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怀古

抵达西安已是傍晚，夕阳余晖笼罩着古城———庄严、雍容而具有雄性。

以后的几天去了城楼、秦俑、碑林、大雁塔、华清池、大差市，还有灞桥。西安摊开的一部厚厚的书，可以读出许多皱纹般的文字，许多远去的人和事。

在西安很容易听到秦腔的声音。秦腔，不在唱而在吼，无论唱什么段子或在什么地方唱，都是一种生命的底音，有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有一种震天撼地的气势。

在西安多半会让人想起新蒲细柳、曲江丽人；想起夕阳残照，汉家宫阙；想起“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想起历史上有过的慷慨激越的塞上曲、凉州词、燕歌行，以及曾有过的轻歌曼舞，霓裳羽衣……

西安怀古，仅仅是一种写意。

华清池

沿着白居易《长恨歌》诗句铺就的曲径，我来到华清池。只见一池温玉，在我目光下冷寂而沉默。

当年杨玉环入浴的情景，只有池边的砖石还记得，可如今已成了残砖碎石。当年杨玉环随着溅起的水花发出的笑声，早已随风飘逝。

连杨玉环也没有料到，这份隐私竟然这般展示于众目睽睽之下，是多么的羞怯。

杨玉环是个美貌绝色的女人，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是个殊美惊艳的女人，是个让唐玄宗迷醉得神魂颠倒难以自持的女人，是个附庸于权力而最后被缢死的女人。

透过骊山，透过杨玉环，我看到一个唐朝骑着瘦马，走进西天残阳，走进凄然秋风，走进自己画的句号。

《长恨歌》因杨玉环和华清池成了千古绝唱。

兵马俑

在兵马俑的一号坑，我看到列队的士兵，曾染秋霜的铠甲，依然映照日月。丁当的马铃拖着战车，扬起黄土地尘埃。我仿佛听到这些尚武的幽魂，仍在金戈铁马的交战中，发出撼天动地的吼声。在燃着大朵大朵的烽烟中，他们一身戎装，只是为了抵达六国城下，他们的一生，只是为了那个王朝。

两千年后重见天日时，这些秦朝的勇士，只能在坑内睁着漠然的眼睛。满腔的热血，只落得一个俑。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你们还记得那轮秦时明月，还记得故乡春长冬枯的芨芨草，还记得老母在风中飘然的白发，还记得妻子怀中婴儿的啼声吗……

碑林

站在碑林，如同站在书法艺术之林。

听着脚步的风声，我看见李斯携着他的《峄山碑》，王羲之携着他的《曹全碑》，颜真卿携着他的《颜氏家庙碑》，欧阳修携着他的《皇甫诞碑》，褚遂良携着他的《三藏圣教序碑》，还有怀素、柳公权、李阳冰……怀揣着那些写就的墨迹，在这里如花开放。

我想象那些大家，握着一锭松烟，在砚台里兑上水，磨了一圈又一圈，挥动羊毫书写的样子。哦，竟然是这般的美不胜收，令人赞叹。

一千多块碑石，都付与日月映照。有的飞动，有的遒劲，有的厚重，有的秀逸……使冰冷的碑，有了热血，有了神韵，有了汉字的美丽。

在碑与碑之间，我看到有人拿着宣纸粘在石碑上，用蘸墨的棉团拓印的“啪啪”声，在静寂的碑林中回响。我不知道这些碑的拓片在商店里出售的时候，是它们的欣慰，还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