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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类

法言义疏附录二 法言补释

繁体中文】  作者:(西汉)杨雄   发布:2016年05月31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刘师培
    仲尼驾说者也,不在兹儒乎?(学行篇。)
    李注云:「驾,传也。」案:驾说犹淮南子所谓腾词。淮南谬称训云:「子產腾辞。」高注云:「腾,传也。」而说文亦说腾為传。腾、驾二字义同。
    羿、逢蒙分其弓。(同上。)
    俞氏越曰:「分读為焚。」案:俞说非。说文训分為别,引伸之则為离析之义。庄子渔父篇:「远哉!其分於道也。」司马彪注云:「分,离也。」素问五常政大篇云:「分溃痈肿。」王砅注云:「分,裂也。」则羿、逢蒙分其弓犹言裂其弓耳,不必改「分」為「焚」也。
    有教立道,无心仲尼;有学术业,无心顏渊。或曰:「立道,仲尼不可為思矣。术业,顏渊不可為力矣。」曰:「未之思也,孰御焉?」(同上。)
    音义云:「天复本『无心』并作『无止』。」俞氏越从之,谓:「立道不止,则為仲尼;述业不止,则為顏渊也。」(俞读「术」為「述」,是也。)案:「无心」当作「无止」,是也。而俞氏所解则非。无止仲尼,犹言有教立道者不独仲尼也;无止顏渊,犹言有学术业者不独顏渊也。「无止」与「岂惟」同,故或人以為难,谓「立道仲尼,不可為思;术业顏渊,不可為力。」其意无非谓圣贤不可躋及耳。扬子答之,则「学未之思也,孰御焉」,「孰御」上疑脱一「思」字,言果其能思,虽欲為仲尼,无御之者。所以申明上文「无止仲尼」之语,言欲為仲尼,祇在能為。非仲尼之后无仲尼也。
    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於劝也。」(吾子篇。)
    案:「劝」字不可解,当读為「倦」。古「卷」字作「倦」,(汉书严助传:「士卒罢倦。」即罢倦也。)卷、雚古通。庄子天运篇云:「淫乐而劝。」「劝」即「倦」字。此文亦然。礼记乐记云:「吾端冕而听古乐,则惟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即此文「倦」字之确解。盖扬子之意以為赋词仅可施於讽诵,舍讽诵而外,则令人观之思卧矣。
    绿衣三百,色如之何矣?紵絮三千,寒如之何矣?(同上。)
    李注云:「绿衣虽有三百领,色杂,不可入宗庙。」案:色字与寒字对文,则必為误字,疑「色」当作「炎」。(毛诗传云:「炎,热气也。」尔雅释训云:「炎炎,薰也。」)炎字古与燄通。(左传庄十四年「其气燄以取之」,汉书五行志作「炎」。)燄字从●,色字篆文之形与●字相近,故由●字误為色字,实则●字即炎字也。绿衣者,衣之丰厚者也;(绿训為饰,见尔雅注。)紵絮者,物之单薄者也。故绿衣不宜於暖,紵絮不宜於寒,二语為对文。李注失之。
    孔子之事多矣,不用,则亦勤且忧乎?(修身篇。)
    案:此「勤」字当训為苦。本书先知篇:「或问民所勤。」注云:「勤,苦也。」此文勤字与彼义同。
    荧魂旷枯,糟莩旷沉。(同上。)
    李注云:「莩,熟也。」柳注以「糟」為「精」之误,而训莩為目精之表。俞氏越曰:「荧魂以喻轻清之气,糟莩以喻重浊之气。糟者酒之汁,莩者米之皮也。其轻清者日以枯,其重浊者日以沉,斯盲矣。」案:眾说均非。惟柳改「糟」為「精」,则其说甚确。淮南子俶真训云:「夫人之事其神而嬈其精营,慧然而有求於外,此皆失其神明,而离其宅也。」精营二字正此文「荧魂精莩」之的解。(高注以「营慧」连文,失之。)「荧」当作「营」,老子云:「载营魄。」注云:「神之常居处也。」法言之「荧魂」,即老子之「营魄」。(素问调经论云:「取血於营。」与老子「营魄」同义。)盖神之养於中者谓之营,神之显於外者谓之精。凡从孚声之字均含有外字之义。(如「浮」字、「郛」字、「烰」字之类是。)精莩者,精之浮露於外者也。柳注以為目皮,失之矣。考扬子此文,盖以神之内蓄者日以枯,神之外著者日以沉,(沉即消减之义。)则其智日昏。以此為学,是皆冥行索途也。(荧、营古通。淮南原道篇:「精神乱营。」注云:「营,惑也。」汉书礼乐志云:「以营乱富贵者之耳目。」注云:「营犹回绕也。」案:乱营、营乱,与庄子齐物论「黄帝之所听荧」、史记孔子世家「以匹夫而荧惑诸侯」之「荧」字同义,则「荧」字当作「营」。此荧、营古通之证也。)
    其為外也肃括。(同上。)
    李注云:「括,法也。」案:薛君韩诗章句云:「括,约束也。」则括即约束之义,与肃字略同。(说文:「括,絜也。」案:絜亦约束之义。)
    惟圣人為可以开明,它则苓。(问道篇。)
    「苓」字义不可通。宋咸以為「蒙」字之误。吴秘曰:「苓,苓耳也。苓耳徒有其名,而无聆闻之实。」俞氏越曰:「苓读為笭。说文:『笭,车笭也。』释名:『笭横在车前,织竹作之,孔笭笭也。』此言惟圣人可以开明,其他则如车笭,言所见者小也。」案:宋、吴之说固非,俞说亦穿凿。开明為智字之义,则苓字必当愚昧之义。古字「令」与「民」通。说文:「笢,竹肤也。从竹,民声。」而仪礼士丧礼作「靲」,此其确证,则「苓」当作「民」。郑注:「民,冥也。」春秋繁露:「民者,暝也。」贾子新书:「民之谓言萌也,萌之谓言盲也。」荀子注云:「民泯无所知。」则扬子所谓「苓」,即泯无所知之义。书吕刑「泯泯焚焚」,汉书「泯」作「湎」。湎亦昏昧之状,与开明之义相反。
    龙以不制為龙,圣人以不手為圣人。(问神篇。)
    李注云:「手者,桎梏之属。」俞氏越云:「手,『午』之误字。午,啎也。」案:二说均非。古文「手」字作「又」,说文云:「又,手也,象形。」而「又」字复通作「有」,诗终风「不日有曀」,既醉「昭明有融」,郑笺皆训有為又。仪礼士相见礼「吾子有辱」,周礼考工记弓人云「有三均」,郑注亦训有為又。(又「宥」字亦通作「又」,礼记王制:「王三又。」郑注云:「又当作宥。」)皆其确证。且古文「囿」字亦作「有」,风俗通云:「囿犹有也。」而商颂「九有」即「九囿」之假文。均囿、有古通之证。此文「手」当作「囿」。盖「囿」字古文作「有」,有、又二字古通,复由又字误為手字也。不囿与不制义符,言龙无所制,圣人亦无所囿。与前文「圣人不制」相应。
    至书之不备者过半矣,而习者不知。(同上。)
    案:此说可以破汉博士以尚书二十八篇為备之证。
    下周者,其书譙乎!(同上。)
    案:「譙」当作「噍」。礼记乐记云:「其声噍以杀。」又云:「志微噍杀之音作。」「噍」即「遒」字,其书譙者,言其文促急,无安雅之音也。此节系扬子论尚书文体之变迁,故由浑浑而灝灝,由灝灝而噩噩,均文词由厚而薄,由微而显之证。故至周以下,其文迫促,正与浑厚相反。李注以酷烈解譙字,盖训譙為杀,其义稍晦。
    或曰:「君子病没世而无名,盍势诸?名,卿可几也。」(同上。)
    李注云:「势,亲也。名卿,亲执政者也。言何不与之合势以成名也。」洪氏颐烜、俞氏越均读「势」為「埶」,均以「盍势诸」三字為句。俞氏又谓「名卿可几」,名与卿各為一事。案:李氏之说近是。名卿者,与名王、名相、名臣同例,乃有名之卿也。或人之意以為若与有名之卿相亲附,则名可几。下语「可几也」三字,犹言名可几也。不言名者,以上文既有「无名」二字,故省其文也。若扬子答或人之问,均言名不必由卿而获。如郑子真者,乃不附名卿而亦成名者也。
    凤鸟蹌蹌,匪尧之庭。(问明篇。)
    李注云:「言凤降步于尧之庭,非尧之庭则不降步也。」案:李说非是。果如其说,则本文必需增字而后明。盖「匪」字即古「飞」字也。古匪字与飞同,考工记:「且其飞色必似鸣矣。」先郑注云:「飞读為匪。」此其证也。盖匪从非声,非字亦从鸟飞取义,故古飞字皆作「蜚」。如史记周本纪「蜚鸿满野」、司马长卿封禪文「蜚英声」是也。此文匪字盖即蜚字之异文,义与飞同。(汉稿长蔡湛颂:「飞陶唐氏。」孔耽碑:「飞其学也。」此两飞字,其一即「非」字,其一即「匪」字也。亦匪、飞通用之确证。)李氏不知古字通假之例,以匪為非,失之甚矣。
    举兹以旃,不亦珍乎!(同上。)
    宋注云:「旃,之也。言举此诸德以议之。」俞氏越曰:「『旃』疑『称』字之误。称犹言也。」案:「旃」字不必改字,说文:「旃,旗曲柄也,所以旃表士眾。」盖旃為军中之〈虫虫〉识,引伸之即為旃表之义,犹旌字用為旌表之旌也。此文「举兹以旃」,犹言举两龚、蜀庄之行以為师表也。岂必改「旃」為「称」乎?
    或问「哲」。曰:「旁明厥思。」问「行」。曰:「旁通厥德。」(同上。)
    李注云:「动静不可由一涂,由一涂不可以应万变。应万变而不失其正者,惟旁通乎!」案:旁当训广。说文:「旁,溥也。」广雅:「旁,大也。」又曰:「旁,广也。」故荀子「旁魄」,(性恶篇。)杨註训為广博;庄子「旁礡」,(逍遥游。)司马注训為混同;而吴都赋「旁魄论都」,文选注亦训為宽大。盖旁明者,犹言光明;旁通者,犹言横通。古字「横」、「光」二字均与「广」同。如书「光被四表」,汉书作「横」;诗「缉熙光明」,传训為广,是也。李说未晰。(又案:「或问哲」之「哲」,与前文「允喆尧儃舜之重」之「喆」,古亦通用。彼文李注训為知。方言云:「晓、哲,知也。」则允喆之「喆」当作「哲」矣。此文之哲则系「知」字之代词。)
    假则偭焉。(寡见篇。)
    李注云:「至于圣人远言远义,则偭然而不视听。」案:偭者,背也。离骚云:「偭规矩而改错。」王注云:「背也。」汉书贾谊传应邵注同。又夏侯婴传曰:「面雍树驰。」集解曰:「面,偝也。」盖假「面」為「偭」。此文言今人所视者邇文,所听者邇言,若远文远言,则背之而驰。即上文「寡见人好」之义也。李注未晰。
    春木之芚兮,援我手之鶉兮。去之五百岁,其人若存兮。(同上。)
    李注:「春木芒然而生。」宋、吴本「芒」作「芚」,温公从之。案:易「芒」為「芚」,斯与下语协韵。序卦传曰:「屯者,物之始生也。」说文曰:「屯象竹木之初生。」是屯象春木初生之形。古「芚」字均作「屯」,后人加竹為「芚」,遂由芚而误作「芒」矣。
    秦之有司负秦之法度,秦之法度负圣人之法度。(同上。)
    李注曰:「秦法已酷,吏又毒之。」案:负犹背也。战国策秦策云:「魏必负之。」注云:「负,背也。」释名:「负,背也。」礼记明堂位郑注云:「负之言背也。」史记五帝纪:「负命毁族。」正义云:「违也。」违义亦与背同。故凡以背任物皆谓之负。(如论语「负版」,方言「负佗」,以及尔雅之「负丘」,皆是也。)此言秦有司所行者,非秦之法度;秦所行者,又非圣人之法度。(古音负与否同。否又与非為双声,故负字兼有非义。)下文言「秦弘违天地之道」,即指背圣人之法言也。
    若是,则仲尼之开跡诸侯也,非邪?(五百篇。)
    宋咸曰:「开,开布也。」俞氏越曰:「开,通也。以孔子歷聘诸侯為通跡也。」案:尔雅释言:「愷、悌,发也。」郭注云:「发,发行也。」此愷悌与释詁乐易之训不同。诗齐风云:「齐子岂弟。」笺云:「此岂弟犹言发夕也。岂读為闓。弟,古文尚书以為『圛』。圛,明也。」孔疏申其义曰:「上言发夕,谓初夜即行。此言闓明,谓侵明而行。」(案:闓亦有明义,方言:「暟,临昭也。」盖侵明而行,义取临昭,故曰闓圛。)盖「闓」即「岂」字之正字。又与「开」通,方言云:「阎、苫,开也。楚谓之闓。」是开、闓古通之证。此文开跡与发軔同,言孔子歷聘诸侯,数往来於列国也。
    关百圣而不惭。(同上。)
    案:「关」读為「贯」。礼记杂记云:「见轮人以其杖关轂而輠轮者。」关轂即贯轂。又孟子「越人关弓而射之」,史记陈涉世家载贾生过秦论作「士不敢贯弓报怨」,贯弓即关弓。此关、贯古通之证。广雅云:「贯,穿也。」诗齐风「射则贯兮」,易剥卦「贯鱼以宫人宠」,贯均训穿。贯百圣者,言其贯通百王之道也,即论语「一贯」之「贯」。
    周之人多行,秦之人多病,行有之也,病曼之也。(同上。)
    李注曰:「行有之者,周有德也;病曼之者,秦无道也。」盖以德与道训两「之」字。不知道、德二字未见于前文,此文安得用「之」字以為代?案:前文云:「则载而恶乎之?曰:『之后世君子。』」此「之」字与彼「之」同。尔雅:「之,往也。」小尔雅:「之,适也。」战国策齐策曰:「之其所短。」注云:「之犹用也。」此文两「之」字,意与「用」近。周人所以多行者,由于有所用;秦人所以多病(病,李训為屈沉,是也。)者,由於无所用也。李说非。
    申、韩险而无化。(同上。)
    李注云:「险克所以无德化。」案:「险」当作「检」。古检、险二字均与「僉」同,(如尔雅释言「检,同也」,「检」即「僉」字。书「其勿以僉人」,「僉」即「险」字。)故可通用。仓頡篇云:「检,法度也。」荀子儒效篇云:「礼者,人主之所以為群臣寸、尺、寻、丈检式也。」注云:「检,束也。」后汉书仲长统传:「是妇女之检柙。」注云:「规矩也。」又周黄徐姜申屠传云:「执法以检下。」注云:「犹察也。」检而无化者,言其以法制束民,而不知以德化之也。即重法律而轻道德之义。史记自序:「名家俭而难遵。」「俭」亦「检」字,盖苛察缴绕乃名、法二家所同也。
    邹衍迂而不信。(同上。)
    李注云:「迂回而不可承信。」案:迂当作夸。史记孝武纪云:「事如迂诞。」注云:「夸诞也。」此迂字通夸之证。佚周书謚法解云(一):「华言无实曰夸。」吕览本生篇云:「非夸以名也。」注云:「虚也。」夸而不信,犹言虚夸而不信也。史记封禪书言邹衍以阴阳五德显,又言怪迂阿諛苟合之徒自此兴。怪迂之「迂」,亦当作「夸」。此亦「邹衍夸而不信」之确证。
    若污人老。(先知篇。)
    李注:「污,慢也。」案:左传昭元年:「处不辟污。」注云:「劳也。」诗周南:「薄污我私。」传云:「烦也。」污人老者,言不知古人安老之义,以劳苦之事役之也。孟子云:「颁白者不负戴於道路。」是古代之老休而不劳,今反其道,故扬子以為讥。李注非也。
    或曰:「正国何先?」曰:「躬工人绩。」(同上。)
    李注云:「躬,身也;工,官也。言先正身以临百官,次乃览察其人,考其勋绩也。」案:李说非是。说文云:「工,巧饰也,象人有规矩也。」是人有规矩亦谓之工。躬工犹言身正,谓己身能循规应矩也。绩字尔雅训為继,而左传昭元年「远绩禹功」,注亦训绩為续。躬工人绩,犹言己身既正,则人循之耳。论语曰:「其身正,不令而行。」董子春秋繁露亦谓「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四方」。均以正己在先,正人在后,即法言「躬工人绩」之义也。法言文词隐奥,李注望文生义,可谓失扬子之旨矣。
    (一)「謚」字原本作「证」,形近而讹,今改。
    吾见玄驹之步,稚之晨雊也,化其可以已矣哉!(同上。)
    案:此数语之旨,前儒多未分析。吴注训步為行,俞越训步為步马之「步」,实则此即步趋之「步」也。盖玄驹之步,言蚁有君臣之谊也;(言其相随不乱。)稚之晨雊,言稚有夫妇之谊也。(诗曰:「稚鸣求其牡。」又曰:「稚之朝雊,尚求其雌。」)物尚如此,则民间之化安得从缓?此扬子以物之有化,慨民之无化也。前儒均未达此旨。
    刚则甈,柔则坏。(同上。)
    李注云:「甈,燥也;坏,湿也。」案:李注未穷甈、坏之本训。广雅云:「甈,裂也。」(释詁二。)说文亦云:「甈,康瓠破罌也。」甈、劓均从臬声。广雅训劓為断,则甈即破裂断折之义矣。说文云:「坏,一曰瓦未烧也。」史记张释之传云:「盗长陵一坏土。」索隐云:「砖未烧之名也。」太玄云:「或锡之坏。」注云:「未成瓦也。」是坏為未烧之瓦。未烧之瓦,其体未坚,则坏又為不坚緻之义矣。
    昔者似氏治水土,而巫步多禹。(重黎篇。)
    李注云:「俗巫多效禹步。」案:巫、步皆為官名。周礼夏官校人:「冬祭马步。」郑注云:「马步神為灾马者。马神称步,谓若玄冥之步、人鬼之步。」步与酺同。地官旅师祭酺,故书作「步」。郑注云:「酺者,為人物烖害之神也。」盖害人物之神谓之步,祭害人物之神亦谓之步。洪范五行传云:「帝令大禹步于上帝。」(下言「方淮用咎於下」。)此禳除灾害名為步祭之证也。由是掌禳除灾害之祭者,其官亦谓之步。淮南子云:「羿除天下之害,死為宗布。」(除害者,即除害人之物。如楚词言羿射日乌是。)而汉书郊祀志亦有诸步之官。诸步即宗布之转音。盖巫主降神,步掌禳物,因禹有降神除物之奇,故后之為巫、步之官者,遂多託大禹之说。扬子巫、步并言,亦据当时之有步官耳。自步官既废,而法言之旨亦失矣。
    夫欲讎偽者必假真。(同上。)
    李注:「讎,类也。」案:讎当作售。诗谷风云:「贾用不售。」郑笺云:「如卖物之不售。」文选西京赋注云:「售犹行也。」均即此「讎」字之的解。
    请问「盖天」。曰:「盖哉!盖哉!应难未讥也。」(同上。)
    李注云:「再言『盖哉』者,应难以事,未有近其理者。」俞越曰:「『应难』二字涉注文而衍。」案:此乃扬子自言其难盖天八事也。「未几」承上文「几乎!几乎」言。「应难」為句,「未几也」為句。言盖天之说当加以辩难,非若浑天之近理也。俞说非。
    至蠡策种而遁,肥矣哉!(同上。)
    李注:「美蠡功成身退,于此一举最為善。」案:「肥矣哉」三字為句,与先知篇「难矣哉」一律。易遯卦「肥遯」,汉本多作「飞」,或本作「蜚」。此「肥」字亦与飞同。汉书五行志云:「慧孛飞流。」注云:「飞绝跡而去也。」扬子以肥称范蠡,即指其超然高举言也,与「肥遯」之「肥」同。李说非。
    始皇方虎●而梟磔,噬士犹腊肉也。越与亢眉,终无挠辞,可谓伎矣。(同上。)
    李注:「伎,有才伎也。」案:李注望文生意。「支」与「搘」同。国语注(国语「天之所坏,不可支也」注。)云:「支,柱也。」国策注(西周策「魏不能支」注。)云:「支犹拒也。」(后汉书郭泰传注又训支為持。)枝从支声,义亦训拒。(庄子齐物论:「师旷之枝策也。」司马氏注云:「拄也。」史记项羽本纪云:「莫敢枝梧。」注引瓚说曰:「小柱為枝。」)此伎与支、枝义同。言越能与始皇相支柱也。史记鲁仲连传云:「技桓公之心。」亦与此文之「伎」同。
    周之顺、赧,以成周而西倾。(渊騫篇。)
    案:顺、慎古通。顺即周之慎靚王也,故与赧王并言。
    实蛛蝥之靡也。(同上。)
    李注:「若蛛蝥之虫小巧耳。」案:下文言聂政壮士之靡,荆軻实刺客之靡,若此文以虫类為喻,则与下文不一律。蛛蝥即侏儒之异文耳。方言云:「●鼄,鼄蝥。」尔雅注作「蝃蝥」,本即侏儒之转音。侏儒义训為短,因蜘蛛形短,故假侏儒以為名。考短人谓之侏儒,而梁上短柱亦谓之侏儒,或谓之棳。(凡从●声之字均训為短。)侏儒之合音為竖,人之短者谓之竖,贱者亦谓之竖,故人之短者為侏儒,贱者亦谓之侏儒。(此由古代体愈长者愈贵,如君长之「长」及丈人是。体愈短者愈贱,如童是也。)左传襄四年称臧孙為侏儒;汉高祖称人為竖儒,或称為竖子。此蛛蝥义与竖子同,犹孟子斥人為贱丈夫耳,与下文壮士、刺客一律。若靡字,吴训為披靡,司马兴训靡為嫻(一),其说均非。惟俞越据广雅训靡為「為」,其说最确。蛛蝥之靡,犹言此乃竖子之所為耳。下文两「靡」字亦然。
    (一)「兴」字於此义不可解,疑当作「则」。
    「叔孙通」。曰:「槧人也。」(同上。)
    李注云:「见事敏疾。」吴注云:「叔孙通杂采秦仪,著汉仪,简牘之人也。槧犹牘也。」俞越曰:「『槧』疑作『鏩』。温公注太玄,以鏩鏩為锐进躁急之志。叔孙通未知礼乐必百年而兴,急欲兴之,故以為鏩人。」案:槧与渐同。盖古「渐」或书作「槧」,与槧相似,故尔致讹。书吕刑:「民兴婿渐。」王引之解渐為诈。又荀子不苟篇云:「知则攫盗而渐。」议兵篇曰:「是渐之也。」正论篇曰:「上幽险则下渐诈矣。」庄子胠篋篇曰:「知诈渐毒。」诸「渐」字均当训诈。盖扬子以叔孙通為诈人也。夫叔孙通之所為,无一而非譎诈。又五百篇以鲁二臣不受通徵,称為「大臣」,则扬子之嫉通也久矣,故以渐人斥之。
    非夷尚容。(同上。)
    李注云:「非夷、齐,是柳下惠,戒其子以尚同。」案:此指东方朔戒子之诗,言朔诗言首阳為拙,柳下為工。此「容」字疑「禽」字之讹。禽即柳下惠之名,尚禽指柳下為工言,非夷指首阳為拙言。「尚禽」与「非夷」对文。
    或问:「航不浆,衝不薺,有诸?」(君子篇。)
    李注云:「楼航不挹浆,衝车不载薺。」俞越云:「『薺』当為『齐』,齏之假字。郑注周礼,曰:『凡醢浆所和,细切為齏。』此言楼航不可挹酒浆,衝车不可盛齏醢也。」案:「浆」当作「桨」。方言云:「所以隐櫂谓之●。」注云:「●,摇櫓小橛也。」薺训為「采薺」之「薺」。礼记孔子燕居篇言君子之在车也,「和鸞中采薺」。采薺為乐名。周礼乐师云「趋以采齐」,而夏官复有齐右之官,是采薺為行车之音也。盖航為大舟,衝為行军之高车,此言大舟不必恃櫓櫂之用,兵车不必合采薺之音也。故或以「大器不周于小」為问,即言大器于小者有所不备也。采薺单称為薺,与周礼鐘师「齐夏」一律。李、俞之说均非。
    孙卿非数家之书,侻也;至于子思、孟軻,诡哉!(同上。)
    李注云:「弹驳数家,侻合于教。」案:侻、诡二字乃方言。今人心有所是则称為兑,俗书作「对」;心有所非则称之若丫。侻即「兑」字之音,诡即「丫」字之转音。盖以荀子非数家為允,而以斥思、孟為非也。李注未晰。
    或曰:「甚矣!传书之不果也。」曰:「不果则不果矣,人以巫鼓。」(同上。)
    俞越曰:「说文:『果,木实也。』淮南高注:『果,诚也。』传书之不果,犹言传记之书多失实耳。」案:俞解不果诚确,惟下二句则未解。「不果则不果」者,则训為法言后世之书,记事失实,均以承袭古书之故。古书不能徵信于前,斯后世之书不能垂信于后,犹近人所谓以讹传讹也。(不果则不果,犹言后世不实之书均效则往古不实之书耳。)若「人以巫鼓」,李轨解巫鼓為妄说。不知巫即巫覡之巫,鼓即瞽瞍之瞽也。古代巫主降神;瞽主掌乐,亦主降神。故国语言瞽史知天。古代荒渺之谈,神语之史,大抵出于巫、瞽二官。「人以巫鼓」者,言传记之书既多失实,遂使人人逞荒渺之说,与巫、瞽同。李说非也。
    语乎者,非嚣嚣也与?(同上。)
    案:此「乎」字系代词。语乎者,犹言语此也,即指语仙术者言也。与古籍各「乎」字均殊,非语助词,亦非状事、状物之词。
    天地之得,斯民也;斯民之得,一人也;一人之得,心矣。(孝至篇。)
    李轨注「天地之得」云:「得养育之本,故能资生斯民也。」注「斯民之得」云:「得资生之业,是故系之一人也。」注「一人之得」云:一人之得统御天下者,以百姓之心為心。」其说均望文生训。初疑「得」当作「德」,自今观之,则「得」字盖即「中」字也。中、则双声,东、得双声,而「得」字又读若登。登、东、中均一声之转。又诗旻中与频韵,读中為真,与职韵同转。今川、蜀之人于职韵之字多读若东部之音,扬子為蜀人,故据方土之音,书中為得。礼运云:「人者,天地之心也。」此即扬子以斯民為天地之中所从出也。緇衣云:「民以君為心。」此即扬子以一人為斯民之中所从出也。孟子云:「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又云:「一正君而国定矣。」此即扬子以心為一人之中所从出也。盖扬子之意,以為天下之治乱,系于君心之邪正。一人者,即君之谓也。
    周康之时,颂声作乎下,关雎作乎上,习治也。齐桓之时縕,而春秋美邵陵,习乱也。(同上。)
    案:上节用齐、鲁诗之说,下节用公羊之说。时今文立学官,扬子不得不从也。
    或曰:「訩訩北夷,被我纯繢,带我金犀,珍膳寧餬,不亦享乎?」(同上。)
    李轨注云:「嫌礼胡如此,太盛也。」司马光曰:「『享』当作『亨』。」俞越云:「『享』当作『厚』,厚、享二字隶文相似而讹。」案:享字不误。下文云:「是為宗庙之神,社稷之灵也,可不享?」又自序云:「孝莫大于寧亲,寧亲莫大于寧神,寧神莫大于四表之欢心,譔孝至。」则孝至一篇所言以祀鬼寧神為主,而祀鬼寧神又以得四表欢心為主。昔孝经以「四海之内以职来祭為孝」,即扬子此文所本。「訩訩北夷」四语,言匈奴臣服于汉,无异汉民,即序文所谓「得四表欢心」也。「不亦享乎」,「享」即神不享此之「享」,言既得四表欢心,则鬼神亦必来享。故下文又云:「是為宗庙之神,社稷之灵也。」惜注家未明此义。
    郡劳王师。(同上。)
    李轨注曰:「劳王师而郡县之也。」王怀祖云:「郡者,仍也;仍,重也,数也。言数劳王师。」案:「郡」当作「群」。上文言「龙堆以西,大漠以北,鸟夷、兽夷」,则边外之夷非仅一族,故言群劳王师也。郡、群均从君声,故借「群」為「郡」。
    降周迄孔,成于王道,终后诞章乖离,诸子图徽。(序。)
    李注读「终后诞章」為句,「乖离诸子图徽」為句。宋咸云:「图徽,图善也。」案:「终后诞章乖离」為句,「诸子图徽」另為句。终后诞章乖离者,终后犹然嗣是。言孔子以降,而乖离之说大章也。(「乖离」即「华离」,即下文所谓「差参不齐一也。荀子:「四方之国有侈离之德,则必灭。」亦即此乖离之义。)「徽」与「徽」通。诸子图徽,犹言诸子自谋树帜也。即各立一说,自相旌异之义。李、宋二说均非。
    动不克咸,本诸身。(同上。)
    李注读「动不克咸」為句,「本诸身」為句,训克為能,训咸為皆。案:「动不克」三字為句,「咸」字当连「本诸身」读。考修身篇云:「君子不动,动斯得矣。」此序文即综括前文之旨。动不克者,犹言不能行也。孟子有言「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动不克」与「行有不得」同,「咸本诸身」即彼书所谓「皆反求诸己」也。盖扬子之意以為不能行道,由于不能正身,故用孟子之义而稍变其词。李说非是。不得」同,「咸本诸身」即彼书所谓「皆反求诸己」也。盖扬子之意以為不能行道,由于不能正身,故用孟子之义而稍变其词。李说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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