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第四章：一杯尽饮壮士情（3）

    黎明混沌如墨的黑暗中悄然拨开一道口子，曙光初现。淡乳色的雾霭携裹着料峭的春寒，掠过这座荒凉的孤城，在苍茫的原野上纵横千里，汪洋如潮。此时棘壁城上的士兵们历经一夜煎熬，已是疲惫、困乏至极，俱都沉浸在睡梦之中，凌晨的寒意透彻心骨，他们相偎相拥而眠，却已然在一片酣然之中，瑟瑟发抖。就连机警、慎微的前将军张羽，此时也难挡倦意来袭，蜷缩在破败不堪的城楼中瑟瑟地打着盹。
    忽然南门城墙上一声巨响，一块重七八斤的巨石从天而降，重重砸向那几个睡意正酣的士兵，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已然脑浆迸流。紧接着又有几十块巨石越墙而过，许多人被砸中要害，凄厉地尖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把这个凌晨的宁静撕的支离破碎。
    张羽一个惊厥猛然惊醒，顺手腰剑出鞘，却见眼前士兵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酣然一片，一切安然无恙，侧耳聆听，是南门方向哗然一片，投石车投石之声和弓弦之声不绝于耳。张羽陡然心中一沉，惊悸万分，狂舞着手中长剑，脚下不住地踹着睡得死沉的士兵，吼道：“起来！快起来！吴军杀过来了，吴军开始攻城了！”
    棘壁城上的士兵俱已是惊弓之鸟，闻听吴军攻城，顿时睡意烟消云散，纷纷起身拾起兵器，整装待命。这时，北门外又响起一片惊天动地的呐喊之声，北面城墙上一阵骚乱。张羽面容如同一面僵硬的铁盾，冰冷而没有任何表情，那种刚毅的气质使人望而生畏，他凭墙向东门城外的吴军营寨瞭望，却头也不回地命令身后的偏将道：“去，看看南门和北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诺！”
    他犀利如芒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面的敌军营寨，在那里与自己面对面对峙的正是吴军前锋主帅田禄伯的中军大营，那是吴军的主力，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
    “去，把全城的油都给我收集到这儿来！”他命令身旁一名校尉道。
    “包括百姓食用的油吗……”那名校尉有些迟疑道。
    “一切可以燃烧的油类，明白吗！”张羽长剑一指，不无怒意地道。
    “将军，南城和北城都遭到大部敌军的偷袭，攻势非常强劲，敌军使用了重型投石战车，大肆向城内抛掷巨石、火球，我军难以抵挡，伤亡惨重……”那名偏将禀道。
    “我只关心城门如何！”张羽打断了他的话。
    “城门尚且安然无恙！”
    “你去传令各门守军，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城门，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誓与棘壁城共存亡！”
    “诺！”
    西门外也突然响起一片喊杀之声，轰鸣不绝，吴军开始攻打西门了。张羽听在耳中，眼睛却盯着东门外的吴军中军大营，那里寂静如初，毫无动静。但是他深深地明白，吴军之所以如此猛烈强攻其他三门，无非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声东击西而攻其不备，自己脚下的东门才是敌军最终的目标，而从对面那掩映在一片氤氲之气中大营里，会突然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残酷、惨烈的进攻。
    全城的油都被收集起来，装成了许多小罐，排列在东门的城墙上。四口大鼎里也注满了油，鼎下架起了烈火，烧的鼎内沸油翻滚。成捆的箭簇也浸满了油，弓箭手们队列齐整地守在垛口下面，严阵以待。
    天已破晓，雾霭开始淡去了。城外忽然惊起一声号角，雄浑而悠扬，紧接着战马嘶鸣，人声鼎沸，张羽向城外瞭望，吴军在苍茫的原野上拉开一条直线，潮水般向棘壁东门压过来，距城两里之外，扎住阵脚。吴军阵中，一队重骑兵拱卫着一辆重装战车，车上竖起一面镶红白锦大旗，格外引人注目，上面赫然书一篆体“田”字，那旗下横剑凭栏而立的正是吴国大将军田禄伯，只见他虬髯暴突，虎目威凛，猛挥手中长剑，简短而干练地吐出两个字：“列阵！”
    车后的传令校尉，手持两面角旗，向不同方向连连摆动，顷刻之间，吴军几万人马列成十个梯队，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攻守自如的矩阵。此时士气高昂，士兵们皆高举兵刃，引喉高呼：“踏平棘壁，踏平棘壁！所向披靡！”声音撼天动地。阵中飞出一骑，手持白旗，直驰城下，向城中高声喊话：“城中的梁军听着，你们已是孤城一座，已无退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吴国大将军怀有悲天悯人的仁德之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尔等只要放下兵器，接下白旗速速受降，可保尔等性命无忧！倘若负隅顽抗，城破之时，定杀个城中鸡犬不宁，片甲不留，明年今日便是尔等祭日！”
    张羽夺过士兵手中硬弓，一个满弦，“嗖”的一声，那城下喊话的吴军起兵绝声而倒。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誓与此城共存亡！”梁军一片号呼，如狂风怒号。
    田禄伯长剑直指棘壁城，声音犀利而冷酷地命令道：“攻城！”传令校尉角旗左右摆动，矩阵中的左翼、右翼两支前锋霎时动若雷霆，如同两股决堤的洪水，无以阻挡之势，直向东城门袭撞而来，倏而，两股洪流便汇成一片汹涌澎湃的惊涛，城外仿佛一片泽国。
    张羽凝视着城外一片汪洋似地不停向城门逼近的士兵，镇定自若地命令道：“拉满弦！”士兵们的箭簇俱已搭在弦上，掩在垛口之后，引而待发。
    吴军冲锋的士兵逼近护城河，已经完全暴露在梁军强弓的射程之内，张羽的长剑在空气中猛劈下去：“发！”
    “嗖！嗖……”城上箭如雨下，呼啸如风，城下惨呼交织，死伤成片。几个回和下来，吴军的第一次气势如虹的冲锋，大片大片地被城上迎头飞来的密集箭雨所吞没，勉强冲到城下士兵，没来得及越过护城河，却早已横尸河岸。护城河内，血染红了河水，灿若朝阳，城外又铺上了一层厚厚尸体。
    田禄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口中冷冷嘣出一个字：“再攻！”
    麾下左右翼的中锋和中军前锋，三个梯队同时应声而动，列成鱼雁之阵，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呐喊之声仿佛肆虐的海啸，持续不断，震耳欲聋，掠过深池高垒的城墙，向整个大地席卷而去。吴军更加暴虐、残酷的攻击拉开了序幕。
    吴军中军前锋冲锋在最前面，身形彪悍、矫健如猿的士兵手持玄铁盾，高举过头顶，彼此连接就组成了一道天衣无缝的铁墙，抵挡住梁军强弓硬弩的巨大杀伤力，城头上飞矢密集如雨，击打在铁盾上，当当之声，鸣响一片。紧随盾牌兵之后的是弓箭梯队，，他们在盾牌的掩护下，早已引弦待发，伺机回击。梁军一阵箭雨呼啸落下的瞬间，吴军的箭簇同时也呼啸而出，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虫一般，向城头飞扑过去，城上惨呼连连，梁军死伤一片。而紧跟弓箭梯后面的是攀城步兵，抬着一架架爬城云梯，趁这个间隙越过了护城河，正手忙脚乱地往城墙上架设云梯。
    田禄伯见中军前锋的盾牌兵和弓箭手已经压制住了城上的梁军，攀城云梯也已顺利抵达城下，随即心中一阵狂喜，自喃道：“人传言张羽智勇非凡，今日一战也不过如此而已！看你有三头六臂也回天乏术！”言讫命令左右两翼的后卫两个梯队同时出击，吴军顿时人呼马鸣，千军万马驰骋而来，腾起滚滚黄尘，如同原野上大火蔓延的巨烟，漫天弥漫。只是顷刻只见，这两个梯队已然冲锋到城下，汇成一股强大的洪流，直向城门冲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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