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王朝

　　元朝是蒙古民族建立的一个王朝。有人有这样的疑问，它是不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王朝？我的回答是肯定的。这里，我们要明确一个基本史实：今天的中国承续的是历史上中华帝国的遗产——承续历史上帝国遗产的当代国家不只是中国，我们的近邻俄罗斯、印度都是——与汉文古文献里的“中国”所指有时并不一致。汉文古文献里提到的“中国”，它的意思是不断变化的。商、西周时期经常只是指天子王畿一带，春秋之后有时指中原地区，有时指主要是汉族人居住的汉地，有时也指称某个一统王朝如清朝所控驭的全中华帝国范围。中华帝国的疆域范围，不同朝代也不一样，但任何时候都不只是汉地，帝国境内的民族也不只有汉族一种。

　　元朝时期，中华帝国囊括了汉文化区、东北文化区（即后来的满文化区）、蒙古文化区、穆斯林文化区（后来也称回文化区）、藏文化区以及南方民族文化区等，近代以来大家习惯说的“中华民族包括汉满蒙回藏等”，这个格局其实是元朝时期奠定下来的。明朝年间，有些文化区游离于明王朝之外，但清朝时再度一统。我们今天直接继承的，是清帝国的遗产，当然清帝国的版图比今天的中国要大一些。清帝国版图范围内，各族群的历史都属于我们习惯说的中国历史，汉、唐是中国历史上的王朝，白族先民建立的大理、藏族先民建立的吐蕃也是中国历史上的王朝，蒙古人建立的元朝、满族人建立的清朝自然也是中国历史上的王朝，只是各个王朝统治的范围有大有小。

　　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元朝时期蒙古人建立的政权“奴役”、“殖民”了“中国”人，同样被“奴役”、“殖民”的还有藏族人、回回人（即后来的回族）、俄罗斯人等。这种说法我认为不妥当。1206年，蒙古族首领成吉思汗在蒙古本土建立了大蒙古国，其后，大蒙古国对外不断扩张，汉地、中亚、俄罗斯、藏区等先后被征服或臣服，大蒙古国变成为一个横跨欧亚的庞大帝国。但是，到1260年代，这个大帝国开始瓦解，逐渐形成了一个宗主帝国和四个藩属汗国。这个宗主帝国就是元朝，其范围包括汉、蒙、藏等文化区；四大藩属汗国事实上独立于元朝宗主帝国之外，俄罗斯公国则是四大汗国之一的钦察汗国的附属国。

　　汉、蒙、藏等文化区能够稳定地统一于元帝国，原因在于之前各文化区彼此之间有长时期（往往达千年以上）密切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联系。没有这样的密切联系，不同文化区要长期稳定地糅合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不论蒙古人的军事实力有多强大。元朝结束后，不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都有恢复元帝国时期统一局面的愿望，说明中华帝国包括汉蒙藏等文化区的意识已经深入于各族群人中。清朝能够将各文化区再度一统，除了满族人的强盛武功，更离不开这种文化区之间的密切联系和这种植根于各文化区人群中的同属一国的认同倾向。

　　曾有人向笔者提出过这样的看法：元朝以前蒙古高原上出现过各种政权，如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鹘、契丹等，它们先后与汉地政权隔长城对峙；13世纪初，蒙古人在蒙古高原上建立了大蒙古国，其后它扩张吞并外围的汉地等区域，形成为一个世界性帝国，蒙古高原上的政权达到极盛状态；一段时间后，帝国开始瓦解，形成一个元朝和四个汗国局面，蒙古本土属于元朝，整个元朝时期，汉地、藏地也都隶属于这个蒙古人政权；元朝结束后，蒙古人的影响主要回到了自己的本土地区，汉地出现了明朝，蒙古人与明朝继续隔长城对峙；清朝时，蒙古本土和汉地等又都一起归属于满族人政权；民国时，蒙古本土中的外蒙古重新独立了出来。这个看法的潜台词是，元朝是今天蒙古国历史上的一个王朝。

　　我认为这种看法不可取。它过于强调了蒙古地区和汉地的差异，割裂了上面提到的两者之间千年以上的密切联系，更加忽视了元朝一统局面对其后中国人国家意识的影响，对导致外蒙古这一子体从中国母体脱离的外在因素影响更是估计不足。元朝以前蒙古高原上的政权多与汉地政权对峙，同属一体的意识可能不大强烈，但元朝可以说是改变了这种状态。元朝开创了中华帝国历史的新篇章：与之前帝国中心在汉地不同，新的帝国由俗称“中国”的汉地和地域辽阔的非汉地（当代有学者称之为“另一半中国”）共同构建而成。明朝时期，蒙古本土游离于明王朝之外，是后期中华帝国的一个分裂时期。清朝时，蒙古本土归属于清政权，不能视作为高原政权的“亡国”，正如之前汉地归属元朝也不能视作为“中国”政权“亡国”一样；元、清两次一统应该看成是后期中华帝国的确立与巩固。民国时期外蒙古独立是一起外来因素导致的中华帝国一部分子体从其母体脱离的政治事件，将其看作为高原政权的“复国”不合适；这起政治事件中，外来因素的影响是决定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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