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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坛狂欢中的草根作为

以稿换稿】【繁体】  作者: 大地寒锋   来源: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    】【收藏

    
    一不小心,“历史”又成了近期网络的热点题材。先是易中天在央视百家讲堂侃秦汉人物迅速飙红,引来争论无数,顺便下了颗金蛋《品三国》;紧接着新浪推介了前天涯社区知名写手“当年明月”,起了个颇让人浮想联翩的标题:《谁能PK易中天,惟有〈明朝那些事儿〉》,煞有其事地欢呼“全民读史”时代的带来,并且宣称“个人的改写历史似乎成为某个族群的历史狂欢:我们有了自己的历史发言人。在历史通俗化个人化的潮流里,历史的主体正在被网络从精英手里不自觉地移交到草根小子手里,现在该精英们学会适应草根历史英雄的傲慢了。”
    这段话洒家想得真是头大。所谓“历史主体”,这里应该不是平常所说的“推动历史前行的从自在到自为的‘人’”,而是指自个重新写史玩儿的人,或者这些人中的主要部分。这就不奇怪了,充当刀笔吏的修“正史”的从来都是极少数人,即使在历史学工作者“精英”中间,也只是一小撮,在庞大的“草根”面前塞牙缝都不够,如果按数量来论的话,其“主体”地位的丧失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其次,这里“草根”和“精英”的分界是什么呢?他们应该都读过大学,而且前者在现实社会中的经济政治地位可能还强于后者,也许区别只能存在于是否专业、是否在历史学“体制内”吧,倘若如此,说专业的退位于非专业的,岂不太过大胆?此外,所谓“适应草根历史英雄的傲慢”何解?为什么要傲慢?因为报复对方的傲慢吗?那人家又为什么一定要适应你的傲慢,“精英”们自有继续傲慢的本钱呀,那一小撮修史的“精英”早已垄断了流传千古的话语权,更多的历史学工作者,在做着细致的考据、整理、阐发的工作,在相关的领域自得其乐。写这段话的哥们,一定很不了解大多数历史教授们的工作内容,只是以其本身的肤浅和偏执人为地制造对立。
    那么,草根写史,前途究竟有多大呢?或者说其成功的边界在哪里呢?洒家相信,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前途钱途都是非常可观的,不过也需要有点自知之明,自个儿好好玩,别头脑发热“趟过界”去砸“精英”们的饭碗。
    其实,只要脑袋不是榆木疙瘩,大可不必把历史学想得太高,更不会有所谓“神坛”之念,也就不会有所谓“人间”之叹了。“究天人之际,穷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能修成正果的能有几个呢?“心气”太高,反而不好踏踏实实地坐冷板凳准备厚积薄发,不如等闲视之。就象音乐之有乐坛,致力历史的,也可以把自己看作“史坛”的一份子,阳春白雪者有之,下里巴人者亦有之,各行其是,各表其枝。精英们可以致力于研究的深度,努力成为泰斗巨擘,草根们也可以致力于嬉笑怒骂,成为当红“史星”。可以吸取对方的经验走又“红”又“专”的路线,也可以坚定地“走自己的路”,双方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市场,无法取代,也不应强求。
    从“史坛”的角度来考虑,就可以很好地理解草根的前途了,广大的通俗市场需要丰富的通俗文章来占领,他们的崛起是势不可当的,完全可以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而且可以很好地占领流行的前沿风光无限好,但是无法撼动史学研究本身的“精英”控制,“改写”与“研究”,是截然不同的工作,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要求和影响。譬如在乐坛中,精英们可能穷其一生也不能获得草根式的成功,但草根也不要妄僭“艺术家”的位置。一个高音歌唱家可能需要几十年的磨炼才能得到人们的认可,而一个流行歌手可以凭借独特的噪音迅速窜红;一个小提琴演奏家可能在滑指、跳指的技巧上炉火纯青,却无法象一个富有激情的吉他手一样获得大众的喜爱和追捧。当然,精英中的精英,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是毋须有这种忧虑的,他们只要动心思,很容易赚个名利双收盆满钵溢,就象卡雷拉斯、多明戈和帕瓦洛帝那样。不过,多数“专业的”敌不过“流行的”,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前者往往在专注技巧的同时把创造给丢了,他们的优势在于传承。在史坛也是如此,皓首穷经的教授,往往也不如通俗的历史小说家或传记作家有名。
    “草根”的机会,除了大众的切身需要外,也来自于历史学研究本身的困境。作为一门学术,当今历史学研究存在着危险的倾向,把生动丰满充满血肉的历史进程分解得支离破碎了无生气然后各啃各的骨头。史学界有句名言: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可是现在的历史学,却往往不是给这个小姑娘梳妆打扮让她更可爱更动人或者更搞笑更搞怪,而是戴着老花镜,哦,不,是显微镜,分析其骨骼和涕泪。而且,分析其骨骼的不问其眼泪,治中国史的不问外国史,治近代史的不问古代史,治经济史的不问思想史,治黄宗智“江南模式”的不问秦晖“关中模式”。也许是学术界的通病吧,越是高层次的学术训练越强调“小题大作”,据说生物系本科生的论文会是某一种动物,到了硕士生时会是这种动物的某条腿,再到博士生时会是这条腿的某块骨头。历史学的专业训练也细致得吓人,不但有着新材料、新观点、新方法的框框和研究意义、研究现状、创新点的八股,很难写得“有趣”,而且一般提倡青年时“小题大做”中年时“大题大作”老年时再“大题小作”,问题是,现在所谓的“青年”时期,往往要延续到不惑之年,在短暂的“中年”想“大题大作”是很困难的,一方面业已形成的学术习惯让自己善于且只善于发掘小问题,另一方面职称待遇这些切身利益等着计量的论文来换取,在史学分科越来越细的形势下,很多“精英”的修为也就停留在这个阶段,真正可以去做“大历史”的,可谓凤毛麟角。深入的分析解构当然是必需的,而且也是见功力的,是史学的精义所在,可是学术的严肃化也是侵蚀学术本身的活力。即使是历史专业的学生,开始接触历史学时也容易心生失望:喜欢历史,讨厌历史学!所以,靠“精英”去满足大众的历史渴求是几无可能的,“草根”写史大有可为。
    事实上,近些年来为历史带来大众声誉的,往往却不是科班的历史学家。比如声名鹊起的谭浩明、吴思、李亚平、易中天,都不是历史科班出身,而是有着文学的“功名”。就是石破天惊的黄仁宇,也是带着多年行伍经验半路出家。时至今日,更多的“草根”在网络中应运而生,即使在煮酒论史这一个栏目,出书的写手也不在少数吧,而且不乏热销的案例。
    但是,这些热闹,都无法改变历史学研究本身的格局,精英们还在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研究,很难说“草根历史”对他们有什么影响。认为“现在该精英们学会适应草根历史英雄的傲慢”,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自视过高的可笑的YY。中山大学桑兵教授就一直强调,越是高明的学问,懂的人越少,坚决反对媚俗的心态。往往只是草根借鉴精英的成果,而不是相反。草根如果不是自寻烦恼,最好还是正视这个鸿沟,好好享受自己的声名和钞票,别枉谈什么“移交”。张学友、黄秋生否认自己是“艺术家”的明智,实在是值得学习和反省。毕竟,一旦付梓功成名就粉丝天下誉满乾坤,人是很容易飘飘然的。
    司马光修《资治通鉴》,自称“诚惶诚恐”,这在文风上也是对“精英”的要求,“草根”却大可意气风发率性而为,这是其生命所在,是对历史学书院积习的抗击。不过,“草根”在表面疯狂的同时,在内心也应保留这份谨慎,不断地自我充实和自我反省,否则容易“走火入魔”。正如桑兵在《庚子勤王与晚清政局》序言中所说:“治学途则,一为先因后创,一为不破不立;前者可以得道,后者易于成名,恰如武侠小说中练习正宗武功与旁门左道之别……暴雨横潦,难得持久,易于过时。”真正有远见的“草根”,还是应该好好学习一下“厚重”。
    “当年明月”有句话说得好,“越接近对方的水平,就越了解对方的强大,就会越来越畏惧。当他的畏惧达到极点的时候,也就是他能与对手匹敌的时候。”这种心态在写史上也同样适用。“草根”正是因为远离“精英”的辐射,可以写出鲜活的文字来,同时在心理上俯视“精英”们。可是一旦让自己的史学修为提高,还是可以感受到“精英”的可贵之处。“以颤抖之身追赶,以敬畏之心挑战!”
    历史的爱好者们,好好作草根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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