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堂外纪卷七十二·元

【李孟】　〔字道复。仁宗藩邸旧臣。〕

仁宗皇庆癸丑冬，诏以皇庆三年八月，天下郡县兴其贤者、能者充赋有司，明年二月会试。时李道复为知贡举官，纪以诗曰：“百年场屋事初行，一夕文章聚帝京。豹管敢窥天下士，龙头谁占日边名。宽容极口论时事，衣被终身荷圣情。愿得真儒佐明主，白头应不负平生。”

【欧阳玄】　〔字原功，号圭斋，浏阳人。皇庆初科进士，三任成均，两为祭酒，六入翰林，三拜承旨。卒谥文。〕

秦定间，欧阳原功官国子监，丁卯八月，崇天门传胪赐进士右榜第一人阿察赤，左榜第一人李黼，皆肄业国学日新斋，原功西厅授业生也。是日，京尹备鼓乐旗帜麾盖甚都，导二状元入学谢师，拜原功明伦堂。榜眼镏思诚、探花郎徐容，尝因原功同年黄晋卿，从原功游，亦拜其侧。其余进士以门生礼来拜者，杂沓不能记。都人以为斯文盛事。同寅举酒相属，原功成绝句以纪其事曰：“昔被仁皇雨露恩，三朝五度策临轩。小臣报国无他伎，馆下新添两状元。”“禁院层层桃李开，天街绣毂转晴雷。银袍飞盖人争看，两两龙头入学来。”“淡墨题名二十年，一官独自拥寒毡。居然国子先生馆，三五魁躔拜座前。”长沙有朝士某者还乡，意气盈满，宾至鼓吹，喧阗里中。有执友来访，朝士曰：“翁素好诵诗，近日诵得何诗?”执友曰：“近诵得孙凤洲赠欧阳圭斋诗，甚有味。”乃朗诵曰：“圭斋还是旧圭斋，不带些儿官样回。若使他人居二品，门前萧鼓闹如雷。”朝士闻诗，有赧色，明日宾至，门庭寂然。

【黄氵晋】　〔字晋卿，义乌人。以《太极赋》领乡荐，学者传诵。时因称为黄太极。宋濂、王皆出其门。〕

黄晋卿《草意》诗云：“澹烟斜日照离离，漫吐芳心说向谁?可是忘忧能自得，若教指佞定无私。东风江上何人识，南国春来有梦知。但把青青承雨露，未应红紫浪相疑。”又《菊枕》诗云：“东篱采采数枝霜，包裹西风入梦凉。半夜归心三径远，一囊秋色西屏香。床头未觉黄金尽，镜底难教白发长。几度醉来消不得，卧收清气入诗肠。”(后首或以为马祖常作。)钱塘莫景行(维贤，)筑别业于灵竺间，绕栽杏树，号曰杏国，日与骚人墨客游咏其中，时人比之辋川庄。黄晋卿赠诗云：“旋移小隐傍南峰，远有咸平处士风。山态近人犹偃蹇，湖光无雨亦溟。行春仗履时时到，临水轩天面面通。别作新亭供戏剧，青帘摇曳杏花中。”

黄晋卿《题青山白云图》云：“十年失脚走京尘，忘却青山与白云。忽见画图疑是梦，冷花凉叶思纷纷。”

【袁桷】　〔字伯长，号清容，四明人。读书吴兴，有清容书院。临苕水，对弁山，后人题云：“人同绿水长为主，座有青山不计年。”。〕

袁伯长《竹枝宛转》词云：“闻郎腰瘦寄当归，望尽天边破镜飞。昨夜灯花圆似粟，倚门不肯送郎衣。”

许敬仁祭酒，鲁斋子也，学行皆不逮于父，辄以门第自高，每谈及乃父奉旨之荣，口称先人者不一。袁伯长嘲之曰：“祭酒许敬仁，入门鞑靼嗔。出门传圣旨，口口称先人。”盖敬仁颇尚朔气，习国语，乘怒必先以“阿剌”“花剌”等句叱人，人咸鄙之。(皇庆间，孔某为江浙省掾史，身躯短小，仅与堂上公案相等。凡呈署牍文，又用低凳阁足令高。脱欢丞相以其先圣子孙，而且才学优长，甚礼遇之。时有诏许文正公从祀夫子庙庭，许敬仁时为参知政事，恶孔风度不雅，因小过叱之退。丞相曰：“他祖公容得参政父亲坐，参政反不容他一个子孙立耶?”许大渐。)

【王士熙】　〔字继学，东平人。浙东廉使。〕

虞伯生代祀还蜀，袁伯长有诗送之，王继学次其韵云：“蜀道扬鞭旧险摧，家山遥认石崔嵬。奉香暂别金銮殿，题柱真乘驷马来。祠罢汾阴迎汉鼎，路经骊谷吊秦灰。归厘宣室虚前席，不似长沙远召回。”

李芝仪，维扬名妓也，工小唱，尤善慢词，王继学中丞甚爱之，赠以诗序，其一联云：“善和坊里，骅骝构出绣鞍来;钱唐江边，燕子衔将春色去。”又有《塞鸿秋》四阕，歌馆盛传之。乔梦符亦赠以诗词甚富。

【黄清老】　〔字子肃，邵武人。泰定中举进士。〕

黄子肃为翰林供奉日，人有以且耕亭求诗者，子肃赠诗曰：“万里扶摇鹤未回，荷锄聊复此徘徊。闲云照水自舒卷，幽鸟爱山时往来。琴榻松风寒带雨，砚池花露碧生苔。且耕亭上春如锦，想见斑衣戏老莱。”盖其人有亲在堂，乃远游奔兢，旷其家园，诗意有所谓云。

黄子肃古乐府二首，云：“君好锦绣段，妾好明月珠。锦绣可为服，服美令人愚。不如珠夜光，可以照读书。”“君好春芍药，妾好夏池莲。芍药多艳色，春风迷少年。不如莲有实，可以寿君筵。”

后至元丁丑，黄子肃会同年李子威主事、观至能照磨等十人于城南，纪以诗曰：“曾记城南尺五天，重来携手宴同年。春风远塞葡萄酒，明月佳人玳瑁筵。苔上药阑红染露，莺啼柳径碧生烟。琼林十载多离别，欲拂金徽思渺然。”

【萨都剌】　〔字天锡。本京口朱氏子，冒为回回人。与黄清老同年进士。〕

萨天锡诗《送欣笑隐住龙翔寺》云：“东南隐者人不识，一日才名动九重。地湿厌闻天竺雨，月明来听景阳钟。衲衣香暖留春麝，石钵云寒卧夜龙。何日相从陪杖屡?秋风江上采芙蓉。”虞伯生见之，谓曰：“诗固好，但‘闻’、‘听’字意重。”萨后至南台，见马伯庸，亦如虞所云。欲改之，未得。未几，萨以事至临川谒虞，语及前诗，伯生曰：“此易事。唐人诗有云‘林下老僧来看雨’。宜改作‘地湿厌看天竺雨’，音调更差胜。”萨叹服，拜为“一字师。”

萨天锡有《华清曲》题杨妃病齿云：“沉香亭北春昼长，海棠睡起扶残妆。清歌妙舞一时静，燕语莺啼空断肠。朱唇半启榴房破，胭脂红注珍珠颗。一点春酸入瓠犀，雪色鲛绡湿香唾。九华帐里薰兰烟，玉肱曲枕珊瑚偏。玉钗半脱翠蛾敛，龙髯天子空垂涎。妾身虽侍君王侧，别有闲情向谁说?断肠塞上锦衤朋儿，万恨千愁言不得。成都遥进新荔枝，金盘紫露甘如饴。红尘一骑不成笑，病中风味心自知。君不闻，华清宫，一齿作楚藏祸根。又不闻，马嵬坡，一身浅血未足多。渔阳一日鼙鼓动，始觉开元天下痛。云台不见汉功臣，三十六牙何足用?明眸皓齿今已矣，风流何处三郎李?”

萨天锡《征妇怨》云：“有柳切勿栽长亭，有女切勿归征人。长亭杨柳自春色，岁岁年年送行客。一朝羽檄风吹烟，征人远戌居塞边。辚辚车马去如箭，锦衾绣枕难留恋。黄昏寂寞守长门，花落无心理针线。新愁暗恨人不知，欲语不语颦双眉。妾身非无泪，有泪空自垂。云山烟水隔吴越，望君不见心愁绝。梦魂暗逐蝴蝶飞，觉来羞对窗前月。窗前月色照人寒，迟迟钟鼓夜未阑。灯阑有恨花不结，妆台尘惨恨班班。半生偶得一锦字，道是前年战时苦。一朝血杵烟薮除，腰间斜挂三珠虎。妾心自喜还自惊，门前忽闻凯歌声。锦衣绣服归故里，不思昔日别离情。别离之情几青草，镜里容颜为君老。黄金白璧买娇娥，洞房只道新人好。”

王氏守素，钱唐民家女，其夫丁弃家为全真道士于吴山之紫阳庵。一日，召守素入山，书付四句云：“嫩散六十三，妙用无人识。逆顺两俱忘，虚空镇常寂。”坐抱一膝而逝。方外者流谓之骑鹤化。”守素遂亦束发簪冠，着道士服，奉夫遗尸二十年，迹不下山。年逾七十，几于得道。萨天锡赠之诗曰：“不见辽东丁令威，旧游城郭昔人非。镜中春去青鸾老，华表山空白鹤归。石竹泪干斑雨在，玉箫声断彩云飞。洞门花落无人迹，独坐苍苔补道衣。”

萨天锡与观志能俱以公事赴北，舟至梁山泊，时荷花盛开，风雨大至，舟不相接，遂泊芦苇中。天锡折芦一叶题诗其上寄志能云：“题诗芦叶雨班班，底事诗人不奈闲。满泺荷花开欲遍，客程五月过梁山。”及再过梁山泊，有怀志能，复题一绝云：“故人同出不同归，云水微茫入梦思。记得题诗向芦叶，满湖风雨似来时。”

萨天锡《梳头》乐府云：“红绡卷袖摇钊声，摩挲睡眼窥秋菱。阳台梦断不知处，一片乌云愁欲倾。一钩新月掀云起，月渐低流云委地。玉纤盘转戏龙形，宝钗压定飞鸦翅。撩春拨晓夸自然，黄金双燕珍珠蝉。白头老妪低低笑，不觉婆婆二八年。”

萨天锡赋《灯草》云：“天涯何处无青青，王孙去后蘼芜深。瑶田手种绿玉发，道是无情却有心。此心未明人未识，金{｝剖腹森如戟。撮将一缕玉虫儿，散作万家红粟粒。侯门珠网百面霞，秦楼玉树双头花。慧灯莫与群迷染，正性何愁欲境遮。韩堂风露光微颤，万古圣贤俱对面。但勤挑剔不惮劳，万炬金莲红药院。”

有以绣枕遗萨天锡者，枕上绣贵妃看鹦鹉，高力士侍侧，天锡善其补制得体，为赋《鹦鹉曲》以合之，曰：“水晶帘垂宫漏长，猩色屏风围绣床。美人春睡苦不足，梦随飞燕游昭阳。觉来粉汗湿香脸，一线深红枕犹浅、三十六宫在眼前，五色轻云随目转。牙床(端坐)杨太真，云冠霞佩绛色裙。双成小玉各宫样，绣衣乌帽高将军。雕笼七宝挂宫树，玉桉金半看鹦鹉。可怜鹦鹉解人言，不说渔阳动鞞鼓。乃知禽语能戏人，不知人语能杀人。亡家败国污天地，天生尤物天亦嗔。一朝艳质化尘土，可恨可怜千万古。香魂不逐马尘飞，犹托深闺绣房女。想当半袱欲绣时，停针想像心如丝。绣成时自比容貌，伏枕自喜还自悲。郎官有此从何得，见惯梅花心似铁。偶然持赠百拙人，眉毛眼睛生百色。少年得此恼断肠，锦屏绣缛兰麝香。夜深酒醒换银烛，时见杨妃在耳傍。张丽华，沉宫井，铜雀章台烟烬冷。繁华一梦人不知，万事邯郸吕公枕。”

萨天锡赋《手帕》云：“一幅生绡对角裁，出怀风送粉香来。秋千架上扶绒索，玳瑁筵前捧玉杯。尘拂凤筝笼笋指，梦回鸳枕衬托腮。斑斑多少伤春泪，袖褪长防阿母猜。”

虾助，海钻也，一名水母，又云海蜇。其形一片如轮，均无目，凡行，虾必附之，故云虾助。以椒醯制之，可以醒酒。萨天锡诗云：“层涛濡沫缀虾行，水母含秋孕地灵。海气冻成红玉脆，天风寒结紫云腥。霞衣褪色脂流滑，琼缕烹香酒力醒。疑是楚江萍实老，误随潮汐落沧溟。”

【谢宗可】　〔金陵人。有《百咏集》，大率皆效萨诗。〕

谢宗可《咏睡燕》云：“补巢衔罢落花泥，困倚东风倦翼低。金屋昼闲随蝶化，雕梁春静怕莺啼。魂飞汉殿人应老，梦入乌衣路欲迷。却怪卷帘人唤醒，小桥深巷夕阳西。”《走马灯》云：“飚轮拥骑出炎精，飞绕人间不夜城。风鬣追星低有影，霜蹄逐电去无声。秦军夜溃咸阳火，吴炬宵驰赤壁兵。却忆雕鞍年少日，章台踏碎月华明。”《鼠须笔》云：“夜逐虚星上月宫，奋髯夺得管城公。橐中不搅吟窗梦，指下先收翰苑功。莫笑砚池濡醉墨，绝胜仓廪饱陈红。平生啮尽诗书字，散作龙蛇落纸中。”

谢宗可又有《卖花声》诗云：“春光叫尽费千金，紫艳红香藉好音。几处唤回游冶梦?谁家不动惜芳心?韵传杨柳门庭晚，响彻秋千院落深。忽被卷帘人唤住，蝶蜂随担过墙阴。”

【段天佑】　〔字吉甫，河南人。江浙提举。〕

李当当，名妓也，翻然有悟，遂着道士服。段天佑赠诗曰：“歌舞当年第一流，洗妆今日别青楼。便随南岳夫人去，不为苏州刺史留。馆月明萧凤下，绮窗云散镜鸾收。却嫌痴绝浔阳妇，嫁得商人已白头。”

【雅琥】　〔字正卿，可温人。〕

雅正卿《咏二月梅》云：“去年呵笔赋寒梅，又见仙家二月开。不是东君留客醉，肯教神女逐春回?梨花院落为云妒，柳絮池塘作雪猜。东阁如今清兴减，罗浮谁与寄香来?”

雅正卿在都，上元夜有诗云：“华月澄澄宿雾收，万家灯火见皇州。天昏虎豹依霄汉，人海鱼龙混斗牛。公子锦鞯鸣玉勒，内家珠箔控银钩。道傍亦有扬雄宅，寂寞芸窗冷似秋。”

东平王继学(士熙)尝《题冰壶美人图》，雅正卿和之。《唐宫题叶》云：“彩毫将恨付霜红，恨自绵绵水自东。金屋有关严虎豹，玉书无路托鳞鸿。秋期暗度惊催织，春信潜通俣守宫。莫道银河消息杳，明年锦树又西风。”《崔徽写真》云：“舞鸾妆镜拭铅华，毫素无声散彩霞。夜月影寒生桂魄，春冰晕薄映桃花。梦随图去凭青鸟，愁逐书来点墨鸦。未得离魂如倩女，衰容先我到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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