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沿革记

    
    哈密在新疆东部，离嘉峪关约七百公里，蒙元时称为哈密力，隶属甘肃行省。洪武五年冯胜西征大败蒙元守军，拓地至嘉峪关，设立甘、凉、肃等卫控制河西走廊。明太祖立国之初对内专心发展经济，对外则把主要精力放在打击蒙元上，因此对西域事务并不热心，终洪武一朝虽有安定阿端曲先等卫先后内附，朝廷的总体态度仍然是愿前来朝贡者欢迎，不愿来者亦不强求。成祖靖难成功后锐意进取，北逐蒙古直到斡难河源头，东抚女真诸部于黑龙江口及库页岛，南开贵州布政司，又派大将军张辅率八十万大军攻破安南收为交趾布政司，一时之间四夷震怖，纷纷前来内附求封。永乐二年六月，明廷封故元守臣安克帖木儿为忠顺王，后又封安克帖木儿之侄脱脱为忠顺王，赐金印布帛等物，令其驻守哈密总制西域，规定各国前来朝贡者都必须经哈密卫的翻译传报后才能进入内地。哈密卫下辖回回、畏兀儿、哈剌灰三部都是温和柔顺“不尚战鬪”的民族，脱脱和他的儿子孛罗帖木儿把哈密卫治理得繁荣富庶，协助明朝经略西域甚是得力，八十余年间边地安定无事，各民族和平相处和睦融洽。
    到了景泰年间，孛罗帖木儿病死，没有子嗣，由王后弩温荅力监国。王后虽是女子，但是治国“严毅有威”，令国人畏惧，曾有人想谋刺于她，见到了王后的威容却吓得手脚战栗，连剑都拿不起来，伏地就擒。因为有这位威严的女王，以及前几位忠顺王打下的基础，从景泰到成化初年的十几年间虽有国内国外的野心家窥伺哈密，但是暂时还没有出大乱子。
    成化九年，吐鲁番强大起来，国王速檀阿力借口边民滋事，统军万余侵入哈密卫。哈密境内几十年不闻兵革，岂是剽悍的吐鲁番武士的对手？吐鲁番大兵浩浩荡荡杀进哈密，把威严的弩温荅力和明朝颁发的指挥使印绶连同大批金银财宝子女玉帛一起装进布袋丢上马背，载歌载舞地回家去了。
    哈密人四散逃命，许多人跑到内地的甘州卫来效法申包胥故事。明廷听说后把那些人迁到苦峪、赤斤等卫，又派右通政史刘文和高阳伯李文带三千军队前往哈密经抚。刘文和李文胆小怯懦，又不善领军，内地带来的部队到边境时已经溃散殆尽，只敢在苦峪等地纠集逃难的哈密爹爹婆婆们假冒大军虚张声势。吐鲁番这边听说中国派兵前来，于是整合大军前来对峙，刘李二人不敢接战，爹爹婆婆们把军粮吃完后作鸟兽散。吐鲁番大兵们早上起来一看嘿哟，对面的明朝军队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原来中国的军队也不过如此啊，从此轻视明军。宪宗愤怒，下诏要求边将经略哈密，但是数年间总没有人敢出头挑担子，这一拖就是四五年。成化十四年，吐鲁番老王速檀阿力病死，儿子速檀阿黑麻继位，边将一看新王继位国家不稳，经略哈密的机会来了，于是上奏朝廷，封弩温荅力的外甥罕慎为忠顺王，成化二十年送他前往哈密上任，吐鲁番也不闻不问。于是朝廷上下欢欣鼓舞，认为这是大功一桩，参与的都御史王继、甘州总兵周玉、驻守太监韩礼等人都大大地封了一笔赏。
    没多久，宪宗去世，孝宗继位，而速檀阿黑麻也平定了国内各处的反抗势力，又把目光投向哈密，当他听说罕慎是弩温荅力的外甥时不由大怒道：“罕慎，贱族也，安得为王！”弘治元年三月，吐鲁番提出和罕慎结亲，罕慎非常开心地答应了，于是吐鲁番人派出了一支很庞大的送亲团护送公主去哈密。到了约定的日子，哈密城里张灯结彩，罕慎站在城门口搓着手看着那远方的来客，恩，好大一支送亲团啊，这么多人来护送，看来公主一定很漂亮。傻小子罕慎想着想着口水就流下来了，等那远方的公主走到眼前时他仔细端详起来，这吐鲁番的公主胸部是挺大，怎么还留了两撇小胡子涅？这送亲的怎么个个都凶神恶煞没半点喜气涅？啊这是吐鲁番的军队～啊卫兵快来人～还没等罕慎喊出声，留着小胡子的公主从胸前拔出两柄大铜锤，兜头几锤子把罕慎拍得七荤八素，手下人一拥而入，又一次把哈密人的子女金帛装进布袋丢上马背，唱歌跳舞回吐鲁番去了。
    速檀阿黑麻杀了罕慎，打算长久占领哈密，弘治二年夏天派使节入内地进贡，要求明廷封他为忠顺王总管哈密。兵部尚书马文升上书说：阿黑麻来进贡固然是好事，但是他自家有封地，天底下哪有用大锤子兜头打死邻居再来求邻居家封地的事？孝宗一听是那么回事，于是只发了吐鲁番王的印绶，又写了一封严辞责备的信送到速檀阿黑麻那里去。速檀阿黑麻看了信大怒，打算带大军到明朝边境上强行要求封赏。手下一个叫牙兰的赶紧劝他：俺说大王啊，打哈密就已经够麻烦了，您还要万里迢迢去打中国？您刚杀了罕慎，搞得大家都很BS您，如果真跟中国抬起杠来，只怕倒霉的是俺们。要俺说不如欢欢喜喜地接受明朝的册封，把哈密还给明朝，以后再作打算。速檀阿黑麻冷静下来一想这样也对，就接了明朝使节带来的圣旨和印绶，承认明朝对吐鲁番的羁縻统治权，把哈密城和忠顺王印绶都送还明朝。
    弘治四年，甘肃总兵官上报朝廷，孝宗把事情发到兵部。马文升认为“哈密国回回、畏兀儿、哈剌灰三种番夷同居一城，种类不贵，彼此颉颃。北山一带又有小列秃、野乜克力数种强虏时至哈密需索，稍不如愿，辄肆侵凌，至为难守，必须得元之遗孽袭封以理国事，庶可慑伏诸番，兴复哈密。不然，虽十年未得安耳”在哈密遗民里面访出总管曲先卫的安定王王侄陕巴。怕这次又碰上冒牌贵族，于是找原先哈密三族的大头目前来决定。回回大头目写亦虎先、畏兀儿大头目奄克孛罗、哈剌灰大头目拜迭力迷失三人看了陕巴以后都认定这个小伙子风度翩翩器量宏大，是正派王族，愿意一心辅佐他。马文升上奏朝廷，封陕巴为忠顺王，主管哈密卫，打算等手续办齐了后就大吹大唱名正言顺送陕巴上任。到这时，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谁知道又捅了篓子。
    弘治五年二月，甘肃来的使臣等得不耐烦，没等陕巴拿到朝廷颁发的印绶和冠服就催着他上任去了。
    这一催，又催出了一大堆问题。
    陕巴光溜溜地上任，一到哈密就被一群官员围着要赏赐，他哪里拿得出钱，又有老人要求朝拜中朝给的印绶和冠服，陕巴也拿不出来，几次下来搞得颜面扫地，当地人都怀疑起他这个“正牌王族”的含金量。而他带去的大都督阿木郎也是个废柴，本事不大胆子不小，欺负到吐鲁番头上，克扣朝廷给吐鲁番的封赏，又抢劫了吐鲁番的牲畜人口，搞得速檀阿黑麻大怒，于弘治六年八月间带齐万余骑兵，踹开哈密城大门，把陕巴从床上拖下来，就在他面前把阿木郎斩成八段，顺带大抢了哈密城一番，把忠顺王金印揣兜里，把陕巴丢马背上，一溜烟地走了。
    消息传来，朝议大哗。阁老丘浚请马文升亲自去经略西域，马文升认为自古西域以商贾闻名，不善弓马，不是中朝大患，应该稳重招抚。朝里大臣也认为马文升这样的重臣应该留在京师里预备蒙古，最后廷推兵部右侍郎张海和都督侯谦前往哈密。正好碰到速檀阿黑麻派来的贡使写亦满速儿等人，一并携往边境。张侯二人到甘州，派回回去宣谕，结果久去不归。二人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以修缮嘉峪关为名，整顿了一下边境居住的回回，揪出了二十几名速檀阿黑麻的回回奸细。又关闭嘉峪关，严禁西域进贡，希望能使西域各番的怒气转移到吐鲁番身上。弘治七年三月，俩人没有干出什么成绩就匆匆返回京师，报告孝宗说：哈密这种地方的兴亡本来就跟偶们中国木有关系。结果可想而知，孝宗大怒，把这两位大人打入大牢，张海降职，侯谦发回家闲住。速檀阿黑麻听说中朝有这么一出，骄狂得不得了，号称将率领数万人攻打甘、肃二州。明朝边将赶快上报，朝野大惊，只有马文升一脸不屑，对孝宗奏道：吐鲁番到哈密十几程，哈密到苦峪又好几程，当中要经过黑风川，无水无草，往年西域贡使前来朝贡都要自己带足饮水，吐鲁番要是真的疯狂到领几万人杀到内地来，我们只要以逸待劳，等他们爬到城下时纵兵一击就可以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所以他们绝对是在吹牛唬人，请不必害怕。
    正如马文升所说，吐鲁番果然没有来。
    经过这一系列事情，马文升认为对付吐鲁番不能招抚，必须给他一顿胖揍，让他知道谁是老大，这时速檀阿黑麻手下大将牙兰带领两百余人驻守哈密，马文升下令肃州副总兵彭清领三千人突袭哈密。谁知肃州总兵贪功提前出兵，又没有按原计划走小道，走漏了消息，牙兰星夜奔逃。明军杀入哈密城，遍搜全城，只斩获六十余级。首功虽然不多，却威慑西域。速檀阿黑麻听说明军真的出嘉峪关杀到西域来了，吓得心惊胆寒，赶紧把陕巴和忠顺王印送到甘州请罪。明廷命令总制经略哈密的太子太傅王越在边境上等待陕巴，等陕巴一到就赏赐彩缎蟒衣等物，并派兵护送入哈密。但是碰到与陕巴同行的几个军官是财迷，一心想去哈密掘宝，一路上只是追着陕巴要宝藏图，走走停停，等到边境时王越已经病故了。事情又耽搁起来，一直等到弘治十一年二月，陕巴才拿到蟒衣彩缎等物，同年六月明军护送陕巴回到哈密就任，哈密卫经过十几年的纷乱，终于恢复宁静。
    后，陕巴刻薄西域，被吐鲁番新王赶出哈密城，明朝甘州总兵出兵护送他回到哈密。陕巴死后他儿子速檀并牙郎继位，凶暴荒淫，西域各部恨之入骨，出兵围攻哈密，速檀并牙郎逃奔吐鲁番，吐鲁番趁机占领哈密与明廷混战。正德十一年，明朝边将大败吐鲁番，而哈密卫三部经过多年混战分裂殆尽，回回部投向吐鲁番，畏兀儿和哈剌灰内迁至肃州，哈密实际已成空城。嘉靖三年，廷议置哈密不问，明朝在西域的经略终告荒废。
    小子曰：文皇开关西七卫，孝庙兴复哈密，牵制北虏右臂，使之为中朝藩篱也。然丝路不兴，西域渐废，经略哈密入不敷出，弃之何妨。只是祖宗草创艰难，后世卒不能守，马文升以名臣经抚西域之功，不过十数年而废，念之仍不胜感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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