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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戏剧类上

繁体中文】  作者:(清)徐珂编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今剧之始
  六朝以还,歌舞日盛,然与今剧为不类。自唐有梨园之设,开元朝分太常、俗乐,以左右教坊典之,乃为今剧之鼻祖。伶人祀先,明皇是称,固其宜也。惟唐人以绝句入歌,朝有佳作,夕被管弦,昌龄画壁旗亭,「黄河远上」一曲,遂成千古。其事简易,去今调远甚。盖院本始于金、元,唱者在内,演者在外,与日本之演旧戏者相仿。今开幕之跳加官,即其遗意。金、元以后,曲调大兴,按谱填词,引声合节,乃为昆曲之所自出。今剧由昆曲而变,则即谓始自金、元可也。
  戏之劣处,无情无理,其最可笑者,如痛必倒仰,怒必吹须,富必撑胷,穷必散发,杀人必午时三刻,入梦必三更三点,不马而鞭,类御风之列子;无门故掩,直画地之秦人。举动若狂,情词并拙,此犹可云示意于人也。至于手不执圭,障袖若琵琶之遮面;人孰我问,登台如小鸟之呼名。王曰孤王,寡人绝对;父曰为父,王季多逢。而且汉相秦丞,有匈奴大人之号; 「 下有必称上官为大人。」 齐兵魏卒,得满洲壮士之称. 「 凡扮胡人,必红顶花翎,称其卒伍曰巴固鲁。」 包孝肃以文正为名,贾半闲以平章作字。将军衷甲,必右袒以搴旗; 「 袍带戏往往曳一袖于背,庙堂坛坫恐万无此式。」 美女捧心,却当门以掩袖。 「 且两袖恒交掩于腹下。」 种种乖谬,思之哑然。大抵今剧之兴,本由乡鄙,山歌樵唱,偶借事以传讴;妇解孺知,本无心于考古。故剧词自为一类,过雅转觉不伦;本事全出稗官,正史绝无所采。或用平话之称谓,或遵昆曲之排场,积久相沿,遂成定例矣。
  戏剧之变迁
  国初最尚昆剧,嘉庆时犹然。后乃盛行弋腔,即俗呼高腔一曰高调者。其于昆曲,仍其词句,变其音节耳。京师内城尤尚之,谓之得胜歌。相传国初出征凯旋,军士于马上歌之以代凯歌,故于请清兵等剧,尤喜演之。道光末,忽盛行皮黄腔,其声较之弋腔为高而急,词语鄙俚,无复昆弋之雅。初唱者,名正宫调,声尚高亢。同治时,又变为二六板,则繁音促节矣。光绪初,忽尚秦腔,其声至急而繁,有如悲泣,闻者生哀,然有戏癖者皆好之,竟难以口舌争也。昆弋诸腔,已无演者,即偶演,亦听者寥寥矣。
  欧人研究我国戏剧
  晚近以来,欧人于我国之戏剧,颇为研究,英人博士瓦儿特,德人哥沙尔、那洼撒皆是也。
  瓦儿特着一书,曰《中国戏曲》,分四期,曰唐,曰宋,曰金元,曰明,并就《琵琶记》及其它戏剧之长短略评之。
  哥沙尔着一书,曰《中国戏曲及演剧》,分八章,一中国国民精神与其戏曲,二中国之舞台徘优及作剧家,三中国之剧诗,四戏剧之种类,五人情剧及悲剧,六宗教剧,七性格喜剧与脚色喜剧,八中国之近世剧。
  那洼撒着一书,曰《中国及中国人》,虽非戏剧专门之作,惟其中一章,有就我国戏剧各种方面加以评论者。
  此外尚有《中国戏剧》二册,一为法人巴散着,一为法人格兰着。
  昆曲戏
  昆曲戏创始于昆山魏良辅,以前仅有弋阳、海盐二腔。魏出,始能以喉转声,别成一调,遂变弋阳、海盐故调为昆山腔,盖以地名。梁伯龙填《浣纱记》付之,即王元美诗所谓「吴阊白面冶游儿,争唱梁郎雪艳词」者是也。
  或曰,创自明季之苏昆生,盖以人名。意者曲调相沿已久,昆生曾出新意润色之,声律乃益完密,好事者即以其名名之欤?
  康熙朝,京师内聚班之演《长生殿》,干隆时,淮商夏某家之演《桃花扇》,与明季南都《燕子笺》之盛,可相颉颃.淮商家豢名流,专门制曲,如将苕生辈,均尝涉足于此,故其时为昆曲最盛时代。而昆山之市井鄙夫及乡曲细民,虽一字不识者,亦能拍板高唱一二折也。
  嘉、道之际,海内宴安,士绅燕会,非音不樽。而郡邑城乡,岁时祭赛,亦无不有剧。用日以多,故调日以下,伶人苟图射利,但求窃似,已足充场,故从无新声新曲出乎其间,《缀白裘》之集,犹干隆时本也。
  道光朝,京都剧场犹以昆剧、乱弹相互奏演,然唱昆曲时,观者辄出外小遗,故当时有以车前子讥昆剧者。浙江嘉、湖各属,时值春秋二季,尚有卖戏于闹市者,盖浙人犹有嗜之者也。
  咸、同之季,粤寇乱起,苏、昆沦陷,苏人至京者无多。京师最重苏斑,一时技师名伶,以南人占大多数。自南北隔绝,旧者老死,后至无人,北人度曲究难合拍,昆剧于是不绝如缕.光绪时,沪上戏园仅有天仙、咏霓、留春诸家,皆京剧也,惟大雅为纯粹之昆剧。依常理论,昆剧应受苏人欢迎,顾乃不然。虽竭力振作,卖座终不能起色。维持数载,卒以顾曲者鲜,宣告辍业.社员大半皆苏产,相率归去,或习他业,或为曲师,贫不能自存,几至全体星散。越数载,始有人鸠集旧部,组织聚福园,开演于苏垣之府城隍庙前,虽不能发达,然尚可勉支也。及阊门辟马路,大观、丽华诸园接踵而起,冶游子弟趋之若骛,聚福遂无人顾问,不得已遂又歇业.然诸伶旣聚则不可复散,乃易其名曰全福,而出外卖戏。频年落拓,转徙江湖,旧时伶工,凋亡殆尽,继起者又寥寥无几,宣统时閴如矣。
  高调戏
  绍兴之高调戏,一名高腔,疑即古之所谓曼绰也。伶工曼声长歌,后场之人从而和之,祝允明所谓「趁逐悠扬」者是也。其卖技江湖,大抵不出宁波、绍兴二郡。
  乱弹戏
  自乱弹兴而昆剧渐废.乱弹者,干隆时始盛行之,聚八人或十人,鸣金伐鼓,演唱乱弹戏文,其调则合昆腔、京腔、弋阳腔、皮黄腔、秦腔、罗罗腔而兼有之。昆腔为其时梨园所称之雅部,京腔、弋阳腔、皮黄腔、秦腔、罗罗腔为其时梨园所称之花部也。若徽腔,则在京腔之中。
  或曰,乱弹即马上戏,盖军乐之遗也。干隆末叶,江宁有之,伧者载以舟而娱客,穹篷巨舰,踞坐其间,直如鸡鹜一群,哑哑乱噪,了不悉其意旨,然十月之赀,亦需给一二千钱.
  昆曲戏与乱弹戏之比较
  昆剧缜密,迥非乱弹可比,非特音节、台步不能以己意损益,服饰亦纤屑不能苟。《剪发卖发》一出,扮赵五娘者,例不得御珍饰。吴郡正旦某,一夕演此剧,偶未袒其常佩之金约指,台下私议戚戚,某即颦蹙向台下曰:「家贫如此,妾何人斯,敢怀宝以陷于不孝。」言次,袒约指掷诸台下曰:「此铜质耳。苟真金者,何敢背古人发肤之训,翦而责之乎?」私议乃息。
  弋腔戏为昆曲皮黄之过渡
  弋阳梆子秧腔戏,俗称扬州梆子者是也。昆曲盛时,此调仅演杂剧,论者比之逸诗变雅,犹新剧中之趣剧也。其调平板易学,首尾一律,无南北合套之别,无转折曼衍之繁,一笛横吹,皆一二日,便可上口。虽其调亦有多种,如《打樱桃》之类,是其正宗。此外则如《探亲相骂》,如《寡妇上坟》,亦皆其调之变,大抵以笛和者皆是,与以弦和之四平腔 「 如二黄中《坐楼》。」 及徽梆子, 「 如《得意缘》中之调,即就二黄之胡琴以唱秦腔,似是而非,故祇可谓之徽梆子。」 均不类。昆曲微后,伶人以此调易学易制,且多属男女风情之剧,故广制而盛传之,为昆曲与徽调之过渡,故今剧中昆曲已绝,而此调则所在多有也。
  皮黄戏
  自有传奇杂剧,而骈枝竞出,有南北之辨,昆弋之分,宋以来绵延弗断,此所谓雅声也。然弋腔近俚,其局甚简,有纤靡委璅之奏,无悲壮雄倬之神。至皮黄出,而较之昆曲,尤有雅俗之判。皮黄者,导源于黄陂、黄冈二县,谓之汉调,亦曰二黄,不知者乃于黄上加竹为簧者误.又以其一出于黄陂,又曰西皮。初甚简单。昆之唱系于曲牌,此则辨于诸板,板之类甚稀,第变化得神,错落有节,自能层出而不穷矣。
  皮黄以二黄为正宗,西皮若或为之辅.盖二黄为汉正调,西皮则行于黄陂一县而已。其后融合为一,亦不可复分。徽人至京者,以多艺名,出鄂人上,且名变换音节之处,故以徽调称.实则徽固无调,犹北方不产茶而善于熏制,故京茶转有名也。初时能者皆真徽人,其后都人学之而善,徽人遂至绝迹,故南人转谓之京调,犹外人改造土货称为洋货者是也。皮黄盛于京师,故京师之调为尤至,贩夫竖子,短衣束发,每入园聆剧,一腔一板,均能判别其是非,善则喝彩以报之,不善则扬声以辱之,满座千人,不约而同。或偶有显者登楼,阿其所好,座客群焉指目,必致哗然。故优人在京,不以贵官巨商之延誉为荣,反以短衣座客之舆论为辱,极意矜慎,求不越矩,苟不颠踬于此,斯谓之能。故京师为伶人之市朝,亦梨园之评议会也。虽光绪庚子以后,风已稍替,而老成矩矱,知者犹多。若外埠之立异呈奇,固多有不待终场而去者矣。能使人不去者,谓之挂座。能于末出登场而人皆耐而相待者,谓之压冑子。冑子者,武剧也。武剧能恋人,而欲以唱工加胜武剧,以征观者之去留,非有真技足以动人者,不敢尔也。
  文宗提倡二黄
  文宗在位,每喜于政暇审音,尝谓西昆音多缓惰,柔逾于刚,独黄冈、黄陂居全国之中,高而不折,扬而不漫。乃召二黄诸子弟为供奉,按其节奏,自为校定,摘疵索瑕,伶人畏服。咸丰庚申之乱,京师板荡,诸伶散失。穆宗嗣位,乃更复内廷供奉焉。
  先是,京师诸伶多徽人,常以徽音与天津调混合,遂为京调.然津徽诸调,亦均奉二黄音节为圭臬,脚本亦强半相同,故汉津徽调皆可通。文宗后益有取于汉黄,而诸人固能合众长为一者也。
  昆曲戏与皮黄之比较
  昆剧之为物,含有文学、美术 「 如《浣纱记》所演西子之舞。」 两种性质,自非庸夫俗子所能解。前之所以尚能流行者,以无他种之戏剧起而代之耳。自徽调入而稍稍衰微,至京剧盛而遂无立足地矣。此非昆剧之罪也,大抵常人之情,喜动而恶静,昆剧以笛为主,而皮黄则大锣大鼓,五音杂奏,昆剧多雍容揖让之气,而皮黄则多《四杰村》,《(虫八)蜡庙》等跌打之作也。
  徽调戏
  徽调源于汉调,初流行于皖、鄂间,其后桐城、休宁间人变通而仿为之,谓之徽调.当承平时,桐城人官京师者,济济有众,乡音流入,殆亦有年,必不始于咸、同之世,然初仅一二杂剧,自立分支,后以昆曲式微,弋调不足以独立,是调聆音易解,高朗悦人,都人嗜者日多。皖、鄂又不梗于戎马,入都者众,而程长庚亦挟技入都,于是始有徽调.其初行时,谨守绳墨,不能恣意豪放。继而改用胡索,二黄之声大振,奏琴好手亦应时而出,而昆曲转黯淡无闻矣。
  咸、同之际,京师专重徽班,而其人亦皆兼善昆曲,故徽班中专门名词亦往往杂以吴语,如呼减短速唱曰马前,呼纨袴学唱曰洋盘之类,至今剧界犹沿其称.而北地无此名词,故不能通其义,益杂糅于苏斑之旧称,遂成为专门之谜语矣。
  其时徽斑有四,四喜、三庆、和春、春台是也。评骘者于四喜曰曲子,以其春容大雅,不为淫哇之声也。于三庆曰轴子,以其所演皆新排近事,连日接演也。于和春曰把子,每日亭午必演《三国》、《水浒》诸剧,工技击者,各出其技,以悦人也。于春台曰孩子,以其诸郎皆夭夭少好也。
  又有谓四喜、三庆、春台、嵩祝为四大徽班者。三庆得名最早,干隆庚戌,高宗八旬万寿,入都祝厘,时称三庆徽,是为徽班鼻祖。后乃省去徽字,称三庆班。四喜在嘉庆时亦有声,《都门竹枝词》云:「新排一出《桃花扇》,到处哄传四喜班。」嘉庆庚辰,春台无故散去,七月,仁宗崩。
  嵩祝班声价之隆,亦不亚于三庆、四喜、春台,当时堂会必演四大斑,足征嵩祝之驰名一时矣。其后以不能自存,部中人始稍稍散去。好事者乃复召集后进子弟,别为一队,曰小嵩祝部,中皆乳燕莺雏,呢喃学语,当筵顾曲,聊资笑噱而已。
  秦腔戏
  戏曲自元人院本后,演为曼绰、弦索二种.弦索流于北部,安徽人歌之为枞阳腔,湖广人歌之为襄阳腔,陕西人歌之为秦腔。秦腔自创始以来,音皆如此,后复间以弦索,实与昆曲同体,惟多商声,故当用竹木以节乐,俗称梆子,与昆曲之仅用绰板定眼者略异也。
  或曰,北派之秦腔起自甘肃,今所谓梆子者则指此,一名西秦腔,即琴腔。盖所用乐器,以胡琴为主,月琴为副,工尺咿唔如语.干隆末,四川金堂魏长生挟以入都,其后徽伶悉习之。然长生所歌为山陕梆子,非甘肃本腔,故或又称山陕调为秦腔,称甘肃为西腔。其后稍加变通,遂有山陕梆子、直隶梆子之别.直隶梆子又分别之曰京梆子,曰天津梆子。
  或曰,秦腔于明季已有,以李自成之事证之,则其兴固在徽调以前也。京师昔与徽调分枝,绝不相杂.同、光之际,以义顺和、宝盛和两部为最有名。此调有山陕调、直隶调、山东调、河南调之分,以山陕为最纯正,故京师重山西班。义、宝两部,皆号称山陕者也。直东人善唱者,亦必以山陕新到标题,其实化合燕音,苟图悦耳,赵缶秦瑟,杂奏一堂,已非关西大汉之旧响矣。光绪时,张文达公之万雅好此音,故春时团拜, 「 同乡、同年聚宴,谓之团拜。」 义、宝两部亦得充场,与徽班并驾.虽在曩昔,仅有专园演唱,为下流所趋,士大夫鲜或入顾,自玉成班入京,遂为徽秦杂奏之始。
  干隆中叶,秦腔大昌于京师,孙渊如、洪稚存皆酷嗜之。毕秋帆抚陕时,长安多妙伶,其人悉工秦腔。孙、洪尝谓吾国所有歌曲,高者仅中商声。间有一二语阑入宫调,而全体则媿未能,惟秦中梆子,则无问生旦凈末,开口即黄钟、大吕之中声,无一字溷入商征,盖出于天然,非人力所能强为。因推论国运与乐曲盛衰相系之故,谓昆曲盛于明末,清恻宛转,闻之辄为泪下,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者,正指此言。及干隆中叶,为国朝气运鼎盛之时,人心乐恺,形诸乐律,秦腔适应运而起,雍容圆厚,所谓治世之音者是也。此语与近贤所论,直如南北两极之反对矣。
  秦人皆能声,有二派,渭河以南尤着名者三,曰渭南,曰盩屋,曰醴泉;渭河以北尤着名者,曰大荔。大荔腔又名同州腔。同州腔有平侧二调,工侧调者,往往不能高,其弊也,将流为小唱,唱平调者,又不能下,其弊也,将流为弹词.西安乐部着名者凡三十六,最先者曰保符班,后有江东班,又有双赛班,较晚出。称双赛者,谓所长出保符、江东之上也。后以祥麟色子至,又称双才班也。
  昆曲秦腔之异同
  秦腔与昆曲为同体,其用四声相同,其调二十有八亦相同,声中有音, 「 如喉、腭、舌、齿、唇。」 调中有头, 「 如高下缓急、平侧艳曼、停腔过板。」 板中有起腰底之分,眼中有正侧之判,声平缓,则三眼一板; 「 惟高腔则七眼一板。」 声急促,则一眼一板,又无所不同。其微异之点,则昆曲心佐以竹,秦声必间以丝, 「 今之唱秦声者,以丝为主,而间以竹,或但有丝而去其竹。」 昆曲仅有绰板,秦腔兼用竹木。 「 俗称梆子。竹用篔筜,木用枣。」 其所以改用者,以秦多肉声,竹不如肉,故去笙笛。又秦多商声,最驶烈,绰板声嫌沉细,仅堪用以定眼也。
  至于九调之说,昆曲仅七调,无四合。七调中乙调最高,惟十番用之,上字调亦不常用,其实仅有五调.若正宫,则音属黄钟,为曲之主,相传惟苏昆生发口即是,一生所歌,皆正宫调.其后娄江顾子惠、施某二人,差堪继声。今则歌昆曲者甫入正宫,即犯他调矣。秦人顾曲,人人皆音中黄钟,调入正宫.然所谓正宫者,非大声疾呼满堂满室之谓也,当直起直落而复婉转环生,即犯入别调,仍能为宫音, 「 如歌商调则入商之宫,歌羽调则入羽之宫.」 乐经旋相为宫之义,自可以此证明之。盖弦索胜笙笛,兼用四合,变宫变征无不具,以故叩律传音,上如抗,下如坠,曲如折,止如槁木,句中钩,累累乎如贯珠,斯则秦声之所有而昆曲之所无也。
  汴梁腔戏
  北派有汴梁腔戏,乃从甘肃梆子腔而加以变通,以土腔出之,非昔之汴梁旧腔也。至杂以皮黄腔者,则以河南接壤湖北故耳。
  土梆戏
  土梆戏者,汴人相沿之戏曲也。其节目大率为公子遭难、小姐招亲及征战赛宝之事,道白唱词,悉为汴语,而略加以靡靡之尾音。其人初皆游手好闲之徒,略习其声,即可搭班演唱,以供乡间迎神赛会之传演。三日之期,不过钱十余千文,如供茶饭,且浃旬累月而不去矣。
  全本戏
  全本戏专讲情节,不贵唱工,惟能手亦必有以见长.就其新排者言之,如《雁门关》,如《五彩舆》,皆累日而不能尽,最为女界所欢迎,在剧中亦必不可少。然以论皮黄,则究非题中正义也。
  出头
  出头,谓出人头地也。粤人于简短之戏,谓之出头,殆以戏虽简短,而为精华所聚,且以出而讹为尺欤?
  应时戏
  京师最重应时戏,如逢端午,必演《雄黄阵》,逢七夕,必演《鹊桥会》,此亦荆楚岁时之意,犹有古风.自光绪庚子以来,专尚新异,辍不演矣。
  武剧趣剧秽剧
  皮黄舍生、旦、凈、小生四角外,惟外多唱。至近时,外即以生充之,故无专充外角者,可毋论也。五者之外,皆不重唱,如副与武生多武剧,贴与丑多趣剧、秽剧。秽剧即顽笑戏也。
  武剧中向以「八大拿」见称于世,盖专指《施公案》黄天霸戏而言。如招贤镇拿费德公,河间府拿一撮毛侯七,东昌府拿郝文僧,惟安府拿蔡田化,茂州庙拿谢虎,落马湖拿铁臂猿李佩,霸王庄拿黄隆吉,恶虎村拿濮天鹏是也。此外如《狮子楼》,如《三打店》,皆人数无多,情文并至,亦武剧中暇逸之品,而技术仍不埋没.观武剧者,以上各出,可叹观止。而如《趴蜡庙》、《四杰村》等,一味乱战,殊乏味矣。总之,武剧中之人物,有大将,有莽夫,有剧盗,有神怪,其类至不齐,而演之者须性格各具,并能完全体贴为上,盖不若文剧之从容,得有临时商搉之余地也。
  武剧以有武生为主,以有情节者为贵.如《恶虎村》、《落马湖》、《盗御马》,皆以说白胜,不专专于互相厮打也。其最难者,以《挑华车》、《长坂坡》二剧为最吃力,场面太繁,身段太多,说白牌唱,干戈挥舞,一人精力有限,往往一出未终,汗下如雨矣。
  武生之腰胫,必自幼练成,及长,仍日有定程,时时演习,乃能转折合度。或凌空如落飞燕,或平地如翻车轮,或为倒悬之行,或作旋风之舞。以王梦生所见于京师者言之,其人上下绳柱如猿猱,翻转身躯如败叶,一胸能胜五人之架迭,一跃可及数丈之高楼,此种柔术,殊不多觏.要之,剧场所必不能无者,则两两挥拳,双双舞剑,虽非技击本法,然风云呼吸之顷,此来彼往,无隙可乘,至极迫时,但见剑光,人身若失,为技至此,自不能不使人顾而乐之。他如掷棍、抛枪、拈鞭、转锏,人多弥静,势急愈舒,金鼓和鸣,百无一失。而且刀剑在手,诸式并备,全有节奏,百忙千乱之际,仍不失大将规模,非如近今武角,仅以多翻善跃为能,气粗以横,不可向迩也。
  趣剧以丑为主,以活口为贵. 「 见景生情,随机应变,谓之活口。」 往时着者,如《连升三级》,最为丑角难题.每遇科举之年,各班必演此剧,场后题出,以用趣语解释三题,联为一气,最为悦听。其强为穿插处,真有匪夷所思者,不得谓梨园中无隽才也,他如《拾金捉夫》等,亦皆丑角专剧。与贴配者,则秽剧多矣。
  秽剧以贴为主,以不伤淫为贵.内分四种,一专尚情致,一专尚淫凶,一以口白见长,一以身段取胜。甲种如《闺房乐》、《得意缘》,尚不涉于淫秽.其次则《卖胭脂》、《拾玉镯》,斯近荡矣。乙种如《杀皮》、《十二红》、《双钉计》、《南通州》,皆淫凶不可向迩,在所宜禁。丙种如《坐楼》、《翠屏山》、《闯山》、《查关》等剧,皆以说白取胜,此种品格略高,稍加改良,固可人意者也。丁种如《马上缘》、《小上坟》,皆看身段步法,在顽笑戏中别为一类,此亦无伤大雅者。惟《马上缘》之脸儿相偎,《小上坟》之其欲逐逐,则宜略留分寸耳。
  新戏
  新戏至光绪时盛行,实即周,秦时代优人之所为,专取说白传情,绝无歌调身段,以动合理趣为贵,以事完首止为佳。不嗜歌者视之,如真家庭,如真社会,通塞其境,悲喜其情,出奇新生,足动怀抱。是以自东瀛贩归后,所在流行,感动人心,日渐发达,是亦辅助教育之一种,有其举而莫敢废者也。我国开发最早,自六朝以后,歌舞怡情,故每言戏,必偏重音乐,美术一途,无专以说白扮演胜者。而蜀中春时好演《捉刘记》一剧,即《目莲救母》陆殿滑油之全本也。其剧至刘青提初生演起,家人琐事,色色毕俱,未几刘氏扶 矣,未几刘氏及笄矣,未几议媒议嫁矣,自初演至此,已逾十日。嫁之日,一贴扮刘,冠帔与人家嫁新娘等,乘舆鼓吹,遍游城村。若者为新郎,噎者为亲族,披红着锦,乘舆跨马以从,过处任人揭观,沿途仪仗导前,多人随后,凡风俗宜忌及礼节威仪,无不与真者相似。尽历所宜路线,乃复登台,交拜同牢,亦事事从俗。其后相夫生子,烹饪针黹,全如闺人所为。再后茹素诵经,亦为川妇迷信恒态.迨后子死开斋,死而受刑地下,例以一鬼牵挽,遍历嫁昤路径。诸鬼执钢叉逐之,前掷后抛,其人以苫束身,任并穿入,以中苫而不伤肤为度。唱必匝月,乃为剧终.川人恃此以祓不祥。与京师黄寺喇嘛每年打鬼者同意。此剧虽亦有唱有做,而大半以肖真为主,若与台下人往还酬酢,嫁时有宴,生子有宴,既死有吊,看戏与作戏人合而为一,不知孰作孰看。衣装亦与时无别,此与新戏略同,惟迷信之旨不类耳。可见俗本尚此,事皆从俗,装又随时,故入人益深,感人益切,视平词鼓唱,但记言而不记动者,又进一层,具老妪能解之功,有现身说法之妙也。
  串戏
  俗谓演剧曰串戏,其言始于明。明彭天锡串戏妙天下,多扮丑凈,千古之奸雄佞幸,经天锡而心肝愈狠,面目愈刁,口角愈险是也。
  反串
  反串为戏之最无味者,如旦改唱生,生改扮贴,拿腔作势,直反常为妖,然社会好奇,往往以此为乐。
  咸丰中叶,京伶于三胜每遇新角对演,必反串以难之。尝因某伶演《法门寺》,某伶未至,台下观者急不能待,斑主乃乞三胜饰赵琏.然三胜,武生也,忽扮须生,众哗然。三胜出台,乃长歌一曲,听者亦皆击节焉。
  谭鑫培去须作丑,扮《盗魂铃》之八戒,田际云挂须为生,唱《让城都》之刘璋,以示贤者之无所不能,偶一游戏,未为不可。鑫培唱秦腔,能学元元红, 「 老元元红,光绪中叶已殁,秦腔中之圣手也。」 际云唱西皮,能学汪桂芬,固亦煞是能事也。
  说戏
  说戏云者,以此伶所能,告之彼伶之谓也。盖戏中忽缺一脚,欲某伶充数,或贵官特欲令演,而适非所习,故就能者乞教,告以唱词台步,俾临时强记,率尔登场,佳伶当之,虽不成熟,亦能得占优胜。盖词皆俗语,又皆不出其类,场面台步,各有定名定式, 「 如武剧中花样繁多,然每式均有名,如三出枪、五出枪之类,观者目眩不觉,实皆联各式而成一场,无无名无式者,故一说可能也。」 习戏旣久,举类可通,故一说登台,如所夙习。以谭鑫培唱《探亲》之村婆,其为临时猝说可知,词句繁多,又为剧中正角,且唱调变腔,此难之难者,非彼不能,亦非宫廷之威,不能令其发此一汗,竭力从事也。
  海派
  京伶呼外省之剧曰海派。海者,泛滥无范围之谓,非专指上海也。京师轿车之不按站口者,谓之跑海。海派以唱做力投时好,节外生枝,度越规矩,为京派所非笑。京派即以善于剪裁、干凈老当自命,此诚京派之优点,然往往勘破太过,流弊亦多。
  规矩
  昆曲规矩最严,皮黄渐替。昔时副末开场,生旦送客,晚近已废.津、沪剧园,终场时尚有乌帽凤冠者二人,出而将事,然大抵如童稚游戏,冠而不裳,草草一恭,不复成礼矣。
  京师戏园未开场以前,例设绣旗八面,分插三隅,台累两案为台,上悬朱幙,中设印符各事,若为将军戎幄者然。前台鼓乐,三奏三擂,乃开首剧。若唱堂会,尚有跳加官等事。客至点戏,有贴执笏至坐客前为礼,谓之抱牙笏。 「 演剧时,贴持朝笏及戏名册呈请选择,择意所欲者一二出令演之,曰点戏,余由伶人任意自演。此与《教坊记》所载者异。记云:「凡欲出戏,所司先进曲名上,以墨点者即演,不点者即否,谓之进点.」」 曲终有犒,亦贴着朱衣,当台顿首以谢,谓之红人。此种规章,后已渐归淘汰。他如伶在前台,犯规有罚.后台坐次,各有定箱,列箱四壁,有大衣箱、二衣箱、盔头箱等称,惟丑可乱坐,余则生可坐大衣箱,且仅能坐靴箱,规律甚严。其人遇有事,同赴精忠庙申诉,听会首处分,赏罚重轻,仍取决于公议.伶界公例,以登台最后为最佳,以名角自命者,非压冑子不肯出。戏在末者,俗称为后三出,与此者皆上选.其前为中冑子, 「 日中时例应有小武剧,故谓之中冑子。」 中冑前后皆中选.再前为头三出,开台未久,客均不至,以下驷充场,藉延晷刻,不特上选断不与此,即中角亦无为之者。
  格律
  旧剧格律至严,昆曲尚矣。即以皮黄论,声音、腔调、板眼、锣鼓、胡琴、台步姿势、武艺架子,在在均有定名定式,某戏应如何,某种角色应如何,固丝毫不可假借也。
  情节
  徽戏情节,凡所注重者在历史,而惜非真历史也。其原本全出于《列国演义》、《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封神演义》诸书,加以明季仕宦阉珰之遗闻, 「 《玉堂春》、《四进士》、《雪杯缘》、《审刺》、《打嵩》、《法门寺》等。」 国初京师四方之巨狱, 「 《马四远》、《送盒子》、《杀皮》、《十二红》、《南通州》等。」 再以《缀白裘》中之昆戏,稍事变通,亦成今剧,意在以往事动人兴感。而事苦不真,且编戏者又非通人,故唱工虽佳,而能入情者绝少,转不如秦腔各剧,注意家庭,猥琐之中,却有令观者入神之妙 盖皮黄偏重忠孝二义,秦腔则推而广之,如《芦花计》以教人之为继母者,《打柴训弟》以教人之为兄者,《杀庙》以教人之为仆者,《对影悲》以教人之为嫡妻者,《双冠诰》以教人之为妾者,《算粮登殿》以教人之为妇翁者,《三疑计》以教人之为师者,他如《八义图》则重在友,《六月雪》 「 即《斩窦娥》」  则重在姑,《狮子楼》则重在邻, 「 较《水浒传》增出邻人吊丧伴宿一层,事近不情,然颇足长人敦里睦邻之念。」 《小磨房》 「 即《十八扯》,本梆子戏。」 则重在小姑叔,凡伦常交际之地,有可戒可风者,皆编入戏文,以资观感。初仅行于太行以西,为乡人谣唱,故其俗视关东稍近敦厚,亦未始非先辈提倡兴感之功。若与徽戏沟而通之,亦未尝无益于薄俗也。
  做工
  做工之能事,无穷尽,如唱《盗宗卷》必忠直,但饰为痴,则谬矣。唱《空城计》必闲雅,若露为诈,则远矣。为《天雷报》之老父者,必如乡愚,方为合格。为《白虎帐》之元帅者,必力持镇定,乃近人情。非然者,不厌则疏,过犹不及。曩时名伶,必经数十年之揣摩阅历,始能现身示人,惟妙惟肖。观于《壮悔集》中之马伶,欲扮严嵩,必鬻身于权奸之门,窥探三年而后得。《阅微草堂笔记》中之某伶,欲充妇人,必先自忘为男子,贞淫喜怒,先拟境于心,然后登场自合,其难其慎,概可知矣。
  台步台容
  于做派、白口之外,更进而求其次者,曰台步,曰台容 台步之考究,以昆班为最,京班则不甚注意,然恒为演剧之补助品,不可漠然忽之也。台步之施设,亦因戏而异,袍带戏宜端重庄严,文巾戏宜从容闲雅,而靠把戏若《九更天》、《阳平关》等,更宜于匆促之中,求其稳重,务必丝丝入扣,不可躁急失检,以致紊乱.至于台容,演剧者类多淡漠置之,譬之演剧者为二十岁,则无论其挂黑须,挂白须,戏中人为五十岁,为八九十岁,自观剧者视之,但见其为二十岁人,此不知化装之故也。 「 日本人演剧,以一人于一剧中扮数人,而各异其貌,即谛视之,亦不能辨。」 且多喜涂脂施粉,即七八十岁人,亦颜色娇嫩,殊不可解,是非研究化装,不足去其病。近见评剧者,每谓天生一副老旦面目。夫老旦面旦,天生固足以豪矣,而其它诸角色,固不能专恃天生,必以化装之美恶为台容之美恶也。
  戏必有技
  戏之难,非仅做工,尤必有技而后能胜其任。武技 「 俗谓之把子。」 无论,即以文戏言之,其能事在衣装一方面者,则如《黄鹤楼》之冠, 「 皇叔应以首上冠掷丈许,落于拉场人手。」 《李陵碑》之甲, 「 不能见解脱痕,且须合板。」 《琼林宴》之履, 「 生一出台,便须以足掷履,以首承之,不得用手扶助,自然安置顶上方合。」 《乌龙院》之靴。 「 宋江应于旦膝上左右旋其靴尖,与指相和,必相左以速而善变其方位为能。」 其能事在用物一方面者,则如《九更天》之刀, 「 时刻促而准。」 《战蒲关》之剑, 「 旦炷第三香时,生立旦后,剑自落手。」 《杨妃醉酒》之爵, 「 衔而折腰。」 《采花赶府》之花, 「 招手而出,近戏法。」 《虹霓关》丫鬟之盘, 「 以两指旋转之,飞走而衔其杯,走定盘正置杯甚速,皆须应节,甚难.」 《打连箱》稚妓之鞭与扇, 「 式甚多,皆非久练不能。」 其技皆应弦按节,炫异惊奇,非夙能者,苟易人为之,断不能灵敏新奇也。
  扮戏
  伶人扮戏时之苦,不可言喻。湿帕幕首,由眉际上矗为鬓,挟眉俱起,故成掉梢,凛然有豪杰气。初试紧束,如孙悟空之经紧箍咒,颇不能堪,久乃由勉即安,不至岑岑如戴山矣。花旦上装,两颊匀脂甚厚,以视北地胭脂,不止倍蓰。若觌面相看,色如深醉,颇不适目。惟登场之后,远近皆宜,卓文君颊际芙蓉,望而可见。戏衣缎绣,皆极粗糙,而彩色特艳,与面色相配,均与常人不同。若衣之以行通衢,虽在剧场以为美观,亦将骇而却走。盖宜于灯光远视,非真颜色动人也,此亦光学审美学之别科也。
  打筋斗
  打筋斗,颠覆旋转其身以为戏也。筋斗亦作金斗、觔斗、跟头,盖以头委地而翻斗跳过,且四面旋转如球也。
  排场
  戏中排场,亦曰过场,穿插停匀,指示显露,如报名唱引,暗上虚下,绕场上下, 「 《寄子》中之乱兵。」 走场缓唱, 「 《黄金台》之头一场。」 又如马僮备马, 「 《伐子都》。」 摆对相迎, 「 《黄鹤楼》。」 以及雷雨绕场, 「 《天雷报》。」 兵卒绕场, 「 《收关胜》。」 云水绕场, 「 《大赐福》、《金山寺》、《泗州城》等。」 与一切大小起霸, 「 《长坂坡》之四将递出,为大起霸;《四杰村》之英雄改扮,为小起霸。」 长短吹牌 「 饮酒时唱《举杯庆东风》之类。」 等。皆人人所知,习成定式者也。
  切末
  切末,点缀景物之谓也。《桃花扇》之十六万金,为最耗财力。昆曲尚切末,徽班规模甚狭,取足应用而已。曩时天津有班曰太庆恒,最以切末着称,如《金山寺》中之水法,以泰西机力转动之水晶管,置玻璃巨箧中,设于法海座下,流湍奔驭,环往不休,水族鳞鳞,此出彼入,颇极一时之盛。又演《大香山》一剧,诸天罗汉,貌皆饰金,面具衣装,人殊队异。而戏中三皇姑之千手千眼,各嵌以灯,金童玉女之膜坐莲台,悉能自转,新奇诡丽,至足悦观.惟班中唱做无人,未久即废.京师切末,大率不外龙虎羊犬、奎星土地、鬼面佛面及桥亭云树数事而止,其它则《长生殿》有鹊,《战宛城》有兔,惜亦不尽有。惟内廷演剧,此类孔多,出鬼入神,备六殿诸天之胜。
  上海自新剧旣兴,以西法布景,绘形于幕,自视旧制为优。然画背景者,必用油画法,此派传自西方,故所绘景物,亦多为西洋式。厅堂桌椅无论矣,乃至古树矮屋,小桥曲径,其形色姿态,亦异中土,而戏中人乃峨冠博带作汉人古装,岂非大不相称耶?
  京剧以声歌代语言,以姿势表动作,故精神上之能究极缜密,而物质上之布置转多忽略不备。扬鞭则为骑,累桌则为山,出宅入户,但举足作踰限之势,开门掩扉,但凭手为挽环之状,纱帽裹门旗,则为人头,饰以伪须,则为马首,委衣于地,是为尸身,俯首翻入,是为坠井。乃至数丈之地,举足则为宅内外,绕行一周,即是若干里。凡此,皆神到意会,无须责其形似者。自有舞台,乃多用布景,器具必真,于是扞格附会,反鲱支离.如上床安寝,何以未卸裙履?未入房户,何以能见联屏?乘车者既有真车矣,骑马者何以无真马?交战时,巾背景一幅山林,而相打者乃转来转去,追逐半日,不离寻丈之地,此皆不可通者也。
  行头
  戏具谓之行头,分衣、盔、杂、把四箱。衣箱、盔箱均有文扮、武扮、女扮之分,杂箱中皆用物,把箱中则銮仪兵器,此为江湖行头.昔时排一新本,必以多金特制之。如淮商排《桃花扇》一剧,费至十六万金之多,可谓侈矣。自入本朝,人尽髠头,衣皆袍褂,剧演古事,略存汉官威仪,二百余年以来,大端未易,而踵事增华之处,则无时无之,以较古代衣冠,当亦有不觚之叹.洎光绪初年,虽尚华丽,然斟酌于其人其事,相沿有定,某戏应着某式,某角应服某色,某场应易某制,固皆井井有条,不稍紊乱.及癸巳玉成班由沪入京,袍笏冠带,无不穷极奢丽,都人覩之而善,后遂互相效仿,不复讲旧时规制。庚子以后,益亡等矣。其最触目者,女伶贴界,彩绣分披,终场屡易,且姑毋论,即如黄天霸之罗巾,珠缨遍耀,武二郎之板带,金绣齐辉,黄官副戎,武为戍犯,其必不相称,属想可知。然武剧皆少年英雄,尚可不必呆讲,至若白须丞相,粉鼻朝官,袍皆数寸之缘,边皆绯红之饰,神游目想,在古必无.而且戏场化装,贵在神肖,故昔时《拾玉镯》之旦必荆布,《小上坟》之贴必缟衣,今则任意增妍,有被罗绮而披彩色者矣。甚且冠帔不悦目,则悉易衫裙,巾幅不动人,则乱攒珠玉,尚文太过.至新戏出,而又全从时式,一切以质矫之,虽演《红楼梦》之尤三姐,书中明标红袄绿裤,亦改从时尚雅素一流。过与不及,其失也均,固咸失戏之本意矣,必求似其人,斯为无负。十六万金之装饰,若非专就其人特制,亦安用是多金为哉!
  化装之名称
  化装之颜色,总名彩色。老生以胭脂粉和两颊曰上彩,花脸开脸曰钩脸,花旦装跷曰踹跷.剧中去冠时露出之竖发曰水发,妖怪或神将及头陀披发之发曰蓬头,发之绕成一结,如《褚彪》,《(虫八)蜡庙》等戏,脱帽时露出者曰发纠.须之总名曰口面。老生之三绺长须,黑者曰黑三,白者曰白三,花者曰彩三。花面之长须,白者曰白,满黑者曰黑满.须之左右较长,中间略短,演剧时可左右抓开者,红曰红抓,黑曰黑抓,耳上之毛曰鬓毛。须上虬结成团者曰虬髯四喜。小丑短须向上者曰一簇,小丑之三绺短须曰丑三,须之下颌用鬃丝吊挂短髭者曰吊达.短髭之作一字形者,黑者曰黑一字,白者曰白一字,花者曰彩一字。
  前场
  在戏台拉前场,非易事也。场面节奏,须全熟于胸,方无临事周章之失。将跪则需垫,将坐则移椅,稍不应节,殴詈偕来,故非斵轮老手,不易称职。所尤难者,为放焰火。焰火者,以纸煤引火,夹于指间,手撮松香屑盈握,冲火而出,俾到地仍燃,其焰之浓淡长短急徐,须与戏相配。如火烧《木哥寨》一出,用焰火最多,此起彼颠,前仆后继,或绕场连炽,或当胸忽燃,或迅如流星之光,或断如磷火之焰,最难在收场之际,其人俯躬以入,火即从其僻处倒掷而出,光如匹炼,作抛物线,到地熊熊,并发火焰而止。能此者,阖座之人无不鼓掌称善。
  后场
  琴师、鼓员等曰后场,亦曰场面。场面之位次,以鼓为首,一面者曰单皮鼓,两面者曰荸荠鼓,名其技曰鼓板,都中谓之鼓老,犹尊之之意也。 「 若李四之鼓板,梅大锁之胡琴,皆名手也。」 伶人负重名,则自置场面。同业宴会,必邀其鼓老或琴师与俱,尊以首座,其它云锣、锁吶、大铙等不与焉。
  昔时鼓板之座在上,鬼门椅前,有小搭脚、小櫈椅,后屏上系鼓架。鼓架高二尺二寸七分,四脚各方一寸二分,上雕凈瓶头高三寸五分,上层穿小枋四八根,下层八根,上层雕花板,下层下绦环柱子,横扩尺寸同单皮鼓例,在椅后下枋,荸荠与板例在椅屏间.大鼓箭二,小鼓箭一,在椅垫下。昆腔犹此制,京班微有异同,而奏技时位次首列则一也。自改舞台,悉驱后场于台侧厢楼之上,鼓员面台前,列而坐,目注演者,迎合其步武手口以为疾徐高下之节,然不良于施展,恒以为苦。北伶南下,狃于故习,犹坐其自置场面于台口一隅,然实不雅观,有时亦足妨碍一部份座客之视线,即其坐席,亦复凌杂无次矣。
  胡琴鼓板与唱戏之关系
  唱戏之事,宜先研求板眼腔调,尖团吞吐,唇喉齿舌,平上去入,得此十六字诀,方可言戏。然无真嗓子,或中气不充足,则又徒然,天工、人力二者固不可缺一也。至艺成以后,尤有种种困难,配搭不得人,不可;胡琴、鼓板不得人,尤不可。胡琴、鼓板不得人,则唱者自唱,拉者自拉,南辕北辙,背道而驰矣。故欲拉与唱能黏合在一处,不使有丝毫扞格之虞,必平素常在一处讨论,知其行腔使调用何种方法,因其势而利导之,调门之忽高忽下,嗓音之在家与不在家,全恃胡琴衬托得宜。即或唱者偶有微疵,不经意而脱略,拉者能随机应变,补苴罅漏,如天衣无缝,不着痕迹,斯为妙手也。
  鼓板为胡琴之前导,导之东,则不能西也。故鼓板打错,则胡琴不得不拉错,虽明知其错,亦不能不随以俱错.惟可临时向之纠正,然必在未打之先,若旣经打错,即无可如何矣。
  板眼分二种,有一板三眼者,有一板一眼者,西皮、二黄皆然。三眼者,慢板二黄、慢板西皮、慢板反二黄、二黄快三眼、西皮快三眼、反二黄快三眼是也。一眼者,原板二黄、原板西皮、原板反二黄、西皮二六板、四平调是也。无眼连击者,快板是也。不受板之拘束者,为倒板、摇板。 「 西皮、二黄皆然。」 至西皮、二黄拍板之各异者;一,三眼之板,二黄起迄皆在板上,间有落中眼者,西皮则每句分三节,首节起迄在中眼,次节起于板,迄于末眼,末句起迄皆在板上,亦间有落中眼者。二,一眼之板,二黄起迄皆在板上,西皮则分三节,首节起于眼,迄于眼,次节起于板,迄于眼,末节起于板而迄于眼或板,二六板起于眼而迄于板。三,无眼连击之板,即所谓快板,须字字皆在板上而后可。
  西皮、二黄原板、正板等鼓板之点,皆有一定,即出台与动作之鼓板,亦有一定之名称,若所谓长锤、双长锤、凤点头、急紧风、节节高、四系头、扭丝等是也。与管弦杂奏者,又有落马令、泣颜回、将军令等调.此数事者,皆以鼓 「 凡言鼓皆小鼓,其冬冬者,以大鼓二字别之。」 为领袖。寻常腔调,鼓师皆所素习,自无错误.若有新腔,则非熟手不办,否则每至转折处,彼辄心慌手颤,疑为走板,而刻意为之补救,愈弄愈差,带水拖泥,几无是处矣。
  胡琴亦然。寻常腔调,犹可无甚差谬,若有新声,而行腔过于巧险者,必须预为练习。故胡琴之妙,不以过门之花点为能,而以随腔为难也。盖过门之花点,是胡琴自身之妙,与唱工初无关系,若不能随腔,则无取乎有花点也。
  所谓随腔者,即其工尺与唱者之腔调,委婉曲折处,一一脗合,无稍参差,而弦音高低,与喉音亦须一致。凡唱曲者,其声调之高低虽有一定,然每至拔高处,不能无勉强之弊,而沉下处又每觉其幽閟,此等处,皆须有胡琴妙手为之补苴衬托。所谓补苴衬托者,每至将拔高之前一二句,先将弦音略为放低,则唱者虽用高腔,亦不觉其吃力,若遇将沉下之时,又将弦音预为拔高,使唱者腔虽沉下,而音调却不觉其幽閟.凡能此者,始得目为胡琴中之妙手也。
  拉胡琴,须两手皆有工夫,左手指音须活泼不滞,右腕拉弓须灵敏而有力。指音不佳者,则字眼不能明晰,右腕无力,则弦音不能清越。是故同一胡琴也,或能响,或不能响,或字眼绝清,或仅模糊影响,则视乎其左指右腕之工夫如何耳。是故名伶之琴师,每能洞悉其歌曲中之症结所在,而设法为之掩饰,抑扬高下,无不一一为之衬托,遂使音节格外隽妙。一旦易以生手,便不能圆转如意矣。
  干、嘉时,某昆部中,有鼓师朱念一者,将登场,鼓箭为人窃去,将以困之也。念一曰:「何不并窃我手。」易以他箭,奏技如常时.又满人有鼓双、鼓寿者,亦以善鼓着称,其擂能急能徐,能轻能重,能于缓处忽焉加多,紧处忽焉减少,《琵琶行》中所谓如急雨如私语者,彷佛近之。花色生新,专奏已足适听,若与诸金并奏,更能出色当行。诸金中如大锣、小锣,均以备阴阳二声者为上,阳声散放,阴声手抚,相间互奏,一器而得数音,虽戏场不用《十番》、《灯月圆》诸杂牌, 「 皆金鼓专调之名,如《玉莲环》、《大富贵》等,皆昔时元宵佳奏也。」 而羣手能合能分,起止应节,固亦足为戏剧增美。否则一节稍凌,一声稍误,全场顿足,阖座叫嚣,鼓师浃背汗流,虽佳剧亦减色矣。
  弦管
  剧中弦管常用者,丝惟胡琴、月琴、三弦 「 即俗称咸子者,是盖阮家制也。」 三种,竹惟笛、海笛、锁吶三种.锁吶、海笛,非吹牌不用,笛非唱昆、弋腔不用,恒用者惟丝.然丝中惟胡琴必不可离,若月琴、三弦,则非旦唱不甚用,旦唱亦于反调、慢板用时较多,余亦不轻作响。胡琴以过门包腔 「 即和唱也。」 为贵,然各种牌调,亦委婉动人,如《骂曹》中之《夜深沈》,起落急徐,与大鼓相应,颇堪适耳。又如《战宛城》中之《柳青娘》, 「 即贴看兔时胡琴之调.」 以能揉弦者为佳,幽咽铿锵,极荡冶孤凄之致。此亦非高手不办,寻常琴手仅足给事,无专能令人喝彩者。梅大锁、陈某以外,都中惟有张某,尚能奏花调,知钩勒,然手音亦不能异众,其余更等诸自郐矣。
  北曲宜弦索,南曲宜萧管。丝之调弄,随手操纵,均可自如,竹则以口运气,转换之间,不能如手腕敏活,故其音节,北曲浑脱浏亮,南曲婉转清扬,皆缘所操不同,而其词亦随之而变,有不能强者。就弦索言之,雅乐以琴瑟为主,燕乐以琵琶为主。自元以降,则用三弦.近百年来,二弦 「 即胡琴。」 独张,此弦索之变迁也。
  后台
  后台管理,难在派戏,某与某配,某先某后,某某性情是否相合,某某声调是否相合,预为支配,必公必平;不惬众情,动起责难,稍用压力,必致失场,故充此选者甚难.下此则看衣箱一流,预知某戏某装,未事料量,临事裹束,过事折迭,千忙百遽中,亦必料理井井而后可也。
  禁演圣贤之事
  优人演剧,每多亵渎圣贤.康熙初,圣祖颁诏,禁止装孔子及诸贤.至雍正丁未,世宗则并禁演关羽,从宣化总兵李如柏请也。
  禁内城演戏
  光绪辛巳闰七月初七日,丁鹤年请禁内城茶园演戏。李莼客云,十剎海演剧,恭王之子贝勒载澄为之,以媚其外妇者。大丧甫过百日,即设之,男女杂坐。内城效之者五六处,皆设女座,采饰爨演,一无顾忌。澄与所眷日微服往观,惇邸欲掩执之,故恭邸谕指鹤年疏上,即日毁之。外城甫开茶园,一日亦罢.
  内廷演剧
  内廷演剧,遇剧中须拜跪时,必面皇上而跪,若转场,亦不得以背向皇上。
  干隆初,高宗以海内升平,命张文敏公照制诸院本进呈,以备乐部演习,各节皆相时奏演。如屈子竞渡、子安题阁诸事,无不谱入,谓之《月令承应》;内廷诸喜庆事,奏演祥瑞者,谓之《法宫雅奏》;万寿令节前后,奏演羣仙神道添筹锡禧,以及黄童白叟含哺鼓腹者,谓之《九九大庆》;又演目犍连尊者救母事,折为十本,谓之《劝善金科》,于岁暮奏之,鬼魅杂出,实有古人傩祓之意也;演唐玄奘西域取经事,谓之《升平宝筏》,于上元前后日奏之。曲文皆文敏亲制,词藻富丽,引用内典经卷。后又命庄恪亲王谱蜀汉《三国志》典故,谓之《鼎峙春秋》;又谱宋政和间梁山诸盗,及宋、金交兵,徽、钦北狩诸事,谓之《忠义璇图》。其词皆出月华游客之手,钞袭元、明《水浒义侠》、《西川图》诸院本,远不逮文敏矣。嘉庆癸酉,仁宗以教匪事,特命罢演诸连台,至上元日,亦惟以《月令承应》代之。
  南府
  内廷掌戏曲者曰升平署,其后令年幼太监习之,谓之南府。南府之名,始自康熙时.道光初元,将南府人役一概遣散,光绪朝复之。
  颐和园演戏
  颐和园之戏台,穷极奢侈,袍笏甲冑,皆世所未有。 「 俞润仙初次排演《混元盒》,其一切装具多借之内府。」 所演戏,率为《西游记》、《封神传》等小说中神仙鬼怪之属,取其荒幻不经,无所触忌,且可凭空点缀,排引多人,离奇变诡,诚大观也。戏台广九筵,凡三层,所演妖魅,有自上而下者,有自下突如其来者,甚至二厢楼亦作化人居,而跨驼舞马,则庭中亦满焉。有时鬼神毕集,面具千百,无一相肖。神仙将出,先有十二三岁之道童作队出场,继有十五六岁、十七八岁者,队各十人,长短一律,绝无参差,举此则其它可知也。又按六十甲子,饰为寿星六十人,旋增至一百二十人。又有《八仙庆贺》一剧,所扮道童,不计其数,至唐玄奘雷音寺取经之日,如来上殿,迦叶、罗汉、辟支、声闻,高下计分九层,列座几千人,而台仍绰有余地也。
  光绪某年,颐和园演剧,某伶献《让城都》一戏,孝钦后聆其词句,谓左右曰:「我前年出京时,大有此光景也。」言时不胜欷歔.内廷或颐和园之演剧,名优均须进内当差,若辈因自称曰供奉。传差一次,赏银二十两,若谭鑫培、罗百岁等,岁且食俸米二十石。惟内廷门禁至严,须有腰牌,乃可出入。又如于午前见太监,必道老爷吉祥,午后则道老爷辛苦,亦惯例也。
  供奉诸伶入内时,孝钦后恒谕以暇时即宜读书。某岁七夕,传戏后,孝钦制一谜语,面书四《多》字,底为两时令名,命内监出示诸伶以试猜之。某伶灵慧,独猜中,乃除夕七夕也。书呈,颇得厚赏.又尝出「三春三月三」五字命诸伶对,某伶对「半夏半年半」,亦赏之。
  光绪辛丑,孝钦后自西安回銮,谭鑫培曾传差三日。一日,命演《镇潭州》,小生杨再兴,则李莲英也。又大内乐部,凡大小太监,无不极口规摹谭调.
  堂会演戏
  优人演段者,始于伊耆时罗氏鹿女,其后尤盛于东周,至汉代元会为百戏之一,明人因谓之为戏,京师公私会集,恒有戏,谓之堂会。其优人有名者,士大夫无见不见,辄能举其名。刘韫斋侍郎昆言湘中歌者,有京师之声,且以王壬秋将出京,不及待其堂戏再集为憾。
  京师戏园
  京师戏园,惟太平园、四宜园最久,名亦佳,查家楼、月明楼其次也。雍正时,以方壶斋、蓬莱轩、升平轩为最着。查家楼者,人简称之曰查楼,在肉市,为明巨室查氏所建,戏楼巷口有小木坊,书「查楼」二字。干隆庚子,毁于火,仅存木坊。后重建,改名广和。
  嘉庆时,京师戏园擅名者,分四部,曰春台,曰三庆,曰四喜,曰和春,各擅胜场。大抵午后开场,至酉而散。若庆贺雅集,假其园以召宾客为堂会戏者,辰开亦酉散,无夜剧。其为地,度中建台,台前平地曰池。对台为厅,三面皆环以楼。堂会以尊客坐池前近台,茶园则池中以人计算,楼上以席计算。故平时坐池中者,多市井儇侩,楼上人谑之曰下井。若衣冠之士,无不登楼,楼近剧场右边者名上场门,近左者名下场门,皆呼为官座,而下场门尤贵重,大抵为佻达少年所豫定。堂会则右楼为女座,前垂竹帘。楼上所赏者,率为目挑心招、钻穴踰墙诸剧,女座尤甚。池内所赏,则争夺战鬬、攻伐劫杀之事。故常日所排诸剧,必使文武疏密相间,其所演故事,率依《水浒传》、《金瓶梅》两书,《西游记》亦间有之。若《金瓶梅》,则同治以来已辍演矣。
  光绪庚子以前,戏园定价,每座售钱百三十文。自经拳匪之变后,蠲除旧例,各自为谋,各园戏价始参差不一矣。
  庚子以前,京城之戏园戏班,分而为二,戏园如逆旅,戏班如过客。凡戏班于各戏园演戏,四日为一周,周而复始,生意之盈亏,视班底之硬挣与否,而戏园不蒙其影响。盖当时各戏园有团结力,互相调剂,不至偏枯,法至良,意至美也。其后复稍稍一变,班与园合而为一,亦如沪上仅有园名,而无戏班之名称也。
  奉天戏园
  奉天为边陲开府之首区,戏园之多,固不为异,乃至一县一镇一村落,亦皆有之,而每园必男女杂糅,写声写色,外县为尤甚。其戏台之构造,与天津相等,为京师所弗及,女伶亦美。
  开封戏园
  开封地处中原,财丰物阜。同、光之际,歌咏升平,以论戏剧,本处优等地位。盖当时名优以京师为中心点,初被挤,则至山东之济南,再被挤,则至河南之开封,故就当时之统计,开封戏剧之盛,位置实为第三。花旦天凤名满天下,凡过开封者,无论士商,咸以不见天凤为恨。 「 其时开封有两天,一天景园,肴馔最佳,一即天凤.天凤具绝色,尝有某名媛愿委身事之,天凤辞以有室,媛请为媵,不许,遂致寝疾。天凤怜而迎之,归未久,天凤病夭,媛绝粒以殉。」 时戏剧古风未泯,昆黄并重,凡籍隶梨园者,亦必兼通昆曲,此盖开封戏剧之极盛时代也。
  厥后流风相沿,至光绪甲辰、乙巳间,某抚莅汴,雅好京剧,以汴中戏园之简陋,出廉俸付入,建巨场一所,赁与菊部。于时名伶有所谓牡丹红、八千红、樱桃红、粉桃红、林小芬、万盏灯辈应运而出。斯时有人为之比较,而知京师、济南、上海之剧日进化,开封犹在幼稚时代。 「 时津、汉剧界亦在幼稚时代。」 然当时昆曲,已如黄锺、大吕,不数数觏,此盖开封昆剧衰落,二黄犹盛之时代也。
  洎宣统末,徽班 「 昆黄剧,开封谓之徽班。」 之势日落千丈,向者为四五,至此仅余一班。掌之者时有顶替,时而名为春仙,时而名为富贵春,班中旣毫无秩序,而观者亦绝无仅有。尝有座客仅集十数人而开演者,菊部末运,于斯为极,此盖为昆黄衰落之时代也。
  郭某始创戏园于苏州
  苏州戏园,明末尚无,而酬神宴客,侑以优人,辄于虎邱山塘河演之,其船名卷梢。观者别雇沙飞、牛舌等小舟,环伺其旁。小如瓜皮,往来渡客者,则曰荡河船,把桨者非垂髻少女,即半老徐娘。风雨甚至,或所演不洽人意,岸上观者辄抛掷瓦砾,剧每中止。船上观客过多,恐遭覆溺,则又中止。一曲笙歌,周章殊甚。雍正时,有郭姓者,始架屋为之,人皆称便,生涯甚盛。自此踵而为之者,至三十余家,卷梢船遂废.干隆丁亥,江苏布政使胡文伯禁戏园,商贾乃假会馆以演剧。至光绪时之戏园,则皆在阊门外矣。
  上海戏园
  上海戏园,向仅公共租界有之,其戏台客座,一仍京、津之旧式,光绪初年已盛,如丹桂、金桂、攀桂、同桂,皆以桂名,称为巨擘,他若三雅园、三仙园、满庭芳、咏霓、留春亦着。客之招妓同观者,入夜尤多,红笺纷出,翠袖姗来,幺弦脆管中,杂以鬓影衣香,左顾右盼,真觉会心不远.戏馆之应客者曰案目,将日夜所演之剧,分别开列,刊印红笺,先期挨送,谓之戏单。妓女请客观戏,必排连两几,增设西洋玻璃高脚盘,名花美果,交映生辉.惟专尚京班,徽腔次之,而西昆雅调,真如引商刻羽,曲高和寡矣。庚子以后,间有改良新剧焉。
  丹桂为刘维忠所设,尝语人曰:「世无百年不朽之业,吾之丹桂,他日或为人有,亦无所憾,惟必仍此二字耳。」故后虽易主,而商标如故。以宣统辛亥言之,上列各园之名称,皆已消灭,而丹桂则岿然独存。
  上海昔有山陕班所设之戏园,商标曰义锦,在广东路之宝善街,久废.光绪戊申秋,有商办新舞台崛起于南市之外马路,剧场全部构造,悉仿欧制,戏台为半月形,可旋转,并有一切布景,每出必易,加之以电光,建筑告成,即以丹桂全部实之,兼演新旧剧。
  各舞台之剧资,较旧式之所谓茶园者为昂,而皆以银币计之,分别座位之远近,日夜且又不同。日戏为大餐间一圆,二层楼特别包厢六角,头等正厅四角,三层楼包厢三角,二等正厅二角,三等座一角,夜戏为大餐间一圆五角,二层楼等别包厢一圆,头等正厅、三层楼包厢均八角,二等正厅四角,三等座二角。至孩童之减半,佣仆之五分,则日夜皆然。点心及茶,另计资,而不强人。其着名之剧,为《李陵碑》、《阴阳河》、《完璧归赵》、《探寒窑》、《三娘教子》及改良各新剧,座客日夜填咽,车马盈门,营业之盛,得未曾有。于是大舞台继起于汉口路,新剧场再起于法租界,其剧场建筑,一以新舞台为圭臬,而旧式之茶园,则仅一二髦儿戏班,如羣仙、丹桂者,若鲁灵光之巍然独存而已。
  上海各戏园之至腊月也,四方过客皆纷纷言归,家居者料量度岁,方日不暇给,戏园之生涯自必锐减,至是而案目商于园主,有请客之举.请客者,以戏券售之于向识之看客,恒较常日为昂,俗谚谓之打野鸡,即打秋风也。看客念其终岁伺应之勤劳,辄许之;园主以其时之方虑折阅也,故亦不拒案目之请焉。
  广州戏园
  广州素无剧场,道光时,江南史某始创庆春园,其门联云:「东山丝竹,南海衣冠。」未几,怡园、锦园、庆丰、听春诸园,相继而起。番禺许霞桥孝廉裀光尝招倪鸿劬辈赋观剧词,得数百首,刻之。汪芙生《观剧诗序》有云:「偶来顾曲,多惨绿之少年;有客吹箫,唤小红为弟子。人生行乐,半在哀丝豪竹之场;我辈多情,无忘对酒当歌之日者,足以见一时文酒风流之盛。比年以来,闾阎物力,顿不如前,游客渐稀,诸园皆废.自客岁羊城兵燹之余,畴昔歌场,鞠为蔓草矣。」盖指咸丰朝英兵入粤及红巾扰乱言之。光绪初,惟繁盛街市之神庙,或有戏台,遇神诞建醮,始演戏,如渡头北帝庙、油栏直街某神庙之属是也。及刘学询于其所建之刘园,演戏射利,又于刘园附近建广庆戏园,是为西关有戏园之始。自是而南关、东关、河南亦各有戏园,然广庆不久即废,余亦往往辍演也。
  广州戏班有外江、本地之别,外江班所演关目,与外省同,本地班则以三昼四夜为度。开台之第一夜,必首唱《六国封相》,昼则演正本,夜则先演三出头,再演成套,演至天明,又演一尾戏,曰鼓尾。及省河之南与东关、西关诸园继起,每园缴捐至巨万,商业因以兴盛。更有将戏本改良,如优天影之扮演戒烟,及关于家庭教育各戏者,无不穷形尽相,乃大为都人士所欢迎矣。
  十公班
  王宸章,明兵部尚书在晋之曾孙也。善歌曲,美丰姿。晚居岳市。顺治乙酉,大吏迫其易服,宸章集里中贵介公子十人,弃儒为伶,人谓之十公班,盖以十公子而成一伶班之义也。李谔臣有诗云:「十公班内诸公子,故国衣冠拜冕旒。」
  老枣树班
  顺、康间,掖县张大司寇北海忻夫人,大学文安公母也。张以胡中丞为姻家,胡故有优伶一部,一日,两夫人宴会,张谓胡曰:「闻尊府梨园最佳。」胡古朴,不晓文语,辄应曰:「如何称得梨园,不过老枣树几株耳。」左右皆匿笑。人因号胡氏班为老枣树班。
  西安三十六班
  康熙时,西安乐部着名者凡三十六,最先者曰保符班。保符班有太平儿,姓宋,名子文,色艺素佳。严长明至关内时,以年长不复登场,故未及见。小惠、锁儿、宝儿、喜儿皆隶江东班。双赛班故晚出,称双赛者,谓所长出保符、江东上也。后以祥麟、色子至,又称双子班。南如、 「 三寿字。」 友泉 「 银花字。」 义兄弟来最后,亦同在此部。及色子赴浙,众又戏呼南如为赛色子矣,惟色艺难兼,性行各异。严初至时,有四两者,临潼人,色差逊于琐儿。后又有豌豆花者,三原人,声差逊于小惠。其艺,均可步祥麟后尘.二子留会城,不久皆去。金队子者,姓刘,醴泉人。双儿,姓白,咸阳人,隶锦绣班,小有色艺,然固泾阳曲部也。以严赏之,遂留西安,不复归.又拴儿居富平某部署中,贾拜三上舍常称之。后庄虚庵权令时,挈以至西安。之数子者,固皆一时之选也。
  六燕班
  吴三桂喜度曲,不差累黍,有周公瑾风焉。蓄歌童十数辈,自教之,中六人艺最胜,称六燕班,盖六人皆以燕名也。尝微服游江淮间,与六燕俱。贾人某亦嗜声伎,值家燕演剧,吴投刺谒之,贾延入,纳之上座。未几,乐作,脱板乖腔,百无一当。主人与客极口褒奖,吴但默坐,瞑目摇首而已。主人愤而言曰:「若村老,亦谙此耶?」吴曰:「不敢,然嗜此已数十年矣。」主人愈不悦。客有黠者,请吴奏技,否则将有以折辱之。吴欲自炫,不复辞谢,欣然为演《惠明寄柬》一折,声容台步,动中肯要,座客皆相顾愕眙。少焉乐阕,下场一笑,连称献丑而去。
  礼邸有菊部
  大兴舒位,字铁云,礼闱报罢,留滞京华.太仓毕子筠华珍方客礼亲王邸,二人皆精音律,尝取古人逸事,撰为杂剧,如杨笠湖吟风阁例。王好宾客,亦知音。王邸旧有吴中菊部,每一折成,辄付伶工按谱,数日娴习,即邀二人顾曲,盛筵一席,辄侑以润笔十金。
  猫儿戏
  教坊演剧,俗呼为猫儿戏,又名髦儿戏。相传扬州有某女子名猫儿者,擅此艺,开门授女徒,大率韶年稚齿,婴伊可怜.光绪时,上海北里有工此者,每当妆束登场,锣鼓初响,莺喉变征,蝉鬓如冠,扑朔迷离,雌雄莫辨,淋漓酣畅,合座倾倒,缠头之费,所得不赀,亦销金之锅也。
  金奇中曰:「俗以妇女所演之剧曰髦儿戏者,盖以髦发至眉,儿生三月,翦发为鬌,男角女羁,否则男左女右,长大犹为饰以存之,曰髦,所以顺父母幼小之心也。又俊也,毛中之长毫曰髦,因以为才俊之称.《诗》:「烝我髦士。」士中之俊,犹毛中之髦也。又选也,《诗》:「誉髦斯士。」誉,古通与,语助辞也,选斯士也。谓之髦儿戏者,意谓伶之年龄皆幼,技艺皆娴,且皆由选拔而得,无一滥竽者也。」此奇中之所解释者也。王梦生则曰:「昔以妇人拖长髻而饰男子冠服,至可一笑,故有此称.」
  光、宣间,猫儿戏渐见发展,其优异之处,亦有胜于男伶者。以此类推,女子之资性能力,无事不可学,而文学、美术固尤所优为者也。
  京师有猫儿戏
  光绪时,京师有猫儿戏一班,然惟堂会演之,声势寥落,非观剧者所注意也。
  秦淮有猫儿戏
  秦淮河亭之设宴也,向惟小童歌唱,佐以弦索笙箫。干隆末叶,凡十岁以上、十五以下声容并美者,派以生旦,各擅所长,妆束登场,神移四座,缠头之费,且十倍于男伶。
  沪有猫儿戏
  同、光间,沪上之工猫儿戏者有数家,清桂、双绣为尤着。每演,少者以四出为率,缠头费仅四饼金。至光绪中叶,则有羣仙戏馆,日夕演唱,颇有声于时.
  档子班
  女伶之外,有所谓档子班者,一名小班,始于嘉、道间.所歌之曲,书于扇,且仅演剧而不侑酒,亦即猫儿戏也。杭州陆应有诗云:「一片氍毹贴地红,双鬟妆束内家工。不须曲记相思豆,但看坤灵扇子中。此豸分明禁脔看,当筵未许侑杯盘.任教诵遍摩登咒,戒体依然着手难.」
  若光绪时,天津所在有之,居侯家后,一堂辄有雏姬数人,玉貌绮年,所唱曰档调.而江西亦有档子班,以广信府之人为多,且远至广州,达官豪商每招之侑酒,然皆以度曲为事而不演剧也。
  光绪中叶,上海亦有档子班,其人率来自江右,居之安李氏,其最着者也。居之安,为公共租界福州路中市之里名,未几而室为主者改筑,因徙会芳里,恐问津者之或迷途也,仍颜其门楣曰居之安。其家有小戏台,凡就宴者,可命其登台歌舞,亦可出外演剧,且侑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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