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于神秘与困惑之中

    
    大卫•林奇可能是好莱坞最特立独行的一位导演，即使他两度获得戛纳的青睐（因《我心狂野》获金棕榈大奖，因《穆赫兰道》获最佳导演），他的电影除了由安东尼•霍普金斯等人主演的《象人》之外，在电影市场的票房还是极不理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制片商却常常通过录像带、DVD、电影原声CD等延伸产品赚得满钵满盆。他的电影以晦涩难懂而著称，大卫•林奇的“关键词”应该是诡异、阴郁、迷茫、黑色幽默与超现实。而他却认为他的电影其实是直来直去的故事，只有很少量的情节偏离故事的发展。他说生命中的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但当电影中出现类似事情时，观众就变得不安起来了。
    费迪是洛杉矶一名萨克斯乐手，最近他与妻子蕾妮的关系有些莫名的紧张，也许是他自己的鬼迷心窍，总怀疑蕾妮有了外遇。他们不断接到匿名录像带，内容从他们住宅的外观一直到他俩睡觉时的场景，让两人深觉不安。直到有一天从他收到的录像带中看到蕾妮被肢解的尸体，而他就在现场。于是，他因一级谋杀罪被判死刑。影片从一开始就在费迪家里制造了一种压抑的气氛，夫妇俩在日常生活中的交谈、说笑都带一些神经质的，暗示两人之间出现了可怕的危机。影片将观众与费迪放在同一认知层面，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题？从这里我们似乎看到一部心理惊悚片的常规开头，目睹谋杀、被冤入狱、然后抽丝剥茧找到幕后真凶，这几乎是同类题材屡试不爽的惯例，并不想贬低这样的叙事模式，有些神奇的导演就是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可以将陈旧的故事讲得引人入胜、扣人心弦，比如希区柯克。
    然而大卫•林奇从来不是按牌理出牌的导演，超现实的诡异情节紧接着上场，某天早上，汽修工彼特出现在费迪的单人牢房，而前一天还头疼得死去活来的费迪却突然间蒸发了！狱方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释放彼特。大卫•林奇从没有正面解释他的任何一部电影，因为他认为电影中的线索都在那里，相信观众可以得出正确的阐释，即使是如此匪夷所思的桥段。彼特出狱后，他的女友席拉隐约发现他发生了某些变化。很快，黑帮老大艾迪的女人艾丽丝（跟蕾妮非常相像）勾上了他，诱使他抢劫色情录像商安迪后远走高飞，安迪意外撞死，警察闻讯紧追而至，两人逃到沙漠和一家叫“迷失高速公路”（影片的本名）的旅馆。至此，影片似乎又拐上了黑色电影的道路，本份男人受蛇蝎美女的诱惑一步步陷入犯罪的泥沼不能自拔，最后招致杀身大祸。就在这时，影片再一次峰回路转，蕾妮突然消失了，彼特“变回”费迪在陌生人的帮助下干掉了艾迪，他回到自己家门口在对讲机留下他片头听到的莫明其妙的话“迪克•劳伦死了”，然后在警车的追逐下驾车跑到高速公路之上，在闪烁的警灯与尖耳的警笛尾追下，这一次他真的是插翅难飞啦。
    这是一部颠覆逻辑的电影，在总是千方百计让观众看明白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的好莱坞电影市场中可谓是异数。大卫•林奇仿佛只关心混乱世界中人物的精神与心理状态，正如一些影评人认为的，影片表现的是费迪的精神神游，在嫉妒与恐惧重压下的神经官能症状。在大卫•林奇的电影观念中电影最迷人的需要以感觉或直觉来把握的某些抽象化部分，但作为普通观众看完影片还是要求给出一个可以解释的故事。个人的理解影片混淆了真实与臆想的界限（大卫•林奇可能不会同意，他认为他的影片没有混乱，只有神秘，两者存在本质的区别），大部分时间都出自费迪的梦幻。他怀疑蕾妮红杏出墙后，在恍惚状态下杀害了蕾妮，当他清醒过来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困境，忍不住通过想象的世界中安慰自己。他变成更加年轻帅气而且无辜的彼特，蕾妮则变成妖冶的艾丽丝，他只是在艾丽丝的色诱之下犯下错误，他勇敢地杀死了与妻子通奸的黑帮老大安迪，甚至还没忘了坐实了片头让他坐立不安的神秘留言。然而，他在虚幻的想象世界最终还是遭到了惨败，最后梦境中依然无路可走。从噩梦般的现实走入虚拟的比较理想化的梦幻世界，而当虚拟的世界同样无可救药地渐渐演变成噩梦时，人生的困境就格外醒目地凸现在人们面前。这样的阐释或许是片面的，甚至可能是曲解，但有时面对大卫•林奇的电影真的很难区分究竟是迷乱还是他所谓的神秘？恐怕连大卫•林奇自己也无法提供完美无懈的答案吧。
    在这部黑色诡异的影片中，意外地看到一小段与全片基调完全不搭的场景：那是彼特从出狱出后躺在自家庭院中，地上绿草如茵，身后是白漆的尖桩围栏。他起身走到短墙边，看到隔壁寂静的院子里大水盆上漂着皮球与小帆船。让人联想到《我心狂野》片尾尼古拉•凯奇站到车顶上演唱猫王名曲《LOVEMETEND》向女友示爱那一幕温馨浪漫的场景。看到这里，观众或许会暗暗松一口气，大卫•林奇的电影总算还能反映那么一点正常人的情感与生活。纵观本片，可以说延续了《我心狂野》的黑色与暴力，同时又可视作更加梦魇黑暗的《穆赫兰道》的前奏，是CULT片迷们决不容错过一部经典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