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岩寺读琴赋，并序

岁次庚寅，且月初七，丁鹿鸣琴社周年之庆，吴师欲仙岩寻幽，邴邴乎命俦啸侣。未初，文轩偈偈，不虞道互折而亡途，幸申初沓也。积翠峰天造佳致，仙岩寺千年梵剎，松柏蓊蓊，绿茵靡靡，泠风飒然，虽夏自销，高情闲正，将邈姱俗。矧夫皓乐被丽，非仙都者乎？时方丈能显法师、温州快士骚人、吴门诸弟子，佥聚华严殿，或隐机而坐，或阖目而盘，为之倾耳神凝则一。予窃琴友之名，忝居末座，有怀厥赋：

繄恭闻“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声乐起而心动，其入也深，斯化也速，象外之说失色，无生之篇缺然。夫“八音广博，琴德最优”。其修副乎朞年，其宽象乎六合，七弦则乎七星，上圆比天，下平喻地，右广左狭，盖法尊卑。泛音空灵而飘逸，侔只天声；散音雄浑而泓宏，侔只地声；按音优润而清昶，侔只人声。良“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

吾师蕙心纨质兮，琴名东嘉，藉攸《酒狂》兮，发其嚆矢。夫何连娟姽婳兮，晣乎雾縠嬿服，挥纤指之余好兮，拨座下之心弦。荒忽魏晋风流，愤世抗迹，腷臆之难伸，愠瘀乎殢酒，仇魏阙之黮闇，哀民生之多艰，复栩栩然独善也乎？

闲抚《流水》，速而不革，留而不滞。时而潺湲殟殁兮，湛湛湜湜；时而温汾扬汩兮，滮滮涆涆。或瀇瀁以澹沲，或诞漶以连泫，或流折以瀄汨，或湍濑以俶傥。伊水之姿，水之声，靡不缕形。信夫千古名曲。

至若《平沙落雁》，轻拢慢捻，纷纶翕响。怳忽秋空霁海，鸿雁无章，若唳若咽，或遐或迩；逮兮二三段，清飙阒然，宫空翔顾，倏忽嗈嗈裔裔，飘扬翕习；迨兮四五段，起落颉颉，咔吭瀺灂，巳而游鸿翩翾，将下未下；及其卒也，欣然安栖，翛然饮啄，斯须从容叙情，撄宁消摇。用是予所至爱。

于是《欸乃》，身佛殿之中，神江波之上，谅山水混棹舡一体，欸乃共琴音无分。

至于《祥林黄昏音》，时申酉之交，处庙宇之所，寔情景并心神同融，能仁与含识咸醉。

若夫《玉楼春晓》兮春色氤氲，晓风澹灎，美奂楼阙，衎哉斯人。《关山月》兮戌客思归，恶云钲鼓，郁阏困臆，徒然重欨。《醉渔唱晚》兮暮霭烟波，江上渔夫，鼓枻归浦，醉歌自怡。弹者春秋稚甚，未富于年，而邕容以自得，乐守以天真。浸假假年，意者俦俪佳快耶？

及其《阳关三迭》，吴师四抚兮，夏师和萧，厉师伴咏。骊歌终起兮暮鼓催趱，离间绝唱兮脱伸纡郁？

谇曰：

爰乐阕兮遗响漂撇，拊嗟兮侵淫披离。其间丰赡，匪文能备，懿茂姣妙，不克称论。

夫琴者禁也，君子自正。曝乎日抑灵台犹邪，闻斯琴未有不荡涤者也。辟市嚣，摈俗累，直是石室丹丘，复何虑何营哉？第予执箑而思，忽焉窅然于邑。

于戏！圣哲主乐无极，庙宇雅集何盛！觌文庙隳堕未复，钟簴空列，岂不悄焉蹙頞而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