

正在此时光头靠岸了。光头不习水性，似乎因此显得十分疲劳。他不大搭理大家，经自将自己的皮艇拽上岸。我们都在等待光头的反应，而中队长性急，早就将皮艇推入水中漂走了。耽搁了一会儿，光头只好将皮艇拉到水中随我们重新起程。对此我们并未经意，事后光头表示他当时很想在河滩上坐下来，那怕短暂的一点时间，吃点烧烤喝点酒。他说这是大自然赐给每一位游客的天大的享受。如此，是秀才遇着兵了，我也替光头感到莫大的遗憾。其实这点雅兴本人到是有的，只是当时为大家的意见所左右。由此我对光头更多了几分亲近感。

在以后的流程中，大家很快就拉开了距离。且不说中队长，单就光头而言，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把一支橡皮艇便唤得遛遛转。出发不久，还看见他凸着肚子坐在橡皮艇的一端，拿棍子在那儿厮弄，可转眼之间，他们就在我们视线中消失了。经过烧烤河滩之后，一路上溪中不再能见到那么多的游艇，三三两两而已。这时放眼望去，整个峡谷似乎就是我们的世界了。漂了一段时间，我们进入了一处平静的水域。两侧山高林密，阴深晦暗。水面波澜不兴，平坦如镜。整个环境是那么幽静、安详，以至于令人突然之间或许会感到莫名的恐惧。橡皮艇在这里失去了一切动力，分明陷入了一潭死水之中。一侧，橡皮艇上却静静地坐着的一双情侣，他们默默不语，仿佛在该意寻找沉默是金的感觉，或者正在用心等待一位幽灵朋友的出现。而留在我印象中的那微微弓起的背影，又象是坐在公园一偶正有潜心读书的学子。我们不敢久留，竭力用木棍向前划去。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溪水呈现出细微的流动状。我们松了一口气，继续向前划着。终于我们漂到每次回想起来都令人心有余悸的地段。那里水深流急，尤其是左侧山岩向外凸起，其下方出现一个诺大的洞穴，约深十余米。阴森森的洞穴，绿荧荧的水面，令人望而生畏。经过洞口时，明显感到一般来自洞穴的引力。我不禁大自一惊，急忙向外划去。

可以说直到流程过半我的衣服虽不能说完好无湿,到也十分整洁，但最终还是晚洁不保，全身覆没。当时经过几个急滩后，艇中灌满了积水，大有随时沉没的危险。故我急于将其清理掉，但当时所选地点好象不太合适。一般选在浅滩上处理当然万无一失。而我挑的地点水深过膝，水势甚急。我们下到水中几经努力终于将装满积水的橡皮艇掀翻，到出其中积水。就在我一支脚跨上橡皮艇而欲迈出第二支腿时，由于水流冲击着橡皮艇，造成我重心不稳，哗啦一声，一头扎进急流之中。木棍随即脱手而去，所幸好歹拖住橡皮艇。眼见木棍就要被水冲走，我好不紧张，那里顾得了那么多，我提脚就去追木棍。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漂流，我可知道在漂流中再没有比那根极为普通的木棍更重要的了。可是，扎脚的鹅卵石让我无法迈步。游客从我们身前漂过，发出善意的微笑。情急之下，我大声呼喊前面的游客帮忙替我们将木棍捞起；好心人将木棍捞起并扔在河滩上待我们去取。数十米的距离可我赤足走了半个小时。捡回木棍返回橡皮艇时那个爽呵，可没得比。

接下去的漂流经历这里就无庸赘述了，那是这次漂流中最惊险也最刺激的部份。河道布满了巨石，由于地形的原因，溪水在此随时可能从整体中突然分流出去。也就是说橡皮艇随时将会被它们带进你意相不到的水道。在这整个过程中我可是一直都紧紧捏着一把汗。不过你也不要把它想象得太危险，就在我们度过那些险要河段，松弛下来回顾那段历程时，竟奇迹般的发现一对正在漂流中的一对夫妻竟带着一个幼儿。

（四）

整个漂流好比大自然为我们举办的一次，我们每一个游人都可以直接参入的大型音乐会。杉木河有如天工造物之时，大自然特地为贵州的崇山峻岭配置的一根琴弦。过去，它悄悄地弹奏着天籁之音，今天它将每一位游人都变成了跳跃在这根琴弦上的美妙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