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讥讽类之三
【繁体中文】 作者:(清)徐珂编 发布:2016年06月0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嘲鸦片及拳乱联云南大观楼长联,为孙髯如所撰。上联云:「五百里滇池,奔来腕底,披襟岸帻,喜茫茫波浪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云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须,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下联云:「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辛苦。尽珠帘画楝,卷不起暮雨朝云,更断碣残碑,都付与荒烟落照。祇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或仿其体以嘲吸鸦片烟者,上联云:「五百两烟泥,赊来手里,价廉货净,喜洋洋兴趣无穷.看粤夸黑土,楚重红瓤,黔尚清山,滇崇白水,枯成辨色,不妨请客闲评.趁火旺炉然,煮就了鱼泡蟹眼,正更长夜永,安排些雪藕冰桃。莫辜负四棱响斗,万字香盘,九节老鎗,三镶玉嘴。」下联云:「数千金家产,忘却心头,瘾发神疲,叹滚滚钱财何用。想名类巴菰,膏珍福寿,种传莺粟,花号芙蓉,横枕开灯,足尽平生乐事。尽朝吹暮吸,那怕他日烈风寒,纵妻怨儿啼,都装做天聋地哑。只剩下几寸囚毛,半抽肩膀,两行清涕,一副枯骸。」光绪庚子五月,义和拳匪设立神坛于京城之清凉庵,或亦仿其体作一联云:「五百石粮储,助来坛里,登名造册,乱纷纷香火无边。看师尊孙膑,祖托洪均,神上太公,单传大士,伸拳闭目,总言灵爽凭依。趁古剎平台,安排些芦棚藁荐,便书符念咒,遮蔽那铅弹钢锋.莫辜负腰缠黄布,首裹红巾,背绕赤绳,手持白刃。」下联云:「万千人性命,付与团头,浓梦酣眠,明晃晃刀枪何用。想焚毁教堂,围攻使馆,摧残民舍蹂躏官衙,张胆丧心,那得天良发现.矧杀人越货,直自同猘犬贪狼,纵作怪兴妖,今已化沙虫腐鼠。只赢得台偃龙旗,门隳鱼钥,宫屯虎旅,道走翠华.」
秉节衡才光绪庚子之乱,巡视长江大臣李秉衡力言义民可用,一意主战,致酿不可收拾之祸。然其巡抚山东时,颇以清介自负,惟吏治则畧无起色。时有拟联嘲之者云:「秉赴青齐,河海盐漕,无一不稀糟稀烂;衡才悬黑镜,智愚贤否,全都是糊里胡涂.」
某太史嘲刚毅诗刚毅年老而善忘,广座之中,恒说讹字,如称虞舜为舜王,读皋陶之陶作如字,瘐死为瘦死,聊生为耶生之类,不一而足。光绪庚子之拳乱,刚实构之,某太史戏撰七律以嘲之云:「帝降为王虞舜惊,皋陶掩耳怕闻名。荐贤曾举黄天霸,远佞思除翁叔平。一字谁能争瘦死,万民可惜不耶生。功名鼎盛黄巾起,师弟师兄保大清。」
相国先从马后死光绪庚子,两宫西狩,刚毅亦为扈跸大臣之一,卒于闻喜县.或仿《长恨歌》体记其事,有云:「回头一顾杀气生,江南司道无人色。」又云:「六军欲发可奈何,相国先从马后死。」
仅有半通苏人迷信五通,光绪时,明诏兴学,有创废祠庙为黉舍者,吴县某乡仅有五通祠,将毁矣,耆民尼之。某绅素开,知耆民之识字无多也,乃语之曰:「吴之五通,自汤文正颁谕废祀以后,已泰半除之矣今亦仅有半通耳,果何惜耶?」此盖袭蒲留仙语而讥其半通也。
张李互诋张文襄公意气傲岸,不可一世,李文忠、刘忠诚皆与之意见参差。光绪庚子,张、刘既订东南之约,李在京,惟日往来于联军总统瓦德西之门而已。张遗书诮让之,李告人曰:「香涛作宫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也。」盖谓其不谙大局也。张闻而勃然曰:「少荃议和两三次,遂以前辈自居乎?」时人目为天然对偶。
两江呆人障三省钓鱼行金陵久为粤寇洪秀全所据,自湘乡曾忠襄公国荃克复以后,战兵虽遣裁,而留防湘军常万数。 故同、光之间,江督一缺,必于湘军宿将中选之,盖非此不足安其心,且恐有他变。杨金龙,亦湘人,提督江南十余年,虽跋扈,而朝廷不敢动, 「 哥老会多湘人,杨即为其魁,遇事擅专,督臣不能制。」 亦此故也。光绪甲午、庚子间,刘忠诚公坤一督两江,前后殆十载,金陵遂俨为湘人汤沐邑矣。然忠诚壮岁从军,起为监司督抚,所至大有声。晚年督两江,则暮气乘之,且烟霞癖甚深,故军政吏政,一切守故常,不复图振作。而幕客亲私无所事,惟日于秦淮溪边钓鱼巷中歌舞为乐,谋差营缺者亦皆奔走于其间,忠诚声誉遂日衰。督署前东西辕门横额上所书,为「两江保障三省钧衡」凡八字,有善嘲者,以拆字法易之曰:「两江呆人障,三省钓鱼行。」
怂恿鬼子拔俊贤光绪庚子拳祸之兴,八国联军坌至,统帅瓦德西征诗。有一丐者在平度,唱《莲花落》云:「可怜可怜,西洋鬼子杀来也。沈郎年强多奇才,怂恿鬼子拔俊贤.一篇律赋,一篇墨裁,首阳隐士齐出山。道读书万卷,郁郁山林何为哉?快收拾笔墨纸砚,到交民巷去试试看。」
藉外人之势以鞭我京师御者高七,性兀傲,好鬬,鬬必以胜为快,稍挠挫,则终日寻雠不休,必胜乃已。光绪辛丑,拳乱既平,为某国公使御者,拥盖策赢,意气颇自得。一日,出前门,路窄,不能方轨,适前有一老者,策薄笨车,逡巡不进,高七怒目叱之曰:「谁何之车,乃阻人道,不速行,将鞭汝。」老者唯唯,微哂曰:「此我自有之车,非他人车也。汝今日藉外人之势以鞭我,我又何辞,安敢不顺受?」高七无应,悒悒不乐,越数日即入西山某寺为僧。尝端居一暗室,闭目趺坐,有人问之,始终无一语.臭沟京师街市沟渠,以管理沟渠河道大臣总辖之,而街道御史实董其事。每年一开,例在二三月间,四月而毕,正举人会试期之前后也。时人为之语曰:「臭沟开,举子来。闱墨出,臭沟塞。」
荣王瞿之号号荣文公忠公禄别号曰略园,王文勤公文韶号曰退园瞿子玖相国鸿 几别号曰止庵,时皆在位。或谓荣略而不略,王退而不退,瞿止而不止,合以张文襄公之洞之校阅经济特科卷,被人翻案,可谓香涛不香。荣卒,某主政挽以联云:「此一文忠,彼一文忠,彼弭乱之终,上酿乱之始,并宫府中外以调和,谁为罪魁,谁为功首,必有定论矣;成也相国,败也相国,败不居其过,成则居其名,更戊戌庚子诸祸变,而竟生荣,而竟死哀,谓非厚幸欤?」又某太史挽联云:「天外尚有康梁,闻此老全归,纵使笔底千言,几时论定;地下若逢刚启,话当年同事,只为腰缠万贯,一步来迟.」
不倒翁某相国枋政时,一日,有客报谒,自称门生。既见,即献漆盒一事,启视,乃不倒翁大小百枚也。客去,仆偶检视,见各粘有名字,最大者即相国之名,余则各部院及奔走其门下之人。盖中并有二十四字云:「头锐能钻,腹空能受。冠带尊严,面和心垢。状似易倒,实立不仆。」亦言过其实也。
琉璃蛋某京卿遇事发言,多模棱,绝无偏倚,时人呼之曰琉璃蛋,形其圆滑也。
那像胡同那某官京师时,曾于京师内城之某胡同扩其居宅,附近之民居商店悉购之,改建西式园林。有过之者曰:「美哉此屋,金谷园、半闲堂不是过矣。不审此胡同亦将改名否?」旁有答者曰:「宣武门外丞相胡同,以明严嵩所居得名,后人恶嵩,改为绳匠。魏染胡同,以明魏忠贤所居得名,后人恶忠贤,改为魏阉。旋有某名士以阉字污目,改魏为染。今之金鱼胡同,可名那相胡同,闻者传讹,若改为那像胡同,可也。」
万寿疆百姓遭殃光绪壬寅,张文襄督鄂,时方举行孝钦万寿,各衙署悬灯结彩,费巨万,柬请各国领筵宴,并奏西乐,唱新乐国歌。酒阑,某忽语梁某某曰:「满街都唱爱国歌,未闻有人唱爱民歌者。」梁曰:「君胡不试编之。」辜鸿铭略一伫思曰:「余已得佳句四,君愿闻之否?」曰:「愿闻。」曰:「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坐客哗然。
钱必进檀某尝为福建学政,按临福州,从者不谨,榜发,舆论大哗。落第士子乃于谒圣之日,以肩舆舁纸糊秀才一,蓝衫雀顶,题其名曰钱必进,鼓乐喧阗,游行城内外,投刺拜客,作种种滑稽举动。后檀为御史所劾,遂落职。
构腹稿作八股文某年,考试东西洋留学生,题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既毕试,游三页子花园,汪某某与焉。时动物园有一象,行步蹒跚,或笑谓汪曰:「此象规行矩步,身躯摇晃,殆正构腹稿作八股文。」盖讥汪之曾应科举耳。汪笑应曰:「诚哉是言,象作文之题,且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二句也。」盖「天行健」句上有「象曰」二字也。
皆服外国之服光绪中叶后,出洋留学者日多,以我国衣冠之为外人所揶揄也,皆改西装,及归,亦沿用之。于是凡在都会及通商口岸之少年,以为是固学生之标识,足以夸耀乡里也,乃相率仿效。顽固党见而大愤,恶其服或外国之服,加以诮让,黠者还叩之曰:「吾改西装,固外国之服矣。公试临镜自照,亦古之深衣否?盖亦满洲衣冠耳。满洲在明亦外国,是公与吾,固皆服外国之服也,又奚择焉!」
冠盖京华白眼多张文襄在京时,自书门联云:「朝廷有道青春好,门馆无私白日闲.」一日,退值归,见联旁缀有小字,细审其语,则「优游武汉青春贱,冠盖京华白眼多」也。亟命毁之。
犂牛德驻胶澳总督某通华文,颇有文采。尝谒鲁抚,抚某问以公子几人。胶督曰:「某有数字。」因一一语以所业.抚大赞曰:「真犂牛之子哉!」胶督色变,即问曰:「大帅公子有几?」某一一告之。胶督曰:「然则鄂人于犂牛相去殊远,公真为犂牛矣!」某尚以为赞美也,相与大笑。
小女子亦知稼穑崇恩字雨铃,光绪朝尝官山东巡抚。某年陛见回任,道出济河,旅店壁上有齐河县崔令诗云:「为因相验下西乡,二八佳人割稻粱。□□□□□□□,打道回衙坐大堂。」他人见之必为捧腹,而崇特于接见时,极力揄扬,且云:「崔大哥,汝诗必传,但必得我崇雨铃代作诗序方可。」遂脱口曰:「齐国有崔大夫,勤政爱民,化行俗美,虽小女子亦知稼穑之艰难,故诗人作诗以美之。」
钟撞和尚有女学生某嫁男学生某,二人常以中国主人翁主人婆自命。一日,共论时事,慨然曰:「今日此事,祇有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耳。」妻曰:「吾之意,亦与君同,做一日钟撞一日和尚耳。」盖皆讽时之语也。
羣盗如毛端方抚鄂日,顺、直、秦、晋捐例大开,以候补道到省者一日数起,皆接见而厌其烦,谓人曰:「此真羣盗如毛也。」
端人不若是也端方督两江时,有刻薄者曾撰一联诬之。其上联云:「卖差卖缺卖厘金,端人不若也。」 「 以一事例之,有某者以知府得综理财政局差,许感之甚,会端移节北洋,许特馈白金二万以报之,美其名曰赆敬。然许卒以中饱败。」 下联云:「买书买画买古董,方伎何其多乎。」外间盛传端在江南,曾侵吞赈款银至二百余万两之多,经言官揭参,固查无实据也。
五鸽道咸、同军兴而后,以至光、宣之间,各省需次官员,流品极杂,而江南为尤甚。有赵某者,父以总兵官领军,战没于围攻金陵之役,诏照提督阵亡例从优赐恤.某遂以父荫得道员,服阕后,仍发江苏,历任总督,以其忠裔,常畀以要差。某亦粗识之苶,惟于笔画稍为重密之字,即不甚了了,然性黠甚。一日,赴同官之召,在酒楼西餐,侍者以菜单进.某茫然,因就座客五人点菜单中,各圈记一品,示侍者。侍者诣以尚需别味否,某大声曰:「如是足矣!何必问?」侍者心异之,然不敢再诘,唯唯去。须臾肴进,则皆纸包鸽子也。座客相顾大骇,既而始各恍然,自是,人皆呼之曰五鸽道。
曷不浏览图史端方督两江,时江宁将军为清某。一日,清谒端,见之于签押房,房悬名人书画,有钱大昕对联,清询钱为何朝人,且误读昕为斤。端以近代人物告之。清曰:「公好骨董,此联有何可赏?」又指恽南田画之署款「寿平」二字以言曰:「此甚,仕寿平隶何旗?」端曰:「寿平为阳湖人,挥莘耘中丞之族祖也。」清曰:「今官何省?」端曰:「公欲识其人,亦何不可,惟不能久于任矣。今日画省余闲,曷灴浏览图史乎?」
死惜九年迟当唐薇卿中丞景崧权抚台湾时,七次电争割地,台人拥唐暂主民权。时有所聘志局纂修闽中郑孝廉,贻书中丞,略谓谋人军国,败必殉之,书未达而中丞已出险.光绪乙巳,唐卒,郑寄联以挽之云:「死惜九年迟,回头总统虚名,中史顿开民主局;论难千载定,放眼台湾义举,后人谁继我公贤?」
一木焉能支大厦城南书院山长陈本钦捐廉修理魁星楼,工未半而金已罄,不能竣事。院生乃将「本钦」二字拆之,作一联云:「一木焉能支大厦,欠金何必起高楼。」
所贵者胃京师有贵冑学堂之设,凡王公及一二品大员之子侄均得肄业,而以八旗子弟为多。习于骄贵,不问课程,及讲堂授课,虽亦就座,然或互相谈谑,或大声唱戏,教员之讲授自讲授,学生之谈唱自谈唱也。一日,历史教员某授课,学生谈唱自若,教员无奈,低声曰:「诸君亦闻之乎?」学生若不闻,再三言之,始有某贝勒之子问曰:「君何言?」教员又言之,贝勒之子作厌恶声曰:「既讲矣,已毕乃事,何必问吾辈之闻不闻乎?」教员默然。
顺天刘某为堂中庶务员,一日,有友访之,谈次乃曰:「贵堂学生叫嚣凌杂,绝无秩序,有类市井小人。而供给学生之肴馔,既精且盛,为值至昂,每餐需银数两,其胃纳甚健,食器辄罄。是贵堂学生之所贵者,脾胃而已。」
腹诸秽物无锡施叔隅,名建烈,性嗜酒。尝会饮某所,一贵官施施从外来,丹其顶矣。筵次,适有巨蝇餂酒,僵不能起,贵官固利于口者,借蝇讽施,曰:「若贪酒,贪酒则宜死。」施撮蝇至案上,谓曰:「若腹肥脑满,戴红顶,俨如二品大员,然腹中所储,祇有秽物。」即破蝇腹以视贵官曰:「何如?」贵官大惭,拂衣径去。
嗜好与俗殊酸咸某鹾贾昵一妓,将娶之为妾,有成议矣。或赠以诗曰:「淡红衫子淡罗裙,淡扫蛾眉淡点唇。祇为一身都是淡,将来嫁与卖盐人。金钱买得东施去,底事干卿梦不安。亦淡亦咸风味外,惹人都为一身酸。」此妓面麻鼻偏,眇一目而又伛偻,诗故以东施拟之。鹾贾嬖之甚,客诘之,则曰:「我固嗜好与俗殊酸咸也。」
肴犹未到口先呀饮食之人,人皆贱之,谓之饕餮。有易七麻子者,食量素宏,或嘲以诗云:「好吃无如易七麻,肴犹未到口先呀。尝将一箸箝三片,惯耸双肩压两家。嚼进嘴边流白沫,挠穿碗底蓝花。酒阑人散无多事,闲倚栏干剔板牙。」
猪吃料理光绪末,日本东京某鐡道学校有我国学生七人卒业,皆列优等,意得甚,约至精飬轩,互相酌酒以为贺.及门,下女鞠(月丞)以迎,入座,进食,请择肴,七人不识西文,皆茫然。一黠者刘某曰:「前列者必不劣。」众以为然。于是反如教,择数肴,次第传进,则皆龙虾,青蟹,鷃鹑,山鸡之属,酒则上等香槟,勃兰地之类,烟则锡包雪加,恣意狂吞,讙笑并作。餐毕,则人需日币十余元,合之近百元,各以所携饼金畀之,尚不敷,乃分遣数人出外措资,余留餐馆以待。久之,始返而偿,连称惭愧而出。诘朝《朝日新闻》揭载其事,题曰《支那猪;料理;食》,译之为《中国猪吃料理》也。
得意风云快马蹄县署捕役,以缉捕盗贼为专责,遇有要事,则骑而出,俗谓之曰马快。某马快者,充役入,富矣,新构厅事,落成日,乞某名士书联。名士怏怏,乃强为书之,援笔落纸,大书「及时雷雨龙」五色,佯作色曰:「此下应「舒龙甲」三字,今误将龙字颠倒,奈何?」马快云:「先生书法高妙,虽颠倒无妨。」乃续书舒甲二字。其下联为「得意风云快马蹄」句,因亦倒写「马」字于「快」字之上焉。
祇为一人歌有庆孝钦后七旬寿诞,有人为撰一联,其上联云:「今日幸颐园,明日幸南海,何时再幸古长安?亿兆民膏血全枯,祇为一人歌有庆.」下联云:「五十割交趾,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富朝鲜.四万里封圻日蹙。欣逢圣寿祝无疆。」
赌鬼颜欢江苏咨议局开幕前,讨论会场礼节,有谓须衣外褂者,有谓须衣方马褂加一大帽者,争辨颇久。及开局,副议长提出议案,有禁止雀牌一条,嗣因各议员反对而止。有人集此二事,作联嘲之曰:「雀牌议案不须提,赌鬼颜欢,有教育界法律家数十人竭力维持,从此空劳禁止;马褂问题何日决,旁观齿冷,费咨议局筹办处一二日悉心探讨,临时仍复参差。」
一半功名一半财某省有显者某以中年起家佐贰,洊至兼圻,拥资数百万.滑稽者就其生平之事咏之,成一联云:「三分村路三分土,一半功名一半财。」
能者下流山东有候补知县二人,一熊姓,一卞姓。熊屡得优差,卞忌之。一日,遇于友人所,乃拆熊字为句以诮之,云:「能者多劳,跪断四条狗腿。」熊曰:「我可对。」卞询之,熊曰:「下流无耻,伸出一点龟头.」拆卞字也。
禽兽相争某郡太守张某性爱鹤,署中常蓄数十只.有一纯白者,颈悬一牌云:「此鹤本府所爱,有犯之者受重惩。」一日,童驱鹤过市,突有猛犬至,啮死之。询知犬为蔡姓豆腐店所蓄者,归报太守,出票拘之。蔡求计于陈某,陈为之作状,中有云:「鹤虽有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争,于人何与?」太守无以驳之,叱之去。
鱼龙变化江北某校教员龚象衡以督课严,为生徒所恨。有黠者,于夜中就其姓名以拆字法题一横额于其房门,曰:「鱼龙变化。」又题一联曰:「龟为首,豕为身,不可与共;龙其头,鱼其腹,难以偕行。」
性情习惯皆在放任一方面钱塘室女徐新华着有《彤芬室笔记》,中有一则云:「烟禁厉行,又禁缠足,而天足渐多,戒烟者百不一觏.无他,国人性情习惯,皆在放任一方面。卧而吸烟,放任也,不缠足,亦放任也。故一有效而一无效。」
讽世俗语诗有集俗语为七绝以讽世者,其诗云:「奸淫造孽杜唐王,一代做官七代娼。善恶分明终有报,从无强盗好收场。小人得志乱颠狂,不管旁观说短长.千丈麻绳终有结,一身做事一身当。今日人心最不平,弗图来世有人生。黄狼攒在鸡棚里,吸尽黄河洗不清。几只猫儿不喜腥,谁能拔去眼中钉。强人自有强人守,晦气层层不找零。寅年要吃卯年粮,光打精来精打光。东手接来西手去,一双空手见阎王。创业容易守业难,日求三饱夜求安。得闲且过今朝事,坐吃山空海要干。事无难易在诚心,那怕山高又水深。如把工夫加十倍,何忧铁尺不成针。火烧尾巴尚从容,灯尽油干命运终.开好天牕说亮话,外头好看里头空。满地黄金又白银,横财弗赋命穷人。当光吃净谁来问,少了铜钱六亲.终日奔波假作忙,前人种树后人凉。吃了黄连无处话,好如雪上又加霜。」
速做官去林琴南孝廉纾尝于斋壁揭一文,谓:「凡为人子,当尽孝。」人见之者皆弗解。林曰:「我有两子,今我犹健,固无待其养我。书以晓之,为晚年计也。」一子为某省知府,偶以省亲至,居不一日,辄挥之使去。曰:「若好做官,速做官去,弗留我所也。」
上台终有下台时某剧场之戏台后有一联云:「凡事莫当前,看戏何如听戏好;为人须顾后,上台终有下台时.」
地棍社会之于无赖恶少律所谓地棍者,辄加以特别之名词,虽各省不同,而皆含有讥讽之意。曰地痞,曰痞子,曰青皮,曰拨皮,曰赖皮,曰混混儿,曰混子,曰闯棍,曰打溜,曰搭流,曰打流,曰烂崽,曰泥腿,曰野仙,曰田罗汉脚,曰聊荡,曰滥聊,曰流氓,皆是也。
门上家人江苏甘泉县邵伯镇有王石平者,某督纪纲也。以买得某姓族谱画像,遂冒姓某氏,某督遂亦不以仆视之,由是起家,而购良田,置美宅。一日,以联榜于门曰:「门有通德,家承赐.」里中人有与之不睦者,潜于门字下添一上字,家字下添一人字焉。
此字见三字经宣统辛亥,朱家宝抚皖。有某小道者,南人也,充洋务局坐办.会巡警道卞柳门以爱子病剧,乞假不出,小道往省之。坐甫定,即言有名医可疗郎疾,曷速延之。卞曰:「幸甚!乞告姓名。」小道嗫嚅良久曰:「医为陈某某,上一字音近影,其状彷佛如类字,《学》、《庸》、《论》、《孟》中不经见也。」卞以指画之数四,憬然曰:「此字岂见之《三字经》乎?」小道曰:「殆是矣。」卞复问下一字作何状,小道曰:「此易解,盖生化汤庂生也。」卞之幕僚有谂小道者,曰:「其夫人昨夜产一女,医者陈颖生曾嘱其服生化汤也。」
君在臣何敢死宣统辛亥八月十九日,武昌革命起事,亲贵纷纷出都,天津、上海、青岛、大连湾等外人之租借地,踪迹殆满,屋租为之骤昂。好事者为书一联于某之门曰:「君在,臣何敢死;寇至,我则先逃。」
朱姓名副其实世俗骂人之无用者,辄譬以猪,曰猪猡, 「 猡同阿,见佛经音义.」 以其无能为也。盖唐玄宗尝与安禄山夜安,禄山醉卧,化为一龙而猪首,左右遽告帝。帝曰:「此猪龙,无能为。」终不杀。 「 事见《太真外传》。」 猪猡,殆猪龙之讹耳。至西人之以吾人首有发辫,呼为豚尾奴,而有以「猪猡」二字徽号相加者,则实皮相之见。且西女好插鸟羽于冠,衣翻毛 「 俗谓反穿者是。」 之皮服,吾辈若反唇相稽,谓为衣冠禽兽,彼亦何以自解耶。又世之于朱姓者,偶尔谐谑,或目之为猪,则惟以「朱」音同「猪」,无他意也。然非所论于周石友之于朱云峯.朱,江右人。席父荫,饶于赀,粗识字,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惟吸鸦片烟。沉溺既久,荡其产,乃以招摇撞骗为生。家仅一妻,生育甚繁,得男女十三。男已婚,女已嫁,所产男女都凡六十余人。周尝以事为朱所愚,恨之,一日,遇于友人许,谈次,忽有口角,谓之曰:「子粥粥无能,而善生育。子为朱姓,可谓名副其实矣。」盖以猪之善于生育,一胎恒十有余子,譬其为猪也。
朝廷不用人而用鬼世俗骂人之词,辄曰鬼,如荒唐鬼、冒失鬼、胡涂鬼、刻薄鬼、衰鬼、淫鬼、赌鬼、酒鬼等,不可胜数。而于嗜及鸦片烟者,则目之曰烟鬼。咸、同以降,烟鬼日多,然未有举家全吸,一门之内,几不见有一人而皆为鬼如王某者。王曾任京秩,性贪。某年外简,携眷出都,道经某邑,邑令为具供张,婪索百端,一一如命,犹未餍。濒行,勒献鸦甚急,王固审知邑为出产罂粟之地也。令应之,始行。及启程,令见坐车行李车后别有一车,所庋置者皆烟具。询其仆,曰:「中有烟鎗三十六枝,盖自王而外,若所谓太太、姨太太、少爷、少奶奶、孙少爷、孙少奶奶者,无不吸烟。益以幕友家丁,适得《永浒》天罡之数。」令归,与幕宾闲话,太息而言曰:「今时局如此,朝廷乃不用人而用鬼,宜世界之黑闇,至于此极也,又何言!」
烟消日出不见人有曾为显宦者,宦成而归,治园于西郭外,水木清华,亭馆幽邃,为一邑之冠。既成,大宴宾客以落之。酒半散步,盖将趿鸦片烟也。客有从行者,至假山后之一斗室,主人就榻坐,笑而言客曰:「仆于此,将集成句为楹联,上句写「山重水复疑无路」,尚未有下句也。客见榻有烟具,乃曰:「以「烟消日出不见人」对之,何如?」
官吏现身说法官吏经商,例有明禁,立法之意,略同泰西,盖防其假公以济私,非谓其身分高于商也。而官吏误会其意,无不夜郎自大,贱视商贾,虽一命之夫,对于阛阓中人,亦复趾高气扬,若有不屑与伍之意。同、光以来,人心好利益甚,有在官而兼营商业者,有罢官而改营商业者,殆欲于直接取民以外,复以间接之法,与民争利也。然肉食者鄙,目光短浅,于开掘矿产、建筑工厂之利,茫然无知。所营之业,约计之,为古董铺也,为酒楼也,为茶肆也,为旅馆也,为车行也,皆不足以为社会生利者也。有高民者闻之喟然,语其友王子密曰:「官吏所营之业,不啻现身说法,自为写照。其设古董铺者,则皆陈旧之物,徒供陈列,若自言其无济实用也。其设酒楼者,则一生饕餮,惟知食粟,若自言其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也。其设茶肆者,则呼朋引类,竟日坐谈,类于朝鲜人之烟茶消遣,若自言其将为亡国之民也。其设旅馆也,则来往无常,淹留不久,若自言其一官如寄,可以五日京兆视之也。其设车行者,则曳车奔走,惟恃足力,若自言其有终南快捷方式,易于钻营也。」子密曰:「君所言经商之官吏,尚为主人,俗所称东家者是也。今天下多故,若辈必有失其官之一日,当是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虽曾跻道员、知府之列,充总办、提调之差者,且恐欲求为商之伙而不得矣,犹敢趾高气扬耶?直将低首降心,患得患失,以谄事上官之术谄事巨商耳!」
高等游民咸、同以降,捐例大开,纳粟得官,遂相传为世业,其稍有赀财或力能假贷者,祖孙父子兄弟,莫不以捐官为快捷方式,藉得温饱,或且致富。光、宣两朝,若辈尤伙,即以江苏候补道言之,多至三百余员.终日优游,无事事事,妄自尊大,有如夜郎,于是人皆谓之曰高等游民。
欧美日本之毕业大学者,锡以学位,曰博士,曰硕士,曰学士,其上冠以所习科学之一字,如农学博士、工学博士、商学博士是也,余可推类。我国相传之四民,沿袭自古,曰士、农、工、商,别于农、工、商之外而曰士。士之名称,谬误已极,而所谓士者,乃竟一切不知,绝无所事,于是人亦谓之曰高等游民。
三多华封人之祝陶唐氏也,一曰多福,二曰多寿,三曰多男子。此为三多之嚆矢,由是遂有三多之名词.京师有三多,曰多官,曰多相公, 「 都人呼优伶为相公,其年少貌美者辄为龙阳君,以后庭卖淫。」 曰多粪. 「 大道粪秽充斥,人与骆驼驴骡牛马犬所遗也。」 江宁有三多,曰多道台, 「 宣统时候补道多至三百余员.」 曰多驴子, 「 江宁人每骑驴以代步,大街小巷所在皆有。」 曰多咸鸭。 「 咸鸭为江宁名产.」 苏州有三多,曰多状元,曰多妾,曰多名妓。 「 苏州妇女之美着称于通国,舒铁云诗有「苏州女儿嫩如水」句。西人亦赞美之,谓全世界之妇女西班牙与苏州并称.是以妾与名妓皆产于苏,各省娼妓且多托名苏产也。」 上海有三多,曰多逃人,曰多烟鬼,曰多盗. 「 上海租界宽广,为我国法权所不及,于是各罪犯皆恃此为逋逃薮。而禁烟功令亦被阻格,吸烟者亦皆匿迹于此。此是二因,侨民遂多富室,为盗士所觑觎,遂有白昼持械行劫于通衢者。且会审公廨无判决死刑之权,故益踪横无忌。」 官之下继以相公及粪,道台之下继以驴子及咸鸭,状元之下继以妾及名妓,逃人之下继以烟鬼及盗,盖皆寓有讥讽之意也。
此地皮也交河令周自怡以贪着,在官三年,为巡抚所劾,褫职。去任之日,有耆民数人载泥赠之。周见而大怒,呵之,则曰:「此地皮也,虑公有所不足,故担以来。」
宦裔宦裔,仕宦者之后裔也。有陈孟庭者,好以阀阅自夸.父固天阉,与翁叔平相国同龢有同病,乃使其母伪为有孕而生孟庭,实胥某之子,孟庭不自知也。一日赴公宴,遇林少琴,又自述其家世。少琴固盛唱平等之说者,闻而厌之,曰:「君果宦裔,吾辈知之久矣,又何言乎?」阉人为宦官,而其父夙以天阉着称,故以「宦裔」二字讽之,实别解也。
民壮何曾壮州县额设民壮,始于明正统间,本为兵役。雍正甲辰,部议定额五十名,后准田文镜议,以地之冲僻,定额之多寡,每人岁给六金。光、宣间,州县各驻营勇,而民壮始仅为本官出入跟随、平日奔走之用。或讽以诗云:「民壮何曾壮,官肥臃肿多。一年银六两,养不活家婆。」
巡丁为卡之代表各省厘局,委员之下,有司事,有巡丁,皆委员所派也。委员所在为总局,总局之外有分卡,分卡各事,司事、巡丁仕之。司事略如幕僚。巡丁见委员,立而不坐,对于司事,则视若侪辈,与同卧起,论其分际,固不上不下也。俗呼巡丁为签 「 亦作扦。」 子手,盖商旅运货过卡,巡丁查验,辄刺铁签以探之。作威作福,悉恃此签,人皆恨之,因呼巡丁为卡之代表,盖委员、司事,均须仰其鼻息也。
同冠颛叟宣统时,苏州创办法政学校,以期造就专门人才,所延教员,泰半雄辨高谈,睥睨一切。教员某善认别字,讲义亦多误解。某日登讲席,误言孔子为鲁同冠,而同时某商校教员,则读颛臾颛叟,一时传为笑谈。或赠以联云:「孔子为同冠,可怜法政学堂,偏要讲二千年前故事;季氏伐颛叟,此等商科教习,还不如三家村里先生。」
茶壶脱底某校理化教习上课堂,发明茶壶之作用,以粉笔绘茶壶于黑板,旁注茶壶二字,乃误书壶为壶。学生某起言曰:「先生误矣!壶字多一画。」教习嗫嚅曰:「笔误,笔误.」随将壶字未一画用粉刷拭之,成一壶字。合堂哄然,曰:「茶壶脱底,茶壶脱底。」
鸟界兽界自学校盛兴,设有外国文一科,青年学子,略谙爱皮西地,辄自炫于人以自矜异,而一切科学,既不精研,固有旧学,更不措意,若是者固所在皆有也。滇人王绍周某校学生,一日,贻书赵云轩,有「接诵来函,备悉鸟界」等语.鸟界,西文言一切也。意盖言鸟自空中下视,一切景物。无不入其目中。越翼日,云轩往访,赞之曰:「君人校未久,而已知有鸟界,可谓博。洽若再读若干年,必可优入兽界矣!」
放屁狗王少香尝习为诗,平仄且不谐,以所居僻左,遂以诗鸣,自谓为诗人矣。某年入都,恒作诗赠人,李九溪见之,批「放狗屁」三字于上。或云:「君何作此恶骂?」李曰:「此为第一等之评语,尚有二等三等者,乃为恶骂.」或究其详,则曰:「放狗屁者,人而放狗屁,其中尚有人言,偶放狗屁也。第二等为狗放屁,狗非终日放屁,屁尚不多。第三等为放屁狗,狗以放屁名,则全是狗屁矣。」
流学生世俗于游学生辄呼为留学生,笔之于纸亦然。盖留学二字,为日本之名词,输入最早,流传已久,口耳间固习之矣。游学二字,乃学部所奏定,普通社会中人,尚鲜有知之者。赵赵卿有戚某游学欧洲,一日,贻以书,封面应有「中国留学生」字样,而「留」字误书作「流」。某得书,阅讫,置于案。沈序侯者,与某夙有隙,适过访,见之,乃曰:「赵君书留作流,殆有深意。盖谓君等学识闳通,人格高尚,固力争上流之人,不至同流合污,堕入下流社会,与流氓之流,固截然不同也。」
游学费亦漏;自中外互市以来,商战日竞,洋货日盛,日用各物,几已尽为舶来品矣。我国输出之金钱,不可胜计。有周叔奇者忧之,谓为莫大之漏;,则以工艺不振,财有往而不可复也。周于吸鸦片烟者尤深恶痛嫉,以是项漏;之更有害于社会家庭也。然于派遣游学生一事,亦深恶痛嫉,而以漏;例之,亦实有激而云然耳。
余仲玉闻之,骤不解,诘其故。则曰:「吾自有说.日本、欧美游学生之学费,岁需若干,平均计之,在日本者,岁约需银五百圆. 「 宣统己酉学部奏定:入官立高等专门学校者四百五十圆,入官立大学者五百圆,祇习选科者四百五十圆.」 五年毕业,人需二千五百元。在欧美者,岁需银二千圆. 「 光绪丙午学部奏定:英一百九十二镑,法四竹十八百佛郎,德三千八百四十马克,俄一千六百二十卢布,比四千八百佛郎,美九百六十圆美金。金价时有涨落,平均折合银币每人每年二千圆.」 五年毕业,人需一万元。益以整装归装诸费,不论官费自费,所费不赀,固皆我国之金钱也。学成而归,非置闲散,即用非所学,绝无可以发展能力之余地,此实政府社会同尸其咎。盖工艺不兴,学生无可籍手,亦徒掷黄金于虚牝耳。此绝大之漏;,与鸦片烟将毋同。」余曰:「君亦知政府之遣官费生也,固徒为敷衍人民之用乎?家庭之遣自费生也,固徒为装饰门面之具乎?」周又曰:「君以游学费为漏;,诚哉是言,吾今思之,犹不止此。艺若辈游学于外,宫室之美,饮食之丰,已久而习之矣。及归,于宫室饮食以及一切日用之物,亦非西式不可。于是而国中多一游学生,即多一洋货之销路,漏;不塞,永无穷期,固不仅游学费之为漏;也。」
洋进士洋举人科举时代之进士、举人,略如欧美日本之学位。宣统己酉,学部奏酌拟考试毕业游学生章程,中有分等给奖一条,列最优等者奖给进士,列优等、中等者奖给举人。各冠以某学科字样,习文科者称文科进士,文科举人,他科仿此。顽固之人以若辈皆自东西洋游学而归也,辄以异路功名视之,谓之曰洋进士、洋举人。斯言也,盖有彼哉彼哉之意焉。然其中亦间有不知本国情事而辄夜郎自大者,宜为人所蔑视也。
游学生既经学部考验合格,分别等第,于保和殿举行廷试,即科举时代之殿试也。廷试须作经义一篇,题由钦命。主试、襄校、监临、监试、提调、收掌、弥封、庶务、监场各官,一切职掌,与向之乡、会试情形大相类似。盖朝廷之于学校,固仍以科举视之耳。
实并无利于己国之有游学生,原冀其学成归国,出其所长,效用于世,以福我社会也。乃自考试合格,分别授职,观政京署, 「 其职为翰林院编修、检讨、庶吉士,内阁中书,各部主事,七品小京官。又有以知县分省试用者。」 然仍与科举时代之浮沈郎署用违其长者,不甚相远.其中非无学识闳通研精实业之士,而得以发展能力者,仅为外国之语言文字,是亦何必远航重洋,岁耗巨款,以为此空言无补之事哉。且其筮仕都门,月入二三百元,不为不多,稽其出入,大率不能相抵,更须举债以自给.盖自光绪庚子而后,京官俸薪虽增,消费亦巨,益以百物之昂贵,日甚一日,而体面之顾全,声气之应求,又在在皆须多金。相习成风,不能自异,纵能力求撙节,而已日嗟困难.其家中既未能多所沾溉,即其一己,亦惟劳心理财,誃台高筑,而自怨自艾之不暇。且若辈亦极思尽力社会,而实业不兴,无可措手,所效用者,仍惟外国之语言文字而已。某主政亦毕业美洲大学,得博士学位者,有自知之明。尝与其友李子刚太息言之,而又曰:「吾辈学成归国,今惟自谋衣食,恋此一官。而按其实际,非惟无利于国,且无利于家,实并无利于己,徒为外人增一种营业耳。」此固自讽之言,非实录也。
公自医公卒宣统辛亥十一月,禾中某医卒,或作祭文以嘲之曰:「公少读书不成,学击佛又不成。学医自谓成,行医三年,无问之者。公忿,公疾,公自医,公卒。呜呼!公死矣!公竟死矣!公死而天下之人少死矣!」爰为之诔曰:「公之用方,如虎如狼。公之习术,非岐非黄.服公之药,无病有病。着公之手,不亡而亡。呜呼哀哉!尚飨。」
人不如猪世俗于人之无用者,辄譬以猪,盖以其性蠢而不洁,惟供人之宰割也。然其肉为肉食之常品,虽消化较牛羊等肉为迟,而味美脂多,人恒嗜之。且毛可供织,脂肪可入药,并可为制造石碱与腊之原料,固非若庸庸者之饮水食粟徒为社会之蠹也。故以比较言之,则人不如猪远矣!人而有知,宁不愧死乎!
人而狼狼头锐喙尖,性猛恶,饥则袭人,常食哺乳类、鸟类动物。世俗于人之贪婪成性求得无厌者,辄曰狼贪,喻其恣取也。魏荔生者,以贫故,闲居三年,奔走南北,又数载,无所获.久之,乃谋之于其友周楚卿,乞图一噉饭地,时已断炊数月矣。其戚党颇有显者,固未尝为之地道也,楚卿独悯之,越翼日,为荐之于某公司,充写官,月俸银币二十圆.然荔生拙于书,春蚓秋蛇,差足拟之,公司徇楚卿之请,二十圆已优给矣。乃犹日聒于楚卿,欲丐其一言,俾增俸,尝语楚卿曰:「公司中之吾辈,实以予所得为最微。某也字较劣,某也常旷公,其月入皆较予为巨。公司用人不当,主者老眼昏花,宁能有所辨别,亦惟滥用私人耳!予有技能,奚患无乐郊之适,今亦安土重迁耳。君姑为予言之,月增十圆,不为巨也。不得请者,吾将逝矣。」于是楚卿又为言之于主者,月益荔生以十圆,如其愿。越数月,荔生又叩楚卿之门而请曰:「以君之言而得事,又以君之言而增俸,甚善!甚善!然公司与敝庐,相距太辽远,职员无宿舍,仆仆道途,腰脚不足以济胜,而徒行既非可久,赁车之费,又无所出。君诚爱我,又深知我者,盍乘间再为一言,俾得车资乎?」于是楚卿大恚,恶其再三之渎也,拒之。荔生唏嘘去。
荔生长身而头锐,似狼,且善钻营,人争笑之,呼之曰尖头奴。 「 北魏古弼头尖,太武帝常呼之为尖头奴。」 其口虽非如狼之喙尖,而语言尖利,亦为人所憎恶,佥以尖嘴姑娘称之。一日,有访楚卿者,谈次,臧否人物,纵论至于荔生。客亦识其人,乃曰:「斯人也,有狼形,而又贪婪成性,求得无厌,其殆人而狼乎?」
人而鸟锺子泰,鄂人;邱佩笙,粤人,与浙人骆菊舫善。骆工吟咏,豪于饮,锺、邱亦如之。同居京师,诗酒流连,过从无虚日。及骆出京,侨沪上,未几,锺以道员次湘,邱以知府次吴,恉以能谄事上官故,据要津,得厚禄。骆时贻以书及寄怀诗,锺、邱皆不一答。越数载,皆罣吏议,去官,而谋生于沪,皆诣骆,乞谋枝栖,骆允为之介绍.乃日造骆庐,一如在都时.不数月,锺、邱各得其所,遂与骆绝迹.骆太息而语人曰:「饥则依人,饱则扬去者,鸟也。彼其之子,亦可谓人而鸟矣!」
制粪机器有华素臣者,九尺四寸以长,粥粥无能,食粟而已。腹大如五石瓠,一饭可尽数升米,蹒跚如家,不良于行。尝与友会食,友指其腹而言曰:「君子素臣,而腹笥便便,当以多贮窒素之故,此诚可谓为制粪机器矣。」窒素,即淡气也。粪含淡气颇多,可为壅田之天然肥料。
劝为人父冯竹斋为窭人子,不自立,而与龚渊卿善,冯时有假贷,不责偿也,积二十载,所负千金矣。某年秋,冯病痢,几殆,龚时往问疾,且为出医药资,旬日而愈。深感之,亟诣龚,叩首致谢,并道积逋未偿之歉,谓愿来世投生为子以报。适有一客在座,与冯亦相识,闻之,笑而语冯曰:「君言讆矣!何贪得无厌,倚赖龚君,至于此极耶?」冯大愕,请其说.客曰:「君今生已负龚君多金,来生若为其子,则自抚养以至成年,或将较千金而倍之,不更滋累龚君耶?吾向未见有父能食子之报者,父之于子,直为作马牛而已。以君之今生而揣君之来生,亦必阘冗无能,而仍须仰给于父,此可断言,君果何忍再使龚作马牛耶?质言之,君果有意报德者,不若及今自誓,请命阎罗,而为其父,则凡衣食学婚之资,皆君为筹之,所偿者,岂惟千金之本息已耶!」
若辈可语金奇中跅弛不羁,读书击剑,不屑屑章句。性好客,客常满座。亦尝举于乡,参戎幕,久之,纳赀为京官。见曹部诸人之奄奄无生气,或且卑鄙龌龊也,不乐为伍,卦冠去,鬻文于沪以自给.自此恒杜门,经月或一出,然非花月冶游,则访僧尼耳,盖其生平固又耽禅悦也。或诘之曰:「君辟世,宜寂处,沪至喧,何居此?君辟人,既谢客而畏见人矣,娼妓僧尼,独非人乎?」金曰:「沪多女闾,若辈犹可与语,固胜于今之士大夫万万也,矧又有石谈禅者在乎?」
无废物有废人竹头木屑,皆为有用之材,自古已然,于今为烈。盖自物质之学盛,而研格致者,精于化分,易朽腐为神奇,废物利用,几已纤悉靡遗,此所以有世无废物之说也。人则不然,教育不振,游民日多,盈天下皆废人也。徒见其嗷嗷待哺,消耗动物、植物、 「 充普通食品。」 矿物 「 充药品者多。」 而已。物皆为人所用,固知天下之无废物耳。金奇中有感于此而言曰:「天下固无废物,有废人,然以有用之动物、植物、矿物而尽为无用之人所消费,则物且因人而废矣。」诸丹明曰:「不然,天下无废物,有废人。盖物虽为人所食,而化为粪溺,粪溺有窒素,可作肥料,犹可增益地方,是物固尚不至于永废也。吾固曰天下无废物,有废人也。」
亦公民也一夫多妻,为数千年来之旧俗,其见于《礼记昏义篇》者,则若周之天子有后一、夫人三、嫔九、世妇二十七、御妻八十一,可谓伙矣。而诸侯、大夫、士庶,亦莫不有妾。晚近富贵之家,恒有姬侍,多者至数十人,粤中尤甚。闻某地则反是,一妻多夫,兄弟数人相与共之,及生子,不专属于一父。金奇中曰:「此可谓公民矣!」公民,人民之有公权得选举议员者也。金则以有公共性质而称之曰公民,别解也。
亦选民也公民二字,为日本所创之名词.光、宣间,筹备立宪,定选举法,初亦称有选举权之人为公民,旋改曰选民,欲自立异而已,无所别也。金奇中尝谓吾国人满为患,孳生日繁,欲有以淘汰之,亟宜抉择最良之种,使之生育,永其遗传。凡经甄选而留者,可称选民。如是数年,则盈天下皆选民矣。
奖励阉人自权珰李莲英、小德张贵盛用事,而士大夫皆崇奉之,歆羡之,或且曰:「生子愿为阉。」金奇中乃曰:「朝廷果能下诏奖励阉人,自可减杀无算之生殖力矣。」
奖励释道释道为游民之一,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于社会之有益无害,固人人能言之,然不婚不嫁,实能减杀人类之生殖力也。金奇中尝曰:「今以广土众民之故,教养乏术,且亦无可移殖也。为今之计,莫若奖励人民;广给度牒,除家之有一子一女者外,余皆使其为僧尼道士,则数传而后,人民渐少,欲施教养,自易措手。虽若辈或有私生子,然皆畏人知,有即弃之,生而不育,亦何虑耶!」
论娼妓娼妓不劳而获,无手足之勤,享王侯之奉,为人所歆羡者也。或恶之,目为社会之蠹,金奇中曰:「非蠹也!今天下日忧贫矣,日忧人满矣!其已长成者,固不能无故诛之也。娼妓不易受孕,与其杀之于成人之后,不如先杀之于未成人之时.」此戏言耳。果能普及教育,提倡人格,人人温饱,则娼妓自然淘汰矣。
猫有利于社会猫面圆龄锐,舌有细刺甚多,跖附肉块,藏锐爪于内,随时伸缩,行则以肉块着地,故足音甚微。眼之调节机甚发达,瞳孔大小,随光线强弱而变,昼间日光强烈,其细如丝,旦暮正圆,夜能视物,最善捕鼠。
猫为哺乳动物之一,亦胎生也。春秋冬凡三胎,胎辄四五子,虽少于猪,而人之孳生蕃矣。然人世间惟见有人,不见有猫,且猫每产子,人辄辗转乞取,争宝贵之,无憎其多者,而转以人满为患。盖猫易生而易死,第其寿较长于蜉蝣耳。且国无教育,仅能食粟者十之八九,地不加增,农业不发达,徒消耗而已。政府社会,皆不知殖民,此所以有人满之忧也。至于猫,则有捕鼠之能力,为人除害,方珍惜之不暇,奚患其多!故两相比较,非猫有利于社会人有害于社会耶?
诸荫卿亦马牛西俗,富人死,恒斥其私财以与人,非若我国之专遗子孙也。其用途为赠兄弟姊妹也,赠戚友也,赠奴仆也,为公共事业之助也,为慈善事业之助也。其子孙亦得分润焉,然无全数之得继承者。临终遗嘱,辄一一笔饮于纸,使律师为证人,子孙亦不得有后言。金奇中闻而是之,尝以语于晦若侍郎枚。
于曰:「吾仕宦数十年,薄有所蓄,今且无子,他日辞世时,亦当略师西法加惠于人。」金曰:「君诚达人哉!吾尝见世之富人矣,百出其计以求财,不惜丧道德,败名誉,惟思积之以遗子孙耳。一旦不讳,子孙挥金如土,不数载而辄倾其家荡其产者,比比皆是。及是时,子孙方怨其祖父,谓所积未丰,不足供吾之用也。有诸荫卿者,其父桂堂以为贪吏故,积金五十余万.桂堂晚岁欲归田,将具牒上官乞退矣,荫卿从幕宾许见牒稿,亟毁之,大怒,面桂堂斥之曰:「汝今尚矍铄如马牛,何忽萌退志?马之御事,牛之耕田,乃天职也,当再为我服务耳。华山之阳,桃林之野,其在十年后矣。识之,勿复言。」桂堂嗫嗫不敢答,乞退之牒,遂止不上。宣统庚戌十月二十日,桂堂卒于官,至辛亥十一月,未期年也。而桂堂遗产,所余不及万矣,盖皆荫卿挥霍以尽之也。」金曰:「荫卿为马牛所生,亦马牛耳。」
无底洞贪婪成性者,实繁有徒,其终身伏处乡里者,目光所及,仅咫尺耳,且惟知保守,不知进取。于一切财物,既入于己,即吝不与人。世称欲壑难填者曰无底洞,案无底洞即无底壑。《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其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俗语所谓无底洞者,盖本于此。
汪穰卿讽世钱塘汪穰卿舍人康年幼遭丧乱,中更家难,中岁以后,怵于时势之危迫,欲有所设施而不得。姑以报章发抒言论,又迭为官所夺,故常郁郁不自得,至伤其生。尝改古语为联,以寓讽世之意。联曰:「臣当此景,惟能说病;口不能言,对之以噫。」宣统辛亥冬,卒于京师。
金仲撝妄言真假贤腮金仲撝好读书,富审美观念,负时誉.中年悟彻一切,尝曰:「人生百年,终必一瞑,但求衣食自给足矣。蝇营狗,苟徒自苦耳。」杜门却埽,惟事撰述,穷年矻矻,不稍辍也。一月常二十九日不诣人,偶或他出,则治游耳,然亦未尝卜夜也。怀献侯舍人桂琛询之,则曰:「万事皆假也,世人纷纷扰扰,愚莫甚矣。」
王又文谓佣保可语有王又文者,越人也。性颖悟,生平多嗜好,有文誉.弱冠以后,尝一试为吏,非所好也,又厄于同僚,不一载,弃官去。去而之上海,徙妻孥居之。
沪为四方游客所萃,又文故广交,至者争访之,乃相与角逐于游嬉之场,日夕不稍厌,时或为诗以自娱。或尼之,则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举世风靡,吾亦何不可耶?」因赋自述诗一章焉。宣统己酉十一月,忽大病,几殆,及愈,而折节读书,杜门谢客,间或啜茗于老虎灶, 「 贫人啜茶之所,兼卖热水,苏、沪有之。」 与佣保杂坐谈话以自遣。尝语其妇曰:「天壤间所可与语者,若辈而已。以其率真也,不差胜于韩陵一片石耶?」
金奇中愿与古人晤对金奇中以贫故,佣书于上海之某公司。勤于职,服务惟谨,晨往先于人,暮返后于人,日以为常。主者劳之,则曰:「吾自求吾心之所安而已,他何问焉?」沪故豪华,多嬉游之地,女闾剧地,酒楼茶肆,所在皆是,辄有其同事之足迹焉,不则彼此相过从,以谈谐博弈为乐。而奇中不然,日之弓矣,则惟挟一小藤箧,戴一金丝眼镜,不衫不履彳亍而行,进一长弄焉。邻人识之十,曰:「金先生归矣。」
奇中既归,则徜徉片时,间与其妻妾闲话,吸淡巴菰,饮苦荈,多至一小时,辄又伏案观书,一如其在公司时矣。杜门却埽,至,辄托故拒之,久之,遂无一与往还者。或诘之曰:「君不避世,何避人为?」乃嗫嚅而答曰:「举世昏昏,无可与语,吾方恨不得与木石居与鹿豕游耳。人不避我,我亦将避人矣。且客之来也,所言无一是者,与今人语而徒为违心之论,实不如晤对古人之可以启发灵明,娱悦心志也。」
潘安笙甘得恶名潘安笙尝谓三代以下之人,惟恐不好名。李子明语之曰:「善名不易致也。」潘曰:「能得恶名,亦胜于无名耳,不流芳百世,亦须遗臭万年。夫三十年为一世,百世,亦仅三千年,为善而名仅三千年,毋宁努力恶,而转多七千年之名也。且为善之事,恒于金钱有关系,非以金与人,即不能取人之金。若欲为恶,则仅以贪而即得大名,无论在朝在野,但效盗贼之行为可也,且利既得而名亦随之矣。」
专用洋货者非国人金奇中愤时嫉俗,多偏宕之论,殆亦有激而然也。盖自晚近以来,习见工艺不振,惰窳成风,小民生计日益艰绌,洋货进口日增月盛,人之起居衣食,无论富贵贫贱,几无一人不用洋货。即以三者言之,日用之磷寸,来自日本者为多;衵服之布,来自美利坚者为多;调料之糖,亦来自日本者为多,虽穷乡僻壤,求之于市,必有所供。至于家居都会商埠者,则起居衣服饮食及一切日用品奢侈品,更无一而非洋货,其心目中,固以为非舶来之品,无一适用也。若而人者,虽犹黑其发,黄其睛,而其心实已外向,即谓之曰「非国人」亦不诬也。奇中则曰:「彼之父母,殆早已神交于外人,而故有此遗传性欤?」
借洋瓷马桶以变法俗称溲便之器曰马子,初名虎子,以唐人讳虎而改为马,见《云麓漫钞》。而《通雅》则曰:「兽子者,亵器也,或以铜为马形,便于骑以溲也。」马子之称,殆沿于此。俗又称曰马桶,则始于宋《梦粱录》,云杭城户口繁伙,民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是也。南人无溷轩, 「 厕屋也。」 男女皆用马桶。桶木质,髹之,越宿始倾脚头, 「 即溲便也。」 置屋隅,虽有盖,不免时有恶臭,以其秽深入木之腠理也。金奇中患之,知泰西人所制之桶,铁质而加瓷釉,必较木制者为洁,无纹理,秽不深入也,俗呼之曰洋瓷马桶,因购而用之。然倾脚头者必越日始至,未能如西人之即遣即倾也,室中之恶臭乃加甚,至不可向迩。一日大悟,语其友龙南徐伯英鹾君宗达曰:「吾之用洋磁马桶,吾之变法也。然此外皆不变,遂至多所扞格而不适于用。甚矣!变法之不可枝枝节节而为之也,变甲而不变乙,亦徒见其有害而无利,其害或且加甚矣!」伯深以为然。而奇中自是亦不敢轻言变法矣。
先生不如鼠鼠之所喜食者甚多,米与油烛则为所尤嗜,无可窃,亦于故纸堆中讨生活而啮书籍焉。宣统时,杭州小营巷顾少岚家尝延一塾师,有「先生似鼠」之谑.此先生者,素贪小,其家与顾氏密迩,间数日一归,归必携可数器,中所实者,为米为油为烛.油烛为供师之例物,撙节用之,以所余者携归,犹可言也。米则甚奇,岂此先生者于常膳时,亦如牛羊鹿之反刍,能将食物入胃,复反至口中,可出而哇之乎?且所食者为饭,非生米也,此真不可思议矣。以此,遂有人嘲之曰:「先生似鼠。」
王立斋闻之而大笑,曰:「以吾观之,先生犹不如鼠也。吾之藏书,恒为鼠所啮,鼠固尚有文字缘也。而此先生者,虽为顾所信任,然识字无多,教弟子以《三字经》、《千字文》恐犹不能卒读.其在塾也,日惟静坐昏睡而已,亦安能于故纸堆中讨生活耶?先生直不如鼠耳。」
教员昼寝光、宣之交,令小学校生徒读《四书》、《五经》,遂列《论语》为学科之一。某县某校有教员某,固以私塾师而改为之者,性好睡如宋之陈搏,每上讲堂,不及一刻,即昏昏欲睡,不能植立宣讲矣。校长患之,一日,遇教员,询之曰:「比讲何书?」答曰:「《论语》。」校长伺其上讲堂时,令讲「宰予昼寝」章。教员喻其意,乃曰:「宰者,宰羊宰豕之宰,杀也。予者,我也。昼者,日之方中也。寝者,睡也。」校长驳之曰:「大误!大误!宰予乃人名,分之,则割裂文义,而与事实不符矣。」教员曰:「割裂文义为吾辈之常技,昼寝为吾辈之习惯.君欲杀我,则杀之,欲我不昼寝,不可得也,何讽我为!」
功同一将吴人陈某某以曾医孝钦后疾,遂为富贵家所重,争延致之,屡至沪。一日,忽有赠以一匾者,则「功同一将」四字,盖用古诗「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意也。
顽鹞鹰京师游手好闲之辈,好以养鸟为消遣。养鹞子为尤无用,故俗名无所事事者曰顽鹞鹰。
周明斋断章取义为宫室之美,为妻妾之奉,为所识穷乏者得我,此实自利利他之人,为世所称曰讷侠者是也。而在战国时,乃为孟子所鄙夷,谓为物欲所蔽,失其本心。降至晚近,宫室之美,妻妾之奉,固人人所馨香祷祝而欲得之,且百出其计,降志辱身以力求之者。一旦致身青云,既富且贵,广厦细旃,所居者华膴,粉白黛绿,环侍于左右,而贫贱之故人,即反眼若不相识,更何分金之可言?盖穷乏者得我一语,早忘之矣。周明斋者,其一也。
明斋初亦窭人子,以科目起家,官至方面,积资百万有奇,建别业,占地三十余亩,蓄姬侍至二十七人之多。养尊处优,顾盼自得,而少年杵臼之交,车笠之盟,则皆弃之如遗,曾不能沾溉其万一,怨声载道不恤也。怀献侯曰:「明斋可谓读书得间,而能断章取义矣。」金奇中闻之,叹为知言。
呼吸相通晚近以来,禁烟颇严,市中烟馆如俗所谓灯吃者,悉已歇业.然有设于人家作为自吃者,周北湖向业此。至是,更异想天开,以授徒为名,假一席地于宗祠,设烟具焉,旁近瘾君子纷至沓来,日不暇给.一日晨起,见有一联揭于门,联云:「与祖宗呼吸相通,方是香烟一脉;叹子孙诗书未读,也曾灯不三更」
某京兆叉麻雀某京兆以好叉麻雀着。叉麻雀者,博之一种也。有诋其荒于嬉者,或曰:「事有甚于画眉者,奚独此之责?」旁一人曰:「吾今仍知古今人之相去诚远矣。汉之京兆,尚知以画眉自误,今之京兆,则惟知叉麻雀而已。」
古赀郎多识几字有二士人者,相过从,每泛论古今,一曰:「今之从政者,文章道德远不逮古人,惟治生差为胜之。如西汉之张释之、司马相如,皆以赀起郎起家也。以二人之才,释之有久官减仲产之叹,相如谢病归,家徒壁立,苟非异日有以自见,必致坎壈终身矣。今人一入仕途,即可取偿十倍,何古今赀郎若是之不同也。」一曰:「古之赀郎,亦即因多识几字耳。」
官之顶戴似蛋京外文武各官,自一品以至未入流,皆有顶戴,其形则同、光间扁而圆,如荸荠,光、宣间尖而圆,如橄榄,盖皆与时变迁也。其最初制定之式,实椭圆,略如蛋。有即以蛋例顶戴者,曰:一二品之顶,以珊瑚为之,红色,如红蛋,俗所谓喜蛋者是也;三品之顶,以蓝宝石或蓝色明玻璃为之,明蓝色,如变蛋 「 即皮蛋。」 中之响蛋, 「 北方谓之松花,即彩蛋也。」 皮透明而微绿也;四品之顶,以青金石氶蓝色涅玻璃为之,暗蓝色,如普通之变蛋,皮深绿也;五品之顶,以水晶及白色明玻璃为之,白色,如蒸熟之鸰蛋,色透明也;六品之顶,以砗磲及白色涅玻璃为之,亦白色,如蒸熟之鹅鸡鸭蛋,色不透明也;七品至未入流之顶,虽曰金,实镀于铜耳,皆黄色,无以譬之,譬之以王巴而蛋已。盖南人王黄同音,以黄假作王也。林重夫曰:「七品以下得此称,冤矣!宜捐纳同知衔者之多也。」
官有奴颜奴性《礼记》有「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二语.仆,家臣也,与世之所谓奴者本异其解。后世无家臣,而以供使令効奔走之人为仆,义亦自通。盖《太玄经》有「小盛臣臣」一语,注:臣臣,自卑貌,《孟子》有「使己仆仆尔」一语,注:仆仆,烦猥貌。是则观于「臣仆」二字之意义,其污下可知。至仕于公之臣即官也,自廉耻道丧,习于卑鄙,遂无不胁肩谄笑而奴其颜,委曲将顺而奴其性,至是而臣之与仆,固一而二,二而一矣,金奇中有慨于此而言曰:「凡有官癖有官气者,即谓其为有天生之奴颜奴性也,亦无不可。」
奴字之义,古时本为罪人之女,从坐而没入官者,谓之奴婢,后则仆隶下人价买而依主人之姓者曰奴。至「奴才」二字之释辞,即奴仆也,亦骂人鄙贱之词.刘渊谓:「成都王颖不用吾言,逆自奔溃,真奴才也。」则晋时已有此语.至国朝入主中原,犹循满洲军旅之俗尚,凡在旗文武官吏及汉人之为提镇者,其于皇帝之章疏奏对,皆自称曰奴才,译音曰阿 「 读如曷字之平声。」 哈,汉人则皆称臣。至晚近而旗人亦改称臣矣,盖亦自知其名不雅驯而讳之也。
治国之以共和政体者,曰民国,言人人皆民而平等也。反是者曰帝国,专制政体则尤甚,以一人君临于上,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则如我国之号称四万万人者,自一人为君外,余三万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皆为臣。臣即仆也,仆即奴也。然历代皇市郊天所上表文,其署衔之下,犹自称子臣,是即谓四万万人为奴,而创一特别名词,曰奴国,亦无不可。况捐例大开,贩夫走卒,皆有冠带,不几已无一非官乎?
官不如丐俗谚有云:「三年讨饭,不愿做官。」此足以表示吾人之野蛮自由思想也。盖世之所谓官者,以仰事俯畜而藉官为业,惟日孜孜,不得稍息,凡以为利也,且闭置署中,深居简出,出必辟人于道,起居动作,皆有人监视之,其束缚亦已甚矣,儗之于丐,实有霄壤之别.盖丐无职业,无家累,日图一饱已。山巅水涯,形骸放浪,得绝对之自由,为舆论清议之所不及,故曰官不如丐也。
狗官不仅宋构贯吾国自黄帝宰治以来,至宣统辛亥,易姓二十五, 「 如除曹魏则为二十四姓,南梁、南齐并为一则为二十三姓。」 历年四千六百有八,固犹未脱离宗法社会也。所持为家族主义,故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莫不重视嗣续,此所以有不孝有三无后为之大说.又以后为男系,通国之人,乃皆重男不重女也。于是有男子子之诞生,辄以猫狗等字为咳名,祝其长成之速如猫如狗也。然与古人之所豚儿犬子者,意义大异。豚儿犬子,言其蠢而不慧,谦辞也,譬以猫狗,则祝辞矣。盖惧宗祧断绝,祖宗及己将为若敖之鬼,故冠以发语之阿字而呼之,不曰阿猫即曰阿狗。而上流社会以上之人家,则惟以仕宦为重,必于咳名之下,置一官字,曰某官。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固不仅宋之苏轼然也。且以簪缨传世堂构承家之希望,尤惧其芝在室而先枯,兰生庭而旱刈也。于是申以多福多寿之祝,欲其耆而艾,万有千岁,亦循普通之俗尚,而呼以猫官笱官矣,盖即大富贵亦寿考之颂辞也。
同、光之交,有宋狗官者,山左人,宦裔也。其父母爱之甚,逾冠而授室矣,犹以狗官呼之,盖祝其寿考且贵也。然性顽劣,为低能儿之尤,至舞勺,读《五经》尚未卒业,父使习帖括,冀以科举起家,致身皇路,而拙于作文。将应试,为命名曰构贯,以音近狗官,仍寓颂祷之意也。三应童子试,终不售,年二十三矣,不得已,为入赀,得江苏县令。宣统时,曾一权剧邑,未半载,为部民所控,江督诇其恶,奏参之,奉旨革职。解任日,乡人入城送之,有至其舆前而大声骂之者,曰:「狗官去矣,狗官亦有今日乎?吾辈来送狗官矣。」盖以其名为构贯,以谐语斥之,初不知其原名狗官也。秀水董询五鹾尹曰:「彼固狗官矣,然非构贯之名而得狗官之实者,不亦滔滔皆是乎?」
贼官盗官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大盗不操戈矛,此何言乎?殆即言晚近之官也,扶摇直上,致身青云,不数载,捆载而归,盈千累万者,比比然也。然悖而入者,必悖而出,一传而后,未有不终窭且贫者,子孙迫于饥寒而为盗贼者且有之。李柏甫久于仕宦,有鉴于此,尝曰:「民碞可畏,吾不欲吾民之被我以贼官盗官之称也。」
官妓之比较官与妓之流品不同,官贵而妓贱,然其揆一也。唐英仲尝以沪妓例京官,颇可发噱。妓有既从良而又下堂,仍隶乐籍者,举目皆非,无所取决,犹京朝之编修、检讨,得简外任,刑名、钱榖,皆非所习,惟旅进旅退而已,一也。名妓居所,岁必数迁,各鸨罗致甚力,有缘此而哄争者,犹能员为疆臣所电调,彼此相夺,二也。妓有逋欠至巨,每遇年节为龟鸨所逼,迫入账房,强令了债者,犹官之新旧交替,交代未清,不能回省,三也,。妓有已嫁复出而仍为妓者,官有被劾褫职而开复者,四也。妓有名震一时,忽籍辞休憩,闭门独居而不嫁人者,犹河工人员遇有大汛,既获抢险保举,旋即请假回省,别图差事,五也。妓有以谄事狎客且及其同游之人者,犹官之以谄事上司且及其家属戚友,六也。妓有本不知名而一旦见赏于客,为之延誉,顿负时望,犹官之骤获于上,得列剡章,七也。妓有适人而夫不堪其扰,听其下堂者,犹御史之求放外任,日劾朝贵,为朝贵所嫉,逐之外出,八也。
妇女服饰自同、光以迄宣统,妇女服饰,以上海为最人时,流风所被,几及全国。富贵之家,莫不尤而效之,其人辄顾影自怜,私心窃喜,贫贱者亦步趋恐后,以力不足,自怨自艾而已。抑知沪之时妆,皆创于妓女,殆欲取媚狎客耳。喜者,自喜不得为奴而得似妓也;怨者,自怨不得为妓而并不得似妓也。
金奇中尝谓女子有天生之妓性,姚赭生茂才宗舜闻而大愕,诘之曰:「妇女之以贞节烈着闻者,不可胜数,君何作此谰言乎?持论若此,必为女界所呪诅,而将不得善终矣。」奇中曰:「吾第就酷爱时妆者言之耳,非概全体也。即以居沪之妇女言之,洁身自好,淡妆尚朴者,亦颇不乏,君何尤焉。」
贪为祸水晚近以来,男子之为官吏者,果处可得多金之地,非有心疾,无不冀获横财,或曰实女子之所害也。盖男子之曾稍读书者,不无天良激发之时,见利而思义,而其妻妾必旦旦而聒之,昔昔 「 夜夜也。」 而聒之,谓不及时攫金,一日挂冠归隐,将何以给朝夕豢子孙乎?而其妻妾之卜吇用,乃突过于夫,且起居衣食之所需,一若非舶来品不可者,挥霍之豪,日甚一日。而其夫乃日以益贪,于是竭泽而渔,良心丧尽,虽至身败名裂而不悔。凡此,皆女子害之女。女为祸水,固不仅汉淖方成之言赵合德矣。余曰,贪为祸水,不独女子为然也。
维虺维蛇董询五读《葩经》至「维虺维蛇,女子之祥」而慨然曰:「女性恒毗于阴而多险,俗有最毒妇人心之说,宜其诞生之时,即有此兆也。」其说之是非,固可不论。至于虺蛇之别,盖虺为毒蛇,大者长八九尺,扁头大眼,色如土,见人则昂然逐之,性极毒。至浑言之曰蛇,虽有有毒无毒之二大别,而其有毒者,则别具毒牙二,齿曲如钩,而舌分两歧。
女似狐卫鹤亭娶一妾名之曰狐,于潜赵伯英广文逢年,鹤亭之友也,闻而奇之。一日往访,诘其命名之意义,鹤亭曰:「以狐喻妇女,最为适当。盖狐性多疑,渡冰河,且听且渡,妇女固皆善疑也。且其性善媚,亦如狐之为魅,媚悦以惑人。然可名狐者,宁独一吾妾耶!」
女魃女祸与男色金奇中与姚宗舜同客沪,一日,宗舜诣奇中,以创设女校事就商之。奇中曰:「沪地利交通,设校便,然独不可以设女校。」宗舜请其说,奇中不答,微笑而已。宗舜出,奇中送之门,适有男女哄于途,众围其旁,声嘈杂,不可闻,遥瞩之,觉此男女者装束皆类学生,揣其年,一及冠,一及笄也。宗舜曳奇中趋而谛听之,则闻男骂女曰:「女,女魃也,女祸也。」奇中乃大笑。少,顷则闻女之骂男也,其言曰:「尔亦男色耳,何自大为!」奇中又大笑,几为之绝缨.宗舜以奇中大笑而质之,奇中曰:「女魃见《北史》,魏之先始均仕于尧,逐女魃于弱水北,人赖其勋,舜命为田祖,是盖以魃喻之也。女祸则见于《唐书》,自高宗至于中宗,再罹女祸,是必深受其害而故有祸水之譬也。若男色二字,则以言男子之以美貌见宠者,《汉书‧;董贤传》赞云:「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此非言其为弥子瑕、郑樱桃之俦耶。」奇中言至此,太息不已。宗舜乃大悟而言曰:「吾知之矣,宜君言上海之不可设女校也。」
女知势利龙游有章炳文者,家小唐,席遗荫,有负郭之田数十亩,衣租食税,差免于冻馁.尝习帖括,得青一衿,以舅氏唐恭甫之力,为夤缘于某保案,得为江苏候补同知。于是以官自居,出入里闬不步行,必以舆。已而其母以其齿逾冠,欲为之议婚,则曰:「儿今已官矣,王侯将相之女,虽不可得,必于仕宦之家求之。儿为母计,母亦受五品之封,称太宜人,为命妇矣,亦未可妄自菲薄,与田舍妪作姻娅也。」母颔之。于是有以执柯之说进者,皆以时尚未至答之,盖皆非宦裔也。
会邻村有姜叔铭者,以需次鄂省之通判,移疾归,有女曰兰珍,年二十五矣,尝三字人而夫辄前卒,故未嫁也。其三夫皆学贾.兰珍以从宦武昌,习见叔铭之所与往来者,有晶顶挂之少年,辄羡之,三字而三贾,恒郁郁.叔铭亦以其齿长须嫁也,欲壻炳文,一日,示意于兰珍。兰珍曰:「信斯人也,既官矣,则必有厚福,儿之终身有托矣。」叔铭遂字之。阳湖杨赤玉主政瑜统闻之而言曰:「兰珍谓官有厚福,盖言其势之利也。」兰珍乎,其世之真知势利者乎?
邹月舫娶妇中流社会以上之妇女,饱食暖衣,无所事事,烹饪缝纫之事皆不习,常日酣嬉,或且日以欢剧饮博为事,间有一二稍知自好者,亦惟吟弄风月,一弄柔翰而已。有邹月舫者,浙人,好饮啖,新学界之高才生也。恒以我国妇女之不学无术未能自立为憾,尝曰:「吾宁终身为鳏夫,不愿以冥顽无知者作俪也。」宣统己酉春三月,月舫游于沪,其友潘少侯以某女校之优等生美而才,为之作伐。月舫有允意,继而闻其所习为文科,其校且无家政学,则曰:「是徒尚美术而不切实用,今何时也,岂犹以为鼓吹承平之陈设品耶?」乃却之。
已而文定沈氏女之名秀珍者,则其父为庖人。父名通保,闽人,沪之名庖也。秀珍乃亦习烹饪,且美而艳.盖月舫饮于酒楼,从佣保周中发知之,遂丐中发为之媒。通保以月舫为学生也,允之,逾月而娶。林沪生询之曰:「君何降志辱身而娶庖人女乎?」月舫曰:「尔何知?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吾妇既能主中馈矣,而又非石女, 「 女子之不通人道者为石女,亦作石妇,《太玄经》「廓无了室石妇」,注:求室而得石妇,无复嗣续之道。」 则吾日夕之乐当何如。彼虽不知书,又何责焉。」
以女萎祝女寿自欧美之学说输入,言平等,言自由,而女权之说大昌。然以未尝学问不知法律之故,遂至放辟邪侈,无所不为,而为通人所诟病。上海有女棍施玉娥者,居法租界,年已三十,宣统己酉秋九月,为其设帨之辰,大启筵宴。玉娥,固上海之女擦白党也。 「 以非法之举动、恐吓之手段引诱男子骗取财物者,为擦白党.」 裙屐少年之无赖者争昵之,届期咸往称祝,有馈花以将贺者,效西俗也。严梅生者,尝肄业某校,亦与之相识,欲赠一特异之花,苦无之,乃质于其师金奇中。奇中曰:「吾亦不知有特异之花也,无已,其草木之花乎?」
梅生曰:「何草也?」奇中曰:「是可以女萎贻之。女萎为多年生之蔓草,野生,叶为复叶,其小叶有缺刻,至夏日,开花于茎端,小而色白,知之者鲜,非特异乎?」时吴县赵兆圻文学达观适在旁,俟梅生出,而询奇中曰:「植物中地衣类之女萝,蔓草中之女青,常绿小灌木中之女贞,不可择一以为赠品乎,何必女萎?」奇中曰:「君不知耶!今之昌言女权者,大抵不知莪务之为何而惟权利之是争也,顽冥野蛮,至于斯极.吾实深恶而痛嫉之,方将冀其如草之至秋日萎也,犹岂望其绵延长寿而流传谬种乎?故不祝之而惟诅之耳。」
大人非小人大人为有德者之称.《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孟子》「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以此准之,大人,即君子也,亦为有位者之称.《孟子》「说大人,则藐之」。至于小人,则谓细民也。《孟子》「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亦谓不肖之人,《论语》「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有位者之得称大人者伙矣,而为流俗之所最崇拜最歆羡者,则为候补道,以其官秩较尊,而又可以捐纳得之,为人人所可希望者也。候补道既到省,各项差事,不论立法、司法、行政,皆得派充。今日立法,明日司法,又明日则行政,且有以同时而兼数事,若无所不能者,故俗有「道有万能」之说.高晴川曰:「是即君子也,大人而非小人也,名实固相副也。」
革面之革命晚近以来,自日本输入革命之说,有主种族革命者,有主政治革命者。然革命二字,我国古籍早已见之。《易》之言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第与今日革命之解异。盖古谓天子受命于天,故王者易姓曰革命,言天命既改也,而与种族、政治皆无关系.金奇中见革命之未从根本解决也,乃曰:「革命宜先革心,此之革命,虽非小人之行事而为君子之豹变也。然舍本求末,则亦革面而已矣。」 「 《易》有「君子豹变,小人革面」二句。」 又尝语其友之从事革命者曰:「诸君行事,亦尝通盘寿画而计出万全乎?所可虑者,画虎不成反类犬耳。戒之戒之,慎毋为革命先进之法美人所窃笑也。」
女为女男为男女子所贵,须合自己之身分。盖天地有阴阳,四时有寒暖,世界之事,要皆有相对之二者而运行之,远心力之所在,必有求心力随之,正电之所发,必有负电应之,波斯宗教谓天地以善恶二神而成者,即以此也。至社会之进步,常赖正负两势力运行之者,历史所示,又彰彰在人耳目者矣。
人类有男女之分,则男子须刚毅勇廉,不愧为男,女子须幽娴贞静,不愧为女。不然,女子一旦模仿男性,自恃其刚,则必为男子所弃,社会所不容矣。其结果也,纵令终朝奔走,盛唱女权,而终之目的不达,转使势力益缩,局促一生而已。是以观于旧式女子,其恃己甚巧,乃有非今人所能及者。持幽娴贞静之德,内处家庭,外应社会,不必烦怒苦恼,而社会欢迎之,男子爱好之,凡今之新式女子所日夕希望而不能得者,彼乃不费一语,自然得之,而社会内部,郁然积为势力焉,此其巧也。即论今日,旧式女子之女杰,多于新式女子者,亦以此也。试观凡能忍耐艰难,勤持家政,以坚苦卓绝之行,使良人无后顾之忧,子女得教育之效者,无一非旧式女子。由此观之,则真正不愧为女子之人,反宜于旧式中求之,而新式者不足以语此也。
男子似女子世界物理,有至奇者,如人类,四肢发达,则肋骨退化,试以人肋较兽肋,其不逮也远矣。男女之间,亦有同此理者。晚近女子,大言大奔,事男子之事,言男子之言,然男子则学妇人,渐成柔弱,驯至成为不敢言不敢行之懦夫。近日男子之所以无志无行,令人见之可耻者,实女子过于大方使之也。若女子为女子,男子为男子,则社会健全矣。
财色财色为人之所嗜,非具有出世想者,孰能舍之?何晴峯尤好色,苟有所见,辄目逆而送之,曾不旁瞬。其友徐伯英尝骂其为意淫。晴峯曰:「此吾审美观念之所表示也。且教育必以美感完成之,乌得而诮我?」一日,入英得暇访晴峰,则已出矣,辗转觅之,始得之于妓寮,则方左拥右抱,意甚得也。见伯英询何事,伯英曰:「欲邀君为摴蒲戏耳。」晴峯大喜,亟从之出,及暮而散,则博进 「 博胜所进之款也。」 且累千,自是乃日嬲伯英,与共博,不作治游矣。伯英语之曰:「人之恒言曰财色,吾观于君,而乃知财之所以先于色也。」
贪吝吴中有九花娘者,妓也,以淫得此称,实为李莲仙。齿长矣,望之如十七八好女郎,固鸡皮三少之夏姬也;而犹夕狎数男,不厌不倦,则又如武则天。其与庆雨轩尤昵。雨轩善容成术,能昔昔御女,久亦畏之而退避三舍矣。金奇中讶而询之,则曰:「吾为莲仙所嬲,每就宿,恒彻夜弗休,再接再厉,锐不可当,一宵之中,吾弃甲曳兵者数,而莲仙曾无涓滴之报,盖贪且吝者也。」奇中曰:「贪吝为人之恒性,宜莲仙之若此也。」
造弊厂南北有造币厂,一设于江宁,一设于天津,俗所称银元局者是也。总办其事者,岁获数十万金,员司工匠,亦皆有所沾溉,最少者,亦可得数百金,凡此,皆窟穴于弊,以弊为利者也。钱塘徐振飞文学新六曰:「是可名为造弊厂矣。」其表弟吴县赵兆圻文学达观曰:「我国地大物博,造弊者岂独此机关已耶?」
要钱要命保险,防意外之危险而预保之也。以保险为营业者,谓之保险公司。欲保险者,与公司立约,交纳相当之保费,由公司书立保险书,遇险时,则由公司赔偿其损害。生命保险,其一也,俗谓之曰人寿保险,欧美人之业此于吾国者甚多。保之者有年限,岁纳若干,为数甚巨,遇有不测,亦可有巨大之收入。投保者以达官贵人为最多,盖岁入不赀,非宦囊丰厚,力有不及,或且以触犯刑章,至有生命之危险,则公司必为设法保全之。山阴王子次茂才洪林曰:「佣保之力作,祁寒暑雨不稍避,盖要钱不要命也。今观官吏之热心于生命之保险,乃始知其要钱而又要命矣。」
多手多腿世有「文官多只手,武官多只腿」之说,盖言文官要钱,武官怕死也。文官要钱之方法,或以鬻卖差缺而得之,或以枉法受贿而得之。盖司法、行政混合之时代,其为术正多,如取如携,故必多一手而始有济也。武官视之,瞠乎后矣,俸糈既不及文官之厚,而又不握财权,故求利之心为较轻,而怕死之心则较重。虽文官亦有致死之道,而武官则遇有战事辄易致命,临阵而脱逃者,往往而有,欲疾趋以求活,自必多一腿而后可。此文官之所以多手,武官之所以多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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