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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庭院·文人·冷风景

以稿换稿】【繁体】  作者: 佚名   来源: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    】【收藏

在林中岔成两条路的路口,
我选了条足迹比较少的走,
而一切的差别都由此而生。
--弗罗斯特《没去走的路》

据史料记载,元朝的最后一个国王将和其它任何一个朝代的末代皇帝一样对即将发生在他的国家的巨变一无所知,并且,按照史官通常的做法,他被描述为一个在位期间无恶不作的暴君--必须对失去他的祖先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负责。但同时,这又是上天对一个人间帝国的玩弄--在民间,反对派称之为”气数已尽”;对于元顺帝来说,他只能责怪他的母亲没有给他带来好运。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国王在位的时间是所有元朝帝王中最长的一位,比世祖忽必烈还要多待了一年光阴。要知道在整个元朝宫廷历史中,谋杀和暗战总是萦绕在皇室心头的一种病症。从成宗铁穆耳去世的1307年至元顺帝妥懽帖睦尔登基的1333年的26年中,像走马灯一样更换了8位天子。根据一部名叫《中国历代帝王录》的通俗读物的分析,其中就有5位死于宫廷政变,而元顺帝的父亲也不幸名列其中;其他的3位也似乎死得蹊跷,比如顺帝的前任宁宗在位不足两月就患绝症而亡。一个登基时还活泼泼的7岁儿童,不到2个月的时间就被太医判了”绝症”的死刑,并且就此一命归西,无论如何也让后来者警觉。
如此一来,元顺帝的出现就成了一个奇迹,在他执政的36年之中,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使他能稳坐龙床,并使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世界第一大国轰然崩溃?《元史》用了十卷的篇幅来记录这位孱弱的国王的倒霉经历。宁宗死后,在大臣燕铁木儿和太史--一位匿名的后来又神秘消失的寓言家的阻挠下,顺帝一度政途暗淡。幸好,燕铁木儿这个绊脚石在关键时刻一命呜呼帮了顺帝一个大忙,他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元帝国最高统治者的宝座,但是接踵而来的却是一连串的天灾。《元史o本纪三十八》记录的花样就让人目不暇接:6月一即位,京城就发生空前的大水灾,”饥民四十余万”;7月,”潮州路水”;8月,”徽州山崩”;9月,”秦州山崩”;10月,”凤州山崩”,等等。在之后的几年,不论官府怎样救济灾民,灾祸和叛乱却烽烟四起。
就在兵荒马乱的至正二年(公元1342年),一位法名”天如”(他还有个名字叫惟则)的虔敬的苏州佛×却决定为他的老师--和历代高僧一样富有传奇色彩的中峰和尚--造一座禅堂。传说中峰在天目山修行时,十年如一日的静思、传道,一块巨大的岩石因为每天聆听法师富有蛊惑力的讲法而有所感悟。在一个漫长的深夜里,法师照常在为抵达超脱的境界而思考着,这时,这块领悟了生命真谛的石头吐露了心声:它愿意变成一头狮子坐骑,为法师传道助一臂之力。在惊讶之余,法师感谢佛陀为他的苦行所给予的福报,他们额头相碰,双手相牵,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分离。根据天如禅师的看法,他一定认为,这位道行高深莫测的前辈是他今生奋斗的目标;而狮子,这种中原大陆并不生产的传奇动物让他着迷,也许,甚至超过了他对信仰的追求而成为他内心一个隐秘的嗜好。
在苏州人眼中,天如是个虔诚和令人尊敬的佛×这一点毋庸质疑;然而,在杀人不眨眼的反贼和昏庸的统治者的夹缝中去西方寻求和购买狮子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如果不这样做,禅堂总是缺少了些什么而成为天如终生的遗憾。在这段痛苦的日子里,他健壮得像运动员的身体逐渐消瘦,而原来那张釉瓷一样发光的脸也开始暗淡、失色、憔悴。
他知道单单凭借自己这双平庸的手是无法参透其中的玄机的,于是,他修书几封,命徒弟星夜赶往他的几位道友的府上,力邀他们共商大计。他的好友--当地士绅兼画家倪云林、朱德润、赵善长、徐幼文应邀而来。其中,倪云林是个隐逸主义的狂热分子,事实上,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开始和天如住在一起了,原因是他追求的波西米亚似的生活方式与禅宗的教义正好不谋而合。于是,和那些拼命想多挣钱的苏州男人不同,他宁愿放弃温柔贤淑的妻子和良好教育的机会来研究瑜珈--一种来自印度的秘密修行仪式。正因此,一位研究行为艺术的学者将他列入这一古老艺术形式的先驱者中去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另外的三位文人都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他们清一色地蓄着比德国人优雅几十倍的长胡子(原因也可能是剃须刀的流行还要等到几百年之后),以显示出儒家弟子和正统文人的身份。
在一顿朴素的聚餐之后,天如禅师以一种哀怨的口吻将心事向几位好友娓娓道来。对此,几位聪明的艺术家早有心理准备,并且早有耳闻。”我都快急疯了。”禅师说出这样不体面的话显然不能让他们吃惊。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位道友忧心忡忡地劝告禅师乘早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他坦率地承认,他对在禅堂的清净之地养一头污秽的狮子感到厌恶透顶;至于中峰和尚的坐骑也许可以用其它更有效的方式来纪念,比如石头--一种可塑性极强材质。这种提议得到了与会者普遍的赞同和好评,天如禅师也认为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那头狮子本来就是一块顽固的岩石。就在那次宴会上,他们开始孕育一些稀奇古怪而又富于幻想的工程蓝图。
现在大多数学者认为倪云林是后来建成的苏州四大名园之一的狮子林的首席设计师,他们认为只有心如蚕丝的人才有可能胜任这项极为细致的工程。另外,也只有这位流浪汉才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设计和施工的全部过程中去。对倪云林来说,这件事本身是微不足道的,他将自己在大江南北旅游时的心得绘一张详细的水墨画,这让天如禅师感到震惊,他毫无保留地夸奖倪云林的功力,甚至要求即刻按照这张图纸施工。
但石头成了一个最大的难题。当时,一些部落武装和军方的冲突已经广为人们所知,他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于一场屠杀的数字研究,那些看不见的撕杀和战争在言谈中成了千真万确的事。据说最近,在一个不知名的远方爆发的流血事件至少造成一百多人死亡,四百三十多人受伤,一千多间房屋被烧毁。
但这并不意味着对天如和倪云林带来了实际的困难,事情还没有那么糟,因为在一个尽是无能的政客、懒散的贵族和蹩脚的山大王横行的国度,最低微最不为人知的就是按照一位古老智者的教导造一座梯形寺庙和石头园了。他们通过教会的势力,也因为对蒙古蛮族近乎本能的轻蔑使他们很顺利的筹措到了足够的石材--都是上好的千奇百怪的太湖石。(这些石料很可能原本将用于宫廷的御花园的整修和扩充。)
之后,尽管设计师几易其稿,并且为狮子在寺庙中的合法地位找到佛教典籍的支持颇费了琢磨,寺庙和园林还是以蝗虫繁殖般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成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意大利考古学家指出:狮子林中的元代假山只有复活的神祗才有完成的可能。在一个还没有发明混凝土的时代,是什么让一大堆未经处理光溜溜的巨石堆成一个像模像样坚如磐石的小山?要知道现在流行的各种堆山叠石的口诀在当时只能是镜花水月,而明代的计成和清代的叠山名匠戈裕良都还未出生。显然,倪云林是个天生的叠石高手,他一看到那些石头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也许是他一个人,更可能的是这个秘密×集团集体,通过一种复杂的计算公式求出每一块石头应该在的位置,进而确定峰石的布局。这些让人目瞪口呆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创造了奇迹,让没有生命的石头在他们手中复活,变成狮子,也符合中国山水画的美学要求。
在寺庙竣工与佛像开光典礼上,天如禅师和他的弟子们高唱名目繁多的佛教赞美诗,人们注意到他今天穿着的明黄色袈裟底下露出一双沾满泥土的土布僧鞋,而倪云林小而兴奋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禅师的声音嘶哑、平静,甚至有些冷酷,丝毫没有忸怩作态的喜悦。那位考古学家在其著述中继续写道:要将这座异×的神庙勾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是不容易的。这里的神甫身着色彩艳丽的古典服装,不停地指挥年轻的唱诗班学员们摆弄各种华丽的乐器,以配合他们并不动听的演唱。那座神庙的布局同样让人困惑,我甚至找不到轴线,光线在这里发生了折射,交织着记忆、梦幻和同时发生的时间。
冗长而华而不实的演出一结束,香客就可以任意在寺庙中祈祷和走动。佛陀被打扮成七公尺的巨人,而且还被抹上了具有特殊迷惑力的黄色釉漆(据说其中掺兑了昂贵的黄金)。柱子和匾额都是红色的,它们通常会被资深的书法家留下墨宝而显得与众不同。一扇扇窗户就像一个个画框,窗外的景色由于游客对距离的有意忽略而被认定是一幅活的画。在庭院里,到处都长出了碧绿的青草,地上由考究的鹅卵石铺成图案或者小径。小径旁则必不可少的需要几块石头和落叶点缀,一直通向遥不可及的远方。
不论老人还是孩童都被”狮林寺”迷住了,他们流连忘返,很多人在回家的路上发觉遗失了钱包和亲人,而不得不向官府报案。那些玄奥莫测的石头组成的假山和洞穴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一旦他们进入其中,幽灵似的石头就仿佛会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阻挡住他们回去的路。他们面临的是倾斜的山坡、分叉的路途和永无止尽的攀登。最后,由于狮林寺×的指点才得以从原路返回。所有的人都开始默默地呼唤佛陀的名字,他们的眼中噙满泪水;尽管在这个时候,房子的门和窗子全都紧紧关着,但他们仍然隐约听到在他们永远无法抵达的庭院中的一头狮子的哀鸣。
香客们有理由相信,随着艰苦卓绝的浩大梦想的达成,禅师终于能够体悟到澹泊、清远、高洁、闲逸等等词汇的内涵。他现在站在一个崭新的点上,在这里他回忆起那些生动的历史,对师傅和狮子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信步群狮之间,预想到终有一天它们在某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变为神奇的野兽,驮着他的身子到达极乐世界与他的师傅会合。云影淡淡,清风习习,他想起师傅的教诲:”净土即此方,此方即净土?岂非迷误之自殊,何有圣凡而彼此。”

元朝之后是富裕而强大的明朝和清朝,在这两个朝代长达500多年的历史中,传统文人总是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目的艰难地在功利性的仕途和反功利化的个人隐逸生活之间保持平衡。造园运动的兴起并且成为士大夫之间竞相追逐的时尚多少带有对朝廷的虚无主义态度,而且,儒家的经典在民间开始退位于已经有所变质的佛教和道教。他们像一群被宠坏的孩子,脆弱的神经再经不起丝毫地刺激,只得在微缩的自然景观中寻找自己的归宿和理想。对于这群亿万富翁来说,过多的钱财对于他们吉凶未卜的前途只可能是一场灾难;于是当一个聪明的官员(他同时又具有诗人、画家和设计师等多重身份)第一次将银子投资到园林这种自娱自乐似的产业上来之后,造园逐渐在官僚、地主和资产阶级中间流行开来,最终竟不可思议地风靡了几百年。
在他们身边聚集了身怀绝技的匠师、花木和石料的推销商、夸夸其谈的和尚和道士。对于士大夫们如此热衷此道的种种传闻中,取悦后院那些不知姓名的佳丽被渲染得最为逼真。为了满足那些像柳叶一样柔弱的小脚女人游山玩水的雅致,她们的丈夫必须有义务建造一所私家别墅,以使自己从丰繁芜杂的家庭纠纷中解脱出来。为了避免发生红杏出墙的艳史以及胃口刁钻的夫人和小妾的视觉厌食症的进一步加深,设计师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建造一座又一座花园迷宫的任务。他们完成的相当出色,园林的每一处都充斥着隐喻、美景和深刻的典故,它们往往出自一本传诵已久的典籍的描绘,以适合于知识分子”发思古之幽情”的雅兴。
不论园林的主人究竟是真正的孔孟之徒还是口是心非的无政府主义者,他们留下的成片栽植的树林、清浅的池塘和与世隔绝的建筑物都是千变万化和让人不可捉摸的。明嘉靖年间,太仆寺卿徐泰时的府邸就是典型的迷幻风格。与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的”留园”不同,那座被命名为”东园”的古建筑群已经湮没在茫茫的历史尘埃之中。但是当我们行走在其中,仍然会莫名其妙地感到松树和竹子像投入我们心底之湖上的一粒石子,激起层层想象的涟漪。
可以这样说,现在看到的”留园”的内部包含了另一座园林,一座落寞的、幽灵般的并且难以抵达的园林遗址。我们往往将它们合二为一,但当我们将二者的平面图做一番粗略的比较之后就会发现,除了在现存的古迹中去找到些只言片语似的的线索外,更重要的是一种让人一见难忘的风韵可以追溯到明代初建时的样子。和狮林寺惊人的相似,徐泰时也对石头情有独钟。在太湖石12峰还没有进驻的200多年前,徐泰时就开始营构他的石头王国。这些石头仿制贫困山区中的一座奇峰或者名画家笔下的某一个虚幻的场景,据说这些看似平常的黄石和湖石在当时就已价值不菲,而人力和畜力的损耗更是缺乏数学天赋的普通群众难以想象的。
1998年春天,一位园林专业的学生接受了寻访已经消失的”东园”的任务,他的老师研究这座模棱两可的园林已经十几个寒暑,并且对它以另一种方式活在现代深信不疑。
要知道在那些飘忽不定的建筑中间被认为是一件既危险又徒劳的工作,以至于他的同学在为他送行时以一种暧昧的、不确定的语调道出了他们的不以为然:”也许,你可以再也不回来了。”
尽管如此,这位内心苦闷的年轻人仍然毅然踏上了北去之路,并且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顺利地进入了留园的入口。入口是阴暗、方向不明和苔藓横行的地方,像一个长方形的深深洞穴,又仿佛引向光亮彰显的世外桃源。在一排漏窗之后,他可以再不必担心瓦楞上的积水会从天而降,湖是一面光滑的镜子反射着阳光。但即使这样,他仍然看不清,景物每走一步都在变动--也可能是种不变之动--石头和植物像土著人偷袭的弓箭射出来,又在刹那间隐没无踪。时间像被拉长了,距离也被拉长了,一个缓坡可能走上一年也不会厌倦。屋檐上长出了塔松,露水沾湿了石狮子的脚,而湿黑的树枝也仿佛会不朽。这样美妙的景色可惜不能让那位寻访者完成使命,他在园中转了三圈几乎逛遍了所有的景点也无法回去交差。当他注视着一拨拨漂亮少妇在花枝招展的互拍照片--一种游客的习惯动作--之后匆匆离去的背影不免心中感慨,他的嗅觉灵敏的鼻子无法在游人如织的环境中闻到古代文人淡淡的书香味。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发觉平面图标明的28个景点中唯有一个被他忽略了,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让一位园林专业的高才生在循图索宝之时竟然三次与它失之交臂?于是,他决定从原路返回,这一路上,他跃过了一条条小溪、穿过曲廊、回环的小径以及密集的一环套一环的建筑物,最后在一条岔路上停住了脚步,按照平面图上的标示,那个叫作”还我读书处”的内院应该就在附近。但是从一边看过去是个死胡同;而另一边则已经走了三个来回。
他别无选择。他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鸡一样哆哆嗦嗦地靠近青砖垒就的墙壁,很快他就发现死胡同只是眼睛的错觉,一条深幽而曲折的弄堂通向一个秘密住所,也许那里还真的有他的老师所说的”失落的庭院”。
可能是5步,也可能是10步,总之,这条通道出奇的短,但是他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游客似乎一下子从地球上蒸发掉了,甚至喧嚣的人声在他的背后也变得模糊和虚假。最后,当他走到目的地时,他惊讶地看到那个方丈之地中唯一的人--一个年届不惑的中年妇女斜倚着班驳的柱子,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一本陌生的线装书。他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他知道那些在冥冥中的文人终于还是留下了搜索的痕迹,而他,一个嗅觉灵敏的人能够捕捉到它,而且拥有它;而更多的人只能从它身旁走过,对天堂泄露的灵光熟视无睹。

世界上最大的帝国元朝的灭亡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作为另一个异族入侵后建立的王朝,清朝的历代王室都喜欢将金和元朝的失败经验引以为戒,这使得腐败的晚清在被放肆的英国人打败之后仍然苟延残喘了几十年。
乾隆是这一朝代的第六位皇帝,他显然不那么安分。乾隆微服私访下江南的故事已经被改编成各种各样的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集子,这些书都很畅销,迎合了普通百姓对领袖的仿效心理。于是,宣誓效忠于清王室的一班老臣多次用元顺帝的例子来论证帝国衰落后的可怕后果,他们夸张的手势和唾沫横飞的激愤状让年轻而自负的皇帝不厌其烦,一般他们不会被理睬,但在皇帝的晚年,他们则大多被流放或者贬黜,并且丧失了继续参政的机会。
乾隆不仅是位心狠手辣的独裁者,他还是位业余水平的文学爱好者及园林规划设计师。乾隆二十七年,皇帝巡视江南,当他来到已经在战乱中荒废的狮林寺时,他无法相信杂草丛生的荒地中居然隐藏着这样一座令他所有的皇家园林难堪和失色的园子。他饶有兴致地听取了末科状元黄熙的导游、讲解,并仔细考察了每一座假山的每一个不易发觉的细微之处。最后,他像一个贪玩的孩子一样恋恋不舍,直到随行官员的一再劝谏,才勉强答应回行宫休息。
在回到京城之后,乾隆决定模仿苏州狮子林,在长春园和避暑山庄中各造一座狮子林,以使自己能够免除车马劳顿之苦。但是,好事多磨,这一提议遭到议会的否决,在那些博闻强记、顽固不化的老学究眼中,元至正二年修建的寺庙狮林寺是一个借佛教名义宣扬巫术和魔法的xj根据地,一个骑着狮子招摇撞骗的和尚和他的徒弟用障眼法迷惑了当地民风淳朴的百姓,现在又来迷惑当今圣上简直是大逆不道。种种迹象表明,元顺帝这个倒霉蛋执政的36个年头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不吉利的和会带来祸患的。然而,他们的主子却认为奴才们的危言耸听和神经错乱似的反面宣传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所宠信的大奸臣和珅又是一位著名的算命先生,他算出那些坚定的反对者将遭受牢狱之灾,于是他密告皇上:监狱是让他们闭嘴的唯一良药。
在最高统治者的倡导下,造园运动又像一场瘟疫般流行开来。在大内,不同籍贯的几十万民工被召唤来充当苦力,为他们永远无法享用的娱乐场所献计献策。毋庸质疑,这场自上而下的园林革命运动使国库的开支像开了闸的洪水,并且为清朝的由盛转衰埋下了祸根:富丽堂皇的圆明园在饥饿的英国人嘴里是一块金灿灿的烤鸡,而在太平天国的农民革命者仇恨的心中又成了万恶之源。
尽管如此,在乾隆掌权的日子里,他还是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畅游狮子林的门票而不受各种烦心事的骚扰。事实上,他在承德建造的行宫是一处装上了天然空调的总统套房,避暑山庄这个名字就泄露了它的功能。这座行宫从他的祖父康熙皇帝在位期间就开始规划和施工,但是令他的祖父和父亲感到遗憾的是,他们至死也无福享受凉爽的夏天。从某种意义上说,乾隆是个幸运儿。乾隆五十五年,避暑山庄顺利竣工,在这位长寿君主生活的时代,大陆性气候一直是困扰皇室的难言之隐,但现在,一切都将成为历史:泛舟于半月湖上,凉风习习,群鸭嬉戏;澄泉流石,飞珠溅沫,真可以说是暑气尽消。他每一次驾临山庄的保留节目就是游览文园狮子林,不仅是因为这能让他重温几十年前的风流韵事,更重要的是石头静寂的声音正是听惯了都市噪音的皇帝所渴望得到的一种慰藉。
在中国古典园林中,静止的运动是惯用的技法。所有的景物在呆若木鸡的观众面前都似乎固守着自己的领土,但一旦游客迈开了四方步,景致就会以令人难以想象的方式突然具有了孙悟空似的的七十二变的本领,移步换景,景随人变。这种难以抵挡的魔力让多少文人和贵族神魂颠倒,终年沉浸在拥有一座庞大的耗钱机器的梦想和喜悦之中。终于,在二十世纪的后半叶,古老的园林艺术被时代的洪流抛在了一边,它们更像是梦境中的虚幻之物,越是虚幻,越是真实。

乾隆以一种安格尔式的冷漠回复他的庭臣们,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几乎就在同时,一位叫作刘恕的苏州文人收购了已经残破不堪的东园,并加以修葺。不知从什么地方收集来的太湖石12峰中就有传说中被抢劫犯掠走的宋朝宫廷旧物,它们现在却归一个文弱书生所有多少有些滑稽。这一回,石头没有被叠成狮子的模样,它们和青翠的竹子配合成一组组旖旎的风景,同时,也因为”竹色清寒、波光澄碧”而被取了”寒碧山庄”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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