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巴与客说诗

    
    话说大嘴巴辞去公职，每日闲坐家中，无所事事，竟一月有余。一日，有客来访，谈笑晏晏，相得甚欢！
    大嘴巴忽想起前日所读王安石佬儿二首《明妃曲》，不由赞曰：王安石佬儿《明妃曲》有句云：人生失意无南北！又有句云：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较之前人所作《明妃曲》，虽有翻案之嫌，却不为真挚之言。
    客曰：然古之人对此非议颇多，弹射不已!以为王佬儿有汉奸之心，更有宋人范冲者骂曰：孟子曰：“无父无君，是禽兽也。”以胡虏有恩，而遂忘君父，非禽兽何！
    谬矣！谬矣！大嘴巴曰：古之人不解有二。其一，不解昭君之心也；其二，不解王佬儿之心也！
    客问：昭君之心为何？
    曰：惟求一知心郎也！用今之俗语曰即：“管你妈妈的汉人胡人，管你妈妈的恩深恩浅，俺只个疼俺的知俺的人！”
    客笑，又问：如此简单之心，古之人如何不解？
    大嘴巴怒发冲冠，斯文全无，大骂曰：竖子！不足语之诗！古之人不知“互文”，汝何亦不知“汉恩自浅胡自深”为互文乎？古之人不知“自”意，汝何亦不知“自”乃“管你妈妈的”之意乎？
    客讪然，曰：敢问古之人如何解？
    大嘴巴含笑不语，挥手示意，却见一白须佬儿从书中度出。
    只见那白须佬儿冲客作揖曰：我乃宋人范冲也，客请听佬儿慢慢解来！（尴尬介，萎缩、双手以袖掩面状）嘿嘿，我大宋王朝对你的恩宠固然是少些，嘿嘿，那胡虏皇帝佬儿对你的恩宠固然是多些，可，可……（忽悲壮介，腰板停止、正义凛然、一手直指状，）可你也不能做那那那，那千人骂万人唾的奸臣，做那无君无父的禽兽……（悲绝状，渐隐）
    大嘴巴大拊掌，叹曰：呜呼！以此佬儿粗鄙之词，揣昭君之意，可得乎？以此佬儿仁义道德之意，量昭君之心，可得乎？以此佬儿锱铢必较之心，度昭君之胸，可得乎？
    客亦叹曰：不可得也！不可得也！
    大嘴巴又云：岂昭君之心不可得，天下女人之心亦不可知也！
    客奇之，曰：敢问何出此言？
    大嘴巴曰：汝可知那西洋人名乔叟者乎？其《坎特伯雷故事集》中载：有武士犯重罪者，王予后处置。后问武士曰：汝可知女人最爱为何物？武士曰：不知。后命曰：汝可退下寻访，至期仍不知，杀无赦！武士遍寻天下，终寻得此物，保全性命。汝可知此物为何？
    客摇头，曰：不知！
    大嘴巴缓缓吐出四字：亲——密——爱——人！
    客无言，大嘴巴亦不复言。
    良久，客问：然，王佬儿之心又为何？
    大嘴巴曰：与昭君心同，惟求君臣相遇也！
    客曰：愿闻其详！
    大嘴巴曰：王佬儿此诗作于宋仁宗嘉佑五年，按今之纪年，为公元1600年。此前一年，王佬儿始进京为官，官拜三司度支判官，尝上万言书，论其法，然奏书如石沉大海，其言亦不为时人所识。故其有如此这般君臣不遇、无人可知的哀叹。
    客曰：予尝闻，王佬儿二十二岁即中进士，何四十六岁始入京官？
    大嘴巴曰：按大宋律令，凡进士高第者，为官一任三年，即可担任清要之馆职，为帝撰写诏令。此乃发达之最佳捷径，非进士高第者，则可望不可即。王佬儿二十五岁即具入馆资格，实为罕见，为人艳羡。然王佬儿一再上书辞谢，宁为僻远之乡一小令，逐至太守，二十余年不入京，何也？老身私自揣度，其因有二：其一，王佬儿属实干家，故其宁做小令以试其法，而不愿入京为官空谈国事；其二，王佬儿之奇才不为时人所识，更不为仁宗所识也。
    客问：汝何得而知其君臣不遇？
    大嘴巴曰：史载，仁宗曾在宫中宴请臣子，令众人垂钓御池。众臣子皆欣欣然。惟王佬儿独坐台前，怅然若有所失，食尽鱼饵。仁宗认定，此乃伪君子也！曰：人若误食鱼饵一二，常情也；尽食，矫情也！
    客嘻嘻笑，曰：王佬儿此等趣事多矣！
    大嘴巴曰：入京一年后，王佬儿母丧，即以丁忧辞官，居金陵。丧满，亦不复入京。直至小皇帝神宗立，知其信己法，才奉召入朝，越级进言。与小皇帝密谈宫中，告曰：若受小人之阻扰，亦必弃职而去。仁宗许之。自此，王佬儿始大刀阔斧，实行新法。
    客问：然其法利民乎？不利民乎？
    大嘴巴仰天大笑，曰：吾不知也！亦不好也！吾只好人之趣事，不好人之无味事，犹吾只好东坡肉，不知东坡文也！客然否？
    客亦大笑：诺！吾与君同好！
    是时，近晌，大嘴巴留客，二人遂相谋于东坡肉，共赴市场，购五花肉半斤，生抽一瓶，调料几许，回转家中，仔细烹之。至佳肴上，大嘴巴又寻出石库门老酒半瓶，与客共饮，双醉。
    翌日，酒醒，大嘴巴味前日之事，意犹未尽，戏仿东坡词亦作江城子曲一首。
    江城子东坡肉
    一日，有客来访，相谈甚欢。晚，留客，亲下厨，烹东坡肉，取石窟门老酒半瓶，与客共饮，微醉。
    老身聊发主妇狂，左生抽，右五花。油帽污衣，双子卷市场。为报贤客探散人，亲挥铲，看厨娘。佳肴未起胃已张，人虽胖，又何妨！持杯沪上，何日战京郎？唱罢山歌又添酒，风流事，平生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