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想赋》附后言

昔吾少时，涉猎《典》《坟》，专文章。常有古人悲悯天下之心，挹旨持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引经据典，上下求索，董行古道。揖同志而携同窗，拜尊师而觐翰林，常使众豪杰青睐，愧受谬赞。

时花朝月夜，荻花瑟瑟。木黄叶落，天高云平。江山风物，洪波涌起。余正消兰舟催发之愁，楚乐鲁酒，咸为良方。于是奔走则携友信步，闲情则寄群韾欬，薄怅则赋笺词藻。至于暮夜，桂影斑驳。牍案置醴，登楼呼啸。春风秋月，等闲而度，实意自得也。

光旋流转，如霜寒之秋树，已然凋敝。余以多事辄不习文，旦旦应试。酒期文会，繁复推搪。红笺厚书，几无摩玩。山累旧籍，素蟫时染。侠气随友，不复时吟。昔众求典故，常侃侃而道；今且酬且劳，经纶渐失。时常记之不完，或文思毛塞。难得温故求索，寻绎数遍，己劝班部。终是掩卷茫然，轧轧喷薄；思之又思，辄复不省。纸悉难臆发，亦不自得。

余始得群人之重，长师之爱，负此纵横，集云呼山。数引孙搴答刑曰：“吾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策马长持，卒落塞上长城；持志难续，不复大树将军。且业且交，营魂飘散。百草连微，锦簇渐远。高朋黠而不我语兮，抚众兰而拒千里。渐流年而自焖兮，余之心终固善。

于是江郎才竭，心力交瘁。走投无路，转而寻乐。遍行网尘，倾陷传奇。文章不理，微义不语。入修夜之不旸，暝葳蕤与玉石。败全盛之学业，耽绮丽之故事。伤聪明之身形，眠迟迟兮竟日。时长度而渐别，望门庭之稀落。影渐单兮行道，寻朱涯之暧暧。忆当时之誓天，弃明灯之不豫。悟往昔之奇意，觉今是而昨非。

至夫容颜既老，胜绩已蚀。秉赋衰，心志羸。经山容之削骨，至草长与莺飞。备匹马于东行，辔瘦马而东归。渡水巷之珠帘，闻童媛之嘤鸣。其间非无文人之会揖，午桥之宴饮，罗帏之畅叙。然而如今思来，物是人非。复翻《齐史》，回顾遗迹，不禁长号不息。每当痛定思痛，而痛何如哉！

卧龙论天下于隆中茅庐，翔宇兴国祚于围城私塾。而余每昧言于一隅，似与井底蛙为侣。盖天下平定，人青春之迹旅，足以点滴闲说。推世之心，无博无章，宜当如是。

去岁余有《春声》，《月童》，诗文及笔记诸篇，皆青春之驿也。后微，书笺破死，悲从中来。重修文时，风又舞雨。今赋追想，庶几能补其愧矣。

后言：余历时二百四十余天，毕考成业。其间多不言谈，多不登坛。今得闲时，方重入。翻似烂柯之人，多不识群公，群公亦恐忘之。余多存愧疚，后余多阅盛世，凝望典籍，晨曦再拜顿首。

一二年六月十号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