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秘家园>> 文献经典>> 子部>> 道家类

道家类

庄子集解内篇补正:大宗师第六

繁体中文】  作者:刘武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本篇云:「人犹效之。」效之言师也。又云:「吾师乎!吾师乎!」以道为师也。宗者,主也。
  正天下篇云「以天为宗」,与此所谓「大宗」者义别。天道篇云:「夫明白于天地之德者,此之谓大宗大本,与天和者也。」盖谓和为大宗也。然易云「一阴一阳之谓道」,本书则阳篇「阴阳,气之大者也,道者为之公」,言道为阴阳之公名也。田子方篇「两者交通成和」,两者,谓阴阳也。据此,则阴阳之公名为道,阴阳之相合为和。是则和乃道之质也,故天道篇谓和为大宗,即无异谓道为大宗也。庄子何故谓天为宗,而谓道为大宗?则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法者,师也,即人师地,地师天,天师道也。本篇「夫道」节,谓道「生天生地」。夫天既法道,道既生天,则谓天为宗,谓道为大宗,又何疑乎?且「夫道」节「长于上古不老」句,指道言之也。篇末「吾师乎」下,亦有此句,则其所谓吾师者,亦指道言之也。而天道篇「大宗大本」下,所引「长于上古」诸句,概与本篇末同,则所言谓和为大宗,无异谓道为大宗,尤为明确矣。由以上所证,则此所谓大宗者,道也;所谓大宗师者,以道为师也。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凡物皆自然而生,则当顺其自然。 补:天地篇:「无为为之之谓天。」夫「无为为之」者,即其所为循天之理,因乎自然,而不杂以人为也,如下所举「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等是也。故此所谓「天之所为」,即下真人之所为也;「人之所为」,即下狐不偕诸人之所为,而过乎其当者也。总提于此,以为下文纲领。刻意篇云「虚无恬淡,乃合天德」,达生篇云「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即天而生也。盖以「虚无恬淡」而至「形全精复」,下所举真人之所为亦可以此八字概之。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两其知,音智。不强知,则智得所养。郭云:「知人之所为者有分,故任而不强也;知人之所知者有极,故用而不荡也。故所知不以无涯自困。」 补:明此为知之盛,而非知之真也。齐物论云:「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养生主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夫人之所为者事也,事之能御者知也,事无涯,故知亦无涯。所谓知人之所为者,因有人之形,故群于人,而不离人以独异,则应知人之所为也,即下文「与人为徒」也。所谓养其知之所不知者,言知乎其所能知,不强知其所不知者,是不以有涯随无涯也,则得终其天年而不殆矣。若狐不偕诸人,知人之所为,而不知养其不知者,故除箕子徉狂仅免外,皆饿死蹈河而中道夭也。虽然,有患。成云:「知虽盛美,犹有患累,不若忘知而任独也。」 正知虽盛矣,然未能登假于道,非真知也,故不能无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成云:「知必对境,非境不当。境既生灭不定,知亦待夺无常。唯当境、知两忘,然后无患。」 正注非。下文「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即证此文之义。盖欲知已化,必待已化之时,其知然后当;欲知未化亦然。故曰「知有所待而后当」。未化,生也;已化,死也。死生命也,人何能定?故曰「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成云:「知能运用,无非自然。是知天之与人,理归无二,故谓天即人,谓人即天。所谓吾者,庄生自称。此则泯合天人,混同物我也。」 正注非。盖其所待者既未定,则吾之所知者恶能必其为真?吾所谓天理者,或堕于人为;吾所谓人为者,或反合于天理矣。如狐不偕等之死,彼必自以为知之真而死之当矣,安知其行名失己,忘身不真,役人之役,而不自适其适者哉?齐物论云:「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耶?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语意正与此同。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郭云:「有真人,而后天下之知皆得其真而不可乱。」 补:真知,较知之盛进一层说。知之真者,则不堕于人为之伪。何谓真人?补此句启下「古之真人」四节。古之真人,不逆寡,虚怀任物,虽寡少,不逆忤。 补:逆,不顺也。天地篇:「是谓玄德〔一〕,同乎大顺。」大顺,即一无所逆也,尚何寡之逆乎?不雄成,不以成功自雄。 补:徐无鬼篇「成固有伐」,雄成之谓也。此常人之情也,真人则不尔。老子曰:「不为而成。」又曰:「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不自以为大,即不自以为雄也。本篇:「无不毁也,无不成也。」齐物论:「其成也,毁也。」夫视成毁如一,尚何成之雄乎?不谟士。成云〔二〕:「虚夷而士众自归,非谋谟招致。」 正注非。庚桑楚篇:「至知不谋。」真人然后有真知,即至知也,故不与士谋。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成云:「天时已过,曾无悔吝之心;分命偶当,不以自得为美。」 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若知之所待者已成过去,亦不追而悔之,此释家所谓「过去心不可得」也。若如其所待而知当,亦不自以为得,此与不雄成之义同,释家所谓「现在心不可得」也。上文所谓谟者,谋议未来也。不谟士,则释家所谓「未来心不可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也若此。危难生死,不以介怀。其能登至于道,非世之所为知也。 补:知能登假于道,斯为真知,非仅盛也。古之真人,其寝不梦,成云:「绝思想,故寝寐寂泊。」其觉无忧,郭云:「随所寓而安。」其食不甘,成云:「不耽滋味。」 补:老子曰:「味无味。」又曰:「五味令人口爽。」王弼注:「爽,差失也。」故不甘食。其息深深。李云:「内息之貌。」真人之息以踵,成云:「踵,足根。」宣云:「呼吸通于涌泉。」 补:涌泉穴,一名地冲,在足心陷者中,屈足卷指宛宛中。黄庭经云:「三关之中精气深,九微之内幽且阴。口为天关精神机,足为地关生命棐,手为人关把盛衰。」武按:人恃息以生,道家养生,故调息。息由口鼻出入,故为天关精神之气机,调之既久,其息深深,则下聚于丹田,因而通于足之涌泉穴,所谓「地关生命棐」也。观此,足以证真人踵息之义。考足肾经脉属少阴,斜从小指趋足心涌泉穴,循内踝之后,别入跟中,上腨内,出膕内廉,寻上股内后廉,直贯脊,属肾,从肾贯肝膈,入肺中,挟舌本,循喉咙。然则息由口经喉,入肺,至足踵,固自有经脉以通之,踵息之说,非不可能也。以上真人一。众人之息以喉。宣云:「止于厌会之际。」 正「厌会」误倒,应作「会厌」。灵枢经忧恚无言篇:「会厌(平声)者,音声之户也。」又云:「厌小而疾薄,则发气疾,其开合利,其出气易。其厌大而厚,则开阖难,其出气迟,故重言也。」武按:会厌,在咽喉之两旁,能张能收。食入则收掩其喉,音出则张开,故曰「音声之户」,乃喉之门也。平人之息,吸由口鼻,经会厌而入于肺,复由肺呼出。然则众人之息实以肺,此谓以喉者,特言其息之浅耳。然使肺气郁而不通,则亦以喉息矣。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屈服,谓议论为人所屈。嗌,喉咽也。嗌,声之未出;言,声之已出。吞吐之际,如欲哇然,以状无养之人。 补:释文:「嗌音益。哇,获娲反,崔一音于佳反。简文云:『呕也。』」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情欲深重,机神浅钝。 补:耆与嗜同。以上真人二。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郭云:「与化为体。」其出不訢,其入不距;释文:「距,本又作拒。李云:『欣出则营生,拒入则恶死。』」 补:释文:「訢音欣。距音巨。」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成云:「翛然,无系貌。」 补:释文:「翛,李音悠。向云:『翛翛然〔三〕无心而自尔之谓。』」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宣云:「知生之源,任死之归。」 补:不忘其所始,与德充符篇「保始」之义同。盖始者,指道也;保者,守而不忘也。义见彼句下。命之当终者天也,当任而安之,有心以求,则以人助天也。受而喜之,宣云:「受生之后,常自得。」 正注非。如注谓受生自得,则与上文「其出不訢」,与下文「不悦生」矛盾。此承上句「始」字。始指道也,故曰「受而喜之」,与下文「不以心捐道」一意相承。忘而复之。宣云:「忘其死,而复归于天。」 正此承上「不忘其始」来,谓复其始也。犹之孔子之「克己复礼」,孟子之「收放心」,盖人欲除则天理自复矣。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郭云:「物之感人无穷,人之逐欲无节,则天理灭矣。真人知用心则背道,助天则伤生,故不为也。」俞云:「据郭注,捐疑偝之误。」 正寻省上下文义,「捐」字不误。说文:「捐,弃也。」上文「不忘其所始」,「受而喜之,忘而复之」,即不以心捐弃其道也。不以人助天者,承上「不求其所终」来。求其所终者,人为以求之也,犹之宋人助苗之长也。苗长,天也;助之长者,人也,助之适以害之矣。「是之谓真人」句,答上文「何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宣云:「志当作忘。无思。」 正「志」字不误。如作「忘」,心既忘矣,安能如下文「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乎?此二者,皆心之用也。「若然」句,总承上文;「其心志」则承「受而喜之」、「不以心捐道」等句。说文:「志,心之所之也。」灵枢经本神篇:「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论语:「志于道。」此义亦同,即心之所之者道也,即不以心捐道也。又素问阴阳别论说心云:「在志为喜。」王冰注云:「喜为心志。」此为本句确解。因喜为心志,则上「受而喜之」,与下「喜怒通四时」之二「喜」字,皆心志也。心不捐道,亦以其受而喜之也。其容寂,宣云:「无为。」其颡頯,宣云:「颡,额也。」頯,大朴貌,宣云「恢上声」。 正释文:「頯,徐去轨反,郭苦对反。」武按:「天道篇「而颡頯然」句下,引成云「颡额高亢,显露华饰」,此则训为大朴,同一頯之形容词,不应前后相歧。此处当训为高亢显露,至「华饰」二字,成氏任意所加,应从删节。盖秋容寂寞,春气昭舒,故青阳一至,则生气开展,草木萌生,群虫启蛰,此即高亢显露之象也。故「寂」字,笼下「凄然似秋」;「頯」字,笼下「煖然似春」。可见庄文谨严有法,非漫然下字,惜各注家均未寻省及此。凄然似秋,煖然似春,郭云:「杀物非为威,生物非为仁。」 补:释文:「煖音喧,徐况晚反。」武按:上句承「容寂」,下句承「颡頯」。即其容寂,凄然似秋;其颡頯,煖然似春也。喜怒通四时〔四〕,宣云:「喜怒皆无心,如四时之运〔五〕。」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随事合宜,而莫窥其际。正凄然似秋,裁制万物,各有所宜,循环无穷,而莫知其所止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崔云:「亡敌国而得其人心。」 补:不失人心,由于与物有宜也。此与上句,承「凄然似秋」说。利泽施于万物,不为爱人。由仁义行,非行仁义。 补:长养万物,任天之行而已,不为爱人而施也。此承「煖然似春」说。故乐通物,非圣人也;不求通物,而物情自通,为圣人。 补:圣人喜怒通四时,而不通物。四时运行,而万物自通,如春之任物自长,不助其长也。圣人亦任物自通,如乐之,则为有心而任知矣。有亲,非仁也;至仁则无私亲。 补:天运篇:「至仁无亲。」有亲则私也,与利泽施于万物者异矣。天时,非贤也;宣云:「择时而动,有计较成败之心。」 正真人与物为春,接而生时于心者也;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者也。盖以知为时,而不以旦夕迁流之天时为时也。如以天时为时,必致劳生逐时,则非贤矣。利害不通,非君子也;利害不观其通,故有趋避。 补:齐物论「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能通利害为一也。不通,非君子矣。此君子,指在位者言。行名失己,非士也;成云:「必所行求名而失己性,非有道之士。」 补:士,指在野者言。逍遥游篇「名者,实之宾也」,以名假而实真也。专行乎名者,必失己之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宣云:「徒弃其身,而无当真性,为世所役,非能役人。」 补:因行名而亡身,是因假而亡真也,则身有不当亡而亡者矣,如狐不偕辈是也。非役人,乃役于人也;役于人,即失己也。下引古人以明此二句之义。若狐不偕、成云:「姓狐,字不偕,尧时贤人,不受尧让,投河而死。」务光、成云:「夏时人,饵药养性,好鼓琴,汤让天下,不受,负石自沉于庐水。」伯夷、叔齐、箕子胥余、司马云:「胥余,箕子名。尸子曰:『箕子胥余,漆身为厉,被发佯狂。』」纪他、成云:「汤时逸人,闻汤让务光,恐及乎己,遂将弟子,蹈于窾水而死。申徒狄闻之,因以踣河。」 补:释文:「他,徒河反。」申徒狄,释文:「殷时人,负石自沉于河。」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郭云:「斯皆舍己效人,徇彼伤我者。」宣云:「为人用,快人意,与真性何益!」 补:上之诸人,皆行名失己,亡身不真者也,与真人之所为者异矣。此节证上文人之所为,然不知养其所不知,以致不终其天年者。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郭云:「与物同宜,而非朋党。」俞云:「郭注非也。此言其状,非言其德。义读为峨。天道篇『而状义然』,即峨然也。朋读为崩。易『朋来无咎』,汉书五行志引作『崩来无咎』,是也。义而不朋,言其状峨然高大而不崩坏也。」 正「状」字统摄下文,至「悗乎忘其言也」止;「义」字由上「凄然似秋」、「与物有宜」生出。郭说尚适,俞必改「义」为「峨」,改「朋」为「崩」,又于「义」下加「然」字,费如许周折,然后成其「峨然高大而不崩坏」之说,验之上下文义,毫不相干。且容状非山陵楼观比,何可以崩坏说乎?考礼记乡饮酒义:「西方者秋。秋,愁也。愁之以时察,守义者也。」注:「察,严杀之貌。」故曰「义」字由上文「秋」字生出也。下文「()万物而不为义」,()即严杀之义。本篇脉络,前后原属一贯。又释名:「义,裁制万物使各宜也。」白虎通情性篇:「义者,宜也,断决得中也。」夫裁制万物,断决得中,故不与物相朋党也,秋何尝私物而有所朋乎?朱桂曜云:「鶡冠子备知篇:『故为者败之,治者乱之。败则傰,乱则阿;阿则理废,傰则义不立。』陆注:『傰,党也。』傰则义不立,正与此处『义而不朋』同意。汉书王寻传『南山群盗傰宗等』,注苏林曰:「傰音朋。』」武按:集韵:「傰同朋。」又管子幼官篇刘绩注:「傰即朋字。」此引实为「义而不朋」确证,足证俞说迂缪。若不足而不承,宣云:「卑以自牧,而非居人下。」补此句承「状」字。说文:「承,受也。」老子曰:「广德若不足。」盖德足而若不足也。盗跖篇:「足而不争。」又曰:「不足,故求之。」真人则不仅不争不求,且与之而不受也。与乎其觚而不坚也,王云:「觚,特立不群也。」崔云:「觚,稜也。」李桢云:「觚是孤借字。释地『觚竹』,释文『本又作孤』。此孤、觚通作之证。孤特者,方而有稜,故字亦借觚为之。『与乎其觚』,与『张乎其虚』对文,「与」当是〈走与〉之借字。说文:『〈走与〉,安行也。』」按:不坚,谓不固执。 正此句申说「义而不朋」之义。下「与乎止我德」之与字,王训相接意,可移以训此「与」字。李谓为〈走与〉借,安行也,句无此意,殊属穿凿。觚,说文「乡饮酒之爵也。」史记酷吏传「汉兴,破觚而为圜」,集解:「觚,方。」索隐:「觚,八稜有隅者。」言真人义而不朋,与世相接,犹觚之方而不圜也。然其不朋者,特和而不同耳。与物有宜,亦不坚执也。李乃谓觚为孤借,亦好横生枝节矣。张乎其虚而不华也,成云:「张,广大貌。」按:廓然清虚,而不浮华。 正此申说若不足而不承之义。不足者,虚也。虚则易流于华而不实,华而不实则诚不足矣。真人者,若虚而实实,故不华也。此即老子「大盈若冲」之义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向云:「邴邴,喜貌。」郭云:「至人无喜,畅然和适,故似喜也。」 正释文:「邴邴,音丙,简文云:『明貌。』」言邴邴乎其状似以明知自喜乎!此与下句贴知说;自此至「俛乎忘言」句,各以二句分贴知、德、礼、刑说。崔乎其不得已乎!向云:「崔,动貌。」成云:「迫而后动,非关先唱,故不得已而应之也。」 补:以知为时,时至而动,动于知之所不得已,非喜之也,故上句言「似喜」。滀乎进我色也,简文云:「滀,聚也。」宣云:「水聚则有光泽。言和泽之色,令人可亲。」 补:渔父篇:「真在内者,神动于外。」大学曰:「德润身。」淮南原道训云:「子夏得道而肥。」吕览士容论任地篇「人肥必以泽」,高注:「人肥,则颜色润泽。」盖德者,得道也。德充于内,故色泽于外也。下文女偊「色若孺子」,即证此义。与乎止我德也,与,相接意。宣云:「宽闲之德,使我归止。」 正「与」字,成训容与。滀乎进色者,由于容与止我德也。此与上句贴德说。厉乎其似世乎!崔本「厉」作「广」,当从之。俞云:「世乃泰之借字。广与泰义相应。」郭庆藩云:「厉、广古通借。泰字作大。世、大古亦通借。」 正「厉」「世」二字,皆当如字。厉,犹前汉书儒林传「以厉贤才焉」之厉。言勉厉于礼,其状如世人之所为也。此句应上「人之所为」,伏下「与人为徒」。謷乎其未可制也,成云:「謷然高远,超于世表,不可禁制。」补勉厉于礼,特似世人耳,实则謷然高远,不为世俗之礼所拘制也。下文孟子反、子琴张。不愦愦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耳目,故临尸而歌,斥子贡曰「恶知礼意」,即证此意也。此与上句贴礼说。连乎其似好闭也,李云:「连,绵长貌。」郭云:「绵邈深远,莫见其门。」成云:「默如关闭,不闻见也。」释文:「好,呼报反。」悗乎忘其言也。释文:「悗,忘本反。」成云:「悗,无心貌。以上言真人德行,下明其利物为政之方。」 正注非。好闭,故忘言。此二句,遥应「凄然似秋」句。秋气收歛,故曰「好闭」。秋气肃杀,刑之义也。灵枢经寒热病篇「舌纵涎下,烦悗」,注音闷。又本藏篇「心高则满于肺,中悗而善忘,难开以言」,正与此及上句义同。难开,即上句「好闭」也。且均就心说,彼义并贴秋说,盖肺为秋藏也。故此二句,贴刑说。以刑为体,郭云:「刑者治之体,非我为。」 补:此及下三句,方明出知、德、礼、刑四字。以礼为翼,郭云:「礼者,世所以自行,非我制。」以知为时,郭云:「知者时之动,非我唱。」以德为循。郭云:「德者自彼所循,非我作。」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郭云:「任治之自杀,故虽杀而宽。」 补:下文「杀生者不死」,「外生」,「以生为附赘悬疣」等句,皆杀义也。知北游篇引老子曰「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义亦相同,皆此处之例证也。此以下至「勤行者也」,再就知、德、礼、刑四义分释之。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郭云:「顺世所行,故无不行。」 正渔父篇:「礼者,世俗之所行〔六〕也。」鸟行以翼,世行以礼,和光同尘,与人为徒,而为人之所为,故曰「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不得已于事也;知以应时,不得已于世事,随宜付之。 补:文子道原篇:「夫事生者,应变而动。变生于时,知时者无常之行。」又曰:「物至而应,智之动也。」此足以释「以知为时」之义。言事物来触之时,知不得已而应之,余时则寂然无知,亦泯然无时,故知动则时生,知寂则时灭。人于梦寐之际,何尝有时乎?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宣云:「德之所在,人人可至,我特循之耳。如丘之所在,有足者皆可至,我特与同登耳,非自立异。」按:无意于行,自然而至,故曰「与有足者至」也。 正说文:「循,顺行也。」天地篇:「是谓玄德〔七〕,同乎大顺」众人之所行,我顺而行之,而不矫异,即同乎大顺也,即循乎玄德也。淮南诠言训「至德道者若丘山,嵬然不动,行者以为期也」,注:「行道之人,指以为期。」据此,可以明本义。言吾之于德,循之而行,犹之与有足者指丘为期,循之而至也。盖丘可远见,行者每以为前途之鹄,庶不歧趋。而德亦吾行之鹄,惟有顺而循之而已。而人真〔八〕以为勤行者也。宣云:「人视真人为勤行不怠,岂知其毫未以我与乎!」 正我循德而行,容与而止,行实未勤也。而人乃以为勤行,无亦人多不循行乎德,故以不勤者为勤邪!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成云:「既忘怀于美恶,亦遗荡于爱憎。故好与弗好,出自凡情,而圣智虚融,未尝不一。」 补:人情好有差等,不好亦然。真人于此,不生差别心,视之一也。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成云:「其一,圣智也;其不一,凡情也。凡、圣不二,故不一皆一之。」 正好一矣,不好一矣,然好与不好对,仍不一也。真人且不知悦生,不知恶死,尚何好不好之分乎?故曰「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成云:「同天人,齐万致,与天而为类也。彼彼而我我,与人而为徒也。」 正同生死,一好恶,喜怒通四时,利泽施万物,不为爱人,此与天为徒也,为天之所为也。礼,所以讲节文者也。仪文繁委,至不一也,而真人以礼为翼,厉乎似世,此与人为徒也,为人之所为也。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成云:「虽天无彼我,人有是非,确然论之,咸归空寂。若使天胜人劣,岂谓齐乎!此又混一天人,冥同胜负。体此趣者,可谓真人。」 补:「天」与「人」二字,跟篇首来,至此暂作一收。「是之谓真人」句,再答上文「何谓真人」句,并收束上「古之真人」四节。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死生与夜旦等,皆由天命,不可更以人与。此物之情,实无足系恋也。 补:与同预,参预也。死生由命,夜旦由天,人不得而参预也。「命」字「天」字,为以下各节主脑。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身知爱天,而况卓然出于天者乎! 正彼,指上「命」字。命者,我之生命也。之,指「彼」字。卓,指道。言命生于天,故以天为父。天生于道,道则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此文谓命出于天,而身尚爱之,况道卓立于天地之先者乎!此伏下「夫道」节。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宣云:「势分胜乎己。」而身犹死之,宣云:「效忠。」而况其真乎!身知爱君,而况确然切于君者乎! 正「真」字,即下文孟子反、子琴张所歌「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之真。庄子之旨,在不悦生恶死,以死为归真,与上句「死」字方能相应。上二句,此句之喻也。「桑户」节,证此句之义者也。渔父篇:「真者,精诚之至也。」又曰:「真者,所以受于天也。」形死而精诚不死,人于忠君不惜死,何独于离形反真而顾恶死乎!上「真人」四节,即说明此「真」字。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溼,相()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喻贪生惧死,不如相忘于自然。「泉涸」四语,又见天运篇。 正释文:「涸,户各反,尔雅云:『竭也。』呴,况于、况付二反。(),本又作濡,音儒,一音如戍反。沫音末。」武按:此与「誉尧」二语,为下文「桑户」节内子贡、孔子问答设喻之伏笔。彼节「鱼相忘乎江湖」,缴应此文者也,详于此,故略于彼。彼节「人相忘乎道术」,缴应「誉尧」二语者也。庄文中往往有此布置,奇肆错综,令人不易捉摸,然细加审按,脉络贯串,有条不紊也。然此文亦兼作下「善吾生」二语之喻,言善生无救于死,犹鱼处陆相呴相濡,欲善生以救死也,然溼沫有几,瞬即涸毙,斯须之善,何益于生也!王懋竑疑此文为错简,其亦未加细按乎?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宣云:「此道字轻,谓是非之道。言誉尧非桀,不如两忘其道;好生恶死,不如两忘其累。」按:二语又见外物篇,下三字作「闭其所誉」。正此为「桑户」节中作伏笔,说已见上,然亦兼缴应上「其好之也一」数句,及「死生命也」二句。盖誉尧,好之也;非桀,不好之也。两忘化其道,即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也。又死生之间,相去甚促,无异夜旦之常。知北游篇云:「虽有寿夭,相去几何!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正同此义。此与上「涸鱼」数句,在全篇中笼上锁下,为一大关纽。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宣云:「纯任自然,所以善吾生也。如是,则死亦不苦矣。」按:六语又见后。列子天瑞篇:「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惫,未知老之逸;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 正宣说非。文谓人每乐生,不知大块乃以生劳我也;每畏老,不知大块乃以老使我得逸也;每恶死,不知大块乃以死使我得息也。然则生亦何必乐!不必乐,则不必善矣。生与死同,善生,直善死耳。善死云者,乃驳辞,非许辞也。盖善生者,意在益生,益生者不祥。本篇一则曰「不知悦生」,再则曰「外生」,曰「杀生者不死」,是不主善生也。宣云「善生则死不苦」,本书何尝有以死为苦之意乎?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岛也。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舟可负,山可移。宣云:「造化默运,而藏者犹谓在其故处。」 补:列子天瑞篇:「粥熊曰:『运转亡已,天地密移,畴觉之哉!』」藏大小有宜,犹有所遯。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恒物之大情也。藏无大小,各有所宜,然无不变之理。宣云:「遯生于藏之过,若悟天下之理,非我所得私,而因而付之天下,则此理随在与我共之,又乌所遯哉!此物理之实也。」按:恒物之大情,犹言常物之通理。 正舟小于山,泽大于壑,故曰「藏大小有宜」。天地密移,故曰「犹有所遯」。舟、山随天地密移,虽藏之有宜,犹有所遯。喻生命随岁月迁流,虽善之有术,何可使驻!恒物之大情,与上文「物之情」异义。列子汤问篇云:「然则天地一物也。」夫物无恒,而天地则有恒,故恒物者,天之谓也。下文「道有情有信」,道之情自比物情为大,故大情者,道之谓也。道弥纶于天地之间,故曰「恒物之大情」,即谓道为天地之大情也。藏天下于天下,言藏天下之物于天下之大情,斯物无所得遯矣。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犯与范同。见范人形犹喜之,若人之生无穷,孰不自喜其身者! 正「犯」不必改「范」。淮南脩务训「犯津关」,注:「犯,触也。」又主术训「犯患难之危」,注:「犯,犹遭也。」犯人之形者,偶遭遇或偶接触而成为人之形也。遭与触,皆含偶然与暂时义,以与下「万化」对照。文谓偶犯人形,诞生于世,光阴驹隙,如客之寄,生死相续,如轮之转,古始至今,犯人之形者,千变万化,数无穷极,现等昙花,何足喜乐!下文「有旦宅而无情死」,即明此义也。知北游篇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郄,忽然而已。」又曰:「已化而生,又化而死。」可以明万化而未始有极之义。上文「受而喜之」,喜道也,此则言生不足喜,虽同一「喜」字,而涵义不同。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宣云:「圣人全体造化,形有生死,而此理已与天地同流,故曰皆存。」 正自然之道,物之所不得遯者也。圣人游于自然之道,故不悦生,不恶死。生固存,死亦存也。盖形虽死,而圣人之心未尝死,故曰「皆存」也。达生篇「游乎万物之所始终」,山木篇「浮游乎万物之祖」,田子方篇「吾游心于万物之初」,其义皆同。善妖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释文:「妖,本又作夭。」成云:「寿夭老少,都不介怀。虽未能忘生死,但复无所嫌恶,犹足为物师傅,人放效之。况混同万物,冥一变化,为物宗匠,不亦宜乎!」 正奚侗曰:「张君房本妖作少。」武按:应作「少」。如下文女偊之色若孺子,善少也;豨韦氏挈天地,善始也;西王母之莫知始、莫知终,善始并善终也;彭祖之下及有虞,善老也。摠提于此,以为「豨韦」一节之纲。万物所系,一化所待,指道言。淮南精神训云:「以死生为一化。」是一化指死生之一变化言,与上文「万化」对。又淮南原道训云:「夫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跂行喙息,蠉飞蝡动,待而后生,莫之知德;待而后死,莫之能怨。」上数句之意,谓万物之生死,待夫太上之道也,足以释「一化之所待」句之义。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宣云:「情者,静之动也;信者,动之符也。」成云:「恬然寂寞,无为也;视之不见,无形也。」 补:齐物论:「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道」字,摠承上「卓」字、「真」字、「大情」句、「物之所不得遯」句,而实发之。可传而不可受,郭云:「古今传而宅之,莫能受而有之。」可得而不可见;成云:「方寸独悟,可得也。离于形色,不可见也。」 补:「得」字,为「豨韦」节十二「得」字伏根。自本自根,宣云:「道为事物根本,更无有为道之根本者,自本自根耳。」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成云:「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神鬼神帝,下文堪坏、冯夷等,鬼也;豨韦、伏羲等,帝也。其神,皆道神之。生天生地;成云:「老子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 补:老子云:「地法天,天法道。」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阴阳未判,是为太极。天地四方,谓之六极。成云:「道在太极之先,不为高远;在六合之下,不为深邃。」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释文:「长,丁丈反。」按:此语又见后。 补:此节阐发上节「卓」字。豨韦氏得之,以挈天地;豨韦,即豕韦,盖古帝王也。成云:「挈,又作契。言能混同万物,符合二仪。」 补:释文:「狶,郭褚伊反。挈,徐苦结反。」成训提挈。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成云:「袭,合也。气母,元气之母。为得至道,故能画八卦,演六爻,调阴阳,合元气。」 补:成云:「能伏牛乘马,养伏牺牲,故谓之伏羲也。」释文:「戏音羲。」武按:则阳篇云:「阴阳气之大。」则气母者,即阴阳,以其大于各气也。伏戏画卦演爻,所以明阴阳变化之理也,故易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伏羲既明阴阳之理,自能与阴阳合德,即袭气母之谓也。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成云:「北斗为众星纲维,故曰维斗。得至道,故维持天地,历终始,无差忒。」 补:释文:「崔云:『终古,久也。』郑玄注周礼云:『终古,犹言常也。』」武按:大道终古不忒,北斗纲维众星,亦终古不忒,故曰「得之」。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崑仑;释文:「崔坏作邳。司马云;『堪坏,神名,人面兽形。』淮南作『钦负。』」成云:「崑仑山神名。袭,入也。」 补:释文:「坏,徐扶眉反,郭孚杯反。」武按:淮南齐俗训:「昔者冯夷得道,以潜大川;钳且得道,以处昆仑。」庄逵吉谓「释文云『堪坏,淮南作钦负』,是唐本钳且作钦负也。字形近,故误耳」。程文学据山海经云:「『是与钦〈丕鸟〉杀祖江于昆仑之阳』,后汉书张衡传注引作『钦駓』。古駓、〈丕鸟〉本一字。」钱别驾云:「古丕与负通。故尚书『丕子之责』,史记作『负子』。丕与负通,因之从丕之字,亦与负通也。堪、钦亦同声。」冯夷得之,以游大川;司马云:「清泠传曰:『冯夷,华阴潼乡隄首(成疏有「里」字)人也。服八石,得水仙,是为河伯。』一云:以八月庚子浴于河,溺死。」肩吾得之,以处大山;司马云:「山神,不死,至孔子时。」成云:「得道,处东岳,为太山之神。」黄帝得之,以登云天;崔云:「黄帝得道而上天也。」 补:成云:「黄帝,轩辕也。采首山之铜,铸鼎于荆山之下。鼎成,有龙垂于鼎以迎帝,帝遂将群臣及后宫七十二人,白日乘云驾龙以登上天,仙化而去。」颛顼得之,以处玄宫;李云:「颛顼,高阳氏。玄宫,北方宫也。月令曰:『其帝颛顼,其神玄冥。』」成云:「得道为北方之帝。玄者,北方之色,故处于玄宫。」 补:成云:「颛顼,黄帝孙。年十二而冠,十五佐少昊,二十即位。采羽山之铜为鼎,能召四海之神,有灵异。年九十七崩。」禺强得之,立于北极;释文:「海外经云:『北方禺强,黑身手,足乘两龙。』郭璞以为水神,人面鸟身。简文云:『北海神也,一名禺京,是黄帝之孙也。』」 补:释文:「禺音虞。」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释文:「山海经:『西王母状如人,狗尾,蓬头,戴胜,善啸,居海水之涯。』汉武帝内传云:『西王母与上元夫人降帝,美容貌,神仙人也。』崔云:『少广,山名。』或云:西方空界之名。」 补:成云:「王母,太阴之精也。豹尾,虎齿,善笑。舜时,王母遣使献玉环;汉武帝时,献青桃。颜容若十七八岁女子,甚端正,常坐西方少广之山,不复生死,故莫知始终也。」武按:海外经、山海经、汉武帝内传等书,极荒诞不经。然庄书多寓言,上列各书所说,作寓言观焉可也。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崔云:「彭祖寿七百岁,或以为仙,不死。」成云:「上自有虞,下及殷、周,凡八百年。」 补:成云:「彭祖,颛顼之玄孙也。帝封于彭城,善养性。五伯者,昆吾为夏伯,大彭、豕韦为殷伯,齐桓、晋文为周伯。」释文:「伯,如字,又音霸。」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司马云:「东维,箕斗之间,天汉津之东维也。星经:『傅说一星,在尾上。』」崔云:「傅说死,其精神乘东维,托龙尾,乃列宿。」释文:「崔本此下更有『其生无父母,死,登假三年而形遯,此言神之无能名者也。』」按:下引七事以明之。 补:说文「奄」下云:「大有余也,覆也。」释文:「说音悦。」成云:「武丁,殷王名也,号曰高宗。梦得傅说,使求之天下,于陕州河北县傅巖板筑之所而得之。相于武丁,奄然清泰。傅说,星精也,而傅说一星,在箕尾上。然箕尾则是二十八宿之数,维持东方,故言『乘东维,骑箕尾』;而与角、亢等星比并行列,故言『比于列星』也。」
  〔一〕「德」原作「同」,据天地篇原文改。
  〔二〕「成云」二字,据王氏原刻及成疏补。
  〔三〕释文不重「翛」字,「然」上有「自」字,「自然」二字连下读。
  〔四〕「喜怒通四时」五字,据王氏原刻及集释本补。
  〔五〕宣注据王氏原刻补。
  〔六〕「行」,渔父篇作「为」。
  〔七〕「德」,原作「同」,据天地篇改。
  〔八〕「真」字,据王氏原刻及集释本补。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李云:「葵当为綦,声之误也。」释文:「偊,徐音禹。一云是妇人也。」偊释文:「孺,本亦作儒,如喻反。」成云:「孺子,稚子也。」武按:色若孺子,即上文所谓「滀乎进色」。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李云:「卜梁姓,倚名。」宣云:「倚聪明,似子贡;偊忘聪明,似颜子也。」 补:释文:「恶恶,并音乌。下恶乎同。」成云:「恶,恶可,言不可也。」武按:上恶,惊叹词;下恶可,不可也。见人间世「夫以阳为充」句上。成说失之。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守而不去,与为谆复。参日而后能外天下;成云:「心既虚寂,万境皆空。」 补:郭云:「外,犹遗也。」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郭云:「物者,朝夕所需,切己难忘。」成云:「天下疏远易忘,资身之物,亲近难忘,守经七日,然后遗之。」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成云:「隳体离形,坐忘我丧。」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成云:「死生一观,物我兼忘,豁然如朝阳初启,故谓之朝彻。」宣云:「朝彻,如平旦之清明。」 正彻,说文「通也」,广韵「达也」。朝彻者,前守之九日,此则不待守而一朝自通也。朱晦庵补大学格致章云:「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守之七日九日,用力之久也,朱说恰为此处注脚。又楞严经云:「生灭既灭,寂灭现前,忽焉超越世出世间,十方圆明。」生灭既灭,外生也。忽焉者,与一朝之义同。十方圆明,彻之谓也。三家之说,无稍不同。盖道家于虚极静笃时,自现此种境界,释家亦然也。成、宣说均失之。朝彻,而后能见独;见一而已。 补: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是道卓然独立于天地之先也。老子称道,云「独立不改」,则见独即见道也。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成云:「任造物之日新,随变化而俱往,故无古今之异。」 补:达生篇「道无终始」,即道无古今也。见道而能后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宣云:「生死一也。至此,则道在我矣。」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苏舆云:『杀生』二语,申释上文。绝贪生之妄觊,故曰杀生;安性命之自然,故曰生生。死生顺受,是不死不生也。」 正列子天瑞篇:「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所谓「杀生者不死」,与化物者不化义同。惟列子就天之阴阳四时言之。意谓如霜露既降,草木凋殒,此天化物也,亦即杀生也。天固不随物化,不随物死也,故曰「杀生者不死」。春来大地,万物萌生,此天生物也。天自不生,故曰「生生者不生」。老子曰:「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义与此同。此就上「不死」「不生」句分释之地。老子又曰:「天法道。」故言天,即无异于言道也。然就人之修道言之,义又有别,因天本无生,人原有生也。故此文所谓「杀生」者,如达生篇云「遗生则精不亏」,又如南郭子綦之心如死灰,上文之「外生」,下文之「以生为附赘县疣」,余如离形去知,忘肝胆,遗耳目,皆杀生之义也。能如是,则可以登假于道而不死矣。所谓「生生」者,即上之「善生」「益生」,老子所言之「贵生」也。崔云:「常营其生为生生,除营生为杀生。」李云:「杀犹亡也。亡生者不死也,矜生者不生也。」二氏之说,其于义亦得。盖此乃女偊言圣人修道之功夫,与天之杀生、生生,义自有别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成云:「将,送也。道之为物,拯济无方,迎无穷之生,送无量之死。」 补:应帝王篇「圣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知北游篇「无有所将,无有所迎」,均就圣人之用心言之,故不将不迎;本文则就道之妙用言之,故可无不将,无不迎。盖道弥纶天地,包涵万汇,凡物皆处其亭毒之中,故无物不在其将迎之内也。以言夫道之本体,无将无迎;言夫道之妙用,无不将,无不迎。盖物有去来,道因将迎而顺应之,所谓感而后动也。成云「道之为物」,似于「道」「物」二字尚未认清。本书于此二字,界义甚明。达生篇云:「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故道是道,物是物,不可混称。如上「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维斗日月,物也,不忒不息,道也,谓道寄于维斗日月也。又天地篇说道云:「金石不得无以鸣。」金石物也,所以鸣者道也,谓道寄于金石也。此处「其为物」,犹言寄于物也。知北游篇谓「道无所不在」,又谓「无乎逃物」,盖道无在,以寄于物而有在也。「将」字承上「杀生」,「迎」字承上「生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成云:「不送而送,无不毁灭;不迎而迎,无不生成。」 补:「毁」字承「将」,「成」字承「迎」,分两面说。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郭嵩焘云:「孟子赵注:『撄,迫也。』物我生死之见迫于中,将迎成毁之机迫于外,而一无所动其心,乃谓之撄宁。置身纷纭蕃变、交争互触之地,而心固宁焉,则几于成矣,故曰『撄而后成』。」 正在宥篇「无撄人心」,成氏训撄为挠。广雅释诂:「撄,乱也。」是则撄者,挠乱之也,承「毁」说,亦即承「将」与「杀」说。宁者,安定之也,承「成」说,亦即承「迎」与「生」说。说文:「挠,扰也。」是撄、挠、扰同义。天道篇舜曰「天德而出宁」,尧曰「胶胶扰扰乎」,乃「宁」与「扰」对也,可以证此处为「宁」与「撄」对。撄而后成者,撄毁而后宁成者也。列子天瑞篇;「物损于彼者盈于此,成于此者亏于彼。」齐物论篇:「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盖分出之物成,而被分之物毁矣,此成由于彼毁也。就天时言之,秋行肃杀,而后春得遂长,故曰「撄而后成」也。上言天与道既有杀与生之两用,故物遂有生死成毁之两途。将与撄,杀之用也;迎与宁,生之用也。天与道何以有此两用?则以天与道不外阴阳而已。董仲舒曰:「天两有阴阳之施。」管子四时篇:「阳为德,阴为刑。」董子又曰:「阳气暖,阴气寒,阳予阴夺。阳气仁宽爱生,阴气戾急恶杀。」文子上德篇:「积阴不生,积阳不化。」则阳篇:「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故天与道,有生杀之两用,由于阴阳有生杀之两性也。故杀也,将也,毁也,撄也,阴用事也;生也,迎也,成也,宁也,阳用事也。任阴阳生杀之自然,而自处于不生不死,此之谓天,此之谓道。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成云:「副,贰也。」宣云:「文字是翰墨为之,然文字非道,不过传道之助,故谓之副墨。又对初作之文字言,则后之文字,皆其孳生者,故曰『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成云:「罗洛诵之。」按:谓连络诵之,犹言反复读之也。洛、络同音借字。对古先读书者言,故曰「洛诵之孙」。古书先口授而后着之竹帛,故云然。洛诵之孙闻之瞻明,见解洞彻。瞻明闻之聂许,聂许,小语,犹嗫嚅。聂许闻之需役,成云:「需,须。役,行也。需勤行勿怠者。」需役闻之于讴,释文:「于音乌。王云:『讴,歌谣也。』」宣云:「咏叹歌吟,寄趣之深。」于讴闻之玄冥,宣云:「玄冥,寂寞之地。」玄冥闻之参寥,宣云:「参悟空虚。」参寥闻之疑始。」宣云:「至于无端倪,乃闻道也。疑始者,似有始而未尝有始。」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崔云:「淮南『子祀』作『子永』,行年五十四,而病伛偻。」顾千里云:「淮南精神篇作『子求』,非。求、永字,经传多互误。抱朴子博喻篇:『子永叹天伦之伟。』」按:据此,下「祀」「舆」字当互易。「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生死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成云:「人起自虚无,故以无为首;从无生有,生则居次,故以生为脊;死则居后,故以死为尻。死生虽异,同乎一体。能达斯趣,所遇皆适,岂有存亡欣恶于其间!谁能知是,我与为友也。」 补:释文:「尻,苦羔反。」庚桑楚篇:「以无有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孰知有无生死之一守者,吾与之为友。」此「存亡」与「生死」复,似应从彼作「有无生死」为是。夫首、脊、尻,虽分,实为一体,有无生死虽分,然真人视之,亦一体也,故可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补莫逆于心者,盖四人皆视生死为一体,心不相违也。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一〕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成云:「子舆自叹。」司马云:「拘拘,体拘挛也。」补成云:「伟,大也。造物,犹造化也。」曲偻发背,成云:「伛偻曲腰,背骨发露。」 补:释文:「偻,徐力主反。」上有五管,五藏之管向上。颐隐于齐,同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李云:「句赘,项椎。其形似赘,言其上向。」 正句赘,即人间世之「会撮」,一作「括撮」。言括撮其发,句曲如附赘也。阴阳之气有沴,郭云:「沴,陵乱也。」同戾。 捕释文:「沴音丽,徐徒显反。」在宥篇:「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子舆之形恶,盖由阴阳并毗所伤也。此句伏下「阴阳不翅父母」,及「彼近吾死」数语。其心闲而无事,宣云:「不以病撄心。」捕成云:「心神闲逸,不以为事。」跰〈足鲜〉而鉴于井,成云:「跰〈足鲜〉,曳疾貌。曳疾力行,照临于井。」 补:释文:「跰,步田反。〈足鲜〉,悉田反。」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重叹之。子祀曰:「汝恶之乎?」曰:「亡,无同。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司夜也。「鸡」疑是「卵」字之误。时夜,即鸡也。既化为鸡,何又云因以求鸡?惟鸡出于卵,鴞出于弹,故因卵以求时夜,因弹以求鴞炙耳。齐物论云「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鴞炙」,与此文大同,亦其明证矣。 正释文:「浸,子鸩反,向云:『渐也。』」武按:王云「既化为鸡,何又云求鸡」,本文并未言求鸡,乃求臂化之鸡为之司夜,义无不当。此与齐物论见卵之义不同:此所求者在司夜之效,故以「鸡」字为当;彼则言瞿鹊子方见卵耳,尚未为鸡,便求司夜,讥其早计也,故以「卵」字为当。何可据彼正此?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鴞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郭云:「无往不因,无因不可。」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成云:「得者,生也;失者,死也。」按:养生主篇「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与此文证合。 补:说文:「县,系也。」徐铉曰:「此本是县挂之县,借为州县之县。今俗加心别作悬,义无所取。」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郭云:「一不能自解,则众物共结之矣。」 正郭谓「不解而后物结」,非也。言其所以不能自解者,由于物欲胶结于内,而为哀乐所县系也。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补上文「人之有所不得与,此物之情也」,即物不胜天之义。吾之致此恶疾,天也。既不能胜天,亦惟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而已,又何恶焉!答「汝恶之乎」句。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成云:「喘喘,气息急也。」 补:释文:「喘,川转反,又尺软反。」子犁往问之,曰:「叱!避!叱令其妻子避。补释文:「叱,昌失反。」成云:「叱,诃声也。」无怛化!」释文:「怛,惊也。」勿惊将化人。 补:列子力命篇「易怛也哉」,注:「当割反。」释文:「丁达反。崔本作靼,音怛。」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物!又将奚以汝为?为何物?将奚以汝适?适,往也。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王云:「取微蔑至贱。」 补:言形死为鼠所食,化为其肝乎?或为虫所食,化为其臂乎?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成云:「阴阳造化,何啻二亲乎!」 补:释文:「翅,徐诗知反。」王引之曰:「翅与啻同。」说文曰:「啻,语时不啻也。」书多士:「尔不啻不有尔土。」释文:「啻,徐本作翅。」武按:「阴阳」句,应上「阴阳之气有沴」。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彼,阴阳。悍,不顺。宣云:「近,迫也。」 补:吾之将死,因阴阳之气有沴所致,是阴阳迫吾死也,如不听,则我悍然抵拒其命矣。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六语又见大宗师篇。 补:阴阳近吾死,死又何足恶!乃大块因我生之劳,使我以死休息之也。如是,吾又何必善生哉!生与死同,善生即无异于善死,无亦多此一善,而不能安时处顺者也?注中「大宗师篇」四字,当改为「前」字。此节举事证明前语,故重引之,以作关锁。今之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必且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大冶,铸金匠。补金而踊跃自言,大冶必致惊怪,以为妖异不祥。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物者必以为不祥之人。犯同笵。偶成为人,遂欣爱郑重,以为异于众物,则造化亦必以为不祥。 补:上文「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此曰「人耳人耳」,明自喜其为人也。夫众生林总,万态千形,造化无私,平等一视。如自喜为人,有予智自雄之念,乖造化平等之心,故以为不祥也。今一以天地为大鑪,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鼠肝、虫臂,何关念虑! 补:或生或死,或犯为人,或犯为鼠肝、虫臂,皆在天地陶冶之内,故无往而不可。明生而为人,无可喜;死而为鼠肝、虫臂,亦无可恶也。成然寐,蘧然觉。成然为人,寐也;蘧然长逝,觉也。 正注非。释文:「成,本或作成,音恤。简文云:『当作灭。』蘧,李音渠。蘧然,有形之貌。觉,古孝反。」武按:「成」不可通,作「灭」者是也。言处于天地鑪冶之内,一任造化之陶铸,而为人之所不得与,故死也如梦之灭然寐耳,生也如梦之蘧然觉也,何庸好恶于其间哉!先插此二语于此,至「孟孙才母死」节,方畅发之。可见庄子之文,有藕断丝连,西崩东应之妙。
  〔一〕「问」原作「视」,据王氏原刻及集释本改。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成云:「如百体各有司存,更相御用,无心于相与,无意于相为,而相济之功成矣。故于无与而相与周旋,无为而相为交友者,其意亦然。」 补:论语:「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简而行简,无乃太简乎?』」朱注:「子桑伯子,鲁人。胡氏以为疑即庄周所称子桑户者是也。」注又云:「家语记伯子不衣冠而处,夫子讥其欲同人道于牛马。」说苑修文篇:「孔子见子桑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弟子曰:『夫子何为见此人乎?』曰:『其质美而无文,吾欲说而文之。』孔子去,子桑伯子门人不悦,曰:『何为见孔子乎?』曰:『其质美而文繁,吾欲说而去其文。』」论语:「子曰:『孟之〔一〕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朱注:「孟之反,鲁大夫,名侧。胡氏曰:『反,即庄周所称孟子反者是也。』」左传哀十一年:齐师伐我,及清,孟孺子泄帅右师,冉求帅左师,师及齐师战于郊,右师奔,齐人从之。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家语「琴牢,卫人,字子开,一字张,与宗鲁友。闻宗鲁死,欲往吊焉。孔子弗许,曰『非义也』」,疑即此之子琴张也。孰能登天游雾,宣云:「超于物外。」挠挑无极,李云:「挠挑,犹宛转也。宛转玄旷之中。」 正释文:「挠,徐而少反,郭许尧反。挑,徐徒了反,郭、李徒尧反。」武按:在宥篇「挈〔二〕汝适复之挠挠,以游无端」,尔雅释诂:「适,往也。」挠挠,简文云:「循环之名。」盖即往复之形容辞也。言提挈汝往复,挠挠然如循环,以游无端也,即其上文「出入六合」之义。且无端与循环义相应,谓如环之无端也。鶡冠子道端篇:「复而如环,日夜相桡。」桡、挠义通,均可为此文参证。说文:「挑,挠也。」则挠挑即挠挠也。无极,犹之无端。谓挠挠往复,如循环然,以游无极也。下「反覆终始,不知端倪」,即申说此句者也。相忘以生,无所终穷?」宣云:「不悦生,不恶死。」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莫然有间,崔云:「莫然,定也。间,顷也。」 补:在宥篇「莫然无魂」,成云:「莫然无知。」又左昭二十八年「德正应和曰莫」,杜注:「莫然清静。」此莫然,正形容三人相视而笑,清静无言也。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成云:「供给丧事。」或编曲,李云:「曲,蚕薄。」 正编,说文「次简也」。周礼春官磬师注:「编,读为『编书』之编。」宋玉对楚王问:「是其曲弥高而和弥寡。」渔父篇:「孔子弦歌鼓琴奏曲。」然则曲者,乐曲也,歌辞也。编曲者,编次其辞也。时仅孟、琴二人,一编辞而歌,一鼓琴以和之。李乃云「蚕薄」。孟为大夫,琴,孔门弟子,未必恃编薄为生,且何至惟恐稍旷其工,挟之往编于死丧者之家乎?李说亦太不伦矣。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汝。而我犹为人猗!」成云:「猗,相和声。」 正成说非。书秦誓「断断猗无他伎」,疏:「猗者,足句之辞,不为义也。」礼大学引此作「断断兮」,猗是兮之类。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是,谓子贡。补应证上文「謷乎其未可制也」。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无自修之行。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崔云:「命,名也。」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成云:「方,区域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王引之云:「为人,犹言为偶。中庸『仁者人也』,郑注:『读如「相人偶」之人,以人意相存偶之言。』公食大夫礼注『每曲揖,及当碑揖,相人偶』,是人与偶同义。淮南原道篇『与造化者为人』,义同。齐俗篇『上与神明为友,下与造化为人』,尤其明证。」 正郑谓人也读如「相人偶」之人,并非谓读如「相人偶」之偶。如「为人」可谓之「为偶」,则郑所云「以人意相存偶」句,亦可谓之为「以偶意相存人」矣,安乎,否乎?且细玩郑句,「人」下加「意」,则存偶者人之意,非谓人与偶同义也。本文之义,言造物者既笵我以人之形,而我不听,则我悍矣。有道者则顺受之,方且与造物者为人,即上文「其不一,与人为徒」也,又即知北游篇「直且为人」也,及德充符篇「有人之形,故群于人」也。质言之,则造物者命我为人,则我为人耳,命我为鼠肝、虫臂,则我为鼠肝、虫臂耳,即上文「崔乎其不得已」之义也。淮南精神训「夫造化者既以我为坏矣,将无所违之矣」,高注:「言既以我为人,无所离之。喻不求,亦不避也。」最足证明本义。再就王氏所征原道、齐俗二文言之,王氏于彼文义,亦未细审。按原道训云:「精通于灵府,与造化者为人。」言精上通神灵之府,所谓「其一,与天为徒」也;而形体则与造化者为人,所谓「其不一,与人为徒」也。至齐俗训语更明显:上与神明为友者,精神也;下与造化为人者,所笵之人形耳。据此,益足证王氏之说乖于本义矣。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彼以生为附赘县疣,成云:「气聚而生,譬疣赘附县,非所乐。」 补:知北游篇「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郭注云「死生彼我岂殊哉」,足以相证。「附赘」句,遥明以刑为体之义。以死为决〈疒丸〉溃痈。释文:「〈疒丸〉,胡乱反。」宣云:「疽属。」成云:「气散而死,若〈疒丸〉痈决溃,非所惜。」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宣云:「一气循环。」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宣云:「即圆觉经地、风、水、火四大合而成体之说。盖视生偶然耳。」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宣云:「外身也,视死偶然耳。」 补:应上「相忘以生」,又上文所谓「以刑为体」也。反覆终始,不知端倪,往来生死,莫知其极。 补:应上「挠挑无极」。芒然徬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成云:「芒然,无知貌。放任于尘累之表,逸豫于清旷之乡。」 补:应上「登天游雾」。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成云:「愦愦,烦乱。」释文:「观,示也。」 补:应上「厉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成云:「方内方外,未知夫子依从何处?」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成云:「圣迹礼仪,乃桎梏形性。夫子既依方内,是自然之理,刑戮之人也。故德充篇云『天刑之,安可解乎』!」 补:言吾生平以礼束缚一己自然之生,无异受天之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宣云:「己之所得不欲隐。」 正虽然,吾平日与汝讲习礼仪,束其性天,故汝亦共为戮民也。孔子因子贡以临尸而歌为非礼,乃语之以拘礼者如受天刑也,以破其是己非人之心,继则以相忘勖之也。子贡曰:「敢问其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造,诣也。造乎水者鱼之乐,造乎道者人之乐。补相造乎道,即答子贡以方也。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释文:「池,本亦作地。」按:两本并通。鱼得水则养给,人得道则性定。生、性字通。正天道篇「一心定而万物服」,言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又曰:「至人之心有所定矣。」此处「无事」,即无为也,承上「逍遥乎无为之业」说。无为也,而后能虚静,虚静则定矣。「生」字,如佛书「无所住而生其心」之生,不必改为「性」字。彼所生之心,清净心也,即此之定心也。言欲造乎道者,在生其定心,而生定之功夫则在心虚静而无事,无事而定自生矣。此庄子修道要旨也。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宣云:「愈大则愈适,岂但养给、生定而已。」 正缴应上「泉涸」「誉尧」数语。夫方内方外,道术不同,犹之尧、桀之性不同也。然道术虽殊,各有所适,与其互相是非,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即此「相忘乎道术」之谓也。盖子反二人,谓子贡不知礼意,子贡以彼临尸而歌为非礼,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也,故孔子以「相忘乎道术」语之。子贡曰:「敢问畸人。」司马云:「畸,不耦也。」郭云:「问向所谓方外而不偶于俗者安在?」 补:释文:「畸,居宜反。」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司马云:「侔,等也。」成云:「率其本性,与自然之理同。」补释文:「侔音谋。」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宣云:「拘拘礼法,不知性命之情,而人称为有礼。」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按:各本皆同。疑复语无义,当作「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成云:「子反、琴张,不偶于俗,乃曰畸人,实天之君子。」按不偶于俗,即谓不偕于礼,则人皆不然之,故曰「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文义甚明。苏舆云:「以人之小人断定畸人,则琴张、孟孙辈皆非所取,庄生岂真不知礼者哉!」 正苏舆说与本义乖违。篇首树天之所为、人之所为二义以为纲,通篇均就二义分疏,此处亦然。上文「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为天之所为也;「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为人之所为也。君子有二。论语云:「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天下篇云:「以礼为行,谓之君子。」此人之君子也,即为人之所为也。上文「古之真人」,此天之君子也,即为天之所为也。外物篇云:「老莱子曰:『丘!去汝躬矜,与汝容知,斯为君子矣。』」即去文尚质,去礼任天,亦天之君子也。小人亦有二。盗跖篇云:「小人殉财。」骈拇篇云:「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山木篇云:「小人甘以绝。」此人之小人也。若人之君子,则天之小人也。上文狐不偕、务光诸人,世所称贤人也,然行名失己,亡身不真,亦天之小人也。「天之小人」云者,谓较至人、大人、真人为小,非同乎人之小人也。成、苏诸氏,疑此文语复,未深究君子、小人之义者也。盖上以天理为主,且义综其全,谓以天理言之,如行名失己,及拘礼饰文,皆违自然,乃自然之小人也,然人于拘礼饰文者则谓之君子,下以人情为主,且语有专属,谓以人情言之,重礼尚文,于能笃守礼文者则称之为君子,而实天之小人也。因子贡拘拘礼文,故下二语专就子贡而言,以警觉之,语复而意不复也。
  〔一〕「之」原误「子」,据论语改。
  〔二〕「挈」原误「絜」,据在宥篇改。
  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名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无是三者,以善处丧盖鲁国。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回壹怪之。」郭、陆、成本,「丧」字绝句。李桢云:「文义未完。『盖鲁国』三字。当属上句,与应帝王篇『功盖天下』义同。释言:『弇,盖也。』释名:『盖,加也。』并有高出其上之意。言才以善处丧名盖鲁国也。」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于知矣。成云:「进,过也。」宣云:「其尽道过于知丧礼者。」 正此「知」字,如篇首「知人之所为」之知。言孟孙氏已尽居丧之实,进入于世人之知矣。与上文「以礼为翼」,「厉乎似世」之义相应。唯简之而不得,宣云:「简者,略于事。世俗相因,不得独简,故未免哭泣居丧之事。」 补:天运篇:「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盖孟孙之心一,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自不哭泣其亲;因牵于世人之知,欲简略于丧礼而不得,于是乃有哭泣也。夫已有所简矣。宣云:「然己无涕、不戚、不哀,是已有所简矣。」苏舆云:「二语泛言,不属孟孙氏说。」姚云:「常人束于生死之情,以为哀痛简之而不得,不知于性命之真,已有所简矣。」似较宣说为优。正宣说是也。苏、姚说非。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宣云:「生死付之自然,此其进于知也。」 正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是以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也。宣「此其进于知」句误,正语详下。不知就先,不知就后,成云:「先,生;后,死。既一于死生,故无去无就。」 正上文「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言生死相禅,如环无端,不知生先而死后乎,抑死先而生后乎?既不知死生之先后,是以不知所就也。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宣云:「顺其所以化,以待其将来所不可知之化,如此而已。」按:死为鬼物,化也。鼠肝、虫臂,所不知之化也。 补:不知之化,将来之化也;将来之化,万化而未始有极也。物不胜天,亦惟待之而已。山木篇「化其万物,而不知其禅之者,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义与此同。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宣云:「四语正不知之化,总非我所能与。」吾特与汝其梦未始〔一〕觉者邪!宣云:「未能若孟孙之进于知也。」 正注非。上「进于知矣」,言入于世知也,宣误以为真知,故说如此。此句系仲尼就身设喻,以明上文,且启下文,言吾与汝方自以为觉也,恶知其非梦而未觉者邪?生死亦然,自以为生矣,安知其非死耶?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彼孟孙氏虽有骇变之形,而不以损累其心。 正彼,指孟孙之母。孟孙未死,不得言有骇形。言彼死者有骇变之形,而无损于心,虽死,如梦之未觉耳。有旦宅而无情死。成云:「旦,日新也。宅者,神之舍也。以形之改变,为宅舍之日新耳。」姚云:「情,实也。言本非实有死者。」 正旦宅,言人生驹隙,如一朝之居于宅耳。所谓死者,犹之赁宅者去此迁彼,而非实死也。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乃,犹言如此。人哭亦哭,己无容心。苏舆云:「『孟孙氏特觉』绝句。言我汝皆梦,而孟孙独觉,人哭亦哭,是其随人发哀。」 补:既无情死,则死何必哭?哭特世知之礼如此耳。孟孙氏进入世知,故人哭亦哭,所谓「厉乎其似世」也。郭云:「夫常觉者,无往而有逆也,故人哭亦哭,正自其所宜也。」是郭亦以「觉」字绝句,承上「其梦未始觉」来,「乃」作「宜」,义亦通。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唐讵知吾所谓吾之乎?人每见吾暂有身,则相与吾之。岂知吾所谓吾之,果为吾乎,果非吾乎? 补:岂特生死不能知,即吾之为吾,亦不能确知也,特自以为吾,即吾之耳。淮南俶真训:「公牛哀七日化为虎。方其为虎也,不知其尝为人也;方其为人,不知其且为虎也。二者代谢舛驰,各乐其成形。」可为此处明喻。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厉、戾同声通用,至也。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梦者乎?未知鱼鸟是觉邪梦邪,抑今人之言鱼鸟者是觉邪梦邪? 补:当吾梦时,吾所谓「吾之」者鱼鸟也;及其既觉,吾所谓「吾之」者人也。梦、觉异,故「吾之」者亦不同。是故梦与觉,「吾之」之吾,皆不相知也,且安知鱼鸟之非觉而为人之非梦邪?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宣云:「人但知笑为适意,不知当其忽造适意之境,心先喻之,不及笑也。及忽发为笑,又是天机自动,亦不及推排而为之,是适与笑不自主也。」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宣云:「由此观之,凡事皆非己所及排,冥冥中有排之者。今但当安于所排,而忘去死化之悲,乃入于空虚之天之至一者耳。」
  〔一〕「始」字,据王氏原刻及集释本补。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成云:「意而,古之贤人。」郭云:「资者,给济之谓。」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成云:「必须己身服行,亦复明言示物。」许由曰:「而奚为来轵?而,汝也。轵同只。补只,说文「语已词也」。武按:「躬服仁义」句,乃为人之所为,即人之君子也。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宣云:「如加之以刑然。」 补:周礼司刑「墨罪五百,劓罪五百」,注:「墨,黥也。先刻其面,以墨窒之。劓,截其鼻也。」释文:「黥,其京反。劓,鱼器反。」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途乎?」成云:「恣睢,纵任也。转徙,变化也。」按:言汝既为尧所误,何以游乎逍遥放荡、纵任变化之境乎?补释文:「遥荡,王云『纵散也』。恣,七咨反。睢,郭、李云『许维反』。」武按:天地篇:「圣人之治天下,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此文「遥」字,似当作「摇」。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宣云:「言虽不能遵途,愿涉其藩篱。」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补释文:「与音豫,下同。黼音甫。黻音弗。观,古乱反。」成云:「盲者,有眼睛而不见物;瞽者,眼无眹缝,如鼓皮也。作斧形谓之黼,两己相背谓之黻。」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成云:「无庄,古之美人,为闻道故,不复庄饰,而自忘其美色。」据梁之失其力,成云:「据梁,古之多力人,为闻道守雌故,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成云:「黄帝有圣知,亦为闻道故,能忘遣其知。」皆在鑪捶之间耳。释文:「捶,本又作锤。」成云:「鑪,灶也。锤,锻也。三人以闻道契真,如器物假鑪冶打锻以成用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宣云:「乘,犹载也。黥劓则体不备,息之补之,复完成矣。天今使我遇先生,安知不使我载一成体以相随邪?」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 )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司马云:「(),碎也。」卢文弨云:「说文作(),亦作韲。隶省作( )。」成云:「素秋霜降,碎落万物,非有心断割而为义;青春和气,生育万物,非有情恩爱而为仁。」 补:释文:「(),子兮反。」武按:吾师乎,指以下所言为师,即道也。「( )万物」二句,为天之所为也,且针对上「躬服仁义」句而矫正之。长于上古而不为老,成云:「万象之前,先有此道,而日新不穷。」按:语又见前。覆载天地、刻彫众形而不为巧。成云:「天覆地载,以道为原,众形彫刻,咸资造化,同禀自然,故巧名斯灭。」此所游已。」宣云:「应上游。」 补:上数语,与上文「夫道有情有信」节义同,故此之所游,即游于道也。
  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补或谓仁义深而礼乐浅,仁义内而礼乐外,其忘也,应自浅而深,自外而内,本文不然,疑有倒误。淮南道应训,文与此同,惟先忘礼乐,仁义次之,似当据正。武曰:不然。仁义之施由乎我,礼乐之行拘于世。由乎我者,忘之无与人事;拘于世者,忘之必骇俗情。是以孟孙之达,且进世知;孟、琴之歌,遂来面诮。此回所以先忘仁义而后忘礼乐,盖先易而后难也。淮南误倒,当据此以正之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司马云:「坐而自忘其身。」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成云:「堕,毁废。黜,退除。」补释文:「蹴,子六反,崔云『变色貌。』堕,许规反,徐待果反。」离形去知,宣云:「总上二句。」○补堕肢体,离形也;黜聪明,去知也。即以刑为体也。同于大通,成云:「冥同大道。」 补:奚侗曰:「大当作化。下文『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即分释此两句。淮南道应训正作『洞于化通』。」此谓坐忘。」补如此,可谓天之君子矣。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宣云:「无私心。」化则无常也。宣云:「无滞理。」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尔诚贤乎!吾亦愿学。极赞以进回。 补:注「愿学」,非。说苑指武篇孔子曰「吾所愿者,颜氏之计。吾愿负衣冠而从颜氏子也」,即此「请从而后」之谓也。又在宥篇云「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伦与物忘,大同乎涬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可作此节参证。
  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雨三日以往为霖。 补:左隐九年:「春,王三〔一〕月,大雨霖以震,书始也。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尔雅释天〔二〕:「久雨谓之淫。淫谓之霖。」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崔云:「不任其声,惫也。」成云:「趋,卒疾也。」 补:释文:「裹音果。食音嗣。」成云:「任,堪也。」崔云:「趋举其诗,无音曲也。」子舆入〔三〕,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成云:「歌诗似有怨望,故惊怪问其所由。」曰:「吾思乎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知命所为,顺之而已。
  〔一〕「三」原作「正」,据左传改。
  〔二〕「释天」原误「释文」,据尔雅订正。
  〔三〕「入」字,据王氏原刻及集释本补。
   

【来源:作者原创】

 

文秘文章

用户评论

(以下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与本站立场无关)

网友评论共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