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史郎日记》想到的
【以稿换稿】【繁体】 作者: 夏立君 来源: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小 中 大】【收藏】
1937年8月,25岁的东史郎应召入伍,在即将离别故土踏上屠杀中国人民的征程之际,他母亲送给他一把匕首,并郑重冷静地对儿子说:“这是一次千金难买的出征。你高高兴兴地去吧!如果不幸被支那兵抓住,你就剖腹自杀!”(见《东史郎日记》)
东史郎在日记中又写到:“母亲的话让我多么高兴。我觉得母亲特别伟大。我在心中坚定地发誓——我要欣然赴死!”
东史郎是日军第16×步兵第20联队上等兵,曾参加攻占上海、南京、武汉等大战役,1939年因病回国。1944年他再次应召参加侵华战争,直到日本投降。东史郎是大学肄业生,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他把战争期间的经历见闻详细记录了下来,计有37万字。出于对战争的反省,东史郎晚年在中国和日本分别出版了战争日记,引起很大反响。日本右翼攻击他是叛徒、旧军人的耻辱,攻击东史郎日记中有捏造和诬陷,使他不得不数次走上法庭,而多家日本法院竟都判他败诉!
我相信,中国读者读这部半个世纪前侵华日军的日记,一定会有非常复杂的感受。
当年,东母的送别之言给了东史郎很深的影响,他在日记中写道:“和平之神只能与战争之神同行。希特勒说,正义即力量,唯有力量才是正义。一切无非是弱肉强食。不管与我国敌对的是释迦还是基督,是孔子还是孟子,或者是穆罕默德,只要处于敌对位置,我们日本人便断然击毁他。”
多么可怕的思维和逻辑!只有日本,只有“大和民族”,没有人类,没有世界。军国主义精神浸透了日本国土,浸透了国民的灵魂,造就了这样“伟大”的母亲和这样“勇敢”的儿子。东史郎的残忍和勇敢有他母亲的支持,有和他母亲同样心态的大量日本国民的支持。母亲鼓励儿子去赴死,在人类中是极为罕见的现象,东史郎把母亲看作是伟大的,当时的日本社会也把这样的妇女看作是伟大的。军国主义宣传机器大肆宣扬这样的“榜样”,塑造这样的国民。军国主义需要大量的心甘情愿的牺牲品,东史郎和东母就是这样的牺牲品。疯狂的军国主义需要疯狂的人民,战争动员是如此彻底,举国狂热,人性被纳入一架惨无人道的战争机器。
东史郎与战友在征战途中偶然遇到几位中国青年,连身份都懒得搞明白,就决定杀死他们。一位女青年紧紧抱住一位男青年(大概是她的未婚夫),日本人强行拉开他们,把男青年刺死了。女青年拍着自己的胸膛,要求也刺死自己,日本人果真就一刀刺死了她。东史郎在日记中感慨:“支那也有如此忠于爱情如此优秀的女人啊!”而他们的逻辑是,越是优秀,越要杀死他们,因为他们是“敌人”。
东史郎从狭窄的岛国进入广袤的大陆之国,在日记中,他不停地表达对中国各地自然美景的陶醉之情,始终保持着对自然美的感受能力。但却在日记中写下这样的话:“支那人不如一头猪,猪还可以杀了吃肉,支那人却什么用处都没有。”既能流连美景又惨无人道,东史郎被军国主义者塑造成了这样的杀人工具。
我相信,生活中东母也是一位善良的母亲,但她又是残忍的母亲。这样的母亲的“精神状态”在战后没有得到清算和反省,军国主义毒素不但没有从全体国民中清除掉,反而有蔓延嚣张之势。小泉之所以敢于不顾中国和亚洲各国的强烈抗议,我行我素屡屡拜“鬼”,也是因为有此“群众基础”。一些右翼分子甚至说:日本政府阁僚应更加频繁地参拜靖国神社,直到让中国人习惯日本的参拜而不再抗议为止。
中国人民当然永远不会习惯!而且如果他们不思悔改,我们就永远不原谅!
日本民族长期困守海岛,从岛屿看世界,“日本是日出之国,天下第一国”,由此而形成的民族观、历史观和×观。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皇国史观”,却缺乏人类观念、世界眼光。时至今日,日本国民仍未能放弃“以己为中心”的认识观,往往只把自己看成战争受害者,而很少想到自己首先是加害者。二战后的德国,对纳粹主义进行了全民反省,可以说纳粹主义生存的土壤已不复存在,德国以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在世界上重新站立了起来。日本则与此截然不同,在不认罪上可说是百教不醒、顽固不化。因此,虽然早已成为经济大国,但在国际上、特别是在亚洲国家中,仍是一副灰色的乃至令人厌恶的形象,这完全是咎由自取。
当年在日本,东母被看作是“伟大”的;今天在日本靖国神社中的甲级战犯,仍被一些人看作是值得后代尊崇的为国捐躯者,这都是基于同样的国民精神。这种精神一日不除,日本军国主义的阴魂就一日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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