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孟续辨卷上-钦定四库全书
【繁体中文】 作者:(宋)余允文 发布:2013年04月22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王充刺孟【后汉王充著论衡有刺孟篇】
孟子见梁恵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将何以利吾国乎孟子曰仁义而已何必曰利夫利有二有货财之利有安吉之利恵王曰何以利吾国何以知不欲安吉之利而孟子径难以货财之利也易曰利见大人利涉大川乾元亨利贞尚书曰黎民亦尚有利哉皆安吉之利也行仁义得安吉之利孟子不且语问恵王何谓利吾国恵王言货财之利乃可答若设令恵王之问未知何趣孟子径答以货财之利如恵王实问货财孟子无以验效也如问安吉之利而孟子答以货财之利失对上之指违道理之实也 余氏辨曰战国之君所尚者权谋所利者争地争城而已岂知所谓仁义哉孟子逆知其意告之以仁义之利未见其违理也使恵王知安吉之利以孟子难以货财為非是则何以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自无具眼见理不明求前哲之言而刺之多见其不知量也
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孟子曰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為欲富乎夫孟子辞十万失谦让之理也夫富贵者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故君子之於爵禄也有所辞有所不辞岂以己不贪富贵之故而以距当受之赐乎 余氏辨曰孟子之仕欲行道也非為爵禄而仕也如充之言既有得富贵之道当受其赐不计其道之行与否岂孟子之志哉抑不知辞十万如何是失谦逊之理
陈臻问曰前日於齐王餽兼金一百鎰而不受於宋餽七十鎰而受於薛餽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有远行行者必以贐辞曰归贐予何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為兵戒归之备乎【案此句文义未明然论衡原本亦同餘氏盖因其旧文】予何為不受若於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餽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夫金餽或受或不受皆有故非受之时己贪当不受之时己不贪也金有受不受之义而室亦宜有受不受之理今不曰己无功若己致仕受室非理而曰己不贪富引前辞十万以况后万前当受十万之多安得辞之彭更问曰后车数十剩从者数百人以传食於诸侯不亦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簞食而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為泰受尧天下孰与十万舜不辞天下者是其道也今不曰受十万非其道而曰己不贪富贵失谦让也安可以為戒乎 余氏辨曰孟子於受金不受金之际皆合义充以贪不贪為说谬也妄也
沉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孟子曰可子噲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有士如此而子悦之不告於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爵禄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则可乎何以异於是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曰未也沉同曰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应之曰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与则将应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应之曰為士师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為劝之也夫或问孟子劝王伐燕不诚是乎沉同问燕可伐与此挟私意欲自伐之也知其意慊於是宜曰燕虽可伐须為天吏乃可以伐之沉同意絶则无伐燕之计矣不知有此私意而径应之不省其语是不知言也公孙丑问曰敢问夫子恶乎长孟子曰我知言又问何谓知言曰詖辞知其所蔽遥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於其心害於其政发於其政害於其事虽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孟子知言者也又知言之所起之祸其极所致之福见彼之问则知其措辞所欲之矣知其所之则知其极所当害矣 余氏辨曰此暇已於温公之疑辨之矣此刺全无意义
孟子有云民举安王庶几改诸予日望之孟子所去之王岂非前所不朝之王哉是何其前轻之疾而后重之甚也如非是前王则不去而於后去之是后王不肖甚於前而去三日宿於前不甚不朝而宿於景丑氏何孟子之操前后不同所以為王终始不一也 余氏辨曰出处君子之大致去就贤者之大节孟子於此可谓知轻重矣顾其所谓犹权称也充之刺则出处之致去就之节且未知詎能知孟子之操行歟哉
且孟子在鲁鲁平公欲见之嬖人臧仓毁孟子止平公乐正子以告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予之不遇鲁侯天也前不遇於鲁后不遇於齐无以异也前归之天今则归之於王孟子论称竟何定哉夫不行於齐王不用则若臧仓之徒毁谗之也此亦止或尼之也皆天命不遇非人所能也去何以不径行而留三宿乎天命不当遇於齐王不用其言天岂為三日之间易命使之遇乎在鲁则归之於天絶意无兾在齐则归之於王庶几有望夫如是不遇之议一在人也或曰初去未可以定天命也冀三日之间王复追之天命或时在三日之间故可也夫言如是齐王初使之去者非天命乎如使天命在三日之间鲁平公此三日亦时弃臧仓之议更用乐正子之言徃见孟子孟子归之於天何其早乎如三日之间公见孟子孟子奈前言何乎 余氏辨曰鲁不遇归之天齐不遇归之王有旨哉观此两字则孟子可谓全乎圣智矣充不於篇意之求乃谓其论称何定踈矣
孟子去齐充虞涂问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矣由周以来七百有餘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而谁也吾何為不豫哉夫孟子言五百年有王者兴何以见乎帝嚳王者而尧又王天下尧传舜舜又王天下舜传於禹禹又王天下四圣之王天下也继踵而兴禹至汤且千岁汤至周亦然始於文王而卒传於武王武王崩成王周公共治天下由周至孟子之时又七百岁而无王者五百岁必有王者之验在何世乎云五百岁必有王者谁所言乎论不实事考验信浮遥之语不遇去齐有不豫之色非孟子之贤效与俗儒无殊之騐也五百年者以為天出圣期也又言以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其意以為天欲平治天下当以五百年之间生圣王也如孟子之言是谓天故生圣人也然则五百岁者天生圣人之期乎如是其期天何不生圣圣王非其期故不生孟子犹信之孟子不知天也自周以来七百餘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何谓数过何谓时可乎数则时时则数矣数过过五百年也从周到今七百餘岁踰二百岁矣设或王者生失时矣又言时可何谓也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又言其间必有名世与王者同乎异也如同何谓再言之如异名世者谓何等也谓孔子之徒孟子之軰教授后生觉悟顽愚乎已有孔子已又以生矣如谓圣臣乎当与圣同时圣人出圣臣见矣言五百年而已何為言其间如不谓五百年时谓其中间乎是谓二三百年之时也圣不与五百年时圣王相得夫如是孟子言其间必有名世者竟谓谁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治天下舍予而谁也言若此者不自谓当為王者有王者若為王臣矣為王者臣皆天也已命不当平治天下不浩然安之於齐懐恨有不豫之色失之矣 余氏辨曰充之论扬雄法言详之矣孟子言五百岁王者兴大槩以三代之世言之也五百岁之间岂无名世者出焉如伊傅周召之徒非名世者乎以其间必有名世為孟子自谓何不可之有
彭更问曰士无事而食可乎孟子曰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餘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於子於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世之学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為仁义者哉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曰子何以其志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於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则子非食志食功也夫孟子引毁瓦画墁者欲以詰彭更之言也知毁瓦画墁无功而有志彭更必不食也虽然引毁瓦画墁非所以詰彭更也何则诸志欲求食者毁瓦画墁者不在其中不在其中则难以詰人矣夫人无故毁瓦画墁此不痴狂则遨戏也痴狂之人志不求食遨戏之人亦不求食求食者皆多人所共得利之事以作此鬻卖於市得贾以归乃得食焉今毁瓦画墁无利於人何志之有有知之人知其无利固不為也无知之人与痴狂比固无其志夫毁瓦画墁犹比童子撃壤於涂何以异哉撃壤於涂者其志亦欲求食乎此尚童子未有志也巨人博戏亦画墁之类也博戏之人其志复求食乎博戏者尚有相夺钱财钱财众多已亦得食或时有志夫投石超距亦画墁之类也投石超距之人其志有求食者乎然则孟子之詰彭更也未為尽之也如彭更以孟子之言可谓御人以口给矣 余氏辨曰彭更不知食功食志之义孟子引毁瓦画墁之事证之詎可谓御人以口给哉人而不知义理徒肆强辨此乃御人以口给王充之刺孟适以自刺耳
匡章子曰陈仲子岂不称亷士哉居於於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扶服徃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也孟子曰於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屨妻辟纑以易之也曰仲子齐之世家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义之室而弗居也辟兄离母处於於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也已频蹙曰恶用是鶂鶂者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鶂鶂之肉也出而吐之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不居以於陵则居之是尚能為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夫孟子之非仲子也不得仲子之短矣仲子之怪鹅如吐之者岂為在母不食乎乃先谴鹅曰恶用鶂鶂者為哉他日其母杀以食之其兄曰是鶂鶂之肉仲子耻负前言即吐而出之而兄不告则不吐不吐则是食於母也谓之在母则不食失其意矣使仲子执不食於母鹅膳至不当食也今既食之知其為鹅怪而吐之故仲子之吐鹅也耻食不合己志之物也非负亲亲之恩而欲勿母食也又仲子恶能亷充仲子之性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是谓蚓為至亷也仲子如蚓乃為廉洁耳今所居之宅伯夷之所筑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仲子居而食之於廉洁可也或时食盗跖之所树粟居盗跖之所筑室污亷洁之行矣用此非仲子亦复失之室因人故粟以屨纑易之正使盗之所树筑已不闻知今兄之不义有其操矣操见於众昭晳见论故避於陵不处其宅织屨辟纑不食其禄也而欲使仲子处於陵之地避若兄之宅吐若兄之禄耳闻目见昭晳不疑仲子不处不食明矣今於陵之宅不见筑者為谁粟不知树者為谁何得成室而居之得成粟而食之孟子非之是為太备矣仲子所居或时盗之所筑仲子不知而居之谓之不充其操唯蚓然后可者也夫盗室之地中亦有蚓焉食盗宅中之槁壤饮盗宅中之黄泉蚓恶能為可乎在仲子之操满孟子之议鱼然后乃可夫鱼处江海之中食江海之土海非盗所凿土非盗所聚也然则仲子有大非孟子非之不能得也夫仲子之去母辟兄与妻独处於陵以兄之宅為不义之宅以兄之禄為不义之禄故不处不食亷洁之至也然则其徒於陵归候母也宜自齎食而行鹅膳之进也必与饭俱母之所為饮者兄之禄也母不自有私粟以食仲子明矣仲子食兄禄也伯夷不食周粟饿死於首阳之下岂一食周粟而以污其洁行哉仲子之操不若伯夷而孟子谓之若蚓乃可失仲子之操所当比矣 余氏辨曰此暇已於温公疑孟辨之矣以仲子有大非夫仲子之非更有大於避兄离母者乎谓归候母宜齎食而行此何足以刺孟哉
孟子曰莫非受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為正命也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夫孟子之言是谓人无触值之命也顺操行者得正命妄行茍且為得非正是天命於操行也夫子不王颜渊早夭子夏失明伯牛為癘四者行不顺与何以不受正命比干剖子婿烹子路葅天下极戮非徒桎梏也必以桎梏效非正命则比乾子婿行不顺也人稟性命或当压溺兵烧虽或慎操脩行其何益哉竇广国与百人俱卧积炭之下炭崩百人皆死广国独济命当封侯也积炭与巖墻何以异命不压虽巖崩有广国之命者犹将脱免行或使之止或尼之命当压犹或使之立於墙下孔甲所入主人子之天命当贱虽载入宫犹為守者不立巖墻之下与孔甲载子入宫同一实也 余氏辨曰充之论以為人事不必脩皆委之天命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如充所见则紂為知命矣岂不败壊名教乎如以孟子之言為正则孔子何以有三死非命之说乎然充作刺孟十篇识见肤浅不晓义理观问孔篇踈谬尤甚而此似不足辨余虑后学读其书惑其说不得不明言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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