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角落的“天桥读本”
【繁体中文】 作者:佚名 发布:2011年01月08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提到北京天桥民俗研究,便无法绕开张次溪的那本《人民首都的天桥》。这本书首次比较“系统”完整地对旧京天桥民俗呈现,可谓有开山之功。其书初版于1951年,史学家陈垣为其封面题名,周作人、李景汉、孙至诚、黎锦熙赐序,北京修绠堂书店出版。史树青曾回忆:“友人张君次溪,早年服务于北平研究院,从事社会历史调查,继其《天桥一览》之后,撰成《天桥志》一书,积稿盈尺……由于当时时局不定,未能问世。新中国成立后,《天桥志》始于1951年北京修绠堂书店出版,书名曾改为《天桥新志》,最后定为《人民首都的天桥》,由于此书内容近于‘新瓶装入陈酒’,未能体现时代风貌,‘人民首都的天桥’则与当时客观存在不尽相符,故此书出版,即被停止出售。”以上可见,为了“适应”时代需要,此书几经易名,作者积累资料近三十载,而其所反映仍属“旧京天桥”,故而此书未得“公开”发行,影响仅限于学界,其运命可谓不见容于两个时代。
张次溪与《人民首都的天桥》
张次溪,名江裁,初名“仲锐”,广东东莞人。其父张篁溪是康有为的学生,曾与秋瑾等一起留学日本。4岁时,他即随父亲到北京,一生研究北京民俗不辍,编辑了《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清代燕都梨园史料续编》、《北平史迹丛书》、《燕都风土丛书》、《中国史迹风土丛书》及有关北京记其他方面书籍87种,为研究北京民俗文化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周作人曾为《京津风土丛书》写《序》,顾颉刚为《北平史迹丛书》题签,陈砚秋、郑振铎等为《清代燕都梨园史料》作序,其对京剧研究的积累功不可没。而张次溪一生最大的兴趣却是在天桥民俗的研究上,其所在的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会”的职位,有如“考察民风”以供参政者咨商之类,这也使其可以充分利用“官方身份”与天桥民风有着紧密的接触与游历。自上世纪三十年代以来,作者陆续编写有《北平天桥志》、《天桥一览》、《天桥丛谈》、《天桥杂技考》、《天桥景物图录》等众多以“天桥”为名目的著作,其中最早的《北平天桥志》,曾收于《“国立”北平研究院院务汇报》,署名张江裁,仅有薄薄12页;而《天桥一览》1936年由中华印书局出版,署张次溪、赵羡渔编,知堂题写书名,齐如山作序,118页;《天桥丛谈》似为1938年作者为《实报》专栏“天桥丛语”的基础上集成,后改名为“天桥丛谈”,后又改为“天桥从语”;《天桥杂技考》、《天桥景物图录》据史志学者姜维堂的考证,当为业已成书,惟不悉曾否发表,仍有俟考证。
之所以不避烦琐地考定以上名目,乃是后来的《人民首都的天桥》,不外乎是以上著作的合编或改写、总结的“变体”,可谓“集大成者”,作者于自序中说:“一共写了三十万言,因为排印纸张等费用太巨,不得已把一些材料缩减,如叙述各类杂耍中的情景和天桥各摊贩的事情,未能尽量说全,是一件最遗憾的事”。现稿18万字,压缩近半,且各章文字留有不同时代的印记。
今天来看这部著作,有些不够纯粹,前三章略而梗概,文字也略可窥见不同时代造改的痕迹,有些修改或是作者不得已而为之,而作者本初的理想乃是写出如同《东京梦华录》这样的“佳构”,其叙述的情感主体仍是知识分子的“人间情怀”。
以“生态”的眼光描绘天桥民俗
这点,若对比同时代云游客所写的《江湖丛谈》,分野尤为明显,云游客“描述”的那个江湖更加鱼龙混杂,充斥各类江湖黑话春典,叙述者“老云”也更加“地道”,所叙述的是一个更加喧嚣的“蚁民社会”,既有言说愉悦的快感,又有着一种焦虑不安。此好比郎中坐堂,论性抓药,甘苦自知,那个江湖大之弥之于四海,小之可卷而怀之,有着飘忽的不确定性。这与张君笔下的那个天桥社区里迥然不同,此书独特之处,在于已然初具一种“生态”的眼光,将天桥民俗作为一个变动不居而正在远去的“生态”,叙述者既浸润于风物之内,又尽力跳脱出来,寂静地“俯瞰”这个生态的生、老、病、死,还有那些古老的“市民社会”生活方式正慢慢发生的异变。
一方面,作者需顾及民俗研究的环境需要,亦即“新瓶”的形式,即要用社会学的眼光来关照研习天桥社区之习俗,试图采用一种科学调查的构架来分析研究一种民俗生态,如末章节之《天桥调查研究方法》,可看作是全书框架之方法论;而另一方面,本书主体也是最精彩的部分,却多少是用“写话”的语气写成的,娓娓而谈,作者所写乃是多年浸润于其中的风物,对其消逝有着深厚的感怀,所以写来一点不“隔”。
如知堂翁在序中所道:“我欢喜次溪的《天桥志》,觉得它有意思,有意义,因为在那里表现出中国人民的生活……第四章专讲天桥近时所演出的曲艺和杂技,分属于说唱和属于软硬杂技的两类,第五章为天桥人物考叙述近百年来天桥艺人的事迹,加上若干难得的图画,差不多把天桥演艺方面的面相整个地映写出来了,在这上面可以说是空前成功的著作。”对于北京的民俗论著,我们历来关心“表述什么”更甚于“如何表述”,用今天的话,乃是“北京的叙述”与“叙述的北京”之分野(这也是今天民俗常常被简单粗暴地等同于地方常识,而关于“常识”表述的形式、方法、体例等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北京在方志学、民俗学的笔下是斑斓多彩的,从《日下旧闻》、《燕京岁时记》、《燕都竹枝词》,到后来的金受申、侯仁之、邓云乡、刘叶秋、老舍……不同的文人、学者乃至底层艺人一起构建了一个“叙述的北京”。
以风格而论,若说侯仁之侧重于“地理的北京”,金受申的北京更侧重于“日常的北京”,百姓日用而不觉,那么张次溪的北京,既有“日用而不觉”的方面,作者充当的乃是“江湖”围墙之外的那个守门人,既是一个文化生态的“观察者”,亦是这个生态的“养生送死者”。看家恁自读完整本书,但见宝气珠光空锁七宝楼台之内,而终归寂然熄灭于其中。那是一种文化生态在时间与空间中不可抗拒的消逝,无可奈何花落去,故而书之底色苍茫,叙述者心中惆怅,这类的气质有点近于“梦呓”了,不同的乃作者多了一种“人间”的眼波,在世俗的风物里获得一种诗化的提升。
张氏晚年有严重的高血压,此书也可谓随其主运命一同沉浮,至上世纪50年代后少有浮出水面。此次“隆重”出版,其印数不高,但超过过去几十年所有累加之印数,可谓“衣锦还乡”。由此,一本书和一个时代的失之交臂可以结束了。
【来源:网络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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