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散之书法小言
【以稿换稿】【繁体】 作者: 红禅室主人 来源: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小 中 大】【收藏】
林散之先生,今人所谓当代“草圣”者也,日人誉之为“草圣遗法在此翁”,世之誉之者方众而众口一辞,而竟无异议者,余甚惑之焉。此翁古稀之年犹不甚为人知,因缘得郭沫若、赵朴初、启功诸人肯定,暴得大名至今不衰,闻诸中外。若云此翁之书之佳已近天人之境而非寻常之人所能识,而必待于郭沫若、赵朴初、启功诸人之肯定,则三人者又非书家之第一流者,即肯定之后,愚钝者自为愚钝如故,何今日众口一辞而竟无一异议者邪?是甚可怪也!则知附和者众,蔽于名人之推奖而不敢出己见,吾国艺术之衰,由是不敢出己见之精神,即可推知其末路为何若也!所谓悲哀者,孰而甚于是焉!
余深究散之先生草书,一则曰其书非所谓正宗之草书,又则曰其书为丑书之首,而启而败坏近代书风之尤者也,今分而论之如下:
散之先生有诗云:“不随世俗任孤行,自喜年来笔墨真。写到灵魂最深处,不知有我更无人。”“自攫神奇人画图,居心未肯作凡夫。希贤希圣希今方,无我无人无主权。一种虚灵求不昧,几番妙相悟真如。浑然天趣留多少,草绿山中认苾刍。”由是可见,先生之性情,不出古之陶潜与禅宗之境界之外之上,以淡、静、逸、真为尚为趣者也,而草书之极致见之于颠张狂素,无不以壮美为尚,颠张狂素之性情皆非以冲淡平和为本色,而皆能至于豪放之境界,以豪放之精神为姿态。豪放之境界为草书之本色,余已论之于《怀素书法之精神》、《颠张狂素优劣论》两作,而散之先生则无此种豪放之精神也。豪放之精神为少年壮年人所宜易有,怀素晚年之作已趋淡逸,况散之先生花甲之后始为草书乎!花甲之年,情已衰而气已静,终不可至于豪放之精神境界也易知,韩愈《送高闲上人序》云:“苟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庄子达生》“梓庆削木为鐻”一节,梓庆自称“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不挫于气”、“未尝敢以耗气”,即豪放之境界之关键耳!其何以故?气之不积聚而至于盛大沛然之境界,则其豪放也不足以至于淋漓尽致,则其突破规律之束缚而表现自我也不能完而全之也。艺术作为中之虚静,乃是作为前之状态,而非作为中之状态,真正艺术之作为,无不激情涌荡而倾身心精神之所与,所谓心血之凝结也,以冲淡为主,安得至于若是之境界邪?若散之先生者,以古稀老翁之气力,执近毫端之笔而运墨,枯而静而淡以求笔墨之意味,而不能以豪放之精神境界为其草书,故其草书实非真正正宗之草书也。韩愈《送高闲上人序》云:“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利欲斗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此真以天合天之境界也,若梓庆者也,若无此种热烈之情与盛大沛然之气发挥之于书,断不能至于此种之境界也可知也!“情炎于中,利欲斗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以散之先生之状态,其不能至于草书之最高境界也易知也!艺术固以性情为佳事,然性情不过仅为艺术之初境界而非终境界,若论终境界者,其唯理想乎!有理想故有动力、激情、气蕴,而此理想又无乎不与世俗之现实民生为无一丝一毫之隔膜,以散之先生晚年之状态,其不能于是也易知也!《送高闲上人序》云:“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颓堕委靡,溃败不可收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今观散之先生草书,可谓与高闲上人同弊者也!观其书,虽纵横不拘,墨色变化多端而淋漓,然总之在静逸,古之善草书者皆无此“无象之然”者,其书之形与神皆不能于豪放之精神境界,故余谓之其草书非真正正宗之草书,亦非诬之矣。
吾父尝称吾村先人著文之高明者以传奇其事者也,其人也,积学满腹而不为人识,然而村人无不知其学满腹也。试于有司,主者皆昏昏者,而竟不能识,由是困顿之久矣。后亦因缘而得明主者,其师亦谓之今乃可尽子之才所能尽倾于世矣,乃奋其笔墨为高明之文,则通篇之文,皆以同一部首之字成之,遂冠诸生。呜呼!余未见其文而知其文之为非文也!其文之所谓才者乃学而非文也,古今以文称者若太史公及唐宋八大家,未见有以是而炫其能,而以是为佳文字者也!若是之文,即文之本色当行之地步尚不得到,而谓之为文邪?仅吾观散之先生草书,而有同感者也!形神之辨为古人常谈,其义在形神兼备而以神为主,若散之先生草书,即形之一步尚大有亏,而形之大有亏必损于神,又古人之常谈也!皎然《诗式》有云:“无盐阙容而有德,曷若文王太姒有容而有德乎?”故伟美卓异、绚丽灿烂之艺术,无不兼具内在外在之美,虽人之外在之美不佳而有内在之美者可称,而人之生不可复,故外在美不可复,艺术则可不断新其境界而有可复之机,故外在美不佳者终是有所亏也。但凡内在外在美兼具之艺术,寻常之人见而能以为佳者比比皆是,未若散之先生之书寻常之人皆不能以为佳也!且书法为造形艺术,形之佳不可避免,散之先生刻意于性情而纯任笔墨之渲染,遂开近代丑书之先河,又因其名声之大,而为害尤巨也!书家之至于明清二季,丑书已见萌芽,而总之则其丑不胜其美,若散之先生草书,则丑胜其美者也。又缘今人无主见而附和者众,故无论下劣高明者为书则辄纷纷而效法之,以美有一定之形而丑尚可混水摸鱼之心态大力为丑书,书风之堕落今人为尤也!而究竟其渊源,散之先生实最启之也!将来究丑书之堕落而执其魁首,则不得不推散之先生而出之也!
由上所论者两端而言之,后之书风之振之希望,最第一之要务即在颠覆散之先生不实之名声,而切实论其书之成就何若,否则丑书横行,人皆以为可任性情而为书,而不知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为何事,不知“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乃为文艺之最高境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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