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方言
【以稿换稿】【繁体】 作者: 佚名 来源: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小 中 大】【收藏】
东北方言的豪迈与东北人性格的豪气冲天如同姐妹。与东北人没有小家字气一样,东北在语言操作上往往力度明显。管上街叫上“gai”,干啥叫干“ha”,怎么办叫“咋整”,热叫“ye”等等,这些语言与东北人外部形象和性格相当吻合。
东北方言具有直爽的特点,缺少南方人的圆润,北京人的温柔。东北方言不将平仄,在运用上有相当大的空间,这就有了游猎民族驰骋林海与种田农民固守田园的差异。
东北方言达到登峰造极的季候,应该归功于那些小品创作人员,可以说东北小品完全一个样,通过方言表现任务形象的作品,始终离不开幽默又近似滑稽的自谑成份,这在时下平淡如水的艺术田地中,人们的精神在如狼的饥渴之时,本不是幽默的民族看到滑稽的形象和自谑式的幽默语言,自然如得春风、喜不自胜。
东北话
辽西某县有个叫叨尔磴的地方。叨尔磴人的口音,便在当地,也被认为特别“侉”的。但他们自己觉得——那一带流传的一个笑话说——“我们叨尔磴人就是‘二’字说不好;要是‘二’字说好了,就是北京话了”。
其实他们说的蛮有道理。要解释这一点,得讲上些枯燥的话:老早的时候,北京和东北人讲的都是幽燕话,金辽元三代,这里和中原多少有些隔离,在女真话、契丹话和蒙古话的影响下,方言相对独立地发展,那时辽东话和大都话的区别,只是前者受女真话影响大些,后者受蒙古话影响大些。河北、山东人第一次大批闯关东发生在元明之际,这一期的东北方言里面,就增加了山东话的成分;而北京在明朝成了都城,外地来做官的,开店铺的,当兵的,打工的,把各自的方言带到北京,特别是山西话,安徽话和南京官话,影响至今还有痕迹,明朝这时的北京话,就和东北话有些不一样了。等到了清朝,几十万旗人进北京,又带来了辽沈话,慢慢和原来的明朝北京话融合,形成了今天的京腔。所以东北话和北京话没法儿不像。在方言学上,它们是亲兄弟。
现在东北话和北京话不一样的地方,有一些是东北话保留着过去的一些读音,比如东北人念“学”为×IAO,就是过去的幽燕音,北京人后来念×UE了,是受南方话的影响,东北人念“荣”为YONG,听着很侉,但也是古音(在音韵学上,“荣”是“喻母字”,本来就是这么念的);有些则是受了满族话的影响,东北人“大舌头”,有些地方没有日母字,念成零声母,又只有“资雌思”没有“知蚩诗”,都是满语影响所赐。至于大连半岛的人把“知蚩诗”念成“基欺希”,那是在说胶东话,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东北话了。
在音调上,东北话在我这没接受过语音学训练的耳朵听来,弯儿有点复杂,特别是辽宁的一些地方,拐呀拐的,差一点就差挺多。比如在岫岩,“大爷”的“大”字重读时,指父亲的哥哥,这和我们的用法一样,“爷”字重读时,则指爷爷的哥哥:发音上一点点的不同,就差出一辈去。东北话——特别是开原以南的辽沈话——的另一个特点是二声特别多(这一特点大概和冀东话有些关系)。有一回,曹雪芹的爷爷曹寅患了疟疾,别人代他上折子求皇上赐药。康熙的批示上有这么一句话:“(金鸡纳霜)连吃二服,可以出根。”“出根”该是“除根”,皇帝写错字了,这可得起个哄,看来当领导的受写错别字,自古皆然。但为什么会误“出”为“除”呢?一到沈阳就明白了,沈阳话里“出”就是念二声的,康熙的汉话是小时候和汉军旗人学的,学的本就是沈阳话。
可惜电视剧里的康熙说一口广播学院式的标准音,一点也不动听。要是我来拍清宫戏,就让里边的人都操东北大腔,说不定更畅销些。头几年辽宁人演的“小品”戏流行,东北话已为广大关里人所熟悉。有两个招牌词,一个是“埋汰”,一个是“砢磣”。其实“砢磣”是北方的老词儿,元杂剧里就有的,不好算东北特色,而“埋汰”是从满语里来的。东北话语词方面的一大特点,就是有许多满语成分。说个最普通的例子,“挺”好的“挺”,人人都用的,又有谁会注意它是从满语里来的呢?在语法上的满语影响之一,则有谓语后置,关里人说的“你看不看”,东北人会说“你看不”,《红楼梦》里的“将来只怕比这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都是例子。
字数限制要到了。最后在一个方面(游戏)再举数例:
《红楼梦》里写怡红院的丫头在炕上“抓(chua,三声)子”,这个游戏东北叫“抓嘎拉哈”,我小的时候玩过的。“嘎拉哈”是什么东西?这是满语,指动物腿上的距骨(据说这种游戏和萨满教的某种仪式有关)。读 chua 的“抓”在东北话里也指把散落的东西弄起来,如猪吃食的动作,也可以叫“抓”。我曾听北镇的一位老人家讲,当年张作霖发迹回乡,把银钱往地上一洒,意气风发地叫:“小子们抓吧!”用是就是这个“抓”字。
又如捉迷藏为什么叫“藏猫儿”?原来,“猫”也是满语词,意思是树丛。东北没有那么多房子犄角儿,孩子要藏起来,自然是藏在树丛里。至于有人论证北京话里的“猫腻儿”也是同一来源,我有些存疑,因为《金瓶梅》里出现过“猫儿头”,意思和现今的“猫腻儿”一样,似乎在暗示这个词是从山东那边来的。
还有一种红色的浆果,学名大概是酸浆草,东北孩子取其熟透时,捻弄软了,吸出里边的果肉,使剩一空壳,在嘴里“嘬响儿”,是一个季节的玩具。(但一般只有女孩儿才有这样的耐心,我就不行,只会吃。)东北叫它“红姑娘儿”(“娘”重读,三声),也简称“姑娘儿”。“红姑娘儿”早先北京也有的,清朝的纳兰性德还给它写过诗呢。小说《儿女英雄传》里的瘦和尚捋胳臂挽袖子,要打十三妹个“败火的红姑娘儿模样”,指的不是姑娘小姐之姑娘,而就是这玩艺儿。
东北语言的亲和力
东北语言是最具亲和力的语言,它从来都是直白和直通人心的,有如那一望无尽的大草原,质朴而纯真,不矫揉造作,不留余地,就像东北方言所常用的那句话——“可着劲儿造”,充满了张力和情趣,它能神奇般地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近,让你永远都感到不用设防的亲切和真诚。
如果你是东北人,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一听到那熟悉的乡音,就会不自觉地走入那样一个人群之中,而这人群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把你当作兄弟一般地接纳下来,那种铿锵的语言撞击着人们彼此亲近的欲望,让你感到:我们本是一家。
所以,东北语言,只有在东北,才有其生存的基因和土壤,如果把它拿到另外的地方,就会失去它的生命力。
上大学时,同学小民利用假期到东北旅游,在通往沈阳的列车上,她与一位小伙子和一个老妇人邻座。她看到小伙子一直很殷勤地照顾着这位老年妇女,便深受感动,不由自主地问:请问这位是您的什么人?小伙子说,这位吧,是咱妈!咱妈身体不好,这是刚从北京看病回咱沈阳。一席话说得小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咱妈!这一“咱”不要紧,不把她自己也给“咱”进去了?小民是学中文的,在语言上就爱叫个真儿,她就大讲特讲“咱”字的准确用法,和在“你”与“我”之间这个“咱”字的不可随便用的特性,结果把那个沈阳小伙子惹得不高兴了,还弄得老妇人老大不乐意。
回到北京,小民见到东北的同学就说起没完:“我又不是他们家的媳妇,凭什么说她是我妈?”东北同学说:“人家并没有说是你妈。”“可是他说是咱……”咳,其实小民也明白,人家并没有据她为己有的意思,可她就是觉得别扭。
这就是比较典型的东北语言,听着就是那么热乎乎的亲切,但是在外地人那里,又是不可思议的难解。
在中国,可能在任何一个省份都听不到这样的感情色彩极浓的语言。
这样的语言无疑具有感情的魅力,象征着“我”与“你”之间的亲密和真诚。
在东北,经常有“哥们儿”、“姐们儿”称彼此的父母为“咱爸”、“咱妈”,只要有一个说:咱妈如何如何了,那么就会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去这一个家里帮这帮那,那情形,真是叫人打心眼里往外感动。
东北语言最明显的特点就是人们常说的“大子”味,当然,也有更细微一些的区别,如大连的“海蛎子”味等等。但总之,它们不像南方的方言那么艰涩难懂,所以也就让全中国的人民都可以模仿并用它调侃。
自从赵本山、黄宏、宋丹丹等人的小品出现以来,东北的方言就在全国范围内广泛流传开来,那种把生活原型夸大的语言给人们带来了欢乐,也使东北语言特有的张力得到人们的认同。
东北语言大都是像东北人的性格一般直白和昂扬,就像人常说东北人的大嗓门,没遮没拦。比如,把“干啥”说成是“干哈”(gàhá),这与大众嘲笑的“旮旯”和“那疙瘩”等词汇一样,都是靠舌根部发音的,换句话说,东北人的语言发音方式是非常地具有其根源的—他们的朴实、原始、直白,还有他们的不拘小节。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别的地方的方言都不会引起人们的如此兴趣?比如说上海话、广东话,这些地方方言不但不惹人笑,反而还有不少的人愿意模仿和冒充?想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东北话比较地傻气和土气,说到底,这是东北人的没有心机和阴谋的表现,这和他们什么都摆在桌面上的性格有关,却与他们的思想、信念等内在的精神因素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我曾经做过一个比较,比较的是东北人、西北人,上海人和北京人,比较他们说话的发音方式,我突然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就是这四个城市或地区的男人说话发音的部位都不一样,比如上海人,他们是用舌尖部发声,所以发出的声音比较细柔和省力,这很像上海人的性格——文静、节俭,还有人们常常认为的那种精打细算。而北京的男人说话大都鼻音很重,很有些傲慢和不屑一顾的语气,这也很符合北京身处天子脚下的那种优越感,他们见多识广,眼界开阔,不可一世。而西北人,则代表了典型的憨厚和诚恳的西部特点——他们用胸腔的共鸣来表达自己,每句话的前面都要加一个“啊”,或者在后面缀一个“嘛”字,“是嘛”、“对嘛”等等。而东北人则如我们前面所说的,是用舌的根部发声,也就是说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来说话,没有保留地无私奉献。所以在东北,走在大街上,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扯着嗓门说话的人。
除了这些在原有的基础上语音语调的不同外,就是东北人经常有一些出其不意的让人吃惊的词汇。例如:表示什么东西到了极致的情形,不论是褒还是贬,一概用一个“贼”字。“贼好”,“贼次”最差的意思,“贼腻歪”、“贼带劲儿”等等,还有东北人把“人”读成“yín”,“让”读成“yàng”,把北京话里的“侃大山”说成是“瞎白乎”。这样的方言是与别处不同的,极具特色的,任何文字都无法解释的,魅力无穷,因而其精彩程度也是超乎想象的。
东北语言极具煽动性,那热辣辣的热乎劲儿,会让你不知不觉地被感染,被感动,你无法不相信一个东北人所说的不是事实,有时那种夸大和过分,会让人觉得某些欺骗也都可笑了。
曾经有一个东北妇女找到我家推销一种磁疗床垫,她从一进门就开始诉说这种床垫的神奇和妙处,她说这床垫几乎包治百病,什么高血压、心脏病、神经衰弱等等等等无所不能,说着说着,用东北话说就说“下道了”。你记得赵本山卖报纸的那个小品么?对,就是开始那种夸张了。她说:我的母亲用了这种床垫,白头发睡成了黑头发!她这一说不要紧,把我母亲吓得本来想买也不敢买了——因为谁都知道“白头发睡成黑头发”是一种不着边际的谎言,谁还能相信这个没有露过面的床垫呢?
这就是东北人的语言,能把死的说成是活的,白的说成黑的,圆的说成方的,他们并不在乎你是否对这话有怀疑。也许,他们只是以为这是一种渲染,殊不如这种要命的渲染对于东北以南的地方来说,有时竟有一点恐怖了。
如果你与一个东北人成了朋友,那么他同你说话时就会把他的亲人与你紧密地联在一起,说起他的妻子,如果你比他年长,他会说你弟妹如何如何,如果你比他年纪轻,他会说你嫂子如何如何,以此类推,上到你姨你叔,下到你小弟你大侄子你小外甥,诸如此类的称呼一旦成立,你就仿佛是他们家的人了,等你再见到这些人时,他们已经都成了你所熟知的人,而你,一定对他们也不会陌生。
这就是东北人的滚烫的语言本质,只要在东北,你就走不出这样亲热的话语的围栏。
东北人是曾经驰骋在大森林和大草原上的人们,所以他们的语言也与他们的性格一样,具有奔腾的张力和辽阔的豪性,更具有使你走在大平原般的荡气回肠和回家般的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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