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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卷略集

靖江宝卷 草卷 十把穿金扇之 五 陶文灿请出隐士刘蛟葫芦国战败勾出群妖

繁体中文】  作者:黄靖   发布:2016年11月30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昔日螳螂去捕蝉,不知黄雀在身旁。

黄雀却被弓弹打,弹手又被猛虎伤。

人骑骏马我骑驴,看看人家我不如。

回头看看推车汉,比上不足比下余。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英雄传遍古今,俱是夺利争名。

爱的忠孝节义,恨的奸盗邪淫。

忠则久磨成器,奸则恶报无垠。

一文劝过一文来,春夏过去金桂开。

春飞杨花飘千里,金桂十里送爽来。

说者,上卷之中讲到徐青沙场受绑,苏玉兰逼他成婚,遭徐青暗害,由骊山老母度到仙山救活,此话暂且不表。下文单讲陶文彬在大京班唱戏,他名扬四海,誉冠梨园,在镇江唱了一年之久,南方诸城都知康凤的戏班里有个名角邹文彬先生。

惊动湖广地方人,特邀前去唱戏文。

康凤雇船就动身,直往襄阳一座城。

顺风顺水不耽搁,船到码头扣桩绳。

船行数天,来到襄阳,搬卸行头上岸,在元都观住下,次日开锣唱戏。陶文彬与康月娥说:“贤妻,你可记得前年我们同来襄阳,在姑父府中与兄长陶文灿相会,如今又到此地,亦不知姑父姑母身体康健否?明日我打算去姑父府中探望二老,顺便打听一下兄长的下落,不知贤妻意下如何?”“官人,你这想法不错,不过襄阳地方是慕名请我们来的,明天又是开锣的第一天,你这主角怎能离开呢?依奴之见,稍等几天,我你一同前去,未为晚也。”陶文彬听了,亦觉有理,就把此事暂搁下来。次日,康凤与花云吩咐各行当整理服装行头,饭后化装登台。这时,后台早已供设老郎祖师神像,焚香掌烛,敬神开锣。锣鼓声中,一人扮了“加官”,先跳《天官赐福》,后唱《郭子仪贺寿》等开场吉戏。随后陶文彬与康月娥出场。陶文彬扮高厚保,康月娥饰刘金定,二人在锣鼓声中走到台前一个亮相,台下看客一阵掌声喝彩,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指指点点说:“那男的就是邹文彬,女的就是康月娥,他们是夫妻同台唱戏。你看他们出场的身段步法,与众不同,真是风雅极了。”一阵议论,台下肃静无声,尽管看戏。这第一场看客爆满,演戏者心情特别高兴。只听锣声锵锵,鼓声咚咚,台上交战双方,刀枪舞得合拍,云步走得上点,台上台下心声共舞,好不欢欣!谁知康月娥心一高兴,故弄拖刀之计,暗带玩笑之意,将木刀贴近陶文彬的颈上一拖,只听“嚓”的一声。高厚保的脑袋挨拖下来了。康月娥顿时吓呆,台下看客大惊:“奇怪、奇怪,木刀竟把人头割下!”康班头也吓得目瞪口呆,随即与台主磋商,退票散场。康月娥放声大哭 。

“叫一声夫呀喊一声天,奴的命苦如黄连。

只说戏台上面闹玩笑,谁知木棒变钢枪。

总怪奴家手不慎,丧了我亲亲丈夫亲亲天。

官人哪,如今奴身来抵罪,双双一同赴黄泉。”

哭罢就把头来撞,恨不得立时就去见五阎。

班中男女老少见了如此情景,个个伤心掉泪。上前一把抱住康月娥,慰言相劝。康凤也揩揩眼泪劝道:“女儿不慎失手,伤了公子的性命,谁不伤心。现在人死不得复生,你我哭死了也喊不回他。我们得买口棺木,将公子收尸入殓,方为正理。至于他的灵柩将来存放何处,也得想个章程,妥善安置才好。”康月娥想想无奈,止住哭声说道:“爹爹,事到如今,女儿实不相瞒,你的女婿并不姓邹,他是当朝首相陶彦山之子陶文彬。”康凤一听大惊:“呀,原是首相之子,女儿何不早说,让我得罪不小!来、来、来,你今既然说出实情,我们必须对他行厚丧之礼,买楠木沙方一口,僧道追荐七天,而后把其灵柩运往八盘山安放。耳闻陶大官人现在八盘山徐老千岁身处起兵反奸,我们须将贤婿灵柩运放到他兄长之处,才为正理。”

康凤正在议大事,忽然来了两个人。

这两个大汉,其形古怪,直至元都观里边,开口问道:“大京戏班可在此处?”有人答道:“你问它作甚?”那大汉说:“我等是葫芦国而来。因我洪花王今年六十寿辰,闻得大国有大京班子,戏唱得极好,故来聘请到葫芦国为国王唱戏祝寿,银子自然多赏,但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康凤说:“实不相瞒,目下因我小婿在此身亡,必须料理一切后事,哪有心事去外邦唱戏?但不知你二位在葫芦国官居何位,姓甚名谁?请道其详。”那大汉道:“我乃洪花王驾下的大将红毛是也。这一位官居都督之职,名叫撤金温。少请教贵班主高姓大名?”康凤道:“不敢当,敝姓康,单名凤字。”红毛答道:“很为高雅。”“岂敢、岂敢!原来大将军远路风尘到此,多有怠慢,理应前去为洪花王祝寿,目下怎奈不便远出,得罪、得罪了!”红毛听了此言,大感不悦,说道:“康班头不必如此推托,难道死了女婿就不唱戏?若是死了女儿,你就改行了吗?”康凤听了,很为生气:“你偏邦小国,真乃禽兽之类,不知世理,快快回去禀告你的兽王,就说天朝大国,乃礼义之邦,不到小国,入禽兽巢穴。”红毛道:“康凤、康凤,你休要出口伤人,倘若不去,吾王决不甘心,那时兴兵过来,抢夺你的班子,恐怕你要后悔了。”“呀呀呸,你这瞎了眼的王八,去与不去,随我心愿,哪个怕你鼠辈小邦?如叫老夫动怒,那时领强兵勇将,杀进你番邦,人不留头,马不留面,你就要求饶了。”叫人来,先将这两个畜生捉住,不要放走!班头一叫,生、旦、净、丑走出几人,就要动手。红毛见此光景,不能眼睁睁被捉,遂夹着尾巴,悻悻而去——

红毛走出戏馆门,骂声康凤了不成。

门里做个看家犬,无事端端得罪人。

红毛与撤金温,走到门外对康凤骂了几声,陡然心生一计。红毛说:“撤都督,如今我们请不动大京回国,一则难见国王,二则大众要笑我们无能,弄得我你无脸见人。如此我等且将船只埋伏在洞庭湖边,谅康凤离开湖广襄阳,开往别处码头,他的船必由湖边经过,我们在那等着,日夜巡防,一见他的衣箱行头,出其不意,就抢过船来,他必定要追来夺回衣箱。那时,进了我葫芦国土,好强留他唱戏,一举两得,我们体体面面交差,抬头仰面见人,此乃愚见,但不知都督意下如何?”撤金温道:“此计甚好,极妙!”于是二人上船,直扑洞庭湖而来,暂且不表。再讲大金台班康凤,因女婿一死,才知他是陶首相之子,顿觉伤心。遂备沙枋棺木一口,请僧道追荐亡灵七日,康凤又与女儿商议,棺存何处。康月娥说:“爹爹,女儿前日已听你说过,他的兄长陶文灿现在八盘山起义,我们应将公子的灵柩,运往八盘山交与他兄长收留,理当如此。”康凤觉得女儿之言有理,连忙雇用船只,将陶文彬的灵柩扛上大船。康月娥随船守灵护送,康凤用一只小船随后照应。戏班其他人等暂住襄阳等候。一切料理妥当,船上水手拔跳撑篙,开船动身。

众位呀,不送棺木万事宁,棺木送出要动刀兵。

红毛暗伏湖边等,康凤半点不知情。

水路滔滔来得快,眼看湖水碧波清。

康月娥在前船伴送灵柩,康大人在小船上随后,两船相离两里多路。前船刚进洞庭湖口,早被番邦大将看见,吩咐一众水手:“你们要奋勇当先,把那来船上的那只大箱,给我抢夺过来,切勿迟延!”原来当初襄阳地方的棺材是两头一样大小,如同北方的衣物箱一样。加之他葫芦国的人也想不到船上是装的棺材,只当是戏班的衣箱。红毛随即吩咐水手众人,“你们跟我上去抢那大箱!”于是拼命划桨,飞速上前,立即靠近大船。只见红毛大将与撤金温,领着众人,如狼似虎地跳过船来,动手就抢。那些偏邦蛮子,生得五大身粗,毫不费事,竟将棺材抢过船去。把康月娥吓得魂不附体,只当是江洋大盗前来抢劫。她船上的水手道:“小姐,这些人并非强盗,均是外国人模样。”这时,康月娥心里明白,必定是葫芦国请我们去唱戏未成,与我爹爹斗了几句,他们怀恨在心,故遭此事。康凤后船赶到,听前船喧闹之声,连忙赶上来问:“为何事喧嚷?”康小姐爬出舱来,对父亲说道:“爹爹呀,这就大事不好了!葫芦国的人将陶二官人的灵柩抢去了,这如何是好呢?”康凤道:“那还了得,这不是反了!你们见他船往哪去了?赶快摇橹上去追赶,夺回灵柩!”众水手说道:“大人呀,那葫芦国来了四只大船,每船均有七、八个水手,而我们两只船上水手不多,看来彼众我寡,不是他们的对手。若要追赶,必须增添英雄好汉,才能把灵柩夺得回头。”康凤想:要得英雄好汉,除非上八盘山,报与陶大官人知道,叫他领兵下山,登舟追赶——

不提八盘山上报音信,再讲葫芦国抢棺急急行。

水路行程,非止一日。船靠葫芦城码头。红毛大将,高高兴兴,命水手抬箱进城,摆放在银銮殿前,去见国王:“国王在上,臣进中原回来缴旨!”洪花王道:“你等回来,可曾将大金台戏班请来?”“启奏国王,臣等此去中原,好容易在湖广襄阳找到大京班,会见班头康凤,说出国王六十寿辰,特请他来唱戏。他不肯前来还是小事,他却满口雌黄,骂我国是禽兽之邦,他天朝之人,岂入兽群?所以臣等不甘受他羞辱,将他的行头衣箱抢来,聊泄胸中之愤。现在衣箱放在银銮殿前,望国王定夺。”洪花王一听,大发雷霆:“我想中原一个唱戏之人,如此可恶。莫非你们有什么言语得罪他人?”红毛道:“我等始终以理相待,何谈冒犯之言?”洪花王说:“将衣箱打开观看,看那箱内的衣物可能唱戏!”一班武士早把木箱扛来,各执铁斧,乒乒乓乓,把箱子打开,只见一具尸首睡在箱内。众人一见,大惊失色,吓得目瞪口呆。洪花王问:“你们为何惊慌?”众人奏道:“国王在上,原来里边装的一个人尸,身首两处。”洪花王道:“你们怎么将人家的死尸抢了回来,居心何在?岂不是霉煞我了!”喝道:

“把他们推出辕门外,腰斩两段不容情。”

这时,有左殿军师撤里吗哒上前奏道:“国王在上,请息雷霆之怒,暂歇虎狼之威,他二人有功于国,谅来也是无意之中抢错了物件,这也是护卫我邦尊严之举,如将他二人斩首,以后还有何人愿为吾王出力。”洪花王听罢,说:“依军师讲来,此事作何处置?”撤里吗哒奏道:“依臣看来,命他们二人反省过错,将夺来的死尸与棺木,抬到校场焚烧,一了百了,再无晦气。”

可怜哪,忠良的后代陶文彬,死后落在番邦遭火焚。

一众番兵怒气生,扛起灵柩出殿门。

点起南方丙丁火,烈火腾腾往上升。

忽然天地暗昏昏,狂风飞沙下凡尘。

雷声阵阵了不得,闪电划得眼难睁。

一道白光升空去,随风提走陶文彬。

原来西方有座五云山,山前有一深洞,洞内有一位白花仙姑,在洞中修炼千年,尚未成其正果。今日坐在洞中,掐指一算,知道东斗星陶文彬在襄阳遭木刀丧生,尸体被葫芦国抢去焚化,所以前来将陶文彬提去洞府救活。白花仙姑为何要提尸救人呢?她要取到东斗星的原阳刚气,才能修成大罗神仙。白花姑娘现在将他提走,救活后,还要向他拜上九十九天,才能取到他的元气。弟子讲经,不能等她九十九天,只能花开两朵,各执一枝,回头再讲康凤父女二人回到襄阳,立刻就派人送信上八盘山求援去了。谁知戏班里的人,有半数以上是陶文彬的徒弟,听说师父的灵柩被番邦抢去,个个气愤不平,立即要去夺回。班头康凤说:“你们休要心急,我已派人上八盘山送信去了,谅那陶文灿必要转告徐老千岁发兵下山,不日定有回音。”众人说道:“康大人言之差矣。像我们戏班的数百人中,论武艺不在他人之下,何必要等八盘山人马下来才可动身?依我等之见,不必耽搁,今晚就收拾行装,迅速追赶上去。”康月娥说:“这样也好,一面送信上山,我等就先行一步,不能再延。”康凤听了,也无异说。随即清点人数,备足银子,将衣箱戏具等物寄于元都观交台主保存。全班人等,出得襄阳,直奔葫芦国而去。

在路行走不耽搁,朝阳关到面前呈。

朝阳关有位镇守关官,姓王名滚,生有二子,长子王飞龙,次子王飞虎,生得虎背熊腰,武艺高强,随父镇守此关。这天,守关兵将见到康凤等三百余人,在关外挂帐扎营,连忙报与关主王滚。王滚闻报大惊。心想,中原与葫芦国是唇齿之邦,素无仇恨,如今中原兵至,是何原因?但又一想,如弘治皇驾下的大将到此,我王滚必然相识,但不知是哪家的人马?想到此处,遂命左右军士,各自当心守护城关,自己带了随从几人,扮成平民,出关察看动静。王滚等人出得城门,来到一处高岸上站定,果见有一行营屯扎,约有几百号人。正看之间,忽听营外有人高声叫道:“高岸之上可是江滚将军?”王滚一听,大吃一惊:“你是何人?呼我姓名?”仔细一看,随即问道:“你可是北台御史康凤大人?”康凤道:“在下正是。”

一个遇上知心友,一个久违老交情。

走上前去互问好,握手言欢共谈心。

王滚问:“康大人兴兵前来,为的何事?”康凤说:“朝中苏、严二奸专权,残害忠良,陶首相全家遭斩,仅逃出二位公子。二公子落在我戏班在襄阳唱戏,不慎在木刀下丧生,他的灵柩被葫芦国红毛大将抢来,我全班人等气愤不过,故而前来向葫芦国夺棺。今至贵关城下,还望成全,让我等早早过关。”王滚说:“康大人原来是为陶家冤仇,率众而来,但此处不是讲话之地,请康大人与众兄弟进关再论。”

王滚随即叫军士儿郎,大开关门迎接康凤等入关。直至官厅,杀猪宰羊,备酒款待。酒过几巡,康凤见王滚面有难色,像有心事在身,乃欠身问道:“江兄好像有万般心事?是何原因?”“康大人问我有何心事,真是一言难尽。当初我江滚被迫逃到葫芦国,派来此地守边关,改江姓王遮耳目,是防严奸起谋心。我江某本是忠良后,岂是叛国反大明!

大人哪,自从陶家遭屈害,未有一夜放下心。

当初不是陶首相救了我,哪有性命到如今。

谁知陶相之恩尚未报,葫芦国又害二官人。恨只恨他葫芦国,抢尸夺柩太不仁。

大人哪,我江某不为陶家把仇报,誓不改姓再做人。”

王滚接着又问:“康大人,陶二公子的灵柩落在番邦,你为何如此全力相救?”康凤道:“不瞒江兄说,陶文彬是我康家良婿。”“原来令婿遭害,可怜、可怜!但你这几百号人如何去得葫芦国城,又如何敌得过那些凶蛮?”康凤给江滚这么一问,觉得很有道理,便问:“依兄之见,如何是好?”王滚一想,乃道:“依愚之见,你们且在我关内住上几天,让我修表一封,差军士到洪花王殿前下表,叫他将陶二公子的灵柩送还。若是不还,那时定与你合力打进葫芦国城,夺得棺柩返回中原,但不知此举可能行得?”康凤道:“此计甚好,全赖你江兄费心了。王滚于是拿纸折迹,磨墨掭笔,上写“小将王滚三顿首,寸表参拜主贤明。只因红毛将军中原进,夺一灵柩回国城。如今中原发了兵,在我关外扎下营。望将灵柩来送出,万事勾销没话云,

倘若不把棺送出,葫芦国玉石将俱焚。”

表章一纸写完成,封条封得紧腾腾。

王滚着人前去下表,一路风尘,已到葫芦国银銮殿前。早有传令官报至殿上,将王滚的表章放在洪花王虎案之上。洪花王拆开一看,原是为抢棺之事,中原兴兵前来讨伐。洪花王还未看完,即拍案大怒:“大胆王滚,奏表见孤,为何尽是叛邦之言,难道你私通中原,反我来了!”随即传军师撤哩吗哒前来计议。不多时,撤哩吗哒上殿:“千岁在上,宣臣上殿,有何旨意?”洪花王说:“撤爱卿,只因红毛将军在中原错夺棺材,已在校场焚毁,如今中原借口兴兵前来讨伐,兵马已临朝阳关下。谁知朝阳关王滚送来一纸表章,满口胡言,责难孤家。想他王滚当年被严奇、苏葛迫害,逃来我邦,授以重任,如今他不思报恩,倒反我了。”说着,将表章对撤哩吗哒手上一送:“你看,现有表章在此。”撤哩吗哒接表一看,当殿奏道:“国王在上,看来王滚确有反意,他王滚在与中原毗邻之地谋反,其患无穷!看来必得先将王滚拿下,而后再敌中原,方能无误。不过,中原将才颇多,不能轻视。”“军师,依你之见。如何对付?”“大王,据我看来,必得征召霸林川总兵乌黑龙,还有他一个妹妹乌月红,不但武艺高强,还有一身妖法,非他兄妹领兵讨伐,目下尚无他人。”

洪花王当即准奏,将乌黑龙兄妹召进都城,他兄妹领兵一万,又命红毛大将和撤金温都督带兵五千,以作后应。这一万五千人马,乌黑龙兄妹为前路先锋,先行开拔,浩浩荡荡,直扑朝阳关来。

番兵出了城,人马日夜奔。

离关二十里,大军扎下营。

这天,大兵正走之间,忽有前哨探马报道:“前面已离朝阳关只二十余里,望乌将军定夺!”乌黑龙下马一看,此处地势开阔,河道相通。说道:“就在这平阳之地,安营扎寨,歇宿一夜,明日攻关。”这一头按下不表。再说朝阳关王滚,自那日下表以来,就断定葫芦国洪花王会恼羞成怒,要动干戈,向我王滚兴师问罪,不免焦虑不安——不怕狼主来讨伐,只愁八盘山英雄接应难。不怕他番邦几员乌合将,我有二子在身边。怕只怕关上兵多是番邦人,到时他兔死狐悲有哗变。罢、罢、罢,现在是——

开弓哪有回头箭,人在马背箭在弦。

正在这时,忽有探马来报:“关主在上,我们探得葫芦国命霸林川总兵乌黑龙与其妹乌月红,统领大兵一万余众,现离本关二十里之遥,扎下营盘,准备攻关,望关主定夺。”王滚闻报,随即与康凤和他两个儿子商议说:“今夜多派军士巡逻,防他夜来偷关。倘若乌黑龙兄妹攻关,我们必须倾巢出动,奋勇当先,将他挡在关外,莫让一兵一卒进来。再是关上兵卒葫芦国人占多。那时,他们见我倒戈叫他们杀葫芦国的兵将,恐其不服,须防发生哗变。江文虎说:“爹爹,这倒不愁。平时葫芦国的人士总说爹爹人好,爱兵如子,粮饷从丰,无不感激,看来不会与我们翻脸。”王滚说:“那就好了。”说罢,吩咐各营杀猪宰羊,让军士们美餐一顿,以鼓士气。

再讲乌黑龙兄妹二人,次日早晨吩咐人用饱饭,马喂草料,各自装束,磨刀擦枪。但见乌黑龙一声令下:“兵听号令,马听锣声,尔等在后,让我当先,前去闯关。”乌月红道:“兄长在前,妹妹随后压阵。”

营门外放起狼烟炮,一万番军上路程。

后队离营五里路,前队已近朝阳城。

乌黑龙一马来到关前,抬头望着关楼,高声大叫:“关内囚驴听了,快叫王滚出来受死。倘若延迟,让我杀进关去。免不了千刀万剐,剥皮抽筋,那时悔之晚矣!”王滚一听,气满胸怀,与王飞龙、王飞虎父子三人,领兵放炮出关。来到关外,抬头一看,只见对阵来将,头戴虎盔一顶,耳挂狐尾两条,腰佩硬弓一把,箭壶中箭杆排得密密麻麻。身穿一件鱼鳞甲,护心镜扎得紧腾腾。

手执一根乌枪杆,乌黑的坐马赛乌龙。

王滚看罢,心中大怒:“你这番奴,来到此地也不问问青红皂白,竟是满口胡言!知罪者,速速回去把中原邹某的灵柩送来。若是存心欺侮我大明者,丢下头来抵罪!”乌黑龙道:“你这小子忘恩负义,大王收留你的大恩不报,反而朝秦暮楚,背义负恩!”说罢,举枪就战。霎时枪来枪去,马往马来,连在一处,战成一堆,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王滚如蛟龙出水,乌黑龙像猛虎下山,一个对准心上刺,一个对准背前胸——

两下交战数十合,眼看要擒乌黑龙。

黑龙拖枪往下败,旁边杀来了乌月红。

乌月红见他哥哥不是王滚的对手,连忙跃马上前,炸破樱桃,大声叫道:“王滚休要逞强,你今在此朝阳关镇守,我国国王待你不薄,想你在中原被奸人暗害,投来我邦,重用于你,尔今忘恩负义,罪该万死,怎敢猖狂!”说罢,举刀就向王滚砍来。王滚执枪迎敌。刀来枪去,寒光灼灼,气势逼人。刀碰枪叮响,枪碰刀冒火星。乌黑龙兄妹战王滚,犹如两虎扑一羊。真是能狼难敌众犬,双拳不敌四手——

三人交战四十合,王滚力尽欠精神。

只听人马一声喊,那旁冲出了两个人。

王滚两个儿子见他父亲与乌黑龙兄妹二人,战到力不能支,二人随拨马上阵,接住乌黑龙兄妹厮杀。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康凤在那止不住胆颤心惊,葫芦国人马如潮,朝阳关纵有骁勇之将,也不过数千之众,何能抵敌?不说康凤担心,再言战场上男女五人,一直战到夕阳西下,方才各自收兵回营,准备明日再战。乌黑龙兄妹回到大帐,正与众将谈论王滚父子厉害,忽有营外小卒报进:“红毛大将的后队人马已到。”乌黑龙吩咐营盘扎在紧靠主帐,听主将调遣!他们安营扎寨,埋锅造饭,这也不提。再说王滚回到城内,遂与康凤商议。说葫芦国来的兵马颇多,战将亦很凶悍,我等势单力薄,实难抵挡。康凤道:“我等从湖广动身之时,就差了一名心腹,送信上八盘山给陶大官人,叫他请徐老千岁发兵前来接应,但至今未见回信,亦不知是何原因。”王滚说:“如此说来,康大人可再备函,着人往八盘山求援。”康凤说:“我想,也只好如此,别无他路。”于是康凤复修书信,叫他儿子康金龙亲自前往八盘山送信。那一日来到粉红江边,遇毛风摆渡,康金龙向他说出实情,毛风大惊,连忙送他上山,会见陶大官人和徐老千岁。徐老千岁看过来信说道:“前信收到,已知详情,正准备发兵下山,但不知康大人行至何处,朝阳关又是谁在把守?”康金龙道:“家父等人行至朝阳关为王滚将军留住,共图夺柩大事。不料葫芦国闻讯,发兵前来讨伐王滚,其势十分危急。”徐千岁问:“这王滚是何人也?”康金龙道:“只听家父叫他江滚,原系中原人氏。”“哦,我知道了。此系江滚被奸贼迫害,逃在偏邦改了姓氏,他亦是忠良之后。既如此,贤侄且先回去,不日,我这里兵马就到。”

康金龙回转朝阳关,徐千岁连忙召集众将,将葫芦国如何劫走陶文彬的灵柩,康凤如何率众夺棺,江滚如何下表敦促葫芦国交还棺木,葫芦国发兵讨伐江滚等情,照康凤来函之言说了一遍,众将听了大怒,陶文灿悲伤不已,痛哭流涕。蒋赛花更是珠泪滚滚,哀求徐千岁发兵。徐洪基千岁道:“我为何弃官不做在此啸聚,为的就是除奸灭霸,为遭冤屈的忠良之家报仇。我老夫心已操碎,何用尔等催促!”蒋赛花道:“我官人死得好苦,叫奴怎不伤心!望千岁还要派人上九龙山,好让王素珍、方翠莲两位姐姐知道,叫她们领兵下山,合兵攻击。”徐千岁道:“侄媳暂且回后,不但送信九龙山,还有各山各寨,总要送信,叫他们速速发兵。”说罢,往下叫道:“王能可在?”王能应声:“小王能在此!”原来王能是淮安王寿府中的家将。上回在清江,奸贼摆擂,九英雄被捉,也是这王能往各处报信,后来常常来八盘山联络军情。今日他正好在此,所以徐千岁一问,他就答应。徐千岁说:“唤你非别,今有要函一封,着你上九龙山下书,必须速去速回。”王能领了书信,直扑九龙山而去。接着,徐千岁又着人往珍珠山送信与吴、朱、马三英,叫他们发兵下山;又着人往青龙山送信与胡家三鬼;又着人送信上粉红江与毛风夫妇知道。但毛风夫妇早知其情,那时康金龙上八盘山即知其讯。接下又往宋家寨送信与宋金龙兄妹得知;还有窦家寨窦哼兄妹之处,也要发兵。所有各处,均安排停当,陶文灿催促本山先行发兵下山。徐千岁说:“贤侄呀,遇事不宜太急,谅来窦哼、宋金龙两处人马必经本山而过,但等这两处人马一到,那时合兵一处,拳头更硬,攻打一个小小葫芦国,岂不易如反掌。”于是陶文灿只得耐心等候。时隔一日,宋家寨、窦家寨两处兵马到齐,徐千岁将他们接上高山,说道:“如今你们两处人马已到,应该发兵下山,无奈军中缺少一个精明人参赞军机,如何是好?”宋金龙道:“千岁多虑了。我们有九山八寨之兵,何惧一个小葫芦番邦?”千岁道:“自古说,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正因为是去偏邦外国,对他的军情不熟,地理欠知,所以要有个学识广博,足智多谋之人,才能稳操胜券。”宋金龙说:“既是如此重要,不瞒你老千岁,离我宋家寨二里之遥,有座山头,名叫青云山,山中有一隐士,姓刘名蛟,人呼为刘蛟三先生。他在山中隐居多年,弘治皇几番着人来请他下山,扶助大明江山,他因苏、严两家奸党当道,骄横专权,陷害忠良,所以他不肯出头。如今千岁能修一封聘书,着陶大官人与我一同前去拜请,谅他听到是除奸灭霸之举,定然会下山共举大义的。”徐千岁听罢,满心大喜,连忙修聘书一封,备了细软金珠,以作聘礼。各色礼物停当,着宋金龙带路,陶大官人随后,两个军卒挑着聘礼,直往青云山而来。幸而相距不远,一日到达山前。陶、宋二人,站在山坡之下,用目一望,只见——

青山深隐隐,绿水碧沉沉。

松柏俱茂盛,翠竹成丛林。

山前猿猴扳鲜果,山后鹿鹤共舞鸣。

此处果真是神仙所居之地。二人迈步上山,人烟稀少,不知刘蛟三先生住在何处。二人寻了多时,才见到一穴洞门,洞门敞开,无人出入。宋金龙对陶文灿说:“大约刘蛟三先生隐居此洞。既到此地,不能心急,在此等着,必然会有人出入,那时见人一问便知。”二人正在商谈之间,忽见里边走出一位童子,二人大喜,连忙上前施礼:“仙童贤弟,请问刘蛟三先生隐居仙山,但不知他安居在哪座洞府,望乞指点,以便前去拜请。”那童子朝他二人一看,皆是气宇昂轩,品貌非常之人,乃随口答道:“你们二位英雄今日到此,极不凑巧,刘先生已经远出,刻下不在洞府。”宋金龙道:“但不知先生何时回来?”童子道:“要问修身养性之人,他行踪不定,一去几时均无准定之日,或则三五七月,或则一年半载,亦未可定。”说罢,他竟往洞里去了。宋金龙与陶文灿一听,大失所望,叹息不已,真是有兴而来,扫兴而归。正待欲走,忽见山坡之下来了一人。宋金龙用目细看,只见那人头戴逍遥巾,身穿道士袍,足蹬云步鞋,手执拂雾帚,信步向洞门走来。宋金龙与陶文灿喜不自胜,急走三步,仍至洞府门前,深深一礼。口问:“你老人家是刘蛟三先生吗?”刘先生答道:“正是了。你是何人,来此何干?”宋金龙答道:“先生在上,我等来此,非为别事,只因中原乾坤变卦,朝中奸党专权,坑害多少忠良。八盘山徐洪基千岁,闻得先生隐居贵山,故此差我二人前来下聘。现呈聘书一封,菲薄聘礼,不成敬意,请先生下山,共举大义,但不知先生尊意如何?”刘蛟一听,大惊失色:“但不知你二人姓甚名谁?请说详情。”宋金龙道:“不瞒先生,小子名叫宋金龙,现居宋家寨,离此不远,仅一山之隔,二里之许。这一位是当朝首相的大公子,陶文灿是也。只因他兄弟陶文彬死后,灵柩被葫芦国抢去,目下惹得狼烟滚滚,谅来这灵柩难得回国,故来请先生下山共议良策。”刘蛟闻听此言,更加吃惊:“原来你就是陶大公子,失敬了!既至寒山野地,请至里边看坐。”他领二人步入洞室,命童子烹茶相待。刘蛟先生开口说:“烦你们二位回去禀复徐老千岁,实因我刘某已看破红尘,怕惹是非。如是两国相争,必动刀兵,杀戮生命,我已修炼多年,何苦再惹烦恼!”陶文灿一听,不觉心凉。心想:先生不肯下山,如何是好?只有再恳求一番,使他转意,大事才得成功!于是陶文灿起身,对刘蛟三先生深深一礼,说道:“万望先生念我陶家世代忠良,一朝坑在奸人之手。蒙徐老千岁怜我陶家被害而辞朝归山,聚集好汉,抱打不平,现已万事俱备,惟缺足智多谋之士。如今先生推辞不愿下山,徐老千岁之壮举,何得成功?小弟之棺木落在葫芦国,焉能夺回?目下朝阳关许多英雄被困,无人前去解救,岂不坑害了各家好汉?我陶氏之冤,也只好石沉海底了!”说罢,双膝落地,“啪秃”一声,跪在刘蛟面前。宋金龙一见,随即也往下一跪,满口哀求,二目掉泪——

“先生呀,你今不把仙山下,眼看奸党乱胡行。

身居高山养身心,怎看得下小小番邦欺大明。”

刘蛟见此情景,随即将他们二人扶起:“二位将军不用多说了。快快起身,再作商议。”陶文灿连忙叩头:“谢谢先生,在下恭聆先生教诲。”刘蛟说:“你们起来,且听贫道细说一番——

非是贫道好修身,实是看破世红尘。

弘治皇宠奸实可恨,听任他苏、严二贼人。

贫道每日观天象,苏严是上界恶狗星。

目下二贼正当道,时辰未到难报应。

再让三年并五载,陶家冤仇方可伸。”

陶文灿一听,立即就问:“先生,我陶家之冤,非得三年五载,方能得报,但二弟之灵柩落在葫芦国,可能争夺回来?”“陶大官人,要问二官人灵柩之事,你且放心,贫道早已明白,眼下东南方晦气正盛,幸而内中有化解星临头,所以东斗星现得半明半暗。”陶文灿问:“先生,怎叫半明半暗?”刘蛟说——

且看初八廿三月,半个明来半个昏。

昏的一面是个魄,明的一边是灵魂。

陶二官人灵魂在,途中遇上化解星。

陶文灿一听,悲喜交加。悲的是二弟之柩被葫芦国抢去,不知何日才能夺回;喜的是刘蛟先生算得二弟未得身亡,日后定能兄弟重逢。又说有化解星临头,想必他刘先生定是化解星了。于是陶文灿又向先生三跪九叩,苦苦哀求先生下山,与徐老千岁设谋议计,兵下葫芦国夺柩。刘蛟道:“我既答应你们,岂能食言?但还有一事,需要问清,八盘山共有多少兵将,有多少粮饷?所有军士儿郎,是由谁人操练而成?”陶文灿说:“先生听禀,现在各山寨大兵,正向八盘山会合,总共兵力不足十万,将军有二十余员,粮草富足,不计其数。要问军士教养,半数是八盘山徐千岁亲自教练;半数为各山自行招集,均系精练之兵。”刘蛟道:“兵虽精练,其中南蛮北侉之人,恐品格各异,人心不一,军营务必要从严治理。”说罢,就将陶文灿送来的聘礼,一齐收下,交与妻子收好,并对其妻叮咛嘱咐一番,由宋金龙带路,直扑八盘山而来,按下不表。再说那王能领了徐千岁的书信,来到九龙山前,山下兵把他领到王素珍身边,亲自献上书信。王素珍拆开观看——

连看三行手发抖,止不住泪水湿衣衾。

苍天苍天连声叫,为什么塌下天来压奴身?

晴天霹雳奴失主,陶家冤仇何时伸?

王素珍看罢书信,忽然嚎啕大哭,惊动了义子陶滚,摇头狮子蒋霸,披头太岁胡大鹏,并同山上各将头目,一齐前来看望,不知为了何事如此大哭?陶滚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口喊:“母亲,不可恸哭,有什么负屈之事,说与孩儿知道,孩儿当替母亲出气。”王素珍正哭之间,见义子前来相问,把口一张,叫喊一声:“官人呀!”岂料这口气未曾吐出,闷在胸中——

气不出嗓双目闭,凭空跌到地埃尘。

所有各将头目皆大惊失色。陶滚只吓得魂不在身,泪如泉涌,一把抱住:“娘呀、娘呀,快快醒来,如你有三长两短,就活活苦杀儿了!”旁边走上蒋霸说道:“大哥不必惊慌,赶快扯她头发,掐她人中,你义母不过是一时心躁,气塞喉咙,谅来无妨。”于是胡大鹏连忙动手扯她头发,掐她人中穴位,果然她一受痛挣扎出一口长气,苏醒过来。但口中不住叫喊:“官人呀,官人!”所有在场人等,一齐围住王能,问其何故?王能说出陶二官人被木刀砍头,葫芦国抢去其灵柩等情,众人方知其故,个个吃惊。王素珍说:“滚儿呀,我这就完了!”陶滚说:“娘呀,你不可如此悲伤,保重要紧!”

王素珍,泪纷纷,“姣儿细听:

你义父,在戏台,木刀丧生。

葫芦国,心毒狠,抢去灵柩,

多蒙他,徐千岁,送来噩音。

为娘见信掉了魂, 如今拿不定好章程。”

陶滚拿过八盘山送来的书信一看:“娘呀,你气蒙了。这书信上徐千岁不是明说着要各山寨搬兵攻打葫芦国,夺回义父的灵柩吗?如此——

为儿带领倾山将,杀进葫芦小国城。”

王素珍说:“那就赶快收拾,发兵下山。”于是九龙将军陶滚调点三千雄兵下山。胡大鹏、蒋霸仍在高山把守。王素珍修了书信一封,请毛风准备船只,在粉红江等候。又修回书一封,叫王能回八盘山复命。她王素珍、方翠莲随军押解粮草,离了九龙山,直扑葫芦国而来,暂且不提。

再说八盘山徐千岁日日盼望各山回音,那日宋金龙与陶文灿请来刘蛟先生,已至山上。徐千岁连忙迎接到聚义厅奉茶交谈。从兵书战策谈到黄石公《三略》、从孙子兵法谈到吕望《六韬》,徐洪基问到哪里,刘蛟答到哪里,真是对答如流。徐千岁方知刘蛟有经天纬地之才,排兵布阵之能,名不虚传。徐千岁遂与刘蛟先生商谈发兵,意欲叫陶文灿统领大兵,又恐他性情暴躁,感到放心不下。于是请问刘蛟意向。刘先生说道:“陶文灿虽性如烈火,但他有智有谋,要论领军元帅,还非他不可!”徐洪基说:“先生对他既如此看重,力为陶家报仇,但不知先生可愿与这班义士结盟,拜为生死之交。以图同心同德,为国除害,为忠良之人报仇。”刘蛟一听,满口答应:“贫道久有此意,未能对千岁表明。既蒙千岁雅爱,我刘某无不从命,但不知他哥弟们可能接纳贫道?”徐洪基道:“先生过谦了,不然,他们怎会恭请你下山,还要请你当大哥呢!”刘蛟说:“岂敢,岂敢!要论大哥,还非陶文灿莫属,其余顺次排辈。”徐千岁道:“极好!”当下摆开香案,歃血为盟,各兄弟互祝互拜——

只愿今生共生死,永保大明好河山。

案前公推陶文灿为兄长,徐青第二,刘蛟第三,其余张飞公、马飞雄、宋金龙、窦哼、毛风、朱英、马英、吴英、蒋林等共计十二名好汉结拜金兰。

再说“鬼牵转”王能由九龙山回来,见了陶大爷,献出王素珍回书,拆开一看,已知弟媳发兵下山,随即陶文灿在高山催军动身。徐千岁为发兵之事,沉思良久,遂去后厅拿出一颗护国元帅印信,当着众兄弟之面,交与陶文灿,叫他执掌兵权,只等攻克葫芦国,夺回棺柩,得胜回山,再将倾山军将,交与他执掌,以便兵困北京,捉奸报仇,岂不是好!陶文灿再三推辞,不肯领受大印。并请徐老千岁将大印授与徐青或刘蛟先生,方为适宜。刘蛟与徐青及众兄弟们,一齐说道:“陶大哥不必恭谦,应遵千岁之命,领受印信。”就这样你推他让多时,刘蛟和徐青又道:“我等赤胆忠心,为国除奸,为陶家伸冤,你何不从命!”这下,陶大爷无可再让,才领受元帅之印。于是徐千岁吩咐摆酒,众兄弟互祝一番,才放炮祭旗,陶大元帅调点人马,共计大兵十万,分三队进行。徐青为一队先锋,张飞公为二队先锋,马飞雄为三队先锋,蒋赛花、刁婵梅押解军中粮草。其余各自听点。陶大帅未曾发兵,军令先定。立下军令十条。望各知照执行——

一路行军,不准惊扰百姓,战马不得践踏青苗,不准抄鸡猎狗,不准调戏妇道。一路粪便进坑,军粮不得随地乱抛。违者斩首,决不宽饶!各宜遵令毋违!

军令定得硬铮铮,不得违犯半毫分。

炮声隆隆动身走,旌旗飘飘赛乌云。

马上将,马下兵,威风凛凛,

探信官,先头走,刺探军情。

督阵官,执法令,监察严紧,

解粮官,保供应,粮草先行。

十万兵马往前行,鸦雀吓得不开声。

一路上跋水盘山,秋毫无犯。忽有探信官回头报道:“前到朝阳关,只有六十余里。”陶元帅一听,吩咐道:“直扑朝阳关不必停留。”于是各将催兵,继续前进。正走之间,忽听格登一声巨响,震得山摇地动,当路之间,炸开一穴。各队人马,大吃一惊,深穴当道,不得前进。陶文灿与各队头目,一齐来到军机帐下,会见刘蛟先生,问他为何出现地崩?刘蛟连忙对众将说:“你们快备生猪一只,用绳索捆牢,吊入穴中,如是妖穴,它要将猪吃完;如是神穴,那猪毛不动一根。诸将不信,试验再看。”说罢,众军士用绳索扣猪,吊进穴中,绳索上面又扣响铃,吊下多时,未见铜铃响动。刘蛟吩咐将猪拉上来,果然猪毛不少一根。刘蛟就知道这是神穴。陶文灿在那惊疑不定,心想:我陶文灿初次挂帅领兵,就遇此不祥之兆,只愁此去葫芦国难以取胜,这如何是好?这时,早有刘先生吩咐军士准备篮筐、绳索、铜铃等物,着人下去探穴。陶元帅心上发躁,对刘蛟先生说:“要是探穴,只有让我亲自下去,才是正理。”刘蛟说:“古之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下去也可!”陶文灿周身束扎停当,坐上篮筐。刘蛟道:“元帅呀,你此下去,若有半点动静,必须摇响铜铃,穴上自有接应。”元帅答应一声:“晓得。”这就——

陶文灿探穴遇仙人,玄女娘点化海洪星。

陶元帅探穴,直到穴底,未见动静,遂走出篮筐。举目一望,屋宇俨然。只见一片楼台殿阁,画栋雕梁,飞檐翘角,映日生辉。看罢,迈步前行,虽有如此景观,但未见人丁出入。又朝里走过三进楼台,仍然不见动静。元帅只得往侧厢屋走去,来到两间厨房,厨房并没有人,但锅灶上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他想:奇怪、奇怪,无人之处,怎有烟火旺生?元帅出于好奇,随手掀开笼盖一看,里边有九条面龙,随即拿在手中细看——

龙角翘敖敖,龙须绺绺飘。

鳞甲一排排,龙尾漫逍遥。

元帅想,这面龙做得精巧,又好看又好吃。现在我腹中饥饿,何不先捞它一饱!想罢,狼吞虎咽地将九条面龙吃下肚内。随即又把第二笼掀开,里边有两只面虎。这两只面虎呀——

一坐一站气势雄,犹如守山二弟兄。

陶文灿想,肚里还不曾饱,索性把它吃下去。吃下二虎,又将第三笼掀开一看,笼里有一只面鸡。而且还是只公鸡。陶文灿说——

公鸡公鸡真稀奇,红冠绿尾黄肚皮。

我今把你吃下去,天天五更听鸡啼。

陶文灿肚子还不曾足饱,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三不放。一口气又将这公鸡吃下去了。迈步走出厨房,正欲往后再看,忽觉浑身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毫窍,五脏六腑,处处响动。陶元帅暗自吃惊:莫非这九龙二虎一鸡,有毒物在内?倘若将我陶文灿毒死在此,全家冤仇岂不石沉海底?想罢,他珠泪涟涟,骨节越发作响,不由他手舞足蹈,在天井里跳打一会,觉到自己力大无穷。抬头见到廊檐阶下有一对石狮,约有千余斤重,他走上前去,以狮试力,用左手一提,右手一托,不费吹灰之力对手掌上一搁。他就——

左手撂到右手来,像加官拜寿出戏台。

右手撂过左手丢,如狮子衔花滚绣球。

调了十余回合,面不改色,口不喘气,轻轻一落,把石狮放回原地。他这才知在厨房里吃的均是仙物,所以陡长精力。于是往里直走,走到第四进屋里,见有车轮大小的圆形镜面挂在室中。陶帅走近镜前一看,见镜内一人,面目赤红,两耳垂肩,气宇轩昂,顶上有三个大字:“海洪星”。陶文灿看罢:“哦,原来是一位星君之像,不知他是何人,如此英雄气概。”说罢,又朝前走,忽闻异香扑鼻,有香烟缭绕之影。他想,大概里面有人,非僧即道,在此侍奉烟火。于是信步直往里走,去看那里供着何神?不觉来到一神像前,只见后殿里走出八个女童,俱系道士打扮。走到陶文灿面前,个个躬身施礼,口称:“星君在上,因娘娘闻得星君到来,故着我等迎接。如今接驾来迟,望星君切勿见怪,随我等而来。”陶文灿也不多言,跟随女童来至后殿,举头一望,甚是威严。那神龛里原来供着位女神,两旁侍立多人。那女神见陶元帅走来,连忙起身迎接,命女童看坐侍候。陶文灿见此景况,弄得无言回答,亦不知她是人还是神。要说是人,她竟坐在神龛之中,烟火不断;说她是神,我陶文灿本是凡夫俗子,她为何起身迎接?其中定有道理。但见那女童说道:“星君请坐。”陶元帅只得坐下。女童送上茶来,陶文灿只好吃茶。这时,那神龛里的娘娘吩咐女童:“你们到厨房将蒸笼里的点心取来,款待星君。”女童答应一声,往厨房而去。那陶文灿一听此言,自觉无颜:那蒸笼里的点心已被我吃下去了,那女童取不到点心,必然要回复娘娘。那时失物数来人啊,此地并无别人来过,我不被他们疑成小偷?张扬出去,我不丑煞人也!不如我把此事说明,倒还显得心境坦荡,不受责怪。于是随即起身说道:“娘娘莫非叫女童去取面龙面虎面鸡吗?不必去取,均被我误入厨房,一时饥不择食,被我吃下去了。”娘娘说:“女童不必去取,已被星君吃了。”陶帅道:“我有失体统,失礼了。”“星君何出此言,此九龙二虎属星君之物,别人岂能吃得?”陶帅暗想:“难道她知我陶某到此为我备办的点心?到底她是什么人深居穴中,如此神秘?”抬头朝上一看,见一横匾上写有“九天玄女娘娘”六个金字。于是连忙下跪,口称:“娘娘在上,弟子陶文灿叩拜娘娘了。”娘娘说:“星君平身,那旁请坐。”“谢娘娘,陶文灿谢坐了。”陶文灿重行坐下。娘娘叫女童取过美酒三杯,甜果三枚,奉上星君。不一会,女童取来酒果。陶文灿谅玄女娘娘是好意相待,将美酒与甜果,一次吃了,其味香醇,美不可言。玄女娘娘说了:“星君听好,怪你当年年少性躁,出手打死严贼之子,累及全家,虽系前生因果,而刻下难免无过,所以吾神特开神穴,引你到此,指点一二。”玄女娘娘说罢,叫女童拿来一个宝盒,从里边取出宝剑叫道:“星君,我这里送你一把宝剑,名叫昆吾剑。此剑赠你,日后兵困北京,捉拿群奸,奸贼有妖人布阵,用此剑可破阵而入,进阵中诸邪难以沾身。还送你一把玄武鞭,如在阵中放起,自有妙用。所送宝物,切莫轻视,谨记!目下你领兵挂帅,攻打葫芦国,争夺灵柩事重。女童,再取一杯茶来,与星君吃了,还要送他回去。”陶元帅谢娘娘赠宝赐茶点之恩,又对娘娘说道:“望娘娘不要呼我星君,要折杀弟子了。”娘娘说:“星君不要过谦,你在我镜中已见过你本星,呼你星君天经地义,不为过也。”陶文灿一想,原来那镜中之人是位天星?谢天谢地!这且不言。

再说那穴上众人,见元帅下去已有七日不见上来,难免大家焦急议论。矮子蒋林说:“这都是牛鼻子道人,叫大哥下去探穴,时已七日,不见动静,还不知是祸是福?如有不测,你这鬼道士将休想有命!”窦哼道:“矮将军,你别着躁,如陶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牛鼻子道人是逃脱不了的!”刘蛟听了哈哈大笑:“蒋、窦二位贤弟不用胡言,如元帅有个好歹,有我刘蛟偿命!倘若元帅安然无事,你们一个矮子,一个呆子两家兄弟要向我叩三个响头,才放你们过身。”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三人正在把气争,穴下铜铃有响声。

刘蛟叫人往上扯,手不歇来绳不停。

军将们啦得浑身汗,元帅下筐把话云:

“谢谢各位军士们,更谢刘蛟三先生。

等了我七天并七夜,让你们胆颤心受惊。”

刘蛟说了一句笑话:“元帅呀——

你不上来怎得了,我刘蛟还要抵性命。”

刘蛟说罢,大家又是哈哈大笑。矮子蒋林,呆子窦哼,就与刘蛟拥抱,把他托得老高。口里叫道——

“怪我怪我总怪我,怪我眼低见不高。

正在说笑,忽见一阵狂风,三声闷雷,又是震得地动山摇,仍将地穴复合,众人称奇。众人不知陶元帅在穴中受玄女娘娘赠宝,只有刘蛟先生心中明白,这且不谈。再说陶帅催动十万大军拔营启程,直往朝阳关进发。

这时,葫芦国又向红毛增兵加将,急得王滚、康凤惴惴不安。既不敢出城交锋,又不见援兵到来,只能闭关死守。眼见红毛与乌黑龙每日城下讨战,也无计可施,只得静听乌贼的骂声。忽然那日康金龙从八盘山回来,见了他父亲康凤和王滚,诉述了八盘山搬兵之情,康、王二公心中大喜,心急火燎地登楼望。正看之间,只见西南方向飞鸟惊翅,群兽奔跑。约莫一刻之时,远处尘土飞扬,旗幡飘摇,王滚遂着探马下去打探。不多时,探马回报,说是八盘山陶大元帅,领兵十万前来接应。康、王二公听报,连忙重整军威,迎接八盘山人马入关。

王滚接得援军到,杀猪宰羊忙慰劳。

红毛听得八盘山人马到,后退十里扎帐篷。

陶文灿领兵入关,康、王二将喜不自胜,吩咐摆酒设宴,为将军们洗尘,还又杀猪宰羊,送到军中犒赏士卒。就在关上饮酒之时,陶帅问及他二弟怎为木刀丧生,灵柩又为何被番邦抢去?康凤又从头至尾向陶大元帅细细诉说一遍。陶文灿一听,如刀割胆,滚油煎肺,好不气愤!心下发誓:“若不踏平番邦,难消我心头之恨。”

再说红毛大将与乌黑龙计议出兵抵敌。但听得八盘山增来十万人马,还有许多强将,不免有点心惊胆战。次日陶元帅升帐,挑选能将出阵。早有徐青上前讨令:“元帅在上,首阵令二弟出马。”元帅道:“徐贤弟首次与番贼交锋,须当谨慎,不可轻敌!”遂命张飞公、马飞雄随后压阵。各将答应:“晓得了,请元帅放心。”于是各将整装,跨马上鞍,放炮出城。压阵兵马随后,直扑战场而来。此时,乌黑龙听得关上炮响,知道中原定有强将出马讨战,随与红毛各将商议,准备出兵迎敌。谁知乌贼的兵将不战而,个个畏惧不前。乌黑龙见此光景,只得自己装束,整兵备马出帐,红毛带兵压阵。营门外也放炮助威——

一阵炮响出营门,双方总不是省油灯。

究竟鹿死谁的手,比过刀枪才见分明。

乌黑龙来到战场,拨马高叫:“来者是中原何人?快快通下名姓,好叫你不做刀下无名之鬼!”徐青一听,怒发冲冠:“呀呀呸,来者恶贼,少要猖狂!要问老子姓名,你在马上坐稳,休要吓下马来。咱老子乃是左殿丞相徐老千岁之子,姓徐名青,外人送我绰号,粉面二郎是也。但不知你这黑贼,叫什么名字?也该对咱老子报明,死后好让你的妻子到枉死城去寻!”乌黑龙道:“你要问我,我乃霸林川总兵乌黑龙是也。”徐青道:“你这们这帮乌合之众,为何到我中原抢去灵柩?还不快快送来!不然,少不得踏平你葫芦番邦,玉石俱焚!”乌黑龙道:“你堂堂中原,也太欺人,不过为了一口棺材,竟用大兵压境,如此逞强,那还了得!”徐青道:“放你娘的狗屁!岂不知棺材以尸首为重,焉能落在你禽兽之邦?不但要交出灵柩,还要赔我兴兵费用,方可与你罢休。”乌黑龙道:“棺材已被我红毛大将焚毁,有何可还?”徐青骂道:“既是小小棺柩,为何抢去不还,竟敢焚棺毁尸,这分明是借端挑衅,欺我中原,想造反不成?”说罢,抡刀就砍。乌黑龙举枪还手。他二人刀来枪挡,枪去刀迎。乌黑龙摆动长枪如怪蟒,徐青用的三尖两刃刀法高。乒乒乓乓战上数十合,两人手上全不饶。徐青边战边想计,倒不如早点送他进阴曹。徐青他故意拨马败下阵,乌黑龙紧追不舍后盯梢——

回头施个拖刀计,乌黑龙人头落地如瓜抛。

番兵见主将命丧阵,丢盔弃甲去逃生。

徐青捡起乌贼的人头血淋淋,鸣锣收兵回大营。

陶元帅吩咐将乌贼的首级挂到关楼外示众,为徐青摆酒庆功,大灭番将士气,大长中原威风。红毛大将见乌黑龙阵上被杀,如高山失足,大海翻船,这如何是好?不觉后帐惊动了乌月红小姐,听说兄长身亡,二目掉泪——

“兄长呀,只说中原无能手,谁知命丧他掌中。

这来奴怎见得兄嫂面,我乌家美梦一场空。”

她痛哭之中止住泪,怒气冲冲进帐篷。

声声哭诉讨将令,战场上面再交锋。

徐青杀了乌黑龙,陶帅为他设宴庆功。酒宴中陶帅与众将和刘蛟先生议道:“如今乌黑龙被杀,料他营中纵有能将,也是有限。我营内挑选强兵五万,分成四路,一齐围困贼营,杀他片甲无归,那时再扑葫芦国城,夺回灵柩,岂不易如反掌!”正在这时,只听探子报道:“营外来了一名女将,口口声声讨战,句句骂得难听,望元帅定夺。”陶帅闻报,正欲出令着人擒拿,旁边闪出蒋赛花上前讨令:“元帅,待我前去捉拿这小邦贼货!”陶元帅一见,随即出令:“弟妹此去要多加小心,万万不可傲气,须智勇应敌。”蒋赛花答应一声:“为夫报仇,倾尽全心,决不轻敌。”于是束扎停当,备马上鞍,腰插弓箭,手执银枪,一马冲出营门。这一仗将是——

乌月红战场被生擒,陶营中番女许婚姻。

头一阵乌黑龙丧生,乌月红二次出马,急欲为其兄报仇。陶营中头阵大捷,蒋赛花急欲乘胜擒拿。二人来到沙场,蒋赛花抬头一看,对阵是小邦的一个丫头。开口问道:“你这黄毛丫头,姓甚名谁,快报名来,捉你回去,替你做媒。”乌月红一听,气上心头:“呀呸!本将系霸林川总兵乌黑龙之妹乌月红是也。亦叫你快通报姓名,好叫我拿你头回去祭我兄长阴灵!”蒋赛花说:“姑奶奶姓蒋,系山东蒋家村,御员外蒋正之女,大名赛花是也。”

二人对话响琅琅,脸嘴一变动刀枪。

一个如蛟龙初出水,一个似猛虎下山岗。

二人气势实在凶,大战龙潭虎穴中。

蒋赛花真砍实杀难取胜,本事不如乌月红;论法宝乌月红一生还未见识过,更不知法宝比枪凶。蒋赛花见乌月红的枪上功夫好生厉害,连忙摸出捆将绳往空中一撂,的溜溜圆圈放出万道霞光,直扑乌月红头顶而来。乌月红喊声:“哎呀,这就不好了。”嘴喊不好,绳索就到——

捆手扎脚又捆腰,千个残生命难逃。

乌月红被捆,陶营阵上涌上十多名兵士将她拉下马。蒋赛花说:“将她抬进大营,去见元帅。”兵士人等如虎扑羔羊,把她抬进大营,直至陶帅帐下。元帅一看:乌月红虽是番邦女子,倒也生得飒爽英姿,看来能干大事,不能伤她性命,意欲劝她归降。随即吩咐:“替她松绑,不要虐待俘虏。”当时蒋赛花在旁明白,就知陶帅有意劝她归降。八臂哪吒宋金龙在旁心想:这个女子虽是番邦之人。生得还比我中原人俊俏,武艺也不算缺欠,如她能归降过来,我宋某不知可有这个福……

一个“份”字不曾说得出,嘴就呲到耳后根。

乌月红道:“我乃战败之将,被擒之人,要杀要剐,给我一个爽快,何必替我松绑,这是何意?”陶元帅道:“哪里话来!自古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帅作事均宜万事从宽,不像你葫芦国王无端抢我中原死人灵柩。非但不还,还用火焚毁,这太不仁不义了。我想你等兵将也是不愿与中原作对,只是听了邦主的危言,才充当了不义之师,而你并非不仁不义之女,所以替你松绑,劝你悔悟,归顺中原,在我军中做事,你意如何?”乌月红听了无言对答,只是苦苦沉思。陶元帅早已看到宋金龙有爱乌月红之意,便说:“乌小姐暂回后帐憩息,等候一会自有人与你说话。”两个女兵领乌月红进后帐去了。当时蒋赛花与刁婵梅也看出宋金龙的心思,就与陶元帅说了:“元帅在上,你既优待乌月红留她军中做事,何不将她配与宋将军成婚?”陶帅说:“英雄所见皆同,我就是这个章程。如今你们既有如此高见,不如你们妯娌二人就去做媒吧。”他弟媳蒋赛花、夫人刁婵梅满口答应:“收服乌家女子,不是易如反掌!请元帅静候佳音。”她们妯娌二人,先到宋金龙营内谈及做媒之事,宋金龙是大姆指扒耳屎——扒捻不到。所以媒人一说就允。乌月红见中原两位女将说媒,满心悲苦:“想我乌家兄妹,忠心扶持小邦,未见洪花王主有赏识之情,如今兄长又在沙场毙命,葫芦国亦无能将,我乃被捉之人,飞不高,跳不远,而中原一些将帅颇有仁义之心,对我似有爱慕之意,何不识此抬举,顺水推舟?”想罢,对二位夫人说道:“既蒙元帅不斩之恩,又得众将军怜爱于我,岂能推辞?听凭元帅作主,乌月红绝无反悔。”这时,陶元帅与宋金龙正到后帐巡视,耳听乌月红说绝无反悔之意,随即跨进帐内:“好。就照乌小姐之言,二位媒婆从速办事。”说罢,又将宋金龙拉过来与乌月红相见。他二人相视一笑,顿时周身热血沸腾,脸红到耳根。陶元帅放心而去。刁婵梅对蒋赛花说:“贤妹,我看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晚就叫他们完婚。”蒋赛花说:“对,军中战事频繁,婚事越快越好,就依嫂嫂意见办理。”于是吩咐营中杀猪宰羊,各营摆酒,全军贺喜。

杀猪宰羊闹哄哄,喜坏了新郎宋金龙。

街坊上买新衣帽,又买四盏红灯笼。

这下,众夫人忙收拾,帐中陪伴乌月红。她虽是个小邦女,粉红面貌赛芙蓉。樱口银牙如白玉,耳戴金环挂玲珑。身穿一件锁金袄,百褶罗裙好针工——

乌月红一身好打扮,那旁送来宋金龙。

两位喜娘搀过去,把他们送入洞房中。全军上下都用酒,一贺喜来二庆功。

夫妻饮过交杯酒,鸳鸯枕上论英雄。

乌月红落在陶元帅兵营招亲不提。再讲葫芦国红毛大将,因乌黑龙首阵丧命,乌月红二阵被擒,且至今未回,亦不知她生死存亡。无奈,遂与都督撤金温商定,把全部人马撤回霸林川待援。陶元帅得知葫芦国兵退霸林川的军情后,立即聚将商议,攻打霸林川,生擒红毛小贼。这时,有一人上前讨令。陶元帅一看,正是八臂哪吒宋金龙往上见礼:“元帅在上,我宋金龙讨令破敌!”陶元帅正欲行令,刘蛟先生说道:“元帅且慢,此次出马,务求一战成功,万不能与他久战。”陶元帅说:“请先生献计。”刘蛟说:“此去霸林川杀敌,须兵分三路围攻。待三路人马到达指定地点时,见到矮将军火号一明,各路人马奋勇当先,杀他措手不及。那时,霸林川一破,一鼓作气直捣葫芦国城,夺棺回国,岂不是好!”陶元帅一听,满心高兴。说道:“足见刘先生深谋远虑,用兵如神。”说罢,陶元帅连传三令——

一路将,宋金龙,直捣川东。

二路将,马飞雄,川北紧封。

三路将,张飞公,关西埋伏。

各两万,人和马,自显神通。

且见空中火号亮,六万儿郎显威风。

军令如山,六万兵马开出朝阳关。旗不展来鼓不敲,兵马滔滔如潮涌,悄悄直扑霸林川,鸟兽都不受惊扰。

只等攻关时刻到,杀他个人难躲来马难逃。

陶帅的人马正在悄悄行进之中,红毛营中有探马来报:“红毛大将军在上,中原人马已向霸林川开来,望主将定夺。”红毛一听,吃惊不小。他想:国王援兵未到,自身兵将又少,这如何是好?”正在这时,红毛的二番探子又来报道:“中原人马并不从一路而来,三路人马滔滔,来势如潮!”二报未了,三报又到。红毛听了这三报,吓得魂飞魄消。遂命守城兵将,速将城门紧闭,重兵坚守,等待援兵。

再讲陶文灿发出六万人马,分三路日夜兼程,不日已将霸林川三面围好。陶元帅得报马回报,遂命矮子蒋林身带火号,驾光遁而去。蒋林来到霸林川上空,取出火号,只听“叭咋”一声,上空亮出一团火球,惊动了徐青等三路人马。他们早已束扎停当,一齐向霸林川城头杀来。粉面二郎徐青、八臂哪吒宋金龙冲到关口,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兵将早有提防。这一战——

瓯泥佛助关真可恶,矮蒋林打败白如珍。

宋金龙、马飞雄、张飞公带领人马蜂拥攻城,吓得城上守将心惊肉跳。他们深知,如若国王的援兵不到,霸林川顷刻将瓦碎玉消。正在这危急之时,忽然空中飘飘荡荡落下一个和尚,其形古怪。后面还跟随一个女子,道姑装束,不慌不忙,站立城头,向着关内大叫:“你们关内各将人等,休要害怕,今有我等二人相助,霸林川将万无一失。”红毛闻听此言,同城内诸将,个个抬头朝城楼上望去,只见一个和尚,一个道姑。那和尚生成一副怪相,头如笆斗,眼似铜铃,耳如蒲扇,坠着一对金圈。他肚大腰圆,手执茶条禅杖,身穿火红袈裟。后边那个道姑,周身素雅打扮,肩插云帚。红毛观罢,向上高叫:“师父系何方人氏?因何前来相助本关?请师父留下法号,日后方好报答大恩。”那和尚道:“贫僧系西方极乐界人氏,瓯泥佛是吾之法号。后边这道姑不是别人,是白云山仙女白如珍是也。

我二人保定葫芦国,争夺大明好乾坤。

所以今日来到此,助你打退中原人。”

红毛一听忙跪下,“伏望师父拿章程。”

和尚说:“贫僧来者就是帮你打退中原之兵,何用嘱咐?”说罢,转过身躯,朝着关外厉声高叫:“中原小辈,休要猖狂!古人言:得意不能再往。霸林川怕你势大,闭关不出,也就罢了。倘若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休怪贫僧多事,杀你片甲无存,那时悔之晚矣!”关外徐青听了大怒,朝着关上骂道:“妖和尚与那妖道婆听了:休要仗着妖法,兴妖作怪,今日既投罗网,要想逃身,万万不能!”随即吩咐狼虎众将,拈弓搭箭,用乱箭射死这两个妖道!

城下中原数万兵,个个手中执雕翎,

对准城关放乱箭,犹如飞蝗扑芦青,

放了半天穿杨箭,妖毛总不伤一根。

原来这瓯泥佛和如珍道姑有缩地兴云之法,即使关下箭如暴雨,他能移地掩身逃走,等你放完之后,再行出现,与你斗法。关下军将见二妖重新出现,又拈弓搭箭,准备再放乱箭。陶元帅站在高埠之上,看得真切,这定是受过异人指教的妖法,遂传令军士不必放箭:他道高一尺,我魔高一丈。

快传蒋林矮将军,会会两个恶道人。

谁知众人寻来寻去,寻不到矮子的踪影。诸将着急,格外惊慌。后队里有个小兵说道:“矮将军在后营睡觉呢。”众人来到矮子身边大叫:“你还定心,霸林关吃紧,陶元帅传你去捉拿两个道人!”蒋林不慌不忙地说:“你们不必惊慌,我在这里睡觉,正为此事操心,何用你们来寻?快走开去,我心中有数。”众人说:“你别假装镇静,实则是畏惧妖精,想避而不去。”“呀,你说我畏惧妖精,真是岂有此理!”说罢,矮子蒋林拔脚就走,直扑霸林川城下。

蒋林急滔滔,战场走一遭。

举目朝前看,妖云空中飘。

一看心中就明了,霸林川果真来了妖。

蒋林说:“众位大哥不必害怕,拿此二妖,我手到擒来。”宋金龙、马飞雄、张飞公说道:“蒋贤弟不要急躁,让我们把六万人马拉开,排成人墙,将霸林川围好,备防妖人逃跑。”于是六万人马,如雁翅拉开,把霸林川围得水泄不通。矮子随身带上法宝,来到关下高叫:“那城头的妖和尚与妖婆听好,如今矮爹爹前来会你,还不赶快逃命,倘若让矮爹爹生怒,叫你们性命难保。”瓯泥佛和白云姑朝下一望,只见矮墩墩一个毛头老小,随即往下叫道:“小把戏,你不用在此胡闹,谅你人没三尺高,浑身长刀,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矮子说:“妖和尚,有种的你下来,矮爹爹与你斗几个回合,方知你矮爹爹厉害。”说罢,妖和尚将两足一蹬,下得关来,手举禅杖,当头就打。矮子遂往旁边一让,插上隐身仙花。那和尚与白云姑大惊:这必不是正道,定是妖邪。于是白云姑随即取出“定身珠”,意欲将矮子定住。白云姑取宝之时,未曾提防,矮子来到她的背后,白云姑正要将宝珠放在口边,吹上一口仙气,早被矮子一把抢去。白云姑叫道:“瓯泥佛爷,快快前去捉住矮怪,他将我的宝珠抢去了。”和尚问:“他在哪里?待我来擒拿。”说罢,来到白云姑身边,矮子仍在他二人左右。他见和尚与道姑站在一堆,他用力将和尚一推,两个妖人对面一撞,碰叮咚,两人撞个倒栽葱,一个头朝西,一个脚朝东。那个妖和尚爬得快,站起来口一张,喷出一股黑气,厉害无比。凡人经着这股黑气,浑身发痒,痒后即肿,毒气穿心即死。矮子见此妖气,随即驾土遁而逃。谁知六万兵马哪知这妖气厉害,所染妖毒者,为数也不少。就是这口妖气,陶帅将士中五百余人——

轻则倒地不能动,重则呜呼一命终。

加之白云姑手执双刀,赶杀一阵,有一路人马被她杀得七零八落。矮子从土中出来,抬头一看,尸首成堆,血流遍地,直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说道:“这就不好了,陶元帅必定怪罪于我,如何是好?”想罢,遂从身上取出镇妖宝珠,对准和尚一珠打来,和尚只见红光一道,打中左肩,“哎呀”一声,连忙用禅杖直扑矮子打来。矮子取出盘龙黄金棒接架还手,战了数合,未分胜败。这时白云姑持双刀上前,助和尚一臂之力。矮子见双拳难敌四手,遂驾土遁而逃。妖和尚四处寻找,白云姑又怕矮子从土中出来,只得与和尚并肩而行。谁知事有凑巧,矮子从他二人夹缝中钻出,将他二人小腿子一拉,只听呼咙咚一声,二妖人冷不防跌倒在地。矮子连忙拿出盘龙黄金棒,照准二妖两肋连打数下,二妖慌忙爬起,飞奔而逃。矮子拔腿就追——

一头追赶一头骂,不怕你飞上九霄云。

你如逃上东洋海,我到龙宫把你擒。

你如逃到西方去,我追到极乐古雷音。

二妖逃得快来矮子追得紧,犹如北风送残云。

白云姑一见不得了,二人不能一同行。必须分道岔开走,他最终只能追住一个人。白云姑想罢,遂对瓯泥佛说:“佛爷,我你必须分开——

我回霸林川内去,你从此一直往西行。”

矮子蒋林见他们分道而逃,只得两者取一,舍小取大,紧紧盯住妖和尚不放。追了一阵,不觉追到西海岸边。

妖和尚纵身跳下水,矮子驾着水遁后头追。

和尚巧用离水宝,跳出海涛登岸行。

眼见孤灯渐渐熄,头顶上来了一救星。

来了哪个?来了红岗山红莲洞一妖道,妖名叫洪筠。他在红莲洞苦苦修了千载,魔高道深,无人能比。妖和尚水遁逃过西海,登岸遇着洪筠,直喊救命;又见矮子随后追来,手执盘龙黄金棒,直向妖和尚扑来。洪筠大喝一声:“瘟矮子,休要猖狂,少不得要死在我的手里!”矮子一望,只见又来一个妖道,相助和尚。于是连忙取出定妖珠,对着妖道洪筠上空一撒,立时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直扑洪筠头顶而来。洪筠见状,喊声:“不好。”正欲躲避,已来不及了,被蒋林的宝珠定住。

眼不眨来气不伸,像尊翁仲路边撑。

身怀法术无可用,又像泥塑木雕人。

蒋林操起盘龙棒劈头就打。妖和尚见势不妙,遂从口中喷出一股妖气,黑雾迷漫,令人难受。矮子知其厉害,一个土遁,进入土中,暂避妖气。这时,突然来了十多名小妖,都是洪筠的徒子徒孙,知道师父被困海岸,特来相救。他们来到洪筠身边,想把师父驮了动身,哪知他像多年的树桩根深,推摇不动。哎,真是道有道功,妖有妖法,一众小妖掘地三尺,把老妖脚下掏空,“碰叮咚”一声,老妖倒地,众小妖扛起来就走,直往红莲洞而去。

再说矮子从土下匆忙钻出,见只有妖和尚一人,举起盘龙棍就打。那和尚怎敢还手,拔腿飞逃,矮蒋林紧追不舍,且按住不表。

单讲洪筠妖道自被众徒救回妖洞,心怀报复之意。这天,吩咐小妖看守洞门,自己往水旱山拜请妖兄妖弟,前来与矮子决一死战,才肯罢休。章程已定,随即收拾齐备,驾妖雾往水旱山而去。行有一日,来到山前,站在山坡之下,正欲迈步上山,忽见半山之中,奔下一人。洪筠一看,此人生得丑陋不堪,面如锅底,发像红缨;鼻如秤钩,眼似晓星;牙像钢锉,口如血盆。身高只约二尺,且无半丝遮身。手执钢叉,上面挂着七个铜圈。一见山坡来了一人,劈头一叉,扑向洪筠。洪筠喊声:“不好”,遂将身体往下一伏,只喊:“将军饶命,吾非别人,乃红岗山所来之人,特来拜请贵山乌梅老师下山,解我危难。”那用叉的丑怪道:“你既登山拜请乌梅老师,为何鬼鬼祟祟而行,若不早说,定在我钢叉之下送命!”洪筠说:“将军饶命,我是被人吓成如此光景。”丑怪说道:“你不用害怕,跟我上山去见乌梅老师。”众位,这座水旱山,本无兴妖作怪之人,只因山顶之上有一棵乌梅大树,自从混沌初开,乾坤始奠之时,此树就生得枝繁叶茂,受日月精华之气,长成人形,故而此处成了聚妖之地,目下已有一千余众,这且慢表。单讲洪筠跟着那妖怪上山,遂问:“大师尊姓大名?”那丑怪说:“我叫飞叉黑雄,还有一个妹妹叫黑翠莲,她法术多端,无人能敌。”洪筠道:“恕我无知,失敬了。”二妖来到高山,山中并无房屋,尽是些石洞石巢,为群妖安身之所。洪筠来到洞中,只见一人身如黑炭,眼如石卵,黑雄向洪筠说道:“这就是乌梅老师。”洪筠上前施礼,乌梅问:“你是何人?”答道:“吾乃红岗山洪筠是也。乌老师,你将我忘了。”乌梅朝他定睛一看:“啊,想起来了,是洪筠老弟,来此何干?”洪筠遂将他与瓯泥佛被一矮子打败之情告诉乌梅说:“逃到此地,是特来请乌老师出山,助愚弟一臂之力,但不知尊台可否相助?”乌梅听了,呵呵一笑:“原来你在西海岸被一矮子打败了?那矮子有多少人马?”“那矮子单身一人,并无一兵一卒随身。”乌梅听了,觉得好笑:“你身有千年道功,敌一个矮子总对付不了,真是可笑!好,你既来此,也不叫你空跑。”说罢,打发黑雄兄妹两个,跟洪筠师父去将矮子擒来。黑雄答应一声,遂将他妹妹黑翠莲叫了一同下山。洪筠老妖前面走,黑雄兄妹后头跟,

一阵妖风了不得,站在海边把眼睁。

三妖来到西海岸上,洪筠抬头一望,不见矮子人影,也不见瓯泥佛身在何处,只得沿海岸向前寻找。寻了五里路程,叫了万遍千声,也不见瓯泥佛的身影。于是又向前追寻,不觉来到虎牙滩下,见瓯泥佛在前,矮子蒋林在后,二人打打停停,忽而不见矮子蒋林,忽而又见矮子拦在瓯泥佛面前。黑雄手执五齿钢叉,上去厉声喝道:“大胆矮鬼,休得无礼,不可欺我瓯泥佛爷!”瓯泥佛抬头一看,不知洪筠从哪搬来这异形古怪的一男一女,倒是壮了他的胆子,顿时变得凶悍起来。矮子蒋林见了大怒:“瘟妖,你从哪里勾来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比妖更怪的恶魔,想与你矮爷爷比手!我矮爷先说在前,识相的,快快逃走,丢下那两个老妖,让我收拾;若不听我规劝者,立刻现你原形,毁你千年道功。那时你就悔之晚矣!”黑雄哪里听得进去,端起五齿钢叉,劈面就向蒋林叉来。蒋林转身躲过,二叉又将过来。蒋林随手摸出隐身花对耳上一插,喊道:“你是何方妖孽,必须快快说来,如不道明,立即叫你现出原形!”那黑雄兄妹心里吃惊,只是东张西望,不见蒋林在何处叫骂。洪筠在旁道:“黑将军,要谨防矮子放宝伤人!”黑雄似乎不怕,叫道:“矮鬼,是好汉,就得出来明斗,何必躲藏?若要问我大名,乃水旱山乌梅老师门下的名徒,黑雄是也。你这矮鬼,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也该通名报姓!”蒋林道:“你矮爷是高山上点灯明望大,井底栽花根子深。山东境内蒋家村,爷爷的父名叫蒋正,我蒋林昆仑山上学仙法,毛本是我的大师尊。

只因群妖罪孽重,派我下山来捉妖精。”

蒋林说罢,随手摸出一件宝贝。他自己一看,原来是一个木鱼锤子,上头又不曾装柄。心里想:“毛本师父也太小气了,给我一个缺柄的木鱼锤子,能成何用?不管它,且来掼他一下。”随即钻出地面,对准黑雄喝道:“黑妖看宝!”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呼——托”一声,黑雄被打中倒地,连滚几滚,现出原身,原来是黑鱼成精。木锤打中黑雄,又对黑翠莲身上一弹,黑翠莲倒地现形,也是个黑鱼妖精。蒋林见两条黑鱼在那乱跳,心上好笑。只是说——

“小小木锤不经心,又不重来又不轻。

我还当它没用处,一锤击破两妖精。”

两妖被木锤击破,现出黑鱼原形。矮子遂将木锤收进宝囊,用盘龙黄金棒将一对黑鱼挑上左肩,准备带回烧鲜鱼汤下饭。再说瓯泥佛与洪筠老妖见黑雄兄妹都露出原身被捉,直吓得魂不附体,并肩而逃。矮子用目一扫,挑着黑鱼,随后就追,不觉追至虎牙滩下,跌了一个跟斗,那一对黑鱼落地,跳了两跳,咕噜一声,跳入水中逃生。枉修千年道行,仍归鱼虾等类,以后再也不提。

再说矮子爬起身来,也不问黑鱼落水,只顾追赶妖和尚与洪筠。不料追出虎牙滩外,二妖分头而逃,洪筠逃回红莲洞,紧闭洞门不出,要等陶元帅兄弟重逢,那时兵困燕山——

群妖联结摆战阵,洪筠才出洞逞帮凶。

矮子蒋林,先是追赶两个妖精。眨眼之间,二妖分开各走一路,蒋林只能盯住瓯泥秃驴追赶。随后大声骂道:“我今不把你秃头擒拿住,誓不为人叫蒋林。只见和尚驾云空中走,蒋林遁风后面跟。二人慢走赶过天边雁,快走如同过天星。一个是西方来的瓯泥佛,一个昆仑山上学道人。

瓯泥在前抬头看,一座高山挡住身。

急忙收云归下界,蒋林也棒打鲜桃落山跟。

忽然刮起一阵风,不见瓯泥的影和踪。

蒋林不见妖僧,十分吃惊,莫非他入土去了?随即驾土遁寻找。在土里找了一会,也找他不到,连忙从土中出来,忽见山腰间有一石洞,洞旁有一碣石,碣上有四个大字——“白云仙洞”。矮子心想,那妖僧定是进洞躲藏去了。想罢,直往里闯。来到里边,只见一位白面书生模样的人,坐在石床之上闭目养神。众位,这座山就叫白云山,那洞正是白云洞,是白云仙姑所在之地。白云仙姑从葫芦国提来陶文彬的尸首,将他救活,向他拜了九十九天,欲取陶文彬的元气。因此她每天到山上采药炼丹,给陶二爷补养,然后吸取他的元阳精气,她才能成大罗神仙。这时,白云姑正在山间采药,不在洞中,蒋林在洞中对陶文彬喝道:“你这妖和尚真是妖法多变,方才看你进洞,怎么变成了白面书生,好不狡猾!”陶文彬向矮子吐了一口唾沫,“呸,你是何方小妖?误入洞中,满口胡言,还说别人是妖,真是贼喊捉贼,还不快快出去!倘若迟延多时,等仙姑回来,只怕你性命难保。”蒋林问:“这洞里的妖精共有多少?”陶公子说:“你是妖怪,不能说我也是妖怪。”矮子道:“你是妖和尚变的,我矮子是人,且不是无名之辈。你如不信,让我把家乡情形说给你听——

矮子开了声,“妖人你且听。”

陶二爷说——

“你不称官人,怎叫我妖人?”

矮子说——

“你又不是哪女人的夫,怎可称你是官人?”

陶二爷说:“我乃官宦之后。”“你是官宦之后,我矮子也是员外家所生。”“你家住何地,父名母姓,讲来我听。”

“我家山东济南府,南门之外蒋家村。

父亲名字叫蒋正,母是洪氏老安人。”

陶文彬问:“你爹娘共生几男几女?”

“爹娘未生多男女,只生我姐弟两个人。”

“你姐姐的芳名叫什么?”

“姐姐名叫蒋赛花,我矮子名字叫蒋林。”

陶文彬连忙起身,口称:“失敬失敬,原来是我舅大爷到了,请坐。”

“呸,你这个瘟妖,套我口气,讨我便宜,冒充我姐夫,该当何罪!”陶文彬赶忙上前:“舅弟你不必生气。我今实不相瞒,我乃北京人氏。”矮子道:“北京都出些害人的奸贼,马屁精也出在北京。你说是北京人氏,姓甚名谁?你的上人官居何职?因何事来此洞中与妖勾搭?说明白,万事俱休,倘有含糊,决不轻饶,还要叫你现出原身。”陶二爷道:“贤舅弟不必生怒,听愚姐丈把家乡情形道来。”“呸,我的姐丈姓陶,不是姓于,你不要在我矮子面前胡混!”“哎,我说愚姐丈,是谦虚之意,并非姓愚。贤舅弟你且听着——

“我住燕山北京城,父是当朝首相陶大人。

只因偏邦进来穿金扇,害了我陶家一满门。

严奇老奸想夺扇,虚言诬词奏当今。说我相府起反意,要夺大明锦乾坤。弘治皇听信谗言把旨下,灭我陶家九族根。我父一吓坠金死,母亲自缢命归阴。爹娘死后又被斩,好容易逃出我兄弟两个人。兄长落在扬州地,我被神风刮进王家门。王氏佳人见爱我,两个丫环做媒人——

第一次招赘王素珍,还有方翠莲女千金。

第二次逃到山东地,遇见胡家三鬼行短径。我被掳去入了伙,逼得墓里去盗金。偏巧是你姐蒋赛花暴死的墓,所有金银都盗尽。胡家三鬼盗墓之后丧良心,把我推进你姐的新坟墓——

我在墓中苦挣扎,救活你姐一性命。

双双回到你蒋府门,你爹娘如获宝和珍。

喜不自胜多高兴,招我在贵府成了亲。

舅弟呀,只因我家仇还未报,一心到湖广去借兵。在路行至淮安府,又在王天官府中招了亲。那日正值天官六十寿,请来戏班唱戏文。那班头康凤做过都御史,有位月娥女佳人。她爱我品貌文才好,与我暗结丝罗定终身。不料康凤知道了,逼我班中学戏文。那日唱到湖广地,木刀砍头命归阴。棺材被葫芦国抢了去,放起烈火把尸焚。多亏白云仙姑将我救,提到此山救性命。她逐日山间去采药,要取我元气与精灵。舅弟呀——

如今仙姑在山中采药草,洞里只剩我陶文彬。

偏巧遇贤弟来到此,可能搭救我出洞门?”

矮子句句听得真,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姐丈呀,你千万放宽心,我蒋林救你转回营。

“贤弟,你把我救回什么营?”“姐丈,你兄长陶文灿为了报仇,屯兵数万于葫芦国霸林川抢救你的灵柩,我就是在霸林川打败两个妖僧追到此地,恰巧遇见姐丈,真是天助我也。姐丈,此处不能多待,快快随我出去见你兄长陶大元帅,共议报仇大事。”

他姊舅二人前脚走,白云仙姑后脚跟。

蒋林与陶文彬刚离白云洞不久,白云姑娘从山中采药回来,不见陶文彬人在,乃大吃一惊,屈指一算,方知被人救走。于是束扎一番,走出洞门,追赶陶文彬去了。但蒋林驾的风遁,她哪追赶得上!

再说蒋林背上陶文彬风行如飞——

饥不食来渴不饮,直扑陶帅大兵营。

自从蒋林打败瓯泥佛跟踪追赶过去,数日来未见回营,众将惊疑不定。正欲着人出去打听,忽有守营军士直至大帐,禀报元帅,营外矮将军回来了,肩上背了一位白面书生,面如霜白,不知是哪国的人氏?这时,大帐内正是众将军在那议事,闻听蒋林回营,男女人等一齐出帐观看。但见蒋林背着陶二官人直往大帐而来,从肩上放下陶文彬,往上施礼:“元帅在上,请放宽心,二官人救回来了。”陶文彬抬头一望,见他兄长威风凛凛坐在虎帐之上,连忙上前参见兄长:“大哥在上,你弟活着回来了,望勿悬念!”陶文灿心里格登一下:世间哪有这种奇事,明明身死之后又遭火焚,岂能复生?不觉凝视一会,见他面黄肌瘦,发如刑囚,乃问:“你是陶文彬吗?”“兄长,我正是你弟陶文彬。”蒋林亦上前说:“元帅,你毋庸置疑,是我从白云洞将他救回的。此间的一情二节,陶二官人已说得明白无误。”陶文灿听罢,随即步下虎帐,一把拉住陶文彬的双手,泪水涟涟:“我苦命的弟呀,真急坏我们大家了——

只说今生难相会,谁知枯木又逢春。

只为你木刀身丧命,葫芦国不仁抢尸灵。

牵动了七山八寨大兴兵,为我陶家费尽心。

徐千岁派人到各山寨去送信,联合起来讨番兵。各路人马齐会合,推我出山挂帅印。

朝阳关上一场战,番将当场丧了命。

红毛番贼难抵敌,突然来了二妖精。

一个自称瓯泥佛,一个自报女道人。二妖虽有一身法,难敌我将矮蒋林。一下追去好几日,急坏营内众豪英。正欲派人去打探,眼见我弟回大营。

贤弟呀,手足重逢千万喜,夫妻相会好叙别情。”

陶大元帅说罢,吩咐军士儿郎备酒,为陶二官人接风压惊。这里陶文彬刚要离帐走向后营,那旁迎来了王素珍把他接到女帐茶厅,命军士献茶。茶饮数杯落盏,早有方翠莲、蒋赛花、康月娥闻讯赶来,与王素珍等四位夫人,向陶二官人诉说离别之情——

王氏说,奴为你,苦水吃尽,

方氏说,为官人,全家遭坑。

康氏说,为夫君,肝肠哭断,

蒋氏说,为兄嫂,玉门关盗银。

蒋氏泪水如雨注,就少二次死同茔。

蒋氏哭罢又说:“那时奴与刁氏嫂嫂来到玉门关,正值她怀孕足月,急等分娩,只吓得我一无主张。那时人到急处,船到浅处,灵机一动,就求薛寡妇结拜干娘。幸亏薛奶奶心肠好,为她请稳婆接生,烧煮胡椒姜汤暖身。

指望生下陶家后,谁知产下一个肉球血淋淋。

刁氏嫂气得生大病,连病百日未起身。

奴为嫂不分日夜侍汤药,险些两人命归阴。”

蒋氏说得泪如雨,陶文彬听得泪直淋。

他二人对面诉凄苦,旁边走上康氏女佳人。开口就把官人叫,又对蒋氏嫂嫂尊一声——

“一切苦情暂不数,来日方长叙天伦。

官人得以转回营,妯娌们要叩头谢神灵。”

矮子一听,大叫不停:“各位姐姐,别忙别闹,你们烧错了香,认错了庙。不先谢我矮子蒋林,倒先谢天地神灵!不是我在深山古洞将姐丈救回,你们怎得夫妻相逢。”随即王素珍、方翠莲、康月娥一齐上前道:“怪我们姊妹欠礼,应当先谢贤弟。”蒋林说:“我矮子当真拘礼?不过是闹个玩笑而已。”这时,王素珍倒想起一事来了。连忙叫道:“我儿陶滚,快来与你义父见礼。”陶滚上前:“爹爹在上,不孝孩儿叩见爹爹大人。”陶文彬朝陶滚一看, 心上顿生疑团,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为何口称爹爹?看来断然不是王氏亲生,其中定有缘故。想罢,二官人面无悦色,不睬不理。王素珍早就看出二官人的心境,遂缓步上前:“官人,我儿与你见礼,怎么一言不答,是何道理?我王素珍若不是这义子相助,你陶家报仇如何能得心应手!你官人须知,他并非无名之辈,是九龙山的寨主,身边还有众多能将,为抢救你官人不知费了多少心机。”陶文彬听罢,方知其情,自觉无理多疑。遂起身说道:“我儿请坐,这些时来苦坏你了。”王素珍与陶滚这才如释重负。

诸将谈论已毕,陶元帅吩咐杀猪宰羊为蒋林庆功,犒赏众人,一连忙了三日方休。这时,陶元帅与刘蛟先生商议:“先生,本帅兄弟已得团聚,往后战事如何进行?”“元帅在上,我等此次发兵,并非争邦掠地,只为陶二官人。如今二官人已经救回,就不必再向葫芦国用兵。况且出兵在外多时,八盘山徐老千岁想必是日夜盼望,期待佳音。依我刘某之见,朝阳关仍由江滚驻守,谅他葫芦国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们统兵回八盘山再议除奸报仇大事。元帅,你意若何?”陶元帅一听,觉得此言有理,遂向各将传令:各山寨将领立即检点人马,打扫军营,整顿旗鼓,祭奠阵亡儿郎。这一切办完之后,拔寨启程,回八盘山本营。

兵马队队往前行,旌旗招展如彩云。

慢走打起逍遥鼓,快走马蹄像弹琴。

八盘山听得凯旋讯,放炮九响迎三军。

【来源:作者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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