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讥讽类之四
【繁体中文】 作者:(清)徐珂编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晚近以来,则文官有多手而又多腿者,武官有多腿而又多手者,宦海之中,固时有所闻也。文官于鬻卖差缺、枉法受贿而外,于应解国库之款,所售官物之资,靡不侵吞入己,时机一至,夤夜卷逃而至天津、青岛、上海、香港寄顿于外国银行矣。其所得,往往有多至数百万者,此所以既多手而又多腿也。武官不论汉、满,但须统防营,练新军,则于兵勇之饷,或截旷,或克扣,所得已属不赀,而军械、服装、粮食之采办,移营、出征、奖恤之开支,冒滥尤甚,实为大宗。一旦风鹤有警,即挟其所获,星夜逃逸,与文官同,多至数百万者,亦所在有之,此所以既多腿而又多手也。至是而胼手胝足者流,则惟相率避道,委身于沟壑而已矣。
漏 ;彭子敏尝客香港,其生平无他嗜,惟嗜治游,嗜读书,于赫胥黎之《天演论》朝夕浏览,不厌不倦也。金奇中尝访之,入其室,见一切用物,几无一非舶来品,乃以保存国粹为请,语之曰:「是漏;也。今国力日匮,财一往而不复,果尽人如君者,民生之憔悴益甚矣,乌乎可!」子敏曰:「君亦知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之学说乎?奇中不服,与之辩难,子敏厌其烦,强之偕出。过西人妓馆,奇中欲一游,子敏不可,逡巡入妓寮,则粤中之老举也,语奇中曰:「此岂亦漏;乎?」
书寓以艺术、方技自炫而求鬻者,其税驾之地,辄揭橥于门,曰某寓,上海为最多。或曰医寓,或曰相命寓,或曰书画寓,而又有所谓书寓者,则说书女子所居也。其人大率来自熟,姓名之上,必冠以「琴川」二字,盖柳敬亭、苏昆生之属,非妓也,俗谓之曰卖口不卖身。久之,而优等之妓辄托名曰书寓,即街市流妓亦间有袭此者矣。
宣统己酉,葛松泉以鬻书至沪,自署其门曰某某书寓。有吕孟苹者,好冶游,每夕辄巡行里巷,经葛居,意必流妓所栖也,入焉,葛呵之,斥其瞽。吕曰:「尔固大书特书曰书寓,则己自侪于妓矣。且妓之于狎客也,不问谁何,皆称之曰大人,曰老爷,曰少爷。若曹得钱卖字,虽屠沽佣保,亦悉称以先生、仁兄,若曹鬻技为生,与妓亦何所别耶?」
名帖某省督署夫役,与武庙隔壁某乙结为姻娅.文定之日,甲大书于帖曰「钦命头品顶戴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总督某处地方节制提督军门门下扫地夫愚弟某顿首拜」。乙张皇失措,就某绅商之。绅曰:「隔壁为关帝庙,我自有法。」于是将回帖写饮,文为「敕封关圣帝君汉寿亭侯隔壁愚弟某顿首拜」。
中之人官衔吴俗,田房交易作中者曰蚂蚁。有老翁业此多年,家小康,买灶下婢生一子,令星士算之。星士善谑,口多微词,戏之曰:「令郎英造必大贵,君当作封翁。」翁曰:「我辈执业卑微,何得挂名仕籍?」星士曰:「是何言也?古者蝎号将军,萤称正字,蝶封香国粉侯,蜂擢花台刺史,诸虫皆贵,安见蚁命之独贱乎?」翁不知其戏,述星士语夸示同侪,日以封翁自负矣。儿长,性憨,年十八,读《大学》三页,人问令郎读《左传》否,翁曰:「左传已读,今读右传矣。」盖日听其诵右传首章、右传二章故也。及年二十,顽钝如初,翁恐前言不验,复卜之星士。星士笑曰:「君头衔已贵,何必倚佳博封诰哉?」翁问曰何衔,答曰:「中人科中人升卖田司主事外擢合同知府例封文契郎晋封草议大夫。」
能自治斯能自活今之世,物竞天择优胜劣败之世也,盖欲求自存,必先有以自立;欲求自立,必先有以自治。宣统时,城镇乡地方各设自治公所,为城镇乡议事会会议及城镇董事会、乡董事会办事之地。其议事会选举议员,于本地方居之选民中举之,每年一次,届期投票,翌日投票匦而检之,以得票较多数者为当选.有黄莲舫者,当选为某镇自治公所议员.一日,贻书唐平卿,其封面应有某乡自治公所字样,乃误书治为活。平卿得书大笑,越翼日见而诘之。莲舫曰:「一时笔误耳。然自活者,生存之谓也。今之具有自治能力者有几人耶?他不具论,姑以一事言之。某团体有职员二三十人,类皆讲求新学可为国人之矜式者也。其事务室旁设盥洗所,应用之巾盆咸具焉。有水管,开水则水至,盥既而水秽宜泄之,巾宜悬于杆,凡以便后至者之续盥也。余尝以访友而往,则频见盆有秽水,巾在水中。即此推之,吾国人之无自治能力,不亦昭然若揭乎?物竞天择,优胜劣败,循此不变,何以生存于世界?地方自治,今方萌芽,果有成绩与否,尚难逆知,能自治,斯能自活。吾之笔误,亦正以祝地方自治成绩之良好耳。」
学而优则仕武进谈伯虎名寅,尝为上海某校学生,继而弃去,从王钟声习文明新戏。其父小莲从九珵熙尝斥之,怀献侯曰:「戏亦有学也,且为专门之科学.」小莲曰:「何以知其然乎?」献侯曰:「吾尝闻之长洲王梦生矣,其言曰,学之为言效也,凡事前创后赓,积数十世数千百人心思耳目所推阐裁成者,皆谓之学,何独疑于戏?且闻西哲之言曰:「凡合数种科学以成为一学科者,皆谓之专门之学.」若戏,则喜怒哀乐,心理学也;抬步技击,体育学也;化装扮演,审美学也;腔调节奏,音乐学也;时代人物,历史学也。以言君臣政事,则通乎国家学;以言父子夫妇,则通乎家政学;以言朋友交际,则通乎社会学.凡斯种种,非合数种科学以成为一学科乎?是故童年就习,谓之科班,剧本流传,谓之科白,科之一字,实有当之无媿者。得一佳唱,贵与科名等,亦且精与科学抗矣。此摹彼仿,月盛日增,有自少至老数十年,积精研求而卒不能出类拔萃者,谓非专门之学,吾不信也,君何嫌于郎君而责之乎?」
小莲闻之不答,若有不豫色然,盖以为献侯讽之也。献侯又曰:「子毋然,君之欲令郎君读书者,非必有志于国民教育也,亦视之若科举,欲冀其由中学而高等而大学而通儒院,得有出身官职,以筮仕于朝耳。孔子不尝云「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习戏既入,学而优则仕矣,且即以戏场作官场可也。人生行乐耳,袍笏登场,一呼百诺,亦极大丈夫之豪举矣。戏场与官场,又何异耶?」
妓胜于官李竹溪,浙人,自号忧时子,侨沪久矣。有见夫时艰之日亟,吏治之日下也,谓末日即在目前,当以醇酒妇人自遣,以是恒作治游。一日,在周若兰妆阁,与若兰谈时事,若兰询之曰:「君将何为?屠沽纤儿,且相率入仕途矣,君亦及时自效乎?」
竹溪曰:「吾有自知之明,吾无才略,无学识,不可以从政,且以席先人余荫,幸有负郭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饘粥,更无意于仕宦矣。然亦尝为他人计之,苟欲谋生,毋宁为奴为伶之为愈也。即为盗为贼,害之所及,亦不甚巨,至于官之为祸,则可以亡国,可以灭种,自好者所断不为。吾虽不学无术,而天良未泯,虽冻馁至极,亦不愿以官谋生。今且于卿而羡之,卿托业虽微,而人之于卿,可得精神之快乐,卿之于人,可助美感之教育,吾故曰妓胜于官也,卿不犹忆吾言乎?」
大学士验看人才宣统庚戌,保举人才入京,经大学士验看,加以考语,改授部曹,水南水北之向以山人名者,皆供驱使矣。李审言尝有诗记之云:「南郡诸生说上京, 「 《后汉书‧;申屠蟠传》。」 东山果有济时. 「 谢太傅。」 宾贤枉被羣公热, 「 吴,野人。」 是镜能高处士名。 「 是镜,江阴人。」 万柳新荷谁主客, 「 冯文毅公溥事。」 一丝九鼎费将迎。 「 黄鲁直咏严子陵。」 坐中惜乏渔洋老,请诵当筵蛱蝶行。 「 顾亭林事。」 」
傅晓渊自谓像人诸暨有傅振海字晓渊者,以五品衔候补直隶州州同,需次江苏,曾权太仓州州同,及瓜而代,还次于苏.一日,谒上官,憩于官厅,僚友咸相视而笑,曰:「傅晓翁太不像官。」傅曰:「诸君以振海为不像官乎?振海自入官,即以官为不足贵,官而循良,乃为可贵耳。所以时时省察,惟恐浮沈宦海,官派官气,日久濡染而不自觉.今诸公宠以「太不像官」四字,则平日读书谈道,渐有把握,而不遽为习俗所迁移。可知既不像官,或者尚像人也。」
今人性恶性,生之质也,性善性恶,久无定论。周荀况之学说,谓人性本恶,必克治之,乃入于善,与孟子性善之说正相反。金奇中有见于晚近以来人心不古,太息痛恨而言曰:「古之人性善,今之人性恶,盖自世道陵夷,诈伪相尚,即有一二自好之士,亦为社会所转移,同流合污,而所生男女,其性得自遗传,遂无一不恶矣。且自欧美学说输入而后,误会平等自由之说,习于猖狂恣肆,藩篱冲决,昔日偏而不全之道德亦遂荡然无存,深可慨也。」
天良某太守,浙人,尝奉檄至沪,数作狭邪游,眷二女,妓院之女佣也,一曰阿毛,一曰阿土。旋入京,则与像姑名翠林、红湘者昕夕过从,文采风流,传播遐迩。尝为骈俪书致其沪上友人云:「食毛践土,具有天良;倚翠偎红,敢云至乐。」或谓某太守能作感恩语,亦饶有官气也。
哑者之发声哑,瘖也,然亦能发声,惟不成语耳,略如小儿之哑哑然然。金奇中尝遇一哑者于怀献侯许,见其以手指天画地,口中哑哑作声,询献侯曰:「此君何亦能言乎?」献侯曰:「渠固素不能言也。」奇中曰:「吾虽不知其所言为何,然乍聆之,似与普通人所学不合法律不合道德之言相类,令人无从索解也。以视鸟语猿语,固较胜一筹矣。」
文明野蛮之杂糅金奇中之好天足也,在天足会未创以前,赵伯英尝询其故,则曰:「今之妇女,既非如古代及欧女之束腰,其于头也,亦惟饰其发,涂其面,而亦不效非洲妇女之压头使扁,是固欲留其天然之美也,何独于足而欲以人力矫之?头大足小,徒觉其不称而已。此与吾国之开化虽早,进化独迟,文明野蛮杂糅其间而绝不相称也,庸有异乎?吾所以深恶而痛嫉之也。」
附膻逐臭沪为五方杂处之地,自光绪末叶以迄宣统,社会之怪现状,不可殚述。曩以为文明之中心点者,渐易而为野蛮之中心点矣,姑举数端言之。奸淫也,拐骗也,卷逃也,盗劫也,私盐私烟也,暗杀明杀也,窃犯赌犯也,赖婚重婚也,无日而无之,古之朝歌、胜母,或犹未若是甚。而迁居于沪者,蜂屯蚁聚,纷至沓来,一若自沪以外,曾无一片干净土足安其身者。或曰:「蚁附膻,蝇逐臭,沪上腥臊之气,弥漫四周,易于感召,宜其同流合污,如水之就下而归壑也。」赵伯英曰:「沪为万恶之社会,可儗之于京师。」言虽刻酷,亦实有所见而云然耳。
权利之别解权利为法律名词,即一人之行为,得据法律,使他人认为正当之力也。例如于自有之地造屋,他人若置物其上,得除去之,他人不能抵抗也,其确解若是。且「权利」二字,亦世界各国人人所公认而不讳之物也。所别乎可不可者,公私而已。以公心言权利,虽强国家,福人民,可也;以私心言权利,虽覆国家,祸人民,可也。国人对于「权利」二字辄有别解,而多从己着想。未得权也,不惜丧名屈节以求权;既得权也,又不惜丧名屈节以求利;既得利也,更荒淫奢侈,无所不为,而其后权亦有所不顾。何以故?以既得利,即无权,而我仍可安居行乐也。此乃国人富贵贫贱最劣之根性,苟不除之,他日之不为奴隶牛马也,几希矣。
牺牲一己人之恒言曰:「吾今以忧之故,愿牺牲一己矣。」晚近以来,几合富贵贫贱之人而皆能言之矣。盖即本其己饥己溺之怀,舍身以救世也。牺牲者,谓捐弃一切,如云牺牲生命,牺牲财产,牺牲名誉,即捐弃其生命、财产、名誉也。其语实本于《吕氏春秋》。《吕氏春秋》曰:「殷商夏而王天下,五年不雨,汤乃以身祷于桑林,剪其发,割其爪,自以为牺牲。」
陶希明者,亦以牺牲为恒言,尝游学海外,以入赀为知县,夤缘于要津,得司榷。横征暴敛,以贪闻,不半载积金十余万.商贾怨之,一日,纠土棍数百人持械攻局,屋毁,司事、巡丁皆被挞,死二人,余亦垂毙,陶受棍伤跳楼遁,投金奇中家得免。金曰:「吾今乃知君之所谓牺牲者名誉而已,生命财产,固皆不与焉。」陶曰:「吾作官之不恤人言者,初亦仅欲牺牲名誉而已。岂知生命亦将不保,财产亦有所失乎,予何言哉!」
金言之曰:「成仁赴义,人所至难,生命姑不论,财产实为身外之物,黄金百万,能悉纳之于乎?亦惟为子孙殖财计耳!盖实拘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义而重视子孙也。是以平日之一举一动,无一不为子孙计,而绝不为社会计,且并不为一己计。惟专心致志于财产,遂至一己之名誉全然丧失,一己之生命或且不保,愚孰甚焉?君今亦悟否?能牺牲子孙,斯能牺牲一己以舍身救世耳。」
热诚热中冰其淋亦译冰忌廉,其淋之义,酪也,以牛乳、鸡蛋加香料,如香蕉、柠檬等物,搅和入冰,筒运机旋转,使渐凝结如冰。食之甘沁可口,西人于常餐时辄进之,冬日亦然,非若我国人之必于炎暑时始一尝也。金奇中曰:「西人具热诚,故内热,须饮冰;我国人之食此者,富贵中人为多,岂以热中过甚,自知忏悔耶?」
无远虑有近忧国人之目多近视,文儒尤多,誉之者谓伏案功深之证.亦实以案为平面,朝夕俯观,头低背伛而有以养成之,非若西人所用之案为斜面,可端坐读书,目与案之距离为均等也。金奇中亦近视,一日赴宴,座客戴叆叇者十八人,皆当世之号称第一流而与奇中有同病者也。奇中与十八人皆雅故,酒阑,奇中笑而言曰:「国人方以无远虑有近忧为世所诟病。而吾辈且皆近视,仅具咫尺之目光,将若何?」
憧憧之影金奇中侨沪久矣,以沪无山,每届重阳,辄登味莼园之眺华阁,以西望龙华之塔。奇中目短视,宣统庚戌九月九日与友登之,为登高之会,偶踬于石,叆叇堕地而碎,友曰:「君尚有所见乎?」奇中曰:「我虽短视,固未尝瞽也。往来者之众,亦见之。」友曰:「所见者何?」奇中曰:「憧憧之影也。」友曰:「往来者也,君何疑为鬼?」奇中曰:「顷饮于九华楼,吾醉矣。」
父母之年之喜惧邵保民尝读《论语》而至「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章,而以己意释之曰:「噫,吾知之矣。喜者,喜父母之马齿加长,去死不远,旨甘菽水之资即可免除。惧者,惧父母之精力就衰,不能为子生利,且一旦物化,须出巨资以营丧葬也。」此虽别解,然足见世人大多数之心理矣。
吴理安愿为犬马人子之能养父母也,什百中无一二焉,有之,则惟乡曲之细民,欲于富贵家求之,殆千不得一矣。「今之孝者,是谓能养」,孔子所言,盖在春秋时也。至于晚近,则习闻泰西父子别居之说,而何有于养,更遑言敬?
吴士忍者,以贸迁致富,声色狗马之奉,穷极侈汰。有父名理安,则居,距五十里而遥,然仅岁时一问视,岁致银币十二圆而已。父垂老矣,穷年冻馁,几不能自存。一日,徒步五十里往叩其子之门,曰:「吾今欲自侪于犬马之列,而得汝养,可乎?」士忍不答,但留其晚食,俾一饱,与以镫,使笼烛而归.符稚仁极端之发财思想今之能养父也,固几已百不一觏矣,然养母者则犹有所闻,盖其寿较男子为长耳。且妇女本难谋生,垂老之年,尤不得不坐食,子之养母,亦大率出于迫不得已也。符稚仁者,父歾矣,有后母吴氏,方少艾,为其父垂老所娶者也。
稚仁以父无遗产,有怨言,一日,忽语其母曰:「儿不肖,家贫,无以奉甘旨,母又方盛年,盍及是时而自为计乎?」母不答。稚仁曰:「儿有二策。」母曰:「姑言之。」稚仁曰:「母而欲图长治久安也,其别嫁乎?不然,则有赵某、沈某、杨某、唐某、蒋某者,皆好冶游,以母之年,母之姿,何患不见容于若辈耶?且母亦优游自适矣。」母大怒而号。稚仁之意,殆欲于再醮之聘金,夜度之资费,可有所沾溉也。金奇中曰:「惟仁欲以后母易金,丧心病狂,诚狗彘之不若矣。」此亦发财思想极端之所表示者也。
兄弟阋于墙吾国人民号称四万万,实合汉、满、蒙、回、藏及苗、瑶等族言之也。乃自种种革命之说兴,而昌言排满矣。然其警告大众之辞,或发言,或作文,又辄曰四万万同胞,是则满人亦在其列也。丹阳何陟封鹾尹锡诗闻而诧之曰:「既亲之为同胞矣,而又排之,若必欲剪除异己者。甚矣,其自相抵牾也!吾是以大惑不解也。」金奇中曰:「是固兄弟之阋于墙也,若有外侮,必能通力合作而御之矣。」
妻专制妾共和青州陈少琴侨居于苏,有妻曰孙兰仪,杭人,世家女也。有妾曰王巧珍,苏人,乡农女也。苏农之女习田事,以天足故,杂男子力作,劳苦惟均,然此实有男女平权、男女平等之精义寓于其中,巧珍亦若是也。少琴娶兰仪之明年,偶至浒墅关,见巧珍力耕而美也,欲纳之,使女佣将意,巧珍之父阿瑞诺之,遂娶焉。嫡庶相处无违言,巧珍贤,兰仪亦不妬也。
兰仪幼从宦,居其父之官廨十九年。父曰佩卿,任子得官,官气重,兰仪习之久,故其驭其下也,常寡恩而多威。巧珍固出自平民家者,则反是。金奇中曰:「此可以譬政体矣,兰仪专制,巧珍共和也。」
积金为子孙金奇中尝言人之欲积金者为子孙耳,于己无锱铢之裨益也。汤颐琐询之曰:「君何所见而云然?」奇中曰:「晋之富室多藏镪,非储于窖也。镕之于地,高如邱山,有自明以至于今者,子孙世守之,无或动,大盗至亦惟相对愁叹而已,不能取其毫末也,人因号之曰没奈何。苟非子孙者,则此没奈何之金,何以子又传子,孙又传孙乎?累代相传,其子孙绵延不绝,则此藏金者,亦即绵延不绝,乌得有所减乎?盖亦子孙各为其子孙之故也。」
被催眠术催眠术者,能令人集注意识于一点,使成睡眠或丧心病狂之态也。初视为妖术,至十九世纪法国医士某用之以治病人,世始知重,近渐盛行,且及于我国矣。
光绪庚子以拳匪肇乱,至使联军来华,劫盟城下,大辱奇耻,莫此为甚。国人至是宜若有所觉悟,发愤为雄矣。而朝野上下之人,乃犹昏睡不醒,或且冥行走,流连忘反,卧于积薪之上,处于漏舟之中,几无一人能瞿然惊醒,幡然改图者。徐新六忧之,曰:「是岂皆被施催眠术者所利用乎?」怀献侯曰:「不然,既无意识,曾何集注之有?冥顽一物,直木石耳,且鹿豕之不若也。」
人似河马野蝙蝠兽类之体大者,跋涉维艰,大都不能迁徙,而体大则力强,无有顾忌,得有食物充足之地,足以养其躯,则安之不去矣。譬之河马,得有水及食物处,便即安居,不欲舍弃。非洲中部多长江大河,且地旷人稀,无猎户,河马成羣而居,恒在芦苇丛生之水中,逍遥游玩,牝者且携其子负之于背,游戏水中,自以为闲适矣。野蝙蝠善飞,翼甚大,腹下有数囊,能蓄空气,其身轻而飞极速,然性不喜迁,居于幽黑之洞,久而不移其处,盖怀土也。金奇中曰:「观于此,而可以知国人之不能变法,有似河马、野蝙蝠也。」
愿醉死不愿梦生王梧冈者,窭人子,幼而无赖,习木工,以建筑致富,积资十余万,时已中年矣。乃折节读书,不两载而通知大义,渐纳交于士大夫,久而与之习。尝博览报章,欲大有为,而所谓士大夫者辄尼之,乃喟然曰:「若是乎,斯人之不可与同羣也!」于是无意世,而恣为淫乐,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徐新六劝之,则曰:「吾将终老于是乡矣。醉生梦死,滔滔者皆是,此吾愿以醉死,不愿梦生也。」新六曰:「梦生何谓也?」梧冈曰:「不见世之行尸走肉者乎!」漏舟积薪,沈迷不悟,非梦生而何?」
四书有十先生有为童子师者,一日讲《论语》,至「自行束修以上」句,曰:「小子听之,孔门弟子皆贤人,束修必自送,不必催。」且时有需索,主人恶之,尝令介绍人传语,讽其自辞.师不可,谓关约原订一年,未可中辍.及岁暮,而犹冀来年之续聘也,及探之于徒而问之曰:「《四书》之中所谓先生者凡几见?」徒不能对,语其父。父知师意所在,因教之云云。明日,师又问,徒对以十见。令悉数之,乃曰:「「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先生之号则不可」,「从先生者七十人」,「见其与先生并行也」,「有酒食先生馔」,「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先生何出此言也」,「先生将何之」。」师闻之,嗒然若失。
书堆跑马两国文字互相翻译,既不可失之武断,亦不可失之穿凿。以华文译洋文,尤不易也,必须精研两国文字,并有专门术语,而又深知大意,融会贯通,所用名词,一一脗合,方始极翻译之能事也。有某舌人者,以国文译英文,将「驰骋文场」四字译为「有骑马于书堆而奔跑四周」者,英人某曰:「华人其真善于跑马哉。」
烟枪铭烟枪为烟具之一,吸鸦片烟者以装烟于斗者也。某尝为作铭,铭云:「酒之余,饭之后,桂之馨,兰之臭,榻上一点灯如豆。短笛无腔信口吹,可怜人比黄花瘦。」
嘲世歪诗陶铸禹善谐语,曾作十七字诗三首,题曰「嘲世歪诗」。一云:「狮子大开口,胡言不怕羞。一等大滑头,吹牛。」二云:「到处乱唱喏,逢迎太肉麻。轻轻两手叉,拍马.」三云:「遇事善营谋,削尖和尚头.运动称老手,钻狗。」
新名词入诗自日本移译之新名词流入中土,年少自喜辄之以相夸,开口便是,下笔即来,实文章之革命军也。某曾赋诗四首以嘲之,一云:「处处皆团体,人人有脑筋。保全真目的,思想好精神。势力圈诚大,中心点最深。出门呼以太,何处定方针。」二云:「短衣随彼得,扁帽学鲁索。想设欢迎,先开预备科。舞台新政府,学界老虔婆。乱拍维新掌,齐听进步歌。」三云:「欧风兼美雨,过渡到东方。脑蒂渐开化,眼廉初改良。个人宁腐败,全体要横强。料理支那事,酣眠大剧场。四云:「阳历初三日,同胞上酒楼。一张民主脸,几颗野蛮头.细崽皆膨胀,姑娘尽自由。未须言直接,间接也风流。」
赠新人物诗有人作赠新人物诗者,竭意描摹,寓规于讽.其咏学界者,则有「教习」、「学生」、「出洋学生」三题.教习云:「自道东瀛留学归,图谋聊借一枝栖。如今不说之乎者,换了新腔萨西司。」学生云:「不是从前酸秀才,学堂毕业气雄哉。文凭一纸非容易,辛苦三年骗得来。」出洋学生云:「一岁千金价不低,祇因费重总难弥。单言衣服须双套,一套华装一套西。」
题李铁拐像诗某家藏古画,所绘为八仙中之李铁拐像,乞文士某为之题诗。某援笔题之,诗云:「葫芦里是什幺药,背来背去劳肩膊。个中如果有仙丹,何不先医自己脚.」
咏尼嫁人诗湖州有尼曰静修者,与僧私通久矣,忽还俗,嫁张某。或为诗以讽之,诗云:「短发蓬松绿未匀,袈裟脱却着红裙。从今嫁与张郎去,赢得俗敲月下门.」
兄弟联句咏雪中州有兄弟二人,纨袴子也,仅识之无,而自命为通品。一日赏雪,欲联句,苦思不雪中来,兄曰:「予得起句伏!」遂吟曰:「黄狗身上白。」弟大叹服,谓其心思之巧。继而弟亦续吟曰:「白狗身上种.」兄见之大惊曰:「尔我得此二句,竟成咏雪绝唱,不宜再作,非但恐贻狗尾之讥,且恐遭造物之忌也。」言毕相与大笑不置。
斋联门联有自书一联揭于斋壁者曰:「倩人抓背,上些上些再上些,知痛痒还须自己;对客猜拳,是了是了定是了,真消息原在他人。」语虽滑稽,实亦道破世情矣。其大门联则八字,曰:「自由不死,国魂来归.」相传为鄂人戢元丞所撰,以白纸书之,不知者方以其家为有丧也。
松庄联金陵富翁蔡某,暴发户也,尝于居宅之旁辟园囿,徧植长松,曰松庄.落成日,以巨金丐某名士譔联,名士思有以戏之,为集四子书二句云:「臧文仲居蔡,夏后氏以松。」
戏台联某邑涳戏台有联,寓规于讽.联云:「事事如斯,装一般打脸挂须,偏称脚色;年年依旧,唱几句南腔北调,就算改良。」又酆谋曾撰傀儡戏 「 俗名木人戏。」 联云:「着几件衣裳,也在舞台充脚色;无半点血气,全凭光棍顶人头.」
厕所联有作厕所联者,联云:「到此方无中饱患,何人不为急公来。」
变之时义大矣哉自光绪戊戌以至宣统,朝野上下,亦屡言变法矣,有心人起视之,则曰国犹是而已,民犹是而已。
客有善说变者曰,今之世事,诚万变矣,变之时义大矣哉。「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我国领士一变而为外国之属地,如香港、台湾是也;又一变而为外国之租借地,如澳门、广州湾、九龙、胶州湾、威海卫、旅顺、大连湾是也;又一变而为外国之租界,如上海、天津、汉口等是也。
孙悟空之变也,善摇其身,于是后世之学者,不惟摇其身,而且屈其膝,鞠其躬,奴其颜,凡小人之所能为者,无不优为之。变哉变哉,社会之转移,能使有用者变为无用,废物怪物所在皆是。人种一变而为犹太,国运一变而为埃及、印度。变之又变,殆无所不用其变矣,可慨也。
害甚于洪水猛兽大地各国,虽政教不同,治法各异,于保存固有之国粹,不忘天赋之本能,固初无二致也。而吾国乃有误解共和真理,议论驰于极端者,谓前史所载圣经贤传大本大原等名词,皆以愚惑黔首,遂倡为无秩序之平竹寺,无法律之自由,邪说横行,人禽莫辨,踰法蔑纪,伦理荡然,其害有甚于洪水猛兽也。夫国可由衰而盛,转弱为强,苟民德丧亡,纵地有二万万方里,人有四百兆之众,亦必士崩瓦解,不能立国于天地之间矣。
均贫富主义之别解社会主义,有指改革现代社会制度而言者,其意欲使社会各现状归于平等。广言之,则政治上之虚无主义、无政府主义等,皆得目为社会主义;狭言之,则专从经济一方面立言。盖欧洲近世,实业骤然发达,以致国中仅有大资本家与劳働者两级,劳者利薄,逸者利厚,不平之念以起,于是昌言劳働之与报酬必须平等。所采方法,或谓宜以土地、资本归诸公有,或谓宜公平分配于各人。其最为极端之说,则有共产主义.谓不许私其私产,而当由公众同任劳务,即以其生产品供公家之用,有余则为公众之储蓄。自马克斯以后,学说一变。此派不取共产主义,惟主张以产业机关归诸国有,禁私人占有土地,而以土地所得分配各人,是为近世社会主义.又俾斯麦一派之说,则谓救济下级社会固为急务,然不宜颠覆现代社会制度,但当变易国家政策,以改良产业、交通之机关,剂社会贫富不均之弊,如规定佣金率及限制劳働时刻之类,是为国家社会主义.贫富阶级之悬殊,以我国与欧美较,固尚不若欧美之甚,而深知社会精义者,明知近世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之不适用于我国也,顺人情以推之,当于盗贼、奴婢、优伶、娼妓,不禁止之而奖励之,至是而富者之所有,移转于贫者。剂贫富以使之平,舍是莫由,则亦均贫富主义之别解也。
富家翁与贵公子世称多金者曰富家翁,盖原本于《史记》。 「 沛公入秦宫,欲留居之,樊哙谏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将欲为富家翁耶?」」 而于有官职者之子恒以贵公子称之,则源于古诸侯之子曰公子之说也。一日,王、李二人遇于公宴之所,王富而耄,李贵而少。李以门地自矜,傲睨一切,谈谑间作,于王多所奚落,王不能堪,乃亦反唇相稽。谈某为解之,目王、李而言曰:「两公为富家翁,为贵公子,翁也子也,喋喋胡为者?翁之于子,固当理遣情恕耳。」
尸口光绪末,民党中人以政府腐败至极,不足有为,爰创《民呼报》于沪,鼓吹革命。未久被封禁,因去乎字二画而为《民吁》,乃未久而又被封禁。民党坚持初志,冀达目的,于是有《民立报》之出版。金奇中曰:「报章之大声疾呼,长吁短叹,非一日矣,而政府诸人酣睡不醒如故也。今欲令人民求所以自立之道,宜曰尸口。」
洪少山闻其言而大愕,曰:「吾未闻陈死人之能言也。」奇中曰:「吾人之以行尸走肉为外人所诟病也,久矣,今以「尸口」二字为揭橥者,意欲起先觉于九原,诏告国人,以觉后觉.盖蚩蚩者氓,笃于迷信,闻生人之言,习焉不察,若托为幽冥之谈,类似神话者,或尚能振其瞶而发其聋.且于民吁之后而改尸口,亦以表示尸居者之尚有余气也。尸字加点,为户,户口,即人民耳。」
金奇中日观悲剧剧有喜剧、悲剧之二大别,喜剧难工,而悲剧易工,犹之撰拟文字,摹写万恶之社会,取材多而象形易也。金奇中侨沪久,其妇柯默尹粗知文字,好观剧,奇中则反是。一夕,默尹至剧场,观演社会现形记,伶人现身说法,穷极世态,归言奇中曰:「今夜剧大佳,君无周郎之癖,若偕往,则亦可以扩见闻增阅历.惜哉!」奇中曰:「吾日与世人处,目之所见,无往而非悲剧也。虽无哀丝急管之凄楚,而伤心惨目,至于已极,亦何必多此一观耶?」
盖上海之地,虽为歇浦滨之蕞尔一隅,而魑魅魍魉,羣集于是,上中下三等社会皆有之。繁盛之首区,罪恶之大薮也,万怪千奇,不可究诘。皆若有师傅之衣钵,固有之窟穴,极其潜势力之所及,全国为之转移。黑幕重重,观者为之目眩,实无往而非悲剧也。
优言官场不如戏场谚云「官场如戏场」,证以某优之言,良信。其言曰:「吾党中如净末外老生,除休业外,无日不冠带登场,仪从煊赫,顾盻自喜,可十余年,而无风尘奔走之苦,患得患失之虑,忧谗畏讥之情,恐官场尚不如也。」
戴琴斋自知为社会之蠹戴琴斋商于苏,挈其妻居冶芳浜,有年矣。其子曰兰,行贾广州,既娶妇,则赁屋于濠畔街,以琴斋之年耄而有足疾也,屡上书迎养为请。琴斋不许,答之曰:「儿意甚盛,第自他人观之,将以予为阘冗之尤耳。且予之所自歉者,虚生于世,分利而不生利,为社会之蠹,儿亦社会之一分子也,何可分儿之利耶?是以滋不愿也。」
精虫噬人金奇中曰:「俗有以所薙之胎发、所落之残齿而留以殉葬者,盖于身体发虑不敢毁伤之说,推阐之至于极也。独于构精之时,则任意弃掷,不稍顾恋,其视精液也曾发齿之不若。」奇中之言盖指恣为淫乱之人而言也。又曰:「若辈固浪用其精矣,及精虫之化而为子女也,则珍惜爱护,惟恐不周,畏之如帝天,尊之如父母,曾不敢稍拂其意,他日受累,亦无怨言。此即谓为精虫之噬人,无不可也。」
豢洋鼠自黑死病传染至华,而国人名之曰鼠疫,于是知鼠之当捕灭也,盖之益甚,不仅以其啮物也。患鼠疫者,发强热,身体生核,故又名核子瘟,死者十人而九也。然见有洋鼠,辄爱其毛白体小,灵敏如人意,则又豢之,以为玩物。毛稚鸿曰:「此实以崇拜外人之故而及于其物也。」
畏洋狗西人喜豢狗,恒挈之以出游,以口有铁笼,不啮人,而华人以其状之狞猛较甚于我国之犬也,尤畏之,遇之者辄让道。毛稚鸿曰:「慑于外人之积威而及于物也,且若是。」
一龙一蛇晚近以来,趋炎附势之风日甚一日,拜老师结兄弟之外,有所谓义亲者,则以己之子女谓他人父,谓他人母,而自身得与为亲家也。为其义父义母者,必为之命名,使侪己之子女,并锡以觌金衣饰。至是,而其子女则曰某为我之义父,某为我之义母。邹志道与龚器初不相识也,龚有声于时,邹慕之,强龚之邻为之介绍,而令其子认龚为义父,意若一登龙门,声价十倍也。吴录闻而言之曰:「龚君今六十岁,其生肖为蛇,非龙门,乃蛇门也。况此二人者,固一龙一蛇乎!」盖言其一则飞腾,一则蛰伏也。
量大福大人之恒言曰量大福大,此亦遇有拂逆,旁观慰藉之辞耳。金奇中反其意而曰:「福大者量小。」汤伯迟请其说,奇中曰:「富贵者多吝,福大量小之证也。」伯迟曰:「然,且妇人之有姙也,腹便便然,大矣,而悭吝成性,非亦量小之明证耶!」
一笑千金某与人语必笑,或叩之曰:「笑由喜而发,子何于不能喜不必喜之际而亦笑耶?」某曰:「笑岂必由喜而发?吾亦视为酬酢之具。第未能以一笑博千金耳。」
国人亦知制造中外互市久矣,我国输出之物品,率为原料,盖国人固未讲求制造也。外人购之,加以制造,辄轮入吾国,所易之金钱,遂不可以数计。朱少侯忧之,一日忽语人曰:「吾国人固亦知制造矣,不然,何于女子天然之足而加以人力耶?」
名口我国民数之统计,载之者曰户籍,春秋时已有之,所谓版也,历代不废,特未精确耳。计男子之数曰名,若干人曰若干名,计妇女之数曰口,若干人曰若干口。杨子健曰:「男子有姓又有名,故曰名;妇女不皆有名,未嫁者从父姓称某氏,已嫁者冠夫姓于父姓之上,称某某氏,故曰口。且若谓妇女无所事事,仰给于男子,惟开口待哺而已。」
雄胜于雌有倡男女平等之说者,持之甚力,谓巾帼丈夫,所在皆有,才学识三者,何遽不相若。鲁岱生曰:「其然,岂其然乎?何以鸟之色丽者为雄,虫之善鸣者亦为雄乎?试观鸳鸯、蟋蟀而知之矣。
「鸳鸯,体小于鸭,嘴扁平而短,趾有蹼,栖息于池沼。雄曰鸳,羽毛美丽,头有紫黑色羽冠,翼之上部黄褐色,雌曰鸯,全体苍褐色,胸腹灰白。蟋蟀,亦名促织,长六七分,全体黑色。雄者前翅左下右上相重迭,连接处有刚强之声器,末端有尾毛二,较雌者为长,雌者翅短。此非雄胜于雌之证乎?」
苏州男女平等金奇中尝闻苏州男女平等而皆易贵之言而之,继而思之,乃曰:「男子以服官而贵,女子以因夫或子之封典而贵,事之常也。苏州多状元,潘世恩、陆润庠且皆大拜,是诚贵矣,然犹为他处之所有也。至于女子之贵者,则苏为独多。一以世人置妾,必觅之于苏,蓬头跣足之田家女,以容貌之得天独厚而妍丽也,一旦嫁为人妾,遂得餍珍错,被罗绮,役使奴婢,而跻于上流之列矣。一以苏女为妓者伙,与达官贵人易于接近,久之,辄有得为簉室者,或且如尹文端公继善之小妻张夫人,补行婚礼而为嫡,此则为他处之所不经见者矣。宜其皆易致贵而得处于平等之位也。」
妾妇教育哲学家言,贤也,良也,佳也,善也,凡此名词,皆比较的,故甲与乙比,甲优乙劣,而甲与丙比,则甲劣丙优;同是甲也,与乙比则优,与丙比则劣。何以故?优劣为比较的名词,本无一定之标准也。向之所谓善者,今或不复以为善;今之所谓善者,后或不复以为善,此进步之说也。
自光绪戊戌以来,发动力太骤,反动力因之以起,复古风潮汪洋澎湃,一泻千里,其余波之及于女界,乃受患尤深。宣统时,贤母妻之声,愈唱愈高,激急者至诋之为妾妇教育。「贤母良妻」四字本无可议,教育家倡此主义者,其理想中之贤母良妻,亦决非以旧社会富于服从而略知书算之女子当之,固不与妾妇教育同其界说也,徒以盘与独可同指为日,鼠与玉可同谓之璞耳。新学家所言之母良妻,与旧社会所言之贤母良妻,其观念截然不同,而莫能相喻。乃顽旧之徒,布满朝野,新学家而不用旧名词则已,一言及此,且联想而及于历史所有之旧人物,甚且以理想中之妾妇当之,于是合于其理想者,谓之贤良,不合于其理想者,即不谓之贤良。而中人以下之女子,以希望贤良之名,遂不得不求合于妾妇之道,其为进步之阻力,恐非倡此主义者所及预料。有言责之君子,可勿谨于其始耶。
多尘之点某视学员至某校,观地理教员上课,见其地球仪之积尘盈寸也,恶之,乃指地球仪曰:「此处之尘,足有寸许之厚。」教员答曰:「否,当厚于一寸。」视学员以锐利之声问曰:「汝何言耶?」教员答曰:「非言萨哈拉沙漠耶?」
曹明毅治地理学有父曾游庠而子毕业于学校者,自目不识丁者视之,以为皆读书人也。父曰明毅,子曰道宏,曹姓,佚其籍,殆边省人也。明毅既入泮,即束书不观,席先人余荫,饱食暖衣,无所用心,性又健忘。邻妪有得其远游之子所寄白话家信者,持以指毅,乞讲述,辄瞠目不知所对,乃属道宏为讲述之。或有诮其不悦学者,林重夫曰:「明毅固治地理学者。」钱亮臣曰:「吾识明毅十年矣,未见其有伏案片刻之日,而乃以专门学者称,吾甚惑焉。」重夫曰:「明毅之为人,健于谈天,是知天文地理也。常日游城市,周历各地,是知地文地理也。好与不善人居,酒食征逐,是知人文地理也。谓非地理学之专门家,不可也。」
今之学者为人己,身也,对人而言也。一身之外,即以最亲爱之妻孥而言,亦人也。高润山读《论语》至「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二句,太息而言曰:「今日官吏之起家,或以科举,或以学校,固皆号称学者,而其初则布衣徒步来自由间之士也。一旦致身通显,贵且富矣,惟日孜孜,无不为其妻孥计安乐,谋封殖,而于一己之道德名誉,不遑顾及。是非专于为人之证乎!」
官吏视民如伤人之戴眼镜也,非短视即老花,继而视为妆饰之品,藉以壮观瞻,曰平光,其取材普通者为白色之水晶。又有茶晶、墨晶,短视、老花、平光皆有之。遇必除之,以示谦,以示敬也,反是则为傲。
在任官吏之呵殿而出也,以未能尽辟行人,虑有识之者之难与为礼也,端坐舆中,例戴墨晶眼镜,一若非此不足以示威严者。金奇中曰:「此足以见其夜郎自大目无余子矣。」怀献侯曰:「非也,殆以痌瘝在抱,视民如伤耳。」
临摹法帖唐松泉工小楷,尝为人钞书,而自辰至酉,仅千余字。李芝生诮其手腕过钝,金奇中曰:「松泉殆临摹法帖耳。」芝生曰:「吾知松泉不谙文法,依样画葫芦,何能速耶!」
财重于色汤子平有妻曰李淑,有妾曰周慧娥,皆青年。淑不当夕,主家政,握财权而已。子平宿于慧娥所,夜以为常,淑不问也,惟于慧娥衣饰之需,医药之费,辄吝之。金奇中曰:「财之重于色也,有如是夫!」
以身发财有为龙阳君者,娶妇而美,不一载,亦卖淫矣。或以无业讥之,则曰:「吾二人非坐食也,皆以身发财也。」
外交沪有女子曰王小娥者,颇知书,且习洋泾浜话。洋泾浜话者,不规则之英语也。及笄而不字,遂营丑业以自给.小娥本粤产,以咸水妹之可接西人能得多金也,乃居鸭绿路。一日,有旧识之施桂山过之,谓之曰:「卿已上外交之舞台矣。」
如此下台再醮妇某氏屡嫁而屡丧其夫,最后适某甲,年耄矣。婚礼既成,即入房,甲兴高采烈,然年老力衰,亟思安寝。妇大愤曰:「如此下台,固不如不上台之为愈也。」
官金二字之别解宋王安石作《字说》,穿凿附会,贻笑千古。今之弄笔,意在一粲,幸勿绳以小学正例可也。
官字 , , 者, 交覆深屋, 即堆之正字。 官之大者多深居简出, 以保威重, 防炸弹, 故 . 布众意, 言入官与谋官者之多, 常如 积也。 金字 人, 王八。 王, 忘音同, 八, 谓孝, 弟, 忠, 信, 礼, 义, 廉, 耻也。 人能忘却八者, 则常为金所归.官迷凡人之中无所主而为外物所眩者,及中有所蔽而固结不可解者,皆谓之迷。迷之云者,有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之义,有饥不择食、眠不择寝之义,世之啧啧称于时者,曰宫迷,曰色迷,曰财迷。
有拟一疗治官迷之药方者,其脉案则大书云:「终日奔走,两腿酸痛。朝多寻思,神经昏迷。夜卧不宁,时时梦呓。以致唇焦舌烂,面瘦肌黄,加以拍马拍牛,肺叶已伤。危险万分,勉尽棉力,立方候教。皮手套一副, 「 拍马用。」 肥缺一个,差役愈多愈妙,尖帽一顶, 「 钻营用。」 铲刀一柄,刑具十副以上,以上四味先煎。喇叭一个, 「 吹牛用。」 汽车一辆,假面一个, 「 讨好时用。」 外以钞票十万张烧灰,和金银汁吞服。」
官病专制与共和之大别,在其国人之虚荣心、权势心何如而已。人人存此虚荣、权势心,于是乎好做官,又媚官,又畏官,以为官者虚荣、权势之所寄焉者也。欧美之国,视其官若公司中股东所雇之一经理,且目之为公仆,有何虚荣、权势之可言?故其国人不愿以非分求官,而亦不媚官,不畏官。
世间最易传染之病曰鼠疫,曰黑死病,然未有如官病之甚者也。其病状为热中,若颠若狂,如痴如醉,旁观者危之,而身受者反以为乐。及其病深,心日黑,手日辣,治之以笑骂,无大效,惟面发淡红色,转瞬即灭。据深于医道者研究之,谓患此者亟宜投诸水火,否则将流毒全国,甚至有灭种之虞也。
煤气弥漫于官界煤气者,设厂置机,以大铁炉爇煤所得之气也。无色,有特臭,含毒性。自地下所埋铁管中分送他处,以供灯火或煤气引擎之燃料,其副产物为煤黑油。
触煤气而致死者,中其毒也。而吾国又别有一种无臭之煤气,合陈腐、新奇之竹呇种气味变化而成,弥漫于官界,触之者虽不即死,而或心为之灰,或气为之馁,甚且名为之丧,轰轰烈烈之人物触之,亦未有不败而与陈死人略有所异者。然热中人犹不悟,且奋身以投入此煤气中也。
建设破坏人之恒言曰:「欲有建设,须自破坏始。」盖革故鼎新之谓也。晚近以来,交通日便,于是沪市有旅馆,而内地亦踵行之。旅馆虽亦逆旅,其异乎昔日之所谓客栈者,则以备有衾枕,孑身之客,无虑不便。旷夫怨女,乃因以为利,待字之闺秀亦羣趋之。且其屋率仿西式,闬闳高峻,陈设华丽。金奇中亦顾而乐之,惟叹曰:「此诚所谓建设也,然其破坏亦至于极矣。」
无道德者由于智识之不高君子之所以异于小人者几希,诚与伪之辨而已。君子无在不诚,小人无在不伪。晚近以来,有海外之新智识输入,而适济其奸,相率为伪,间有一二自好者流,欲自勉为君子,而为羣小所构,无可幸免。怀献侯有慨于此而言曰:「近令人心不古,世道陵夷,道德之与知识,几成反比例,智识长则道德消,智识愈高道德愈卑。环顾全国,苟非浑噩之乡人,无不以诈伪相尚,且犹借口于权术也。」金奇中曰:「不然,道德为天所赋,孟子所谓性善是也。智识果高,自有真知灼见,不至为习俗所移,而可保守道德于弗替。然此必上智之覃精哲学者方能语此,若普通之予智自用者,欺世盗名,彼此作伪,惟以伪相战而已。心劳日拙,卒至失败,实为天下之大愚。其所以无道德者,实亦智识不高之所致也。」
成人自侪于儿童光绪中叶,开通之士颇有知西人办事之综核名实,欲从而师之者。天津某财团之治事,效法西人,有定时,职员晨集暮散,迟到早退者曰旷,竟日之治事为七小时,是为法定时刻,在此时内,不得治己事,而便旋 「 俗名小便。」 遗矢 「 俗名大便。」 则不禁,以迫于排泄,不能强制也。乃竟有以此偷闲,而伪为如厕,甘受秽气之熏蒸者,此与私塾之徒,但图偶避其师习为游嬉者,无以稍异。则是以成人而自甘侪于儿童也。
万臭虫臭虫为人所最恶, 以身扁能藏于隙, 故为人所不觉, 且能久饿不死, 有恶臭。 卵白长而圆, 孕卵一次, 可六枚至五十枚, 微隙之中皆可产卵, 约七八日始成幼虫, 初时为淡黄色, 渐变深红, 约八日脱壳一次, 脱五次, 凡历四十日即成臭虫. 虽不饮不食, 形亦不变, 善于藏匿以保其生, 每一脱壳食一次。 其群居之处约为床之四周左右, 或旧屋多孔之处。 喙微似蜜蜂, 有四小针, 利如锥, 一着人之皮肤, 则针中发出长喙, 以钻刺而吸血, 使人肿痛。 防之方法: 宜用鐡 , 或以坚木制榻, 俾无容身之地。 此外宜用煤油或松油及沸透之肥皂水洒入木器之缝, 或焚硫黄等物使气上蒸亦可。 盖臭虫非特吸人膏血, 并有种种疾病, 为臭虫所传染者, 如复热症等是, 故欲免其患, 宜思所以预防之。
万松涛者,素无行,不齿于乡里,人以万臭虫称之,遇之于道辄远避,若见不洁之西子,必掩鼻而过也。万多子,其原配周氏产九人,继妻李氏产七人。有妾二:王氏产五人,朱氏产十人。羣居终日,多行不义,其出也,咸相谓曰:「万臭虫之蕃殖,何亦类臭虫乃尔耶。」
人禽之界限某妇性慧,有口辩.一日,骂其子曰:「你这狗婆养的,其蠢无对,真是牛马之不若也。」夫闻之笑曰:「「狗婆」二字,岂非自骂乎?彼既为牛马,汝岂非牛婆马婆乎!」妇曰:「方今之世,对于人禽之界限,久已融洽,君谓今之人格,果大异于狗与牛马乎?则今之攒狗洞、吹牛皮、拍马屁者,不知凡几。彼自命为丈夫者,日日与狗牛马相狎而不以为嫌,予一妇人,即作狗婆,亦何不可!」
金奇中庆吊吊庆社会交际有庆吊,生子女也,婚嫁也,寿诞也,则宜庆;死丧也,则宜吊,人情皆然。金奇中于此乃独异,有宜庆者则吊之。谓生齿日繁,已有人满之患,而又长生不死,岂非家庭社会之大不幸乎!是宜吊.有宜吊者则庆之。谓人之所恃以为养者,方患不给,今彼死而其家庭少一累,社会即少一蠹,可不至有生计革之祸,岂不大可喜乎!是宜庆.汤颐琐闻之而语奇中之戚赵伯英曰:「奇中生于叔季,愤世嫉俗,以凡所闻见,皆具悲观,故不觉有此偏激之言也。」
上海之声上海民居鳞次栉比,一衖之中,衡宇相望,而衖中之声最可厌者为各种卖物叫唤之声。每日自日高舂至日下舂时,纷至沓来,几于震耳,而腕车之辘辘声,马车之得得声,犹不计也。或闻此声而愀然有感焉,意谓人烟之稠密,生计之艰窘,游手之日多,消耗物品之日以增益,一一于此声中传出,以视龚定庵之恶闻饧箫声, 「 定庵每于日斜时闻卖饧声则病,亦不知其所以然也。」 殆有异焉。
自谓出言必信某甲新雇一仆,诏之曰:「行事务诚实,勿虚诈,我之言汝必听从。」仆诺.一日,戒其仆,谓如出遇索债者某乙,毋谓主人在家。仆出而果而遇之,竟以实告。甲知之大恚,骂其不能从命。仆曰:「我固事无虚诈,所告于乙者,即主人之言也,我何尝不听主人之言哉。
不识字人勿入内地方议会开幕时,各市选举议员,多有不识字人依样描写他人之姓名而入会投票者。某市管理人欲杜斯弊,而亦未审查选民也,但标书于市公所之门曰:「不识字人请勿入内。」
水性爱钱无锡惠山之麓,有惠泉,吾国第二泉也。泉有二池,方圆各一,游人围池观水,取钱投之,验钱之入水能否旋转而下,以是水底积钱,时有所见。某学究语人曰:「水性固爱钱也。钱,钱,泉也。钱可通神,钱不竭,则泉亦源源而来,池水自无浅时矣。」
深明其意某老教员上讲堂,睡魔忽至,频点其首。及闻下课铃声,乃惊醒,拭其朦胧之眼,庄颜对学生曰:「我所授之课,汝曹已深明其意耶?」
不是东西有董仲池者,善病,与医为缘,而笃信新医术,医非日本人即德意志人也。光绪辛丑春,患疡,德医治之而愈。其年冬病伤寒,或以华医荐,则曰:「君休矣,此不是东西,吾不信也。」
吾与子其为牛乎衡阳曾季子善书,有晋人风,既罢官,无以为生。临川李梅盦乃劝其鬻书以自给,语之曰:「子今不能以术取卿相,没人财帛以自富,又不能操白刃以刦人,为盗贼,称豪杰,直庸人耳。今老且贫,欲执册奉简,口吟雅步,称儒生,高言孔孟之道,此饿死相也。饿死,常也,人方救国,子不能自保其妻孥,不亦羞乎?且富者,人之性情所不学而俱欲者也,语云「求食者,牛不如鼠,鼠不如虎」,何也?牛服田力耕,以劳易食;鼠则窃处仓廪,无人犬之忧,长养其子孙;虎居深山,据大谷,上捕飞鸟,下瞰野兽,何求不得焉?子力不如虎,巧不如鼠,吾与子其为牛乎!鬻书虽末业,无饥寒之患,无刦夺之忧,无捐金之事,操三寸之觚,有十倍之息,所谓不赍贷之子钱以劳易食者也。太史公曰:「富无常业,货无常主。」卖浆小业,张氏千万:洒削薄伎,郅氏鼎食。它日吾与子起家巨万,可与英美托辣司主者埒富矣矣。」
犬御外侮有侨居上海租界之北苏州路曰周竹荪者,其地与闸北之乌镇路相接,距数十武而近。竹荪役于洋行,蓄洋犬二,皆牝也,一名亭姆,一名乔丽,每出入,必挈以自随.乌镇路居民李天泽则蓄一牡犬,亦有名,曰骏.一日,骏方食,为亨姆所见,趋之,夺其食,骏怒,啮亨姆之项,亨姆奔,天泽喜曰:「骏能御外侮矣。」
得天独厚遗世独立犂牛之子骍且角,不仅春秋时之仲弓为然也,今亦有之。其人为陈秉昌,少年老成,学行卓着。余克斋见而异之,语怀献侯曰:「奇哉若人也,谓为得父母之遗传欤?其父母不辨菽麦也;谓为受社会之熏染欤?则社会固其昏浊也。吾诚百求其故而不得矣。」献侯固亦识秉昌者,知之审,乃曰:「斯人也,其殆得天独厚,遗世独立者欤!」
冶游观剧上海之骄奢淫佚甲于通国,多娼寮,多舞台,男子嗜冶游,女子嗜观剧,凡中流社会以上之人,几已悉有此嗜。冶游为审美之作用,爱妓之色也;观剧亦审美之作用,爱伶之色也。冶游者每于构精时多留恋,观剧者每于曲终后始起去,则皆以既耗金钱,必使尽兴而后已,谚所谓捞本儿者是也。
以夫妇而有冶游、观剧之嗜者,亦有之。夫为谁?陶月舫也,大兴人。妇为谁?严俪也,元和人。宣统辛亥秋,其家居公共租界爱文义路之道达里,怀献侯曾与之结邻,尝语汤颐琐曰:「自午后四时至十二时,过陶氏之门者,惟闻仆婢笑语声,嘲骂声,杂以弹丝吹竹声,呼卢喝雉声,而有时更闻氤氲之气,不可向迩,盖其子女三人皆吸鸦片烟也。吾之所以迁居者,避嚣也,择邻也,以其常日皆如是也。」
平等男女之不平等也,贵贱之不平等也,贫富之不平等也,金奇中者,夙持大同主义,方苦无以剂其平也。一日,忽憬然有悟而言曰:「王道不外乎人情,从民之欲,顺其趋势,则不平而自平矣。」怀献侯曰:「其道何由?」奇中曰:「今之人无不好观剧,好冶游,果使人人为伶,人人为妓者,男女贵贱贫富,岂不悉臻于平等耶?」
位尊多丹徒刘季英尝以龟甲赠金奇中,盖殷商卜时所用之遗物也。奇中甚珍之,以甲为石灰质之易碎也,乃镶以白金之盘,置于紫檀之架,登之文石之几。或见之,叹曰:「此三千余年死龟之躯壳也,何亦位尊多金如是耶?」
本官本员世称官吏为官员.员,官数也,如设官若干人,谓之若干员.官之对于人也,有自称本官者。而官员黩货者多,则以员字加口为圆,即为银圆之圆故也。洎宣统时,而有议员出焉。议员者,咨议局之代议士也。其发言时,则于自称本席之外,或又自称本员.而黩货者之多,乃亦如官,林沪生曰:「员之时义大矣哉!」
同流合污吴子苍好啖饼饵,然必择市招之有官礼名点字样者而购之。其出行也,汽船必官舱,旅馆必官房,而就浴于肆,亦必惟官盆之是求。一日,至某镇之某浴室,则仅有澡池,见众人裸逐于中,乃叹曰:「吾不能自失体统,以同流合污也。」乃遽拂袖而出。
乡人闻官话而生畏官话为正音,流俗不察,以为必官吏而始有此话。北人之普通语言,颇似官话,非若吴越语言之为古时南蛮駃舌之音也。吴越人乍与北人遇,闻其言,辄以官话目之,敬礼之心,不觉油然而生,此亦奴性表示之一端也。
然此所谓吴人者,就江苏之苏州、松江、常州、太仓而言,镇江北如扬州,如通州,如淮安,如徐州,及江南之江宁,虽亦为吴,而其语言大异,类似官话。吴越巨室,每佣北人为司阍,取其发言之似官,可以威吓乡愚,使之闻而生畏也。北人不可得,则佣扬州等处之人为之。
光绪初叶,吴人周甘卿入都,自清江浦遵陆而上,闻道旁男女之发言类官话,归而语人曰:「北人多智,虽三尺之童,皆操官话,不待学而能也。」
大骗小骗沪上拐匪之炽,日甚一日,设局诱骗,无奇不有。高晴川伤之,林沪生曰:「今之世界,实大骗局耳。甚且有假法律而行其欺骗之手术者,与拐匪较,乃大骗小骗之分耳。」
和尚大样广东海珠寺塑金刚,与弥勒同坐,联云:「莫怪和尚们这般大样,请看护法者岂是小人。」
病夫国外人称我国为病夫国,闻者斥之,然有实例焉,未可幸免也。卫生之道不讲,欲求完全健康之人,百无一二,以是戚串朋好,书札往还,必以健康颂祷.而繁盛都会之商肆,医药独多,岂非病夫国之明证耶?
戴明轩自言所食有戴明轩者,初至金陵,困于酒食,李善斋询其赴宴之地点,明轩曰:「昨所食为内国之昔日外国餐,今所食为外国之他日内国餐也。」善斋瞠目不解。明轩晓之曰:「昨饮于教门馆,回人之肴也。回纥在唐始入版图,非昔日之外国乎?今饮于大餐馆,西式之肴也。瓜分之说,终必实行,非他日之内国乎?」
父子之间不责善有纵其子为不善者,曰周舜民,于其子之行事不一过问,佯为不见不闻而已。林沪生语之曰:「君有子而不能教,则中也养不中,将何以自解乎?」舜民曰:「吾年虽耄而尚未健忘也。幼时尝读《孟子》矣,孟子不云乎:「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学拜年有惧内而下跪者, 或改《千家诗》一首嘲之曰:「云淡风轻近夜天, 傍花随柳跪 前。 时人不识予心怕, 将谓偷闲学拜年。 」
赎当头有质钱赴博局者,提贯而言曰:「万事不如钱在手。」旁有一人应声曰:「一年几见赎当头?」
校字二音适相反有何桂胜者,旅困于沪,久之,始得一事。一日,还蒋少明于道,少明曰:「君比作何事?」桂胜曰:「近方为明正学校校对书稿。」其言时,于学校之校读如矫,于校对之校读如效,校字二音适相反也。少明鄙之,语之曰:「君读音宜审,若人人尽如君者,将呼君为乌龟生矣。」
牛鸣马不应沪多苏女,自侨居之大小闺秀小家碧玉外,为妓者有长三,有幺二,有野鸡,有花烟间,为佣者有娘姨,有大姐。盖壤地相望,一苇可杭,团体固结,彼此援引,在沪人数之多,可与广州、宁波之商人相提而并论。知吴语者,试一行通衢,入僻巷,侧耳听之,固所在皆有莺燕之声也。
汤颐琐以苏人而久旅于沪,固重乡土之观念,持博爱之主义者也。尝语金少川曰:「吾苏女之美,为欧人所赞,至比之于欧洲之意大利, 「 欧人尝曰欧洲妇女以意大利为最美,亚洲则苏女也。」 其美可知。吾则谓吾苏妇女,实可以美字概之。虽蓬头孪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千百中亦有一二,然详审之,则固无不饶有姿致,不待粉泽,我见亦怜,他处之女,则万不能及。吾故以为吾苏之女无一不可爱也。」
少川曰:「君苏人,而于苏女赞不容口,亦阿私所好也。」颐琐曰:「女无姿致,则为木偶人,尚何美之足云?古人之言美女者,不尝云仪态万方乎?不又云柔情绰态乎?凡可称为人者,固无不知之,不知苏人之美者,是无目者也。君以审美自衿,而并此不知,非牛鸣而马不应欤?」 「 夫牛鸣而马不应者,异类故也。见《列女传》,此则借用。」
尖先生外人之谓吾国也,初则曰老大帝国,继而曰幼稚国老大也,幼稚也,绝对相反,两不相容者也。果老大欤?果幼稚欤?虽旁观者清,恐外人亦不能下正确之判断也。而林沪生则曰:「皆是也,亦老大,亦幼稚。国既有老大幼稚之徽号,则为其民者,皆可称尖先生矣。」尖先生者,沪人以称亦老大亦幼稚之妓,言其不大不小也。
扶得东来西又倒醉人不可扶,扶之,则愈若醉而倒矣。金奇中久具厌世想,有举世皆醉我独醒之概,虽居沪,常杜门谢客。一日,偶以事出,遇戚子珍、唐善卿,见其彳亍于道,盖皆自酒楼大醉而出也,至九江路,二人大吐。子珍仆于地,奇中亟扶之起,则善卿倒矣,乃扶善卿,而子珍又仆。奇中叹曰:「扶得东来西又倒,奈何?不可为矣。」于是呼马车送之归.嫂夫人称人之妻曰夫人,尊之之辞耳,不必问其是否为得有一品二品封典之夫人也。或加以嫂字,曰嫂夫人,则以对于其夫,既视之如兄,对于其妻,自视之如嫂矣。骆少秋与曹松舟善,旬日必过从,松舟妻王氏甚贤,少秋至,辄具酒馔,使松舟与少秋对酌。少秋感之,恒语松舟曰:「夫人贤哉,君得内助矣。」越岁而王卒,又越岁而松舟续娶魏氏。魏亦贤,少秋至,亦治具饮之。一日,设河豚,少秋食而甘之。时松舟有友穆小溪亦在座,饮毕,少秋连声赞之曰:「夫人贤哉,夫人贤哉!」小溪曰:「君误矣!何不称以嫂夫人乎?吾以为吾辈之所称者,惟嫂夫人为最当耳。不加嫂字,乌乎可!」松舟闻言,变色而起。盖松舟之继配,即其新寡之次嫂,俗所谓叔接嫂者是也。
小而臭喜大而恶小,喜香而恶臭,人情之常也。而独于妇女之足,则不然,惟欲其小,不厌其臭。高晴川曰:「若而人者,是真别有肺腑,异乎酸咸者矣。」
贪欢受累生齿之繁也, 生计之绌也, 盖以承平日久, 漏 日多而然也。 于是比年以来, 无告之穷民日益加甚, 甚且有一家之父子兄弟一无所事, 而欲为盗贼, 则无胆无力, 勇欲为棍骗, 则无口无术, 惟知乞怜于人。 而犹孳生不已者, 意谓子女成立, 必有人为之谋食也。 被其累者每苦之, 金奇中即其一也。
奇中性耿介,不干人,而又慈祥恺恻,于无告之穷民,辄视之如己饥己溺。王明卿者有二子,累奇中有年矣。盖其父子三人,以愚故,虽得枝栖,人终必摈之。奇中岁为之营干,作微生乞邻之举而干人,竭尽心力,久亦厌苦之,乃叹息而言曰:「人贪欢, 「 一晌贪欢,见《李后主词》。」 我受累矣。」贪欢者,盖言若辈之饱食恣淫也。
所乐不同杨、荣、寿、孙、金、李、王七人皆侨津,服务于官署,晨集暮散,既散而各有所以为乐者。杨石友喜观剧,乐在目也;荣伯高喜听书,乐在耳也;寿兰生喜饮酒,乐在口也;孙梧堂台鬬牌,乐在手也;金仲撝喜看书,乐在心也;李季玉喜狎妓,乐在屌也;王少川喜散步,乐在足也。戴叔康闻之而叹曰:「若辈所乐不同,金之所乐,高人一等矣。」
做戏看戏金奇中客沪,服务于坊肆,任撰述,穷日夕之力,伏案搦管,矻矻不稍休。尝着社会小说,虽温太真之燃犀,吴道子之写生,不是过也。其妇柯默尹颇知书,读而善之,语之曰:「子何不撰为剧本之赠梨园,使予可得一常年优待免费之券,常日观剧,不费子一钱乎?」盖其妇固酷好观剧也。金答曰:「予撰社会小说,描摹世情,穷形尽相,嬉笑怒骂,无不备具,与做戏何异?我既做戏,则卿亦看我之戏可矣。且卿亦已现身于我之戏中,我为正角,卿为配角,虽不看他人之戏,庸何伤?」
共和自革命之说起,青年学子无不欲摧专制而建共和,其意固甚盛也。有年少佻达之黄立夫者,闻之而尤喜,语其友朱铭斋曰:「城西废沈秀娥者,君不尝遇之于邑庙乎?固吾二人所中心悦而诚服之者也。共和实行,吾辈可为共同和奸 「 刑律有强奸、和奸之别.」 之行动矣。共和乎,共和乎!吾固馨香而祷祝之者也。」立夫、铭斋皆侨居海上,同学于某校,每于课暇,相将至公共租界之广西、贵州、云南各路,物色人材,亟欲求得一当以为快者也。
不如半开化之为愈机械变诈之心,每随文明之程度而俱进.盖知识日辟,艺术日高,自足以辅助其波谲云诡之千端万倪之伎俩而不为他人所觉,道德之堕落,羣若视为当然者矣。怀献侯曰:「是不如半开化之为愈也。」
金奇丁胜于四不像金奇中有族弟曰奇丁,自号似而先生,盖自言其似是而非也。其似是而非也若何?则似公子,似贵介,似达官,似名士,似新党也。似公子者若何?其尊人冷官也,而奇丁独无寒酸气,不知者且以为公卿大夫之子弟也。似贵介者若何?其从兄为京朝官,以其幼时之聪颖,独钟爱之,优待之,奇丁乃亦能露头角而有自异矣。似达官者若何?奇丁尝以纳赀得官,而起居作,绝无丝毫龌龊委琐之状。似名士者若何?奇丁雅好文艺,颇能与当世之骚人墨客相周旋。似新党者若何?奇丁虽不通外国文,而嗜译本书,与人谈话,颇多新名词.奇中语之曰:「子生于非驴非马之中国,有此五似,胜于四不像多矣。」四不像者,兽名,尘之俗称,黑龙江之鄂伦春有之,人役之如牛马,有事,哨之则来,舐以盐则去。
杨景秋夜郎自大自大之称谓滥,自洋人之势力盛,而乡愚无知见有异言异服者,不问其为厮养也,为乞丐 「 外人亦有在华行乞。」 也,皆以洋大人称之。京津小儿习闻之矣。嬉于市,辄为之谣曰:「洋大人,无限威权在自身,咱们偏做中国民。」盖以光绪庚子八国联军之至,惧被诛戮而为此媚外之语也。有粤人杨景秋者,醉心仕途,初至津,一日过宫北估衣街,闻有呼洋大人者,以为呼己也,遂应之,自是而后,一举一动无不摹拟官僚矣。越翼日,马竹轩遇之于途,语之曰:「子勿自以为大人也。说大人则藐之者,吾也。且子之五官四肢,亦犹是人耳,夜郎自大,果何为?」
公仆之自嘲有为省城附郭之首令者曰洪子澄,以达官费人沓来纷至,苦于送迎之烦,辄咨嗟太息,欲告退。谓:「终日奔驰,望尘而拜,虽非奴颜婢膝,究亦同流合污,吾不为也。」林沪生闻之,语之曰:「欧美人谓官吏为公仆,君之仆仆道途也,宜哉!」
四贼穷无所之余季考隐居苏州邱之山塘,且读且耕,殊自得也。中年始娶妇,妇为农家王氏女,曰秀云。既于归,则从秀考从事于田作。客有过斟酌桥者,每于夕阳将下时,见其扶锄耦耕,徒跣泥淖间,双笠影斜,时或并肩而,言诚一幅天然图画也。其所居虽为绳枢瓮牖,而甚修洁,农具之外,杂以文具图史。乡里小儿目光隘,疑其有所蓄也,争瞷之。某岁暮春,有二贼穴后墙进,季考方夜读,惊而逸。翌日秀考出担粪,秀云亦芸草于田,乃有一贼入其室,衣及钗失矣。越旬余,秀云方归宁,夜深,季考寝矣,一贼自梁上而下,攫衾去。及秀云归,学考具告之,秀云曰:「吾家固无长物也,何四贼之惠然肯来,不我遐弃乎?」秀考曰:「噫,此四贼也,固穷无所之,亦其父母之能生之而不能教之之所致耳,又何言!」
金奇中自歉金奇中居沪久,常郁郁不乐,林沪生问之曰:「君何所不慊乎?」奇中曰:「他姑勿论,即言三端可矣。人之有求于我者三:借钱也,荐事也,作伐也。我为谋之而恒不能忠,方自歉,何所乐乎?」沪生曰:「何也?」奇中曰:「借钱与人,万贯不为多,百文不为少。然虽仅百文,我固已尽力矣。盖我亦窭人子,人亦谅我也。为人介绍而作曹邱生,以我之力微,彼之技劣,而不能月得巨资.然彼固尚有所获,慰情聊胜,我之力亦已尽矣。至于执柯,则必得两造之同意而后可。今则女多于男,天壤王郎,且不可得,以执柯相委者多矣,百不一成,无可致力,此吾之所以自歉也。」
柯默尹谓金奇中说梦金奇中以其妇柯默尹之好观剧也,尝诫之曰:「人生如戏耳,何必耗时失业,疲精费神,以观此戏中之戏耶?」默尹曰:「人各有癖耳,观剧,吾之癖也。子岂一无所癖乎?」奇中曰:「吾与明顾文端之癖同耳。」默尹请其说.奇中曰:「文端,名宪成,无锡人,尝自言平生有二癖:一为好善癖,一为忧世癖。此两种癖所为,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文端之言如此,卿尚何言?」默尹曰:「子之玩世不恭,亦已甚矣,乃犹正襟危坐而说梦耶?休矣,毋污吾耳也。」
柯默尹谓金奇中好行其德有抱乐器而奏之,且歌且行,蝶躞于坊陌,以售技自给者,凡繁盛之都会皆有之。金奇中好山水游,暇则手一卷,不入剧场,然当闭户夜读时,闻声,辄召之人,使歌,且观书,且听曲,不以为嚣也。奇中之妇柯默尹以其歌之劣也,厌之,语奇中曰:「沪上剧大佳,子不往观而乐此,好恶拂人之性矣。」奇中曰:「吾非嗜此也。徒念若辈为无告之穷民,日得薄值,将以资俯仰耳。且自我出此些须之贵,固无损,我伏案展卷,亦未夺我之日力也。」默尹曰:「信若斯乎,子亦好行其德矣。」
上场容易下场难自提倡文明新剧之说盛,于是上海社会之中年人士,亦皆热心救世,而号召于众曰:「此固辅助社会教育之一端也。彼年少失学者,诚能日观新剧,濡染既久,自必有所观感而羣思为善矣。安得有热心者,投身剧场,而现身说法乎?」曾子英习闻之,乃从提倡新剧之人而习焉。择日登台,观者座满,于时笙歌一奏,袍笏而出。孰知门帘方启,而台步已乱,鼓板不灵,喝倒采之声大作。高晴川曰:「上场容易下场难,有如是夫!」
捐员捐官之外有所谓捐员者,捐议员也。官吏一称官员,入赀为官曰捐官。蒋禹洲者,浙之乡人也,饶于赀,以捐官之可以称雄于乡里也,欲纳粟者久矣。一日遇周子平于广座,即以捐官事托之,而谈次忽误言捐官为捐员也,子平哂之。座客有朱和雄者,乃曰:「处今之世,与其捐官,毋宁捐员之为愈。」子平诧而问之,曰:「何谓也?」和雄曰:「今之议员,皆以金钱运动而得,费数百金,即可为之。他日所获,必倍之,或数倍之,无需次之苦,有取偿之道。且议员为出类拔萃之国民,虽有铜臭,于高尚之人格,固无损也。」禹州韪其言,乃不捐官而捐员.良心自革命之说起,而口头书面辄有「热心」二字,其误解者一意盲从,虽于非理之事亦必自表其热心。盖其人实乏判断力,事之是非,固不辨也,故凡所作为,无不踰越范围。林沪生曰:「是盖无良心上之主张也。良,音同凉,心既热,自不凉矣。」
机械之心金可中尝自上海乘沪宁汽车以至江宁,朝发而夕至也,又尝自汉口乘长江汽船以至上海,三日而已达也,神之,语怀献侯曰:「机械之作用乃如此耶?外人何智,吾人何愚?」献侯曰:「国人亦何尝无机械之心耶?用之不当耳!」
九头鸟九头鸟,《太平广记》引《岭表录异》曰:「鸺鹠乃鬼车之属。或云九首,曾为犬囓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今人以九头鸟为不祥之物,本此。又张君房《脞说》,时人语曰:「天上有九头鸟,人间有三耳秀耳。」按《续搜神记》,兖州张审通为泰山府君所君,额上安一耳,既醒,额痒,果生一耳,尤聪俊,时号三耳秀才。盖时人以九头鸟能预知一切,故以之比聪俊者。后更转以讥狡猾之人,而曰:「天上有九头鸟,地下有湖北十老。」盖言楚人多诈故也,其实亦不尽然。
狗有警察学识陈蝶仙尝曰:「吾国之犬,富有警察学识,每见异言异服者,必吠而逐之。」外人初入内地,殆无不为狗所困,故必以杖自卫.说者谓手杖之用,实等于打狗棒耳。
人乐我忧许阁涛善育儿,有男子子七,女子子九。妇卒而续娶马氏,其岁为宣统庚戌,阁涛齿未四十也。逾年得孪生子二,粲粲成行,总计为十八矣。阁涛以力不足赡而常以为忧.一日薄暮,访其妻弟趾祥,趾祥虽有妻,而仅一子,且与之别居。时将晚膳,趾祥留之饭,则共餐者九人,皆门下食客也。阁涛乃笑而言曰:「吾家食指之繁,自作孽,不可逭也。君何事而亦受人口腹之累耶?」趾祥曰:「人之乐,我之忧也。」盖趾祥亦贫,固笔耕而食,亦常患不给者也。
生利分利金奇中尝自以虚生于世,饱食终日,分利不生利而自歉也,恒郁郁不乐。林重夫曰:「吾辈不农不工,皆无益于社会,分利之谤,自不免矣。然仰事俯蓄,萃于一身,犹能以劳心之所获,沾丐一家,就在家而言,固实为生利之人也,又何歉焉?以视阘冗之须眉丈夫,徒知食粟,而转赖其妇女以为养者,不已较胜一筹耶?」
两个呆人>;师问学生曰:「一加一是几何?」生曰:「三。」师艴然曰:「汝真呆人,譬如汝与我,是几人?」答曰:「是两个呆人。」
未完之稿有女学生嫁为人妇者,不能主中馈,其夫为购烹饪杂志.妇受而读之曰:「嘻,得之矣,烹饪之法乃若是其易,于我乎何有?」明日夫令作馔,则半熟不能食。夫曰:「噫,此何馔也?」妇曰:「此馔乎,制法悉遵杂志,惟为未完之稿耳。」
囚徒待决汉口有某团体,每岁暮,放假三日,然于治事之末日午后,辄有袖手静坐,寂无所事,惟待时至即行者。李子和曰:「是殆如监狱待决之囚徒,知死期将至,故无所事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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