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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类

论语集注-卷六

繁体中文】  作者:宋朱子   发布:2013年04月22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先进第十一 此篇多评弟子贤否。凡二十五一章。胡氏曰:「此篇记閔子騫言行者四,而其一直称閔子,疑閔氏门人所记也。」
  一「五」原「七」,据清仿宋大字本及正文改。
  子曰:「先进於礼乐,野人也;后进於礼乐,君子也。先进后进,犹言前辈后辈。野人,谓郊外之民。君子,谓贤士大夫也。程子曰:「先进於礼乐,文质得宜,今反谓之质朴,而以為野人。后进之於礼乐,文过其质,今反谓之彬彬,而以為君子。盖週末文胜,故时人之言如此,不自知其过於文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用之,谓用礼乐。孔子既述时人之言,又自言其如此,盖欲损过以就中也。
  子曰:「从我於陈、蔡者,皆不及门也。」从,去声。孔子尝厄於陈、蔡之间,弟子多从之者,此时皆不在门。故孔子思之,盖不忘其相从於患难之中也。德行:顏渊,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行,去声。弟子因孔子之言,记此十人,而并目其所长,分為四科。孔子教人各因其材,於此可见。程子曰:「四科乃从夫子於陈、蔡者尔,门人之贤者固不止此。曾子传道而不与焉,故知十哲世俗论也。」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无所不说。」说,音悦。助我,若子夏之起予,因疑问而有以相长也。顏子於圣人之言,默识心通,无所疑问。故夫子云然,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胡氏曰:「夫子之於回,岂真以助我望之。盖圣人之谦德,又以深赞顏氏云尔。」
  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间於其父母昆弟之言。」閒,去声。胡氏曰:「父母兄弟称其孝友,人皆信之无异辞者,盖其孝友之实,有以积於中而著於外,故夫子叹而美之。」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三、妻,并去声。诗大雅抑之篇曰:「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南容一日三复此言,事见家语,盖深有意於谨言也。此邦有道所以不废,邦无道所以免祸,故孔子以兄子妻之。范氏曰:「言者行之表,行者言之实,未有易其言而能谨於行者。南容欲谨其言如此,则必能谨其行矣。」
  季康子问:「弟子孰為好学?」孔子对曰:「有顏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好,去声。范氏曰:「哀公、康子问同而对有详略者,臣之告君,不可不尽。若康子者,必待其能问乃告之,此教诲之道也。」
  顏渊死,顏路请子之车以為之槨。顏路,渊之父,名无繇。少孔子六岁,孔子始教而受学焉。槨,外棺也。请為槨,欲卖车以买槨也。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鲤,孔子之子伯鱼也,先孔子卒。言鲤之才虽不及顏渊,然己与顏路以父视之,则皆子也。孔子时已致仕,尚从大夫之列,言后,谦辞。胡氏曰:「孔子遇旧馆人之丧,尝脱驂以賻之矣。今乃不许顏路之请,何邪?葬可以无槨,驂可以脱而复求,大夫不可以徒行,命车不可以与人而鬻诸市也。且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勉强以副其意,岂诚心与直道哉?或者以為君子行礼,视吾之有无而已。夫君子之用财,视义之可否岂独视有无而已哉?
  顏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丧,去声。噫,伤痛声。悼道无传,若天丧己也。
  顏渊死,子哭之慟。从者曰:「子慟矣。」从,去声。慟,哀过也。曰:「有慟乎?哀伤之至,不自知也。非夫人之為慟而谁為!」夫,音扶。為,去声。夫人,谓顏渊。言其死可惜,哭之宜慟,非他人之比也。胡氏曰:「痛惜之至,施当其可,皆情性之正也。」
  顏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丧具称家之有无,贫而厚葬,不循理也。故夫子止之。门人厚葬之。盖顏路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叹不得如葬鲤之得宜,以责门人也。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焉,於虔反。问事鬼神,盖求所以奉祭祀之意。而死者人之所必有,不可不知,皆切问也。然非诚敬足以事人,则必不能事神;非原始而知所以生,则必不能反终而知所以死。盖幽明始终,初无二理,但学之有序,不可躐等,故夫子告之如此。程子曰:「昼夜者,死生之道也。知生之道,则知死之道;尽事人之道,则尽事鬼之道。死生人鬼,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或言夫子不告子路,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
  閔子侍侧,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誾、侃,音义见前篇。行,胡浪反。乐,音洛。行行,刚强之貌。子乐者,乐得英材而教育之。「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尹氏曰:「子路刚强,有不得其死之理,故因以戒之。其后子路卒死於卫孔悝之难。」洪氏曰:「汉书引此句,上有曰字。」或云:「上文乐字,即曰字之误。」
  鲁人為长府。长府,藏名。藏货财曰府。為,盖改作之。閔子騫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仍,因也。贯,事也。王氏曰:「改作,劳民伤财。在於得已,则不如仍旧贯之善。」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音扶。中,去声。言不妄发,发必当理,惟有德者能之。
  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门?」程子曰:「言其声之不和,与己不同也。」家语云:「子路鼓瑟,有北鄙杀伐之声。」盖其气质刚勇,而不足於中和,故其发於声者如此。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门人以夫子之言,遂不敬子路,故夫子释之。升堂入室,喻入道之次第。言子路之学,已造乎正大高明之域,特未深入精微之奥耳,未可以一事之失而遽忽之也。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子张才高意广,而好為苟难,故常过中。子夏篤信谨守,而规模狭隘,故常不及。曰:「然则师愈与?」与,平声。愈,犹胜也。子曰:「过犹不及。」道以中庸為至。贤知之过,虽若胜於愚不肖之不及,然其失中则一也。尹氏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夫过与不及,均也。差之毫釐,谬以千里。故圣人之教,抑其过,引其不及,归於中道而已。」
  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敛而附益之。為,去声。周公以王室至亲,有大功,位塚宰,其富宜矣。季氏以诸侯之卿,而富过之,非攘夺其君、刻剥其民,何以得此?冉有為季氏宰,又為之急赋税以益其富。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非吾徒,绝之也。小子鸣鼓而攻之,使门人声其罪以责之也。圣人之恶党恶而害民也如此。然师严而友亲,故己绝之,而犹使门人正之,又见其爱人之无已也。范氏曰:「冉有以政事之才,施於季氏,故為不善至於如此。由其心术不明,不能反求诸身,而以仕為急故也。」
  柴也愚,柴,孔子弟子,姓高,字子羔。愚者,知不足而厚有餘。家语记其「足不履影,啟蛰不杀,方长不折。执亲之丧,泣血三年,未尝见齿。避难而行,不径不竇」。可以见其為人矣。参也鲁,鲁,钝也。程子曰:「参也竟以鲁得之。」又曰:「曾子之学,诚篤而已。圣门学者,聪明才辩,不為不多,而卒传其道,乃质鲁之人尔。故学以诚实為贵也。」尹氏曰:「曾子之才鲁,故其学也确,所以能深造乎道也。」师也辟,辟,婢亦反。辟,便辟也。谓习於容止,少诚实也。由也喭。喭,五旦反。喭,粗俗也。传称喭者,谓俗论也。杨氏曰:「四者性之偏,语之使知自励也。」吴氏曰:「此章之首,脱『子曰』二字。」或疑下章子曰,当在此章之首,而通為一章。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庶,近也,言近道也。屡空,数至空柜也。不以贫窶动心而求富,故屡至於空柜也。言其近道,又能安贫也。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中,去声。命,谓天命。货殖,货财生殖也。亿,意度也。言子贡不如顏子之安贫乐道,然其才识之明,亦能料事而多中也。程子曰:「子贡之货殖,非若后人之丰财,但此心未忘耳。然此亦子贡少时事,至闻性与天道,则不為此矣。」范氏曰:「屡空者,簞食瓢饮屡绝而不改其乐也。天下之物,岂有可动其中者哉?贫富在天,而子贡以货殖為心,则是不能安受天命矣。其言而多中者亿而已,非穷理乐天者也。夫子尝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也』,圣人之不贵言也如是。」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跡,亦不入於室。」善人,质美而未学者也。程子曰:「践跡,如言循途守辙。善人虽不必践旧跡而自不為恶,然亦不能入圣人之室也。」张子曰:「善人欲仁而未志於学者也。欲仁,故虽不践成法,亦不蹈於恶,有诸己也。由不学,故无自而入圣人之室也。」
  子曰:「论篤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与,如字。言但以其言论篤实而与之,则未知其為君子者乎?為色庄者乎?言不可以言貌取人也。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兼人,谓胜人也。张敬夫曰:「闻义固当勇為,然有父兄在,则有不可得而专者。若不稟命而行,则反伤於义矣。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则於所当為,不患其不能為矣;特患為之之意或过,而於所当稟命者有闕耳。若冉求之资稟失之弱,不患其不稟命也;患其於所当為者梭巡畏缩,而為之不勇耳。圣人一进之,一退之,所以约之於义理之中,而使之无过不及之患也。」
  子畏於匡,顏渊后。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女,音汝。○后,谓相失在后。何敢死,谓不赴斗而必死也。胡氏曰:「先王之制,民生於三,事之如一。惟其所在,则致死焉。况顏渊之於孔子,恩义兼尽,又非他人之為师弟子者而已。即夫子不幸而遇难,回必捐生以赴之矣。捐生以赴之,幸而不死,则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请讨以复讎,不但已也。夫子而在,则回何為而不爱其死,以犯匡人之锋乎?」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与,平声。子然,季氏子弟。自多其家得臣二子,故问之。子曰:「吾以子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异,非常也。曾,犹乃也。轻二子以抑季然也。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以道事君者,不从君之欲。不可则止者,必行己之志。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具臣,谓备臣数而已。曰:「然则从之者与?」与,平声。意二子既非大臣,则从季氏之所為而已。子曰:「弒父与君,亦不从也。」言二子虽不足於大臣之道,然君臣之义则闻之熟矣,弒逆大故必不从之。盖深许二子以死难不可夺之节,而又以阴折季氏不臣之心也。尹氏曰:「季氏专权僭窃,二子仕其家而不能正也,知其不可而不能止也,可谓具臣矣。是时季氏已有无君之心,故自多其得人。意其可使从己也,故曰弒父与君亦不从也,其庶乎二子可免矣。」
  子路使子羔為费宰。子路為季氏宰而举之也。子曰:「贼夫人之子。」夫,音扶,下同。贼,害也。言子羔质美而未学,遽使治民,适以害之。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為学?」言治民事神皆所以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恶,去声。治民事神,固学者事,然必学之已成,然后可仕以行其学。若初未尝学,而使之即仕以為学,其不至於慢神而虐民者几希矣。子路之言,非其本意,但理屈辞穷,而取辨於口以御人耳。故夫子不斥其非,而特恶其佞也。范氏曰:「古者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盖道之本在於修身,而后及於治人,其说具於方册。读而知之,然后能行。何可以不读书也?子路乃欲使子羔以政為学,失先后本末之序矣。不知其过而以口给御人,故夫子恶其佞也。」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坐,才卧反。皙,曾参父,名点。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长,上声。言我虽年少长於女,然女勿以我长而难言。盖诱之尽言以观其志,而圣人和气谦德,於此亦可见矣。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言女平居,则言人不知我。如或有人知女,则女将何以為用也?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乘,去声。饥,音机。饉,音仅。比,必二反,下同。哂,诗忍反。率尔,轻遽之貌。摄,管束也。二千五百人為师,五百人為旅。因,仍也。谷不熟曰饥,菜不熟曰饉。方,向也,谓向义也。民向义,则能亲其上,死其长矣。哂,微笑也。「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求,尔何如,孔子问也,下放此。方六七十里,小国也。如,犹或也。五六十里,则又小矣。足,富足也。俟君子,言非己所能。冉有谦退,又以子路见哂,故其辞益逊。「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相,去声。公西华志於礼乐之事,嫌以君子自居。故将言己志而先為逊辞,言未能而愿学也。宗庙之事,谓祭祀。诸侯时见曰会,眾眺曰同。端,玄端服。章甫,礼冠。相,赞君之礼者。言小,亦谦辞。「点!尔何如?」鼓瑟希,鏗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鏗,苦耕反。舍,上声。撰,士免反。莫、冠,并去声。沂,鱼依反。雩音於。四子侍坐,以齿為序,则点当次对。以方鼓瑟,故孔子先问求、赤而后及点也。希,间歇也。作,起也。撰,具也。春服,单袷之衣。浴,盥濯也,今上巳祓除是也。沂,水名,在鲁城南,地誌以為有温泉焉,理或然也。风,乘凉也。舞雩,祭天祷雨之处,有坛墠树木也。咏,歌也。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闕。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初无捨己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於言外。视三子之规规於事為之末者,其气象不侔矣,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而门人记其本末独加详焉,盖亦有以识此矣。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夫,音扶。曰:「夫子何哂由也?」点以子路之志,乃所优為,而夫子哂之,故请其说。曰:「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夫子盖许其能,特哂其不逊。「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与,平声,下同。曾点以冉求亦欲為国而不见哂,故微问之。而夫子之答无贬辞,盖亦许之。「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此亦曾皙问而夫子答也。孰能為之大,言无能出其右者,亦许之之辞。程子曰:「古之学者,优柔厌飫,有先后之序。如子路、冉有、公西赤言志如此,夫子许之。亦以此自是实事。后之学者好高,如人游心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又曰:「孔子与点,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诚异三子者之撰,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谓狂也。子路等所见者小,子路只為不达為国以礼道理,是以哂之。若达,却便是这气象也。」又曰:「三子皆欲得国而治之,故夫子不取。曾点,狂者也,未必能為圣人之事,而能知夫子之志。故曰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言乐而得其所也。孔子之志,在於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使万物莫不遂其性。曾点知之,故孔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又曰:「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
  顏渊第十二 凡二十四章。
  顏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仁者,本心之全德。克,胜也。己,谓身之私欲也。复,反也。礼者,天理之节文也。為仁者,所以全其心之德也。盖心之全德,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坏於人欲。故為仁者必有以胜私欲而复於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於我矣。归,犹与也。又言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之人皆与其仁,极言其效之甚速而至大也。又言為仁由己而非他人所能预,又见其机之在我而无难也。日日克之,不以為难,则私欲净尽,天理流行,而仁不可胜用矣。程子曰:「非礼处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须是克尽己私,皆归於礼,方始是仁。」又曰:「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谢氏曰:「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顏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顏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目,条件也。顏渊闻夫子之言,则於天理人欲之际,已判然矣,故不复有所疑问,而直请其条目也。非礼者,己之私也。勿者,禁止之辞。是人心之所以為主,而胜私复礼之机也。私胜,则动容周旋无不中礼,而日用之间,莫非天理之流行矣。事,如事事之事。请事斯语,顏子默识其理,又自知其力有以胜之,故直以為己任而不疑也。程子曰:「顏渊问克己复礼之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於外所以养其中也。顏渊事斯语,所以进於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其视箴曰:『心兮本虚,应物无跡。操之有要,视為之则。蔽交於前,其中则迁。制之於外,以安其内。克己复礼,久而诚矣。』其听箴曰:『人有秉彝,本乎天性。知诱物化,遂亡其正。卓彼先觉,知止有定。閒邪存诚,非礼勿听。』其言箴曰:『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发禁躁妄,内斯静专。矧是枢机,兴戎出好,吉兄荣辱,惟其所召。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己肆物忤,出悖来违。非法不道,钦哉训辞!』其动箴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於為。顺理则裕,从欲惟危;造次克念,战兢自持。习与性成,圣贤同归。』」愚按:此章问答,乃传授心法切要之言。非至明不能察其几,非至健不能致其决。故惟顏子得闻之,而凡学者亦不可以不勉也。程子之箴,发明亲切,学者尤宜深玩。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敬以持己,恕以及物,则私意无所容而心德全矣。内外无怨,亦以其效言之,使以自考也。程子曰:「孔子言仁,只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气象,便须心广体胖,动容周旋中礼。惟谨独,便是守之之法。」或问:「出门使民之时,如此可也;未出门使民之时,如之何?」曰:「此儼若思时也,有诸中而后见於外。观其出门使民之时,其敬如此,则前乎此者敬可知矣。非因出门使民,然后有此敬也。」愚按:克己复礼,干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顏、冉之学,其高下浅深,於此可见。然学者诚能从事於敬恕之间而有得焉,亦将无己之可克矣。
  司马牛问仁。司马牛,孔子弟子,名犁,向魋之弟。子曰:「仁者其言也訒。」訒,音刃。訒,忍也,难也。仁者心存而不放,故其言若有所忍而不易发,盖其德之一端也。夫子以牛多言而躁,故告之以此。使其於此而谨之,则所以為仁之方,不外是矣。曰:「其言也訒,斯谓之仁已乎?」子曰:「為之难,言之得无訒乎?」牛意仁道至大,不但如夫子之所言,故夫子又告之以此。盖心常存,故事不苟,事不苟,故其言自有不得而易者,非强闭之而不出也。杨氏曰「观此及下章再问之语,牛之易其言可知。」程子曰:「虽為司马牛多言故及此,然圣人之言,亦止此為是。」愚谓牛之為人如此,若不告之以其病之所切,而泛以為仁之大概语之,则以彼之躁,必不能深思以去其病,而终无自以入德矣。故其告之如此。盖圣人之言,虽有高下大小之不同,然其切於学者之身,而皆為入德之要,则又初不异也。读者其致思焉。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向魋作乱,牛常忧惧。故夫子告之以此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夫,音扶。牛之再问,犹前章之意,故复告之以此。疚,病也。言由其平日所為无愧於心,故能内省不疚,而自无忧惧,未可遽以為易而忽之也。晁氏曰:「不忧不惧,由乎德全而无疵。故无入而不自得,非实有忧惧而强排遣之也。」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牛有兄弟而云然者,忧其為乱而将死也。子夏曰:「商闻之矣:盖闻之夫子。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命稟於有生之初,非今所能移;天莫之為而為,非我所能必,但当顺受而已。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既安於命,又当修其在己者。故又言苟能持己以敬而不间断,接人以恭而有节文,则天下之人皆爱敬之,如兄弟矣。盖子夏欲以宽牛之忧,故為是不得已之辞,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胡氏曰:「子夏四海皆兄弟之言,特以广司马牛之意,意圆而语滞者也,惟圣人则无此病矣。且子夏知此而以哭子丧明,则以蔽於爱而昧於理,是以不能践其言尔。」
  子张问明。子曰:「浸润之譖,肤受之塑,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浸润之譖肤受之塑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譖,庄荫反。塑,苏路反。○浸润,如水之浸灌滋润,渐渍而不骤也。譖,毁人之行也。肤受,谓肌肤所受,利害切身。如易所谓「剥床以肤,切近灾」者也。塑,塑己之冤也。毁人者渐渍而不骤,则听者不觉其入,而信之深矣。塑冤者急迫而切身,则听者不及致详,而发之暴矣。二者难察而能察之,则可见其心之明,而不蔽於近矣。此亦必因子张之失而告之,故其辞繁而不杀,以致丁寧之意云。杨氏曰:「骤而语之,与利害不切於身者,不行焉,有不待明者能之也。故浸润之譖、肤受之塑不行,然后谓之明,而又谓之远。远则明之至也。书曰:『视远惟明。』」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言仓廩实而武备修,然后教化行,而民信於我,不离叛也。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去,上声,下同。言食足而信孚,则无兵而守固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民无食必死,然死者人之所必不免。无信则虽生而无以自立,不若死之為安。故寧死而不失信於民,使民亦寧死而不失信於我也。程子曰:「孔门弟子善问,直穷到底,如此章者。非子贡不能问,非圣人不能答也。」愚谓以人情而言,则兵食足而后吾之信可以孚於民。以民德而言,则信本人之所固有,非兵食所得而先也。是以為政者,当身率其民而以死守之,不以危急而可弃也。
  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為?」棘子成,卫大夫。疾时人文胜,故為此言。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駟不及舌。言子成之言,乃君子之意。然言出於舌,则駟马不能追之,又惜其失言也。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鞹犹犬羊之鞹。」鞹,其郭反。鞹,皮去毛者也。言文质等耳,不可相无。若必尽去其文而独存其质,则君子小人无以辨矣。夫棘子成矫当时之弊,固失之过;而子贡矫子成之弊,又无本末轻重之差,婿失之矣。
  哀公问於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称有若者,君臣之辞。用,谓国用。公意盖欲加赋以足用也。有若对曰:「盍彻乎?」彻,通也,均也。周制:一夫受田百亩,而与同沟共井之人通力合作,计亩均收。大率民得其九,公取其一,故谓之彻。鲁自宣公税亩,又逐亩什取其一,则為什而取二矣。故有若请但专行彻法,欲公节用以厚民也。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二,即所谓什二也。公以有若不喻其旨,故言此以示加赋之意。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民富,则君不至独贫;民贫,则君不能独富。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止公之厚敛,為人上者所宜深念也。杨氏曰:「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正,而后井地均、谷禄平,而军国之需皆量是以為出焉。故一彻而百度举矣,上下寧忧不足乎?以二犹不足而教之彻,疑若迂矣。然什一,天下之中正。多则桀,寡则貉,不可改也。后世不究其本而惟末之图,故征敛无艺,费出无经,而上下困矣。又恶知盍彻之当务而不為迂乎?
  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徒义,崇德也。主忠信,则本立,徒义,则日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恶,去声。爱恶,人之常情也。然人之生死有命,非可得而欲也。以爱恶而欲其生死,则惑矣。既欲其生,又欲其死,则惑之甚也。『诚不以富,亦祗以异。』」此诗小雅我行其野之辞也。旧说:夫子引之,以明欲其生死者不能使之生死。如此诗所言,不足以致富而适足以取异也。程子曰:「此错简,当在第十六篇齐景公有马千駟之上。因此下文亦有齐景公字而误也。」杨氏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為仁矣。则非诚善补过不蔽於私者,故告之如此。」
  齐景公问政於孔子。齐景公,名杵臼。鲁昭公末年,孔子适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人道之大经,政事之根本也。是时景公失政,而大夫陈氏厚施於国。景公又多内嬖,而不立太子。其君臣父子之间,皆失其道,故夫子告之以此。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景公善孔子之言而不能用,其后果以继嗣不定,啟陈氏弒君篡国之祸。杨氏曰:「君之所以君,臣之所以臣,父之所以父,子之所以子,是必有道矣。景公知善夫子之言,而不知反求其所以然,盖悦而不绎者。齐之所以卒於乱也。」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折,之舌反。与,平声。片言,半言。折,断也。子路忠信明决,故言出而人信服之,不待其辞之毕也。子路无宿诺。宿,留也,犹宿怨之宿。急於践言,不留其诺也。记者因夫子之言而记此,以见子路之所以取信於人者,由其养之有素也。尹氏曰:「小邾射以句绎奔鲁,曰:『使季路要我,吾无盟矣。』千乘之国,不信其盟,而信子路之一言,其见信於人可知矣。一言而折狱者,信在言前,人自信之故也。不留诺,所以全其信也。」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范氏曰:「听讼者,治其末,塞其流也。正其本,清其源,则无讼矣。」杨氏曰「子路片言可以折狱,而不知以礼逊為国,则未能使民无讼者也。故又记孔子之言,以见圣人不以听讼為难,而以使民无讼為贵。」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居,谓存诸心。无倦,则始终如一。行,谓发於事。以忠,则表裡如一。程子曰「子张少仁。无诚心爱民,则必倦而不尽心,故告之以此。」
  子曰:「博学於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重出。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成者,诱掖奖劝以成其事也。君子小人,所存既有厚薄之殊,而其所好又有善恶之异。故其用心不同如此。
  季康子问政於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范氏曰:「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胡氏曰:「鲁自中叶,政由大夫,家臣傚尤,据邑背叛,不正甚矣。故孔子以是告之,欲康子以正自克,而改三家之故。惜乎康子之溺於利欲而不能也。」
  季康子患盗,问於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言子不贪欲,则虽赏民使之為盗,民亦知耻而不窃。胡氏曰「季氏窃柄,康子夺嫡,民之為盗,固其所也。盍亦反其本耶?孔子以不欲啟之,其旨深矣。」夺嫡事见春秋传。
  季康子问政於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焉,於虔反。為政者,民所视效,何以杀為?欲善则民善矣。上,一作尚,加也。偃,僕也。尹氏曰:「杀之為言,岂為人上之语哉?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而况於杀乎?」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达者,德孚於人而行无不得之谓。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务外,夫子盖已知其发问之意。故反詰之,将以发其病而药之也。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言名誉著闻也。子曰:「是闻也,非达也。闻与达相似而不同,乃诚偽之所以分,学者不可不审也。故夫子既明辨之,下文又详言之。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音扶,下同。好、下,皆去声。○内主忠信。而所行合宜,审於接物而卑以自牧,皆自修於内,不求人知之事。然德修於己而人信之,则所行自无窒碍矣。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行,去声。○善其顏色以取於仁,而行实背之,又自以為是而无所忌惮。此不务实而专务求名者,故虚誉虽隆而实德则病矣。程子曰:「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有意近名,大本已失。更学何事?為名而学,则是偽也。今之学者,大抵為名。為名与為利虽清浊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尹氏曰:「子张之学,病在乎不务实。故孔子告之,皆篤实之事,充乎内而发乎外者也。当时门人亲受圣人之教,而差失有如此者,况后世乎?」
  樊迟从游於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脩慝、辨惑。」慝,吐得反。胡氏曰:「慝之字从心从匿,盖恶之匿於心者。脩者,治而去之。」子曰:「善哉问!善其切於為己。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脩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与,平声。先事后得,犹言先难后获也。為所当為而不计其功,则德日积而不自知矣。专於治己而不责人,则己之恶无所匿矣。知一朝之忿為甚微,而祸及其亲為甚大,则有以辨惑而惩其忿矣。樊迟麤鄙近利,故告之以此,三者皆所以救其失也。范氏曰:「先事后得,上义而下利也。人惟有利欲之心,故德不崇。惟不自省己过而知人之过,故慝不脩。感物而易动者莫如忿,忘其身以及其亲,惑之甚者也。惑之甚者必起於细微,能辨之於早,则不至於大惑矣。故惩忿所以辨惑也。」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上知,去声,下如字。爱人,仁之施。知人,知之务。樊迟未达。曾氏曰:「迟之意,盖以爱欲其周,而知有所择,故疑二者之相悖尔。」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举直错枉者,知也。使枉者直,则仁矣。如此,则二者不惟不相悖而反相為用矣。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於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乡,去声。见,贤遍反。迟以夫子之言,专為知者之事。又未达所以能使枉者直之理。子夏曰:「富哉言乎!叹其所包者广,不止言知。舜有天下,选於眾,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於眾,举伊尹,不仁者远矣。」选,息恋反。陶,音遥。远,如字。伊尹,汤之相也。不仁者远,言人皆化而為仁,不见有不仁者,若其远去尔,所谓使枉者直也。子夏盖有以知夫子之兼仁知而言矣。○程子曰:「圣人之语,因人而变化。虽若有浅近者,而其包含无所不尽,观於此章可见矣。非若他人之言,语近则遗远,语远则不知近也。」尹氏曰:「学者之问也,不独欲闻其说,又必欲知其方;不独欲知其方,又必欲為其事。如樊迟之问仁知也,夫子告之尽矣。樊迟未达,故又问焉,而犹未知其何以為之也。及退而问诸子夏,然后有以知之。使其未喻,则必将复问矣。既问於师,又辨诸友,当时学者之务实也如是。」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无自辱焉。」告,工毒反。道,去声。○友所以辅仁,故尽其心以告之,善其说以道之。然以义合者也,故不可则止。若以数而见疏,则自辱矣。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讲学以会友,则道益明;取善以辅仁,则德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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