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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感悟

与吴晓铃先生一起吃圆鱼

以稿换稿】  作者:杜书瀛   发布:2013年02月08日   阅读:


    鳖,也叫甲鱼,俗称王八,当年在河南罗山五七干校时,老乡称为圆鱼,鲜美可口且大补,病后、产后最佳食品之一。
    那时我们每十天休息一次,每到休息日,罗山城骤然增加了许多人,主要是五七干校学员——大都是下去接受“再教育”的臭老九和对“继续革命”路线理解有偏差或执行不力的干部,包括何其芳、钱钟书、俞平伯、吴世昌、吴晓铃……这些“反动”学术权威。
    吴晓铃先生是有名的美食家,来到罗山,听说此地圆鱼有名,他早已心向往之,私下闲聊时,悄悄说一定要去品尝。
    那个休息日天好,刚刚下过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空气新鲜极了,太阳红灿灿地斜在天空,连风吹在脸上都觉得暖洋洋的。晓铃先生和我们几个年轻的同伴,相约上路,往东迎着阳光直奔罗山城而去。这段路大约二十里,体弱者须走两个小时。晓铃先生体虽不弱,毕竟年过半百,我们进城时,已快十一点了。城不大,没有几座像样的楼房,街道也不规整,似乎垃圾也没有专人清扫。接近中午,城里有限的大小饭店挤满了操北京口音及南腔北调的各色人等。他们大都同我们一样,一面接受再教育“继续革命”,一面按其本能“继续”享受口福。我们簇拥晓铃先生找了几家饭馆,最后在一个相对干净一点的地方,围着一张破桌子坐下,然后去“喊菜”——那是“革命”时期,没有服务员到餐桌为你点菜,而是食客自己挤到卖菜口去开单,喊出菜名,我命名为“喊菜”。嗬,你听那喊菜的声音,腔调不同,口音各异,但有一个菜名却十分一致且喊得最响,这就是“圆鱼”。圆鱼,几乎成了北京食客们必不可少的一道菜。现在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还要了什么菜、什么饭,但大盘圆鱼,印象是永不磨灭的。晓铃先生一边吃,一边为我们进行启蒙。他的话,别的我记不清了,只剩两点还留在脑子里:一是说“圆鱼的裙是它最好的部分”;一是说“圆鱼最好的吃法是做羹,营养最丰富”。我坐在晓铃先生旁边,边听边吃,圆鱼裙和圆鱼肉飞快下肚;还为没有吃到圆鱼羹遗憾不已。只后悔当时我太贪嘴,吃得过多,回到干校,肚子难受,折腾到半夜。多少年后,我研究李渔《闲情偶寄》时,读到李渔引古人两句诗“新粟米炊鱼子饭,嫩芦笋煮鳖裙羹”,忽然想起当年晓铃先生“圆鱼最好的吃法是做羹”的话,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鳖羹,传统名吃也。后来请朋友吃饭时,总要点一道“清炖甲鱼汤”——这是后话。
    当时我们不但在饭桌上大吃圆鱼,而且还要买许多带回去,给因故不能进城的同伴。
    集中在罗山的干校,光中央各部委的就有十来所,人气甚旺。比起对“继续革命”的理解和实践,他们于圆鱼的认识和热爱倒是更为积极,也更为一致,大约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吧。一时间,圆鱼价格猛涨,且有供不应求之势。
    之后,我们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即中国社会科学院前身)的干校,因所谓“树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之美名,辗转到息县、又到明港军营专门搞“清查运动”;又因林彪之死而“运动”势头锐减,且广大“革命群众”已经十分“厌战”,于是到附近稻田钓鳝鱼和到池塘捉圆鱼,就成了大家兢兢业业、专心致志从事的一项“业余”活动,可谓“热火朝天”。而且,越到后来越是“敌我不分”,革命群众和清查对象联合起来一起钓鱼、捉鳖。我是北方人,于钓鱼捉鳖不在行,只好跟在精于此道的人后面提壶,站在田埂上或池塘边,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时刻准备着把他们钓出来的鳝鱼和捉到的圆鱼放进壶里。
    钓鳝鱼常常获得丰收,晚上宿舍里用自制煤油炉熬鳝鱼汤,别有风味。然而,捉圆鱼的成绩却不理想;我们在附近大小池塘跑遍,而且风雨无阻,带上雨伞、穿着胶鞋,矢志前往;无奈收获甚微。
    想当年我们学部在北京“池浅王八多”,又集中在建国门内五号那个小小“池塘”里,只需围而捉之,“王八”易于上手;京城内外的革命造反派时常光顾,总是硕果累累,捉到一大批“王八”在大院里游街、批斗,一时闻名于京城、乃至闻名于全国——只是后来历史证明他们捉的是假“王八”。没料想,现在我们这些曾经被捉过的众多假“王八”,在远离京城千里的河南池塘里捞真王八,难度却如此之大。
    也许是真王八不屑于见假“王八”?未可知也。

【来源: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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