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痴呆症”—读《柏杨曰》

    
    年近九旬，宝刀未老人已老的柏杨先生，不能不宣布封笔了。有报道说，著名作家柏杨“自从1994年心脏手术，接着脊椎骨开刀、胃大出血、右颈大动脉开刀，一连串大病之后，身体每况愈下”。
    是的，思想家的大脑患上“老年痴呆症”的概率是最小的。但是，有一群人患上“痴呆症”的概率却很高，那就是中国的封建帝王，这种“痴呆症”不是生理意义的，而是思维方式的。在《柏杨曰》中有一节，标题就是《权力痴呆症》（见下卷第32页）。柏杨评点说：“一个人长期掌握权力，一定染上权力痴呆症。年纪越老，越是顽劣，终于不可理喻，如果他性格残忍，那就更糟，对自己和对别人，都会造成伤害。”
    柏杨是结合南朝梁武帝萧衍来说事的，萧衍尽管文学、乐律、书法功底都不错，但他做皇帝做了长达48年，患上“权力痴呆症”、“不可理喻”也就不用奇怪了。评述萧衍，柏杨用了不少章节；在《萧衍的怪诞》一节里（见下卷第15页），叙述了萧衍这皇帝的“怪诞”：
    萧衍的部下、作为豫章王的萧综，驻防彭城时与敌对峙，久不能决胜负，萧衍令其撤退。萧衍怕因此失去地盘，于是派密使表示要投降，弄得北魏敌军的统帅们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萧综这小子，干脆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徒步秘密投奔对手大营而去。次日南梁军闻统帅投降了，瞬间崩盘，四散逃走，被敌军追击，死亡十之七八。南梁帝萧衍得到报告，大为惊骇，批准取消了萧综的皇族资格。到这里，这萧衍还不算什么“怪诞”；可是不到十天，萧衍又下诏了，宣布恢复萧综的皇族身份！
    还有个叫萧正德的西丰侯，是从北魏帝国逃回来的，曾集合很多地痞流氓和亡命之徒，夜路抢劫；他以轻车将军的身份，跟随萧综北伐，萧综投奔北魏后，萧正德拋弃军队，再次逃了回来。萧衍累计他前后所犯罪行，下诏撤除他的官位和封爵，并予放逐。到此，这萧衍也不算什么“怪诞”；可萧正德还没放逐到目的地，萧衍就派人追了上去，赦免了他。
    今天我们来看这个得了“权力痴呆症”的皇帝老儿这种怪诞行为，不禁哑然失笑，不得不说萧衍的阴魂不散。柏杨感慨道：“国家也好，政府也好，像一座大楼，法纪像大楼的钢架；没有钢架，建筑物一定倒塌。”法纪为何不存？因为那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的时代，皇帝的“圣旨口”，就是“法纪”。一个国家仅有这么一张“圣旨口”，到后头他或她能不患上“权力痴呆症”，那真算奇迹了。
    权力痴呆症的本质，就是权力变成了专制的极权；专制得以实现，有赖于专制的体制、专制的传统、专制的头头、专制的榜样。而所有的专制极权，无不被过度化开发、任意化使用。所以，权力痴呆症的患者，动不动使出“出人意表的手段”，也实在很可理解。权力不但使人骄傲腐败，也使人冥顽痴呆，时间越久，“越记不得自己是谁”；如果是那没能力掌握权柄的人硬是掌握了权柄，“等于不会开车的人忽然握住时速一百公里的方向盘一样，简直是一场大祸”。专制的对立面就是民主，柏杨说得没错：“民主制度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它能避免一个人长期掌握权力。”
    因为专制权力让权力中人实在太过舒服，所以让旁观者时刻都在觊觎着。过去是这样，今天也不例外，害得不少人患上向往权力的“权力意淫症”。那个年仅38岁就已受贿上千万的河北省国税局前局长李真，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当上“副总理”，所以他在腐败中不断用力“进取”。更可怜一些知识者，对权力更是意淫得心旌摇荡，那个中国“汉芯之父”、上海交通大学微电子学院前院长陈进，在他造假被揭露、变成“中国的黄禹锡”之前，就梦想着“三年当上（交大）副校长，五年当上（上海）副市长”。呜呼，夫复何言！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两千多年皇权养育出来的四百来号中国皇帝，恰如虫之百足，一帝似一足，似乎至今还是死而不僵——你看某些名牌电视台成天播放的皇帝剧，就是一个劲儿讴歌那些皇帝们的。柏杨先生一次次不客气地将这些专制皇帝拎出来曝光晾晒，呈现的是真相，揭示的是本质，所以说《柏杨曰》属于一部“现代视角下的中国历史启示录”是没错的。《柏杨曰》的封底写着“柏杨论史，一向以人性为本，藐视权力，向往自由和人权，激情与理性兼存，思想与文字并美”，看看他对“权力痴呆症”揭示与抨击，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