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农奴社会后期的文学

这一历史阶段的藏族文学，向着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发展。一是广大人民和一部分作家，沿着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从社会现实生活中采撷各种富有战斗性、教育性的题材，创作了大量的反帝反封建的民歌、民间故事和一些诗歌、寓言小说，语言上通俗生动，形式上丰富多采，反映了藏族文坛的新思潮、新气象。一是相当一部分作家在过去史传文学的基础上，文字上追求华丽典雅，喜欢运用“年阿”诗体，其内容多为阐述历史、记叙名人和描写山河凤光，其形式基本是沿用旧有程式，虽有所发展，但创新不多。他们的著作被学者们视为“阳春白雪”，广大群众却不易看懂。

这一阶段的藏族民歌，最突出的有三个方面的思想内容，也可以说是反帝反封建和爱国三种类型的民歌。一是揭露、控诉和鞭挞反动领主、争取自由光明的民歌，其中包括一些比较长的叙事诗，这是民歌的新硕果；二是讽刺和反抗帝国主义侵略者、赞扬抗英将士英雄气概的民歌；三是歌颂和怀念红军、表达美好理想的民歌。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情歌、生产歌、风习歌，等等。我们所以列举以上三类，主要因为这些民歌最有时代特点、最能反映当时藏族人民的思想感情。第一类民歌，数量多，艺术上经过千锤百炼，也最成熟。第二、三类民歌，数量上虽然较少，艺术上不及第一类民歌那么高超，但却是藏族人民心底深处的最强音，有着特殊的社会价值和作用，确实可贵。

这一阶段的藏族民间故事，也和民歌广样，不仅是讲一讲神话传说、古代趣闻、动物寓言、爱情故事，而且新创作了反帝反封建的抗英故事嘲弄和惩罚反动领主的故事、秘密流传的红军故事，十分紧密地叩击着广大农奴的心弦，点燃了广大农奴的革命火焰，引起了广大农奴的强烈共鸣，成为广大农奴自我教育的有力工具。

反封建是几百年来藏族民间文学的一个重要方面，反对三大领主是主要矛头所向，不过随着矛盾的尖锐化，这类民间文学越创作越有战斗性，由曲折地表达变成直言不讳，由思想的倾诉变成实际的行动。这是因为，到了十九世纪以后，广大农奴被剥夺得“一无所有，只剩了一张嘴巴”，他们唱出了“新式九子（枪名）背起来，一把烈火把房烧”的战歌，决心拿起刀枪和反动统治阶级抗争。在故事领域，藏族人民创作出阿古顿巴的艺术形象，他的一连串故事，都是广大农奴同三大领主进行斗争的折光反映。阿古顿巴是藏族人民精心塑造的一个理想人物。大家把他叫做叔叔（阿古），觉得无限亲切，看做导师（顿巴），表示无限尊敬。而统治阶级则不同，他们对阿古顿巴恨之入骨，怕得要命，污蔑阿古顿巴是“骗子”，是“盗贼”，禁止阿古顿巴的故事流传。但是，它却不胫而走，散播在藏族地区各个角落，为人民所喜闻乐道。随着广大人民反抗英帝侵略的激烈斗争，在民间文学中出现了不少抗英的传说和歌谣。这方面的作品，喷射着藏族人民不畏强暴、不怕牺牲、坚决反抗帝国主义侵略，誓死保家卫国的思想火花，表现了藏族人民仇恨侵略者、憎恶投降派的鲜明立场，赞扬了浴血抗战、宁死不屈的英雄们的高贵品质。广大人民群众赞扬和怀念热振活佛和格达活佛的民歌，也是反帝爱国文学的一个侧面。

红军在藏族地区停留的时间很短，却是有史以来第一支人民的子弟兵出现在藏族人民面前。我们不必举很多事实，只要听一听藏族人民发自内心的赞歌和优美动人的故事，就可以知道红军在藏族人民心目中的可爱形象和崇高地位了。这是藏族新文学的曙光，这是藏汉友谊的新记录。

在作家文学方面，这一阶段出现了一些相当著名的作家和作品。首先，五世达赖喇嘛以其《西藏王臣史》，继续发展了历史文学，由于其社会地位的显赫和文采的特别华丽，记述了翔实的藏族史料，因而在文风上、学术上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接着，六世达赖喇嘛仓洋嘉措以其立意新颖、风格独特、语言清新的诗歌问世，在思想内容、写作技巧、语言艺术各方面都是别开生面、独具一格，在藏族文坛上添了一株特别可喜的鲜花，官至噶伦高位的才仁旺杰的长篇小说和传记文学《助努达美》、《颇罗鼐传》先后问世，在史传文学领域开出一条新路，突破过去以写×上层人物和×事务为主的范围，反映了社会生活和政治斗争等，同时又打响了长篇小说的第一枪，开辟了新的创作园地，把藏族作家文学推向新的高度，尽管写法上采用了不太通俗的“年阿”文体，大多数读者不易阅读，但在技巧上确实显示了高水平。所以，应该承认他们几人把藏族作家文学又推向了一个高峰。在这之后，虽然也有象《猴鸟故事》、《白公鸡》等具有一定积极意义的寓言小说，但总的来看，却稍逊一筹。

值得注意和研究的是，“年阿”体韵文的写作技巧不易掌握，要运用自如，非有长期的苦功夫不可，给作者带来很大的难题。用“年阿”体写成的韵文著作，只有少数学者欣赏，一般人看起来相当吃力，文字上给读者造成很多障碍。另一方面，仓央嘉措创作的谐体民歌型短诗，语言通俗易懂，在藏族地区几乎家喻户晓，人人喜闻乐道。因而，谐体民歌在所有藏族地区广泛流传开来，成为藏族民歌最大的洪流之一，这是仓央嘉措情歌产生的巨大社会反响。但是，几百年来，很少有藏族作家再写这种民歌型短诗。这是一个发人深思、值得探索的问题。

这一阶段，继续涌现出一大批道歌体诗集，思想内容主要是宣传×，目的在于扩大×的影响，同时也批判和揭露了反动统治者的贪婪、残暴、虚伪、卑鄙的行径，反映了社会上的不合理现象。艺术方面基本沿袭了《米拉日巴道歌》的格调。如《夏嘎巴道歌》。除道歌外，格言哲理诗著作以《水树格言》、《国王修身论》最为有名。其它尚有《天空格言》、《火的格言》、《铁的格言》等，这些著作，可以说大都是《萨迦格言》的续篇，但在内容上、艺术上也有一些发展，在社会上产生了一定的作用。

这一历史阶段的后期，新兴起了创作寓言小说的凤气。《猴鸟故事》是其代表作。此外尚有《白公鸡》、《莲苑歌舞》、《禅师与鼠》、《花猫母子辩论》、《布谷鸟讲经》，《茶酒仙女》，等等。这些作品，故事性强，能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借用比喻说明道理，容易为群众所接受；使用较多的谚语，也为小说增加了群众性基础。这种写法，吸收了民间文学的一些创作经验，在作家的文风上是一个转折，这是应该肯定的一面。在思想内容上，有些作品是好的、比较好的，有些作品则精华与与糟粕互见。

这一阶段，藏汉文学交流得到了很大的进展。由于藏汉两族人民长期的亲密交往，很多汉族故事和古典小说陆续传到了藏族地区，例如《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聊斋》等书的主要情节，通过兼通藏汉两种语言的人士传播，逐渐为藏族群众所喜爱。藏族人民有一个专门名称叫“甲热”或“甲钟”。意为汉族故事、汉族历史和汉族小说。因此，孙悟空、关云长、诸葛亮、武松、鲁智深等人物，也象格萨尔一样，受到藏族人民的喜爱和敬仰。《西游记》还有了缩译本，叫做《唐僧喇嘛传》）。与此同时，藏族的《格萨尔》、《米拉日巴传》、《仓洋嘉措情歌》等文学名著和一些藏族民歌、民间故事，也被译成了汉文，传到汉族和其他一些兄弟民族地区。这种文学交流对于增进各民族的互相了解、发展各民族的友谊，都产生了良好影响。

与此同时，藏族统治阶级对于富有战斗性的民间文学和进步的作家文学，采取排斥和打击的政策。其主要表现是：禁唱禁演反帝反封建锋芒毕露的民歌，禁讲禁抄充满反抗和斗争色彩的《格萨尔》，禁说禁传敢于戏弄三大领主的《阿古顿巴的故事》，规定各藏剧团演出的剧目和脚本，并且不准改动，这一切，都说明了统治集团对进步文学的恐惧，也从反面说明了这些被迫害的作品正是藏族文学的精华所在。

总起来看，历代的民间诗歌和故事经过代代相传，继续流行在广大劳动人民中间，再加本时期涌现出无数新的创作，它们富有斗争精神，是时代的号角。同时还有一些进步的作家文学，特别是长篇小说的出现，在藏族文学发展史上，标志着“纯文学”作家和作品的成熟，成为里程碑式的著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