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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笺疏上卷下:文学第四(下)

繁体中文】  作者:余嘉锡   发布:2013年06月18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校文】
  「万形来入眼不」 景宋本无「来」字。
  注「色闲」 「闲」,景宋本及沈本作「闻」。
  注「不能见彼」 「彼」,景宋本及沈本作「色」。
  注「殷无答」 景宋本及沈本「殷」上有「而」字。
  49 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一〕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
  【笺疏】
  〔一〕 嘉锡案:晋书艺术索紞传云:「索充初梦天上有二棺落充前。紞曰:『棺者,职也。当有京师贵人举君,二官者,频再迁。』俄而司徒王戎书属太守,使举充。太守先署充功曹,而举孝廉。」此将得位而梦棺器之证。
  50 殷中军被废东阳,浩黜废事,别见。始看佛经。初视维摩诘,僧肇注维摩经曰:「维摩诘者,秦言净名,盖法身之大士,见居此土,以弘道也。」疑般若波罗密太多,后见小品,恨此语少。波罗密,此言到彼岸也。经云:「到者有六焉:一曰檀;檀者,施也。二曰毗黎;毗黎者,持戒也。三曰羼提;羼提者,忍辱也。四曰尸罗;尸罗者,精进也。五曰禅;禅者,定也。六曰般若;般若者,智慧也。然则五者为舟,般若为导,导则俱绝有相之流,升无相之彼岸也。故曰波罗密也。」渊源未畅其致,少而疑其多;已而究其宗,多而患其少也。
  【校文】
  注「导则俱绝」 「俱」,景宋本及沈本作「为」。
  51 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许。简文。相王谓二人:「可试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渊源崤、函之固,〔一〕崤,谓二陵之地;函,函谷关也。并秦之险塞,王者之居。左思魏都赋曰:「崤、函帝王之宅。」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辙远之,数四交,不觉入其玄中。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其胜?,安可争锋!」〔二〕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此谓殷之言才性无人可攻,如崤、函之固。即前所云殷中军于才性偏精也。」
  〔二〕 程炎震云:「道林何得与殷浩共集简文许?前注引高逸沙门传,殆隐以驳此条也。证之高僧传,其误显然。」
  52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曰:谢玄小字。已见。「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訏谟定命,远猷辰告。」大雅诗也。毛苌注曰:「訏,大也。谟,谋也。辰,时也。」郑玄注曰:「猷,图也。大谋定命,谓正月始和,布政于邦国都鄙。」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一〕
  【笺疏】
  〔一〕 宋祁宋景文笔记卷中云:「诗云『萧萧马鸣,悠悠?旌』,见整而静也,颜之推爱之。『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写物态,慰人情也,谢玄爱之。『远猷辰告』,谢安以为佳语。」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二云:「愚按玄与之推所云是矣。太傅所谓『雅人深致』,终不能喻其指。」
  53 张凭举孝廉出都,负其才气,谓必参时彦。欲诣刘尹,乡里及同举者共笑之。张遂诣刘。刘洗濯料事,处之下坐,唯通寒暑,神意不接。张欲自发无端。顷之,长史诸贤来清言。客主有不通处,张乃遥于末坐判之,言约旨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真长延之上坐,清言弥日,因留宿至晓。张退,刘曰:「卿且去,正当取卿共诣抚军。」张还船,同侣问何处宿?张笑而不答。须臾,真长遣传教觅张孝廉船,同侣惋愕。即同载诣抚军。至门,刘前进谓抚军曰:「下官今日为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选!」既前,抚军与之话言,咨嗟称善曰:「张凭勃窣为理窟。」〔一〕即用为太常博士。〔二〕宋明帝文章志曰:「凭字长宗,吴郡人。有意气,为乡闾所称。学尚所得,敏而有文。太守以才选举孝廉,试策高第。为惔所举,补太常博士。累迁吏部郎、御史中丞。」
  【校文】
  「共笑之」 沈本无「共」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汉书司马相如传:『媻姗勃窣。』师古曰:『谓行于丛薄之闲也。』文选子虚赋作『?窣』。注引韦昭曰:『媻姗?窣,匍匐上也。』史记索隐引作『匍匐上下』。沈钦韩曰:『楚词:●母勃屑而日侍。注:勃屑,犹媻姗,膝行貌。世说:张凭勃窣为理窟,则勃窣亦蹩躄之状也。』王先谦曰:『勃、?同字。』」
  〔二〕 嘉锡案:此出郭子,见御览二百二十九。
  54 汰法师云:「『六通』、『三明』同归,正异名耳。」安法师传曰:「竺法汰者,体器弘简,道情冥到,法师友而善焉。」一说法汰即安公弟子也。〔一〕经云:「六通者,三乘之功德也。一曰天眼通,见远方之色;二曰天耳通,闻障外之声;三曰身通,飞行隐显;四曰它心通,水镜万虑;五曰宿命通,神知已往;六曰漏尽通,慧解累世。三明者:解脱在心,朗照三世者也。」然则天眼、天耳、身通、它心、漏尽此五者,皆见在心之明也。宿命则过去心之明也。因天眼发未来之智,则未来心之明也。同归异名,义在斯矣。
  【笺疏】
  〔一〕 高僧传卷五云:「竺法汰东莞人。少与道安同学。虽才辩不逮,而姿过之。或有言曰『汰是安公弟子』者,非也。」 嘉锡案:道安本随师姓竺,后乃以释为氏。由是其弟子皆姓释。今法汰以竺为姓,知是同门,非弟子也。
  55 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许询、谢安、王蒙。谢顾谓诸人:「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篇。庄子曰:「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者下船而来,须眉交白,被发揄袂,行原以上,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曲终而招子贡、子路语曰:『彼何为者也?』曰:『孔氏。』曰:『孔氏何治?』子贡曰:『服忠信,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孔氏之所治也。』曰:『有土之君欤?』曰:『非也。』渔父曰:『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孔子闻而求问之,遂言八疵、四病,以诫孔子。」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麤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文字志曰:「安神情秀悟,善谈玄速。」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56 殷中军、孙安国、王、谢能言诸贤,悉在会稽王许。殷与孙共论易象妙于见形。其论略曰:「圣人知观器不足以达变,故表圆应于蓍龟。圆应不可为典要,故寄妙迹于六爻。六爻周流,唯化所适,故虽一画,而吉凶并彰,微一则失之矣。拟器托象,而庆咎交着,系器则失之矣。故设八卦者,盖缘化之影迹也。天下者,寄见之一形也。圆影备未备之象,一形兼未形之形。故尽二仪之道,不与干、坤齐妙。风雨之变,不与巽、坎同体矣。」孙语道合,意气干云。一坐咸不安孙理,而辞不能屈。会稽王慨然叹曰:「使真长来,故应有以制彼。」既迎真长,孙意己不如。真长既至,先令孙自叙本理。孙麤说己语,亦觉殊不及向。刘便作二百许语,辞难简切,孙理遂屈。一坐同时拊掌而笑,称美良久。〔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此王、谢是王蒙、谢尚,非逸少、安石也。知者以此称会稽,不称抚军与相王,知是成帝咸康六年事。当深源屏居墓所之时,蒙、尚同为会稽谈客。安国虽历佐陶侃、庾翼,容亦奉使下都。若安石、逸少,永和中始会于都下,安国方从桓温征伐蜀、洛矣。注不斥言王、谢何人,殆阙疑之意。晋书惔传取此,并没王、谢不言。」
  57 僧意在瓦官寺中,未详僧意氏族所出。王苟子来,苟子,王脩小字。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如筹算,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得答而去。诸本无僧意最后一句,意疑其阙,庆校众本皆然。〔一〕唯一书有之,故取以成其义。然王脩善言理,如此论,特不近人情,犹疑斯文为谬也。
  【校文】
  注「王脩」 景宋本作「王循」。
  注「庆校众本」 「庆」,景宋本作「广」。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庆校众本』,庆字当作峻。刘孝标本名峻,梁书、南史皆同。传写者因此书止题刘孝标注,不知其本名峻,遂妄改为庆。以为临川自注语耳。史言孝标以字行,据此,则其自称固仍本名也。各本皆误。」 嘉锡案:作「庆」固非,作「峻」亦未安。惟宋本作「广」,妙合语气。庆与广字形相近,因而致误耳。 又案:卷下贤媛篇注曰:「臣谓王广名士,岂以妻父为戏。」汰侈篇注曰:「臣按其相经」云云,然则孝标此注为奉敕而作,故自称臣。以此例之,则此条必不自名曰峻亦明矣。莼客先生未之思耳。 又案:惑溺篇注:「臣按傅畅所言,则郭氏贤明妇人也。」
  58 司马太傅问谢车骑:「惠子其书五车,何以无一言入玄?」谢曰:「故当是其妙处不传。」庄子曰:「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駮,其言不中。谓卵有毛,鸡三足,马有卵,犬可为羊,火不热,目不见,龟长于蛇,丁子有尾,白狗黑,连环可解。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盖辩者之囿也。」
  59 殷中军被废,徙东阳,大读佛经,皆精解。唯至「事数」处不解。事数:谓若五阴、十二入、四谛、十二因缘、五根、五九、七觉之声。遇见一道人,问所签,便释然。
  【校文】
  注「五九七觉之声」 「九」,景宋本作「力」。「声」,景宋本及沈本作「属」。
  60 殷仲堪精覈玄论,人谓莫不研究。殷乃叹曰:「使我解四本,谈不翅尔。」周祗隆安记曰:「仲堪好学而有理思也。」
  61 殷荆州曾问远公:张野远法师铭曰:「沙门释惠远,雁门楼烦人。本姓贾氏,世为冠族。年十二,随舅令狐氏游学许、洛。年二十一,欲南渡,就范宣子学,道阻不通,遇释道安以为师。抽簪落发,研求法藏。释昙翼每资以灯烛之费。诵鉴淹远,高悟冥赜。安常叹曰:『道流东国,其在远乎?』襄阳既没,振锡南游,结宇灵岳。自年六十,不复出山。名被流沙,彼国僧众,皆称汉地有大乘沙门。每至然香礼拜,辄东向致敬。年八十三而终。」「易以何为体?」答曰:「易以感为体。」殷曰:「铜山西崩,灵钟东应,便是易耶?」东方朔传曰:「孝武皇帝时,未央宫前殿钟无故自鸣,三日三夜不止。诏问太史待诏王朔,朔言恐有兵气。更问东方朔,朔曰:『臣闻铜者山之子,山者铜之母,以阴阳气类言之,子母相感,山恐有崩弛者,故钟先鸣。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精之至也。其应在后五日内。』居三日,南郡太守上书言山崩,延袤二十余里。」樊英别传曰:「汉顺帝时,殿下钟鸣,问英。对曰:『蜀山崩。山于铜为母,母崩子鸣,非圣朝灾。』后蜀果土山崩,日月相应。」二说微异,故并载之。远公笑而不答。〔一〕
  【校文】
  注「诵鉴淹远」 「诵」,景宋本及沈本作「识」。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高僧传六慧远传曰:『义熙十二年八月六日终,年八十三。』」
  62 羊孚弟娶王永言女。孚弟,辅也。羊氏谱曰:「辅字幼仁,泰山人。祖楷,尚书郎。父绥,中书郎。辅仕至卫军功曹。娶琅邪王讷之女,字僧首。」及王家见婿,孚送弟俱往。时永言父东阳尚在,王氏谱曰:「讷之字永言,琅邪人。祖彪之,光禄大夫。父临之,东阳太守。讷之历尚书左丞、御史中丞。」殷仲堪是东阳女婿,亦在坐。殷氏谱曰:「仲堪娶琅邪王临之女,字英彦。」孚雅善理义,乃与仲堪道齐物。庄子篇也。殷难之,羊云:「君四番后,当得见同。」殷笑曰:「乃可得尽,何必相同?」乃至四番后一通。殷咨嗟曰:「仆便无以相异。」叹为新拔者久之。
  63 殷仲堪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闲强。」晋安帝纪曰:「仲堪有思理,能清言。」
  64 提婆初至,为东亭第讲阿毗昙。〔一〕出经叙曰:「僧伽提婆,罽宾人,姓瞿昙氏。俊朗有深鉴,符坚至长安,〔二〕出诸经。后渡江,远法师请译阿毗昙。」远法师阿毗昙叙曰:「阿毗昙心者,三藏之要领,咏歌之微言。源流广大,管综众经,领其宗会,故作者以心为名焉。有出家开士字法胜,以阿毗昙源流广大,卒难寻究,别撰斯部,凡二百五十偈,以为要解,号之曰『心』。罽宾沙门僧伽提婆,少玩斯文,因请令译焉。」阿毗昙者,晋言大法也。道标法师曰:「阿毗昙者,秦言无比法也。」始发讲,坐裁半,僧弥便云:「都已晓。」即于坐分数四有意道人更就余屋自讲。提婆讲竟,东亭问法冈道人曰:法冈,未详氏族。「弟子都未解,阿弥那得已解?所得云何?」曰:「大略全是,故当小未精覈耳。」〔三〕出经叙曰:「提婆以隆安初游京师,东亭侯王珣迎至舍讲阿毗昙。提婆宗致既明,振发义奥,王僧弥一听便自讲,其明义易启人心如此。未详年卒。」
  【校文】
  注「符坚」 「符」,沈本作「苻」,是。
  【笺疏】
  〔一〕 嘉锡案:吴地记云:「虎邱山本晋司徒王珣与司空王?之别墅。咸和二年,舍山宅为东西二寺。」吴郡图经续记中略同,惟「别墅」作「宅」。按注引出经叙云:「提婆以隆安初至京师,王珣迎至舍。」则此所云东亭第,当在建康,非虎邱之宅也。景定建康志四十二第宅类无王珣宅,疑当仍在乌衣巷耳。程炎震云:「高僧传一僧伽提婆传曰:『隆安元年来游京师,时卫军东亭侯王珣建立精舍,广招学众。提婆既至,珣即延请,仍于其舍讲阿毗昙。』」
  〔二〕 开元释教录卷三曰:「沙门瞿昙僧伽提婆,晋言众天,罽宾国人。苻秦建元中来入长安,宣流法化,译论二部。后以晋孝武帝世太元十六年辛卯游化江左庐岳,即以其年请出阿毗昙心及三法度等。提婆乃于般若台手执梵文,口宣晋语,去华存实,务尽义本。今之所传,盖其文也。至安帝隆安元年丁酉,来游建康。晋朝王公及风流名士,莫不造席致敬。」
  程炎震云:「苻坚下当有脱文。高僧传一云:『苻氏建元中,来入长安。』苻坚下疑脱时字。」
  〔三〕 程炎震云:「僧弥,王?小字也。晋书?传亦取此事。然?卒于太元十三年。至隆安之元,首尾十年矣。高僧传作王僧珍,盖别是一人。因珍(●)弥(?)二字,草书相乱,故误仞为王?耳。法冈高僧传作法纲。」
  65 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解。」〔一〕周祗隆安记曰:「玄善言理,弃郡还国,常与殷荆州仲堪终日谈论不辍。」
  【笺疏】
  〔一〕 嘉锡案:言彼此共谈既久,玄于己所言转能了解,故攻难渐少,非才退也。
  66 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一〕魏志曰:「陈思王植字子建,文帝同母弟也。年十余岁诵诗论及辞赋数万言。善属文,太祖尝视其文曰:『汝倩人邪?』植跪曰:『出言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柰何倩人?』时邺铜雀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之,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性简易,不治威仪,舆马服饰,不尚华丽。每见难问,应声而答,太祖宠爱之,几为太子者数矣。文帝即位,封鄄城侯,后徙雍丘,复封东阿。〔二〕植每求试不得,而国亟迁易,汲汲无懽。年四十一薨。」
  【校文】
  「漉菽以为汁」 「菽」,景宋本及沈本作「豉」。
  注「后徙雍丘」 「后」,景宋本作「后」。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临川之意分此以上为学,此以下为文。然其所谓学者,清言、释、老而已。」
  〔二〕 李慈铭云:「案魏志植由鄄城侯立为鄄城王,徙封雍邱王,又徙浚仪王,复为雍邱王,旋封东阿王,后进封陈王。」
  67 魏朝封晋文王为公,备礼九锡,文王固让不受。公卿将校当诣府敦喻。司空郑冲冲已见。驰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时在袁孝尼家,袁氏世纪曰:「准字孝尼,陈郡阳夏人。父涣,魏郎中令。准忠信居正,不耻下问,唯恐人不胜己也。世事多险,故治退不敢求进。着书十万余言。」荀绰兖州记曰:「准有隽才,泰始中位给事中。」宿醉扶起,书札为之,无所点定,乃写付使。时人以为神笔。〔一〕顾恺之晋文章记曰:「阮籍劝进,落落有宏致,至转说徐而摄之也。」一本注阮籍劝进文略曰:「窃闻明公固让,冲等眷眷,实怀愚心。以为圣王作制,百代同风,褒德赏功,其来久矣。周公藉已成之业,据既安之势,光宅曲阜,奄有龟蒙。明公宜奉圣旨,受兹介福也。」
  【校文】
  注「故治退不敢求进」 「治」,沈本作「恬」。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阮籍传取此,但云醉后,不言袁孝尼家,亦不云郑冲求文。文帝纪载阮文于魏景元四年,而云帝乃受命。文选注引臧荣绪曰:『魏帝封太祖为晋公,太原等十郡为邑。太祖让不受命,公卿将校皆诣府劝进。阮籍为之词。』又曰:『魏帝,高贵乡公也。太祖,晋文帝也。』则李善之意不以为景元时。以魏志、晋书考之,是甘露三年五月,以太原等八郡封晋公。时昭始终让不受也。详阮文云『西征灵州,东诛叛逆』。李注引王隐晋书,以姜维寇陇右及斩诸葛诞事证之,于甘露三年情事为得。若景元四年之十月,则已大举伐蜀,献捷文至。魏帝策文且云『巴、汉震叠,江、汉云彻』,而劝进之笺,不一及之,宁得称神笔乎?故知李氏亲见臧书,乃下确证。惟所引『十郡』字,或传写之误,当为『八郡』耳。张?读史举正三曰:文帝纪:司空郑冲劝进。案魏志冲时已为司徒,今考魏志:齐王嘉平三年,郑冲为司空。高贵乡公甘露元年十月,迁司徒,卢毓代之。二年三月,毓薨。四月,诸葛诞为司空,不就征。自是司空不除人。三年二月诞平,至八月,乃以王昶为司空。则三年五月时,司空虚位,冲或以故官兼之。而其时太尉高柔已笃老,故三司中惟冲遣信求阮文也。若景元四年之策文,明有兼司徒武陔,必别有故,而史阙不具矣。晋书云『帝乃受命』,盖欲盛夸阮文,故移其系年以迁就之。文选但云郑冲,不具其官,或本阮集,或昭明删之,斯其慎矣。然选云『晋王』,则又误『公』为『王』也。」 嘉锡案:晋书与世说本自不同,当别有所据。程氏以为取诸世说,非也。 嘉锡又案:此出竹林七贤论,见书钞百三十三,御览七百一十引。
  68 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一〕思别传曰:「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父雍起于笔札,多所掌练,为殿中御史〔二〕。思蚤丧母,雍怜之,不甚教其书学。〔三〕及长,博览名文,遍阅百家。司空张华辟为祭酒,贾谧举为秘书郎。谧诛,归乡里,专思着述。齐王冏请为记室参军,不起。时为三都赋未成也。后数年疾终。其三都赋改定,至终乃上。初,作蜀都赋云:『金马电发于高冈,碧鸡振翼而云披。鬼弹飞丸以礌礉,〔四〕火井腾光以赫曦。』今无鬼弹,故其赋往往不同。思为人?吏干而有文才,又颇以椒房自矜,故齐人不重也。」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华已见。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王隐晋书曰:「谧字士安,安定朝那人,汉太尉嵩曾孙也。祖叔献,灞陵令。父叔侯,举孝廉。谧族从皆累世富贵,独守寒素。所养叔母叹曰:『昔孟母以三徙成子,曾父以亨家存教,〔五〕岂我居不卜邻,何尔鲁之甚乎?修身笃学,自汝得之,于我何有?』因对之流涕,谧乃感激。年二十余,就乡里席坦受书,遭人而问,少有宁日。武帝借其书二车,遂博览。太子中庶子、议郎征,并不就,终于家。」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六〕思别传曰:「思造张载,问、蜀事,交接亦疏。皇甫谧西州高士,挚仲治宿儒知名,非思伦匹。刘渊林、卫伯舆并蚤终,皆不为思赋序注也。〔七〕凡诸注解,皆思自为,欲重其文,故假时人名姓也。〔八〕」
  【校文】
  注「蚤丧母雍怜之」 景宋本作「少孤」,非。
  注「后数年」 「后」,景宋本作「后」。
  注「亨家存教」 「亨家」,景宋本作「烹豕」。
  注「武帝借其书二车」 「其」,沈本作「与」,「二」作「一」。
  【笺疏】
  〔一〕 文选三都赋李善序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左思字太冲,齐国人。少博览文史,欲作三都赋。乃诣着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稔,门庭藩溷,皆着纸笔,遇得一句即疏之。征为秘书。赋成,张华见而咨嗟,都邑豪贵,竞相传写。」文选集注八引王隐晋书曰:「左思少好经术,尝习锺、胡书不成。学琴又不成。貌丑口吶,甚有大才。博览诸经,遍通子史。于时天下三分,各相夸竞。当思之时,吴国为晋所平,思乃赋此三都,以极眩曜。其蜀事访于张载,吴事访于陆机,后乃成之。」 嘉锡案:今晋书思本传,但言诣着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而不言访吴事于机。盖唐史臣专以臧书为本,不及参取王隐书也。思生于魏、晋,平生足迹不及江南。既访蜀事于张载,则吴事必有所访矣。本传载机闻思作此赋而笑之,有覆酒瓮之诮。盖即因其访问吴事,故先知之耳。 又案:唐六典十引晋书云:「左太冲为三都赋,自以所见不博,求为祕书郎中。」与今晋书不同,盖臧荣绪书。
  〔二〕 御览二百二十六引曹氏传曰:「左拥起于碎吏,武帝以为能,擢为殿中侍御史。」 嘉锡案:书钞一百二引王隐晋书作「父雍起卑吏」。御览作拥者,传写误耳。
  〔三〕 嘉锡案:宋本作「思少孤」。据晋书文苑传云:「思少学锺、胡书及鼓琴并不成。雍谓友人曰:『思所晓解,不及我少时。』思遂感激勤学。」则思未尝少孤也。且既云少孤,又云不甚教其书学,文义殆不相属。其误明甚。 嘉锡又案: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二有左思悼离赠妹诗二首略云:「惟我惟妹,寔惟同生。早丧先妣,恩百常情。女子有行,实远父兄。」又云:「永去骨肉,内充紫庭。至情至念,惟父惟兄。悲其生离,泣下交颈。」然则思实蚤丧母,至左贵嫔选入内庭时,其父尚在也。
  〔四〕 程炎震云:「御览十五引南中八郡曰:『永昌郡有禁水,有恶毒气。中物则有声,中树木则折,名曰鬼弹。中人则奄然青烂。』」
  罗振玉校本引蒋子遵校云:「鬼弹见水经注:『禁水出永昌县。此水傍瘴气特恶,气中有物,不见其形。其作有声,中木则折,中人则害,名曰鬼弹。惟十一月十二月差可渡。正月至十月迳之,无不害人。故郡有罪人,徙之禁傍,不过十日皆死也。』」
  〔五〕 李详云:「案亨古烹,家当作豕。韩非子外储说:『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随之而泣,其母曰:「女还,顾反,为女杀彘。」适市来,曾子欲捕彘杀之,妻止之曰:「特与婴儿戏耳!」曾子曰:「婴儿非与戏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遂烹彘。』」 嘉锡案:今景宋本正作「烹豕」。
  〔六〕 程炎震云:「御览五百八十七引世说曰『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沂人也。作三都赋,十年乃成。门庭户席,皆置笔砚,得一句即便疏之。赋成,时人皆有讥訾』云云,与今本不同。盖杂有注语。又『敛衽赞述焉』以下有『陆机入洛,欲为此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云书:「此闻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及思赋出,机绝叹服,以为不能加也』五十三字。」
  〔七〕 文选集注八引陆善经曰:「臧荣绪晋书云:刘逵注吴、蜀。张载注魏都。綦毋邃序注本及集题云:张载注蜀都。刘逵注吴、魏。今虽列其异同,且依臧为定。」 嘉锡案:隋志云梁有张载及晋侍中刘逵、晋怀令卫瓘注左思三都赋三卷。綦毋邃注三都赋三卷亡。今皇甫谧序录入文选。刘逵、张载注在李善注中。而文选集注于左思序亦引有綦毋邃注。卫瓘作吴都赋序及注,见魏志卫臻传注。惟挚虞所注不知何篇。晋书左思传谓陈留卫瓘为思赋作略解。全晋文一百五以为瓘即权之误。然据思传所载瓘序,乃是并注三都,与魏志注言权但注吴都者不同。未详孰是。
  程炎震云:「魏志卫臻传:『子烈。』裴注云:『烈二弟京、楷,皆二千石。楷子权,字伯舆。晋大司马汝南王亮辅政,以权为尚书郎。作左思吴都赋序及注。序粗有文辞,注了无发明。不合传写。』」
  〔八〕 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三云:「按太冲三都赋,自足接迹扬、马,乃云假诸人为重,何其陋耶!且西晋诗气体高妙,自刘越石而外,岂复有太冲之比?别传不知何人所作?定出怨谤之口,不足信也。」 嘉锡案:别传之说虽未必可信,然彼自论三都赋序注耳,初不评诗也。太冲诗虽高,与赋之序注何与耶?王氏此言未免节外生枝。
  69 刘伶着酒德颂,意气所寄。〔一〕名士传曰:「伶字伯伦,沛郡人。肆意放荡,以宇宙为狭。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云:『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二〕竹林七贤论曰:「伶处天地闲,悠悠荡荡,?所用心。尝与俗士相牾,其人攘袂而起,欲必筑之。伶和其色曰:『鸡肋岂足以当尊拳!』其人不觉废然而返。未尝措意文章,终其世,凡着酒德颂一篇而已。〔三〕其辞曰:『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辙迹,居?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行则操卮执瓢,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糟,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曲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慌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见太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之扰扰,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校文】
  注「以宇宙为狭」 「狭」,沈本作「细」。
  注「与俗士相牾」 「牾」,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迕」。
  注「行?辙迹」 「?」,景宋本作「无」。「辙」,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轨」。
  注「操卮执瓢」 「瓢」,景宋本及沈本作「觚」。
  注「箕踞」 「箕」,景宋本作「踑」。
  注「承糟」 「糟」,景宋本作「槽」。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意气所寄』语不完,下有脱文。」伶当作灵。沈涛交翠轩笔记四云:「涛案:文选酒德颂五臣注引臧荣绪晋书:『刘灵字伯伦。』文苑英华卷十三皇甫湜醉赋:『昔刘灵作酒德颂。』彭叔夏辨证云:『颜延之五君咏:『刘灵善闭关。』文中子:『刘灵古之闭关人也。』语林:『天生刘灵,以酒为名。』并作灵。而唐太宗晋书本传作伶,故他书通用伶云云。又陆龟蒙中酒赋有『馘卓擒灵之伍,我愿先登』。卓谓毕卓,灵谓刘灵。李商隐暇日诗『谁向刘灵天幕内』,亦作灵,不作伶。盖伶从令声,令、灵古字通用。荀子彊国篇:『其在赵者,剡然有苓,而据松柏之塞。』注『苓与灵同』。说文雨部引诗『霝雨其蒙』,今诗作『零』。虫部引诗『螟●有子』,今诗作『蛉』。汉吴仲山碑:『神零有知。』隶释云:『以零为灵。』刘字伯伦,本取伶伦之义,而字假借作灵。后人习见今本晋书作伶,遂以作灵为误,是以不狂为狂耳。御览饮食部引世说:『刘灵纵酒放达。』今本世说作伶。盖浅人据晋书所改。」 嘉锡案:胡氏刻仿宋本文选李善注于思旧赋注引臧荣绪晋书,五君咏注引竹林名士传及臧书,均作灵。惟酒德颂注引臧书,误作伶。然文选集注九十三酒德颂下引李善注仍作灵,不误也。御览所引世说,见任诞篇。以此推之,则凡本书作刘伶者,皆出宋人所改无疑。
  〔二〕 文选集注九十三公孙罗文选钞引臧荣绪晋书曰:「刘灵父为太祖大将军掾,有宠,早亡。灵长六尺,貌甚丑悴,而志气旷放,以宇宙为狭也。与阮籍、嵇康为友,相遇欣然,怡神解裳。乘鹿车,携一壶酒,使荷锸自随,以为死便埋之。留连于酒中之德,乃着酒德颂。」 嘉锡案:此叙事与名士传略同而加详,录之以广佚闻。 至元嘉禾志十三:「刘伶墓在嘉兴县西北二十七里。钱氏讳鏐,改呼刘为金。俗因呼为金伶墓。」
  〔三〕 宋朱弁风月堂诗话上曰:「东坡云『诗文岂在多,一颂了伯伦』,是伯伦他文字不见于世矣。予尝阅唐史艺文志刘伶有文集三卷,则伯伦非无他文章也。但酒德颂幸而传耳。坡之论岂偶然得于落笔之时乎?抑别有所闻乎?」嘉锡案:东坡即本之世说注耳。考新唐志并无刘伶集,隋志旧唐志亦未着录,朱氏之说盖误。然艺文类聚七引有魏刘伶北邙客舍诗,则伶之文章不止一篇。盖伶平生不措意于文,故无文集行世。而酒德颂则盛传,谈者因以为祇此一篇,实不然也。
  70 乐令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将让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晋阳秋曰:「岳字安仁,荥阳人。夙以才颖发名。善属文,清绮绝世,蔡邕未能过也。仕至黄门侍郎,为孙秀所害。」潘云:「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二百许语。〔一〕潘直取错综,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乐不假潘之文,潘不取乐之旨,则无以成斯矣。」
  【笺疏】
  〔一〕 嘉锡案:「标位二百许语」,「位」景宋本作「●」,●盖●之误,后人不识,因妄改为位。
  71 夏侯湛作周诗成,〔一〕文士传曰:「湛字孝若,谯国人,魏征西将军夏侯渊曾孙也。有盛才,文章巧思,善补雅词,名亚潘岳。历中书侍郎。」湛集载其叙曰:「周诗者,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六篇,有其义而亡其辞。湛续其亡,故云周诗也。」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其诗曰:「既殷斯虔,仰说洪恩。夕定辰省,奉朝侍昏。宵中告退,鸡鸣在门。孳孳恭诲,夙夜是敦。」潘因此遂作家风诗。岳家风诗载其宗祖之德及自戒也。
  【笺疏】
  〔一〕 文选五十七潘安仁夏侯常侍诔曰:「显祖曜德,牧兖及荆。父守淮、岱,治亦有声。」李善注引王隐晋书曰:「夏侯威字季权,荆、兖二州刺史。威次子庄,淮南太守。」文选集注百十三引文选钞曰:「魏志云:『夏侯璇字子威,至兖州刺史。』王隐晋书:『威次子庄,为淮南太守。』然岱郡书传无文,而此诔言守海岱也。」 嘉锡案:今魏志夏侯渊传,渊中子霸之弟威,无「名璇字子威」语。集注殆有讹误。裴注引世语与王隐晋书同。艺文类聚二十三载其诗曰:「绾发绾发,发亦鬓止。日祗日祗,敬亦慎止。靡专靡有,受之父母。鸣鹤匪和,析薪弗荷。隐忧孔疚,我堂靡搆。义方既训,家道颖颖。岂敢荒宁,一日三省。」又文选五十八褚渊碑文注引其诗曰:「经始复图终,葺宇营丘园。」
  72 孙子荆除妇服,作诗以示王武子〔一〕。孙楚集云:「妇胡毋氏也。」其诗曰:「时迈不停,日月电流。神爽登遐,忽已一周。礼制有叙,告除灵丘。临祠感痛,中心若抽。」王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一作「文于情生,情于文生」。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二〕
  【笺疏】
  〔一〕 嘉锡案: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二有西晋孙楚赠妇胡毋夫人别一首,惜有目无诗。
  〔二〕 文心雕龙情采篇曰:「夫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汎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 嘉锡案:彦和此论,似即从武子之言悟出。
  73 太叔广甚辩给,而挚仲治长于翰墨,俱为列卿。每至公坐,广谈,仲治不能对。退着笔难广,广又不能答。〔一〕王隐晋书曰:「广字季思,东平人。拜成都王为太弟。〔二〕欲使诣洛,广子孙多在洛,虑害,乃自杀。挚虞字仲治,京兆长安人。祖茂,秀才。父模,太仆卿。虞少好学,师事皇甫谧,善校练文义,多所着述。历秘书监、太常卿。从惠帝至长安,遂流离鄠、杜间。性好博古,而文籍荡尽。永嘉五年,洛中大饥,遂饿而死。虞与广名位略同,广长口才,虞长笔才,俱少政事。众坐广谈,虞不能对;虞退笔难广,广不能答。于是更相嗤笑,纷然于世。广无可记,虞多所录,于斯为胜也。」
  【笺疏】
  〔一〕 北史常景传云:「友人刁整每谓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业,吾恐挚太常方餧于柏谷耳。』」
  〔二〕 李慈铭云:「案拜下有脱文。」
  74 江左殷太常父子,〔一〕并能言理,亦有辩讷之异。扬州口谈至剧,太常辄云:「汝更思吾论。」中兴书曰:「殷融字洪远,陈郡人。桓彝有人伦鉴,见融甚叹美之。着象不尽意、大贤须易论,〔二〕理义精微,谈者称焉。兄子浩亦能清言,每与浩谈,有时而屈,退而着论,融更居长。为司徒左西属。〔三〕饮酒善舞,终日啸咏,未尝以世务自婴。累迁吏部尚书、太常卿,卒。」
  【笺疏】
  〔一〕 孙志祖读书脞录六云:「古人称叔姪亦曰父子。汉书疏广传:『父子并为师傅。』谓广为太子太傅,其兄子受为少傅也。后汉蔡邕传:『阳球飞章言邕及质。邕上书自陈:「如臣父子,欲相伤陷。」』晋书谢安传:『朝议欲以谢玄为荆州刺史,谢安自以父子名位太重。』质乃邕之叔父,玄亦安之兄子也。世说文学篇:『江左殷太常父子并能言理。』谓殷融及兄子浩。又通鉴卷一百十慕舆护曰:『以子拒父犹可,况以父拒子乎?』慕容德于宝为叔父,亦称父子,晋以后则罕见矣。」
  〔二〕 嘉锡案:隋志有晋太常卿殷融集十卷。
  〔三〕 御览二百九引晋中兴书曰:「殷融字洪远,司徒王导以为左西属。」
  75 庾子嵩作意赋成,晋阳秋曰:「敳永嘉中为石勒所害。先是敳见王室多难,知终婴其祸,乃作意赋以寄怀。」从子文康见,问曰:「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76 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王隐晋书曰:「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父瑗,建平太守。」璞别传曰:「璞奇博多通,文藻粲丽,才学赏豫,足参上流。其诗赋诔颂,并传于世,而讷于言。造次咏语,常人无异。又不持仪检,形质穨索,纵情嫚惰,时有醉饱之失。友人干令升戒之曰:『此伐性之斧也。』璞曰:『吾所受有分,恒恐用之不尽,岂酒色之能害!』王敦取为参军。敦纵兵都辇,乃咨以大事,璞极言成败,不为回屈。敦忌而害之。」诗,璞幽思篇者。阮孚云:阮孚别见。「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77 庾阐始作扬都赋,〔一〕道温、庾云:「温挺义之标,庾作民之望。方响则金声,比德则玉亮。」庾公闻赋成,求看,兼赠贶之。阐更改「望」为「●」,以「亮」为「润」云。〔二〕中兴书曰:「阐字仲初,颍川人,太尉亮之族也。少孤,九岁便能属文。迁散骑侍郎,领大着作。为扬都赋,邈绝当时。五十四卒。」
  【笺疏】
  〔一〕 嘉锡案:扬都赋见艺文类聚六十一,删节非全篇。严可均据世说、书钞、初学记、文选注、三国志注、水经注、御览诸书,搜集其佚文,载入全晋文三十八。但真诰握真辅第一引有两节二百余字,竟漏未辑入,以此知博闻强记之难也。类林杂说七文章篇曰:「庾阐作扬都赋未成,出妻。后更娶谢氏,使于午夜以燃镫于瓮中。仲初思至,速火来,即为出镫。因此赋成,流于后世。」亦见敦煌写本残类书弃妻篇,均不言出于何书。
  〔二〕 嘉锡案:以亮字犯庾名,故改之也。
  78 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于时以为名赏。袁氏家传曰:「乔有文才。」
  79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王隐论扬雄太玄经曰:「玄经虽妙,非益也。是以古人谓其屋下架屋。」
  80 习凿齿史才不常,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为荆州治中。〔一〕凿齿谢牋亦云:「不遇明公,荆州老从事耳!」后至都见简文,返命,宣武问「见相王何如?」答云:「一生不曾见此人!」从此忤旨,出为衡阳郡,〔二〕性理遂错。于病中犹作汉晋春秋,品评卓逸。〔三〕续晋阳秋曰:「凿齿少而博学,才情秀逸,温甚奇之。自州从事岁中三转至治中。后以忤旨,左迁户曹参军、衡阳太守。在郡着汉晋春秋,斥温觊觎之心也。」凿齿集载其论,略曰:「静汉末累世之交争,廓九域之蒙晦,大定千载之盛功者,皆司马氏也。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则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共王、〔四〕秦政,犹不见叙于帝王,况暂制数州之众哉?且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所承魏之迹矣〔五〕。春秋之时,吴、楚称王。若推有德,彼必自系于周,不推吴、楚也。况长辔庙堂,吴、蜀两定,天下之功也。」
  【校文】
  「衡阳」 景宋本作「荣阳」,沈本作「荥阳」。
  注「不推吴楚也」 景宋本及沈本「楚」下俱有「者」字。
  【笺疏】
  〔一〕 渚宫旧事五曰:「温在镇三十年。参佐习凿齿、袁宏、谢安、王坦之、孙盛、孟嘉、王珣、罗友、郗超、伏滔、谢奕、顾恺之、王子猷、谢玄、罗含、范汪、郝隆、车胤、韩康等,皆海内奇士,伏其知人。
  〔二〕 程炎震云:「宋本衡作荥。晋书习凿齿传亦作荥。与宋本同。然荥阳属司州,自穆帝末已陷没,至太元间始复。温时不得置守,亦别无侨郡,当作衡阳为是。」
  晋书本传作「荥阳太守」,吴士鉴注曰:「元和姓纂十作衡阳。是时司州非晋所有,荥阳当是衡阳之误。」隋志有晋荥阳太守习凿齿集五卷。
  〔三〕 晋书本传云:「凿齿临终上疏曰:『谨力疾着论一篇,写上如左。』」
  〔四〕 李慈铭云:「案共王当作共工。」 嘉锡案:本传载其文曰:「昔共工伯有九州,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戎,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王。」则共王为共工之误明矣。
  〔五〕 程炎震云:「『且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所承魏之迹矣。』二句当有误字。晋书无此语,盖檃括其文,故无可校。」嘉锡案:凿齿上疏谓晋宜越魏继汉,故比之于越秦系周。其论有云:「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是故汉高禀命于怀王,刘氏垂毙于亡秦。超二伪以远嗣,不论近而计功。季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己德亦重故也。」又曰:「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哉?」凿齿之意谓魏躬为篡逆,晋之代魏,本非禅让,实灭其国,犹汉之灭秦。司马氏虽世为魏臣,不过如汉高之禀命怀王。秦政、楚怀,皆是僭伪,汉高遂继周而王。例之有晋,自当越魏而承汉矣。故曰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承魏之迹。文义甚明,并无误字。程氏此语,本不足论,恐后之读者亦有此疑,故举而辨之耳。
  81 孙兴公云:「三都、二京,五经鼓吹。」言此五赋是经典之羽翼。
  82 谢太傅问主簿陆退陆氏谱曰:「退字黎民,吴郡人。高祖凯,吴丞相。祖仰,吏部郎。父伊,州主簿。退仕至光禄大夫。」「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陆氏谱曰:「退,凭婿也。」
  83 王敬仁年十三,作贤人论。〔一〕长史送示真长,真长答云:「见敬仁所作论,便足参微言。」脩集载其论曰:「或问『易称贤人,黄裳元吉,苟未能闇与理会,何得不求通?求通则有损,有损则元吉之称将虚设乎?』答曰:『贤人诚未能闇与理会,当居然人从,比之理尽,犹一豪之领一梁。一豪之领一梁,虽于理有损,不足以挠梁。贤有情之至寡,豪有形之至小,豪不至挠梁,于贤人何有损之者哉?』」〔二〕
  【校文】
  注「居然人从」 「人」,景宋本作「体」。
  【笺疏】
  〔一〕 隋志云:「梁有骠骑司马王脩集二卷。录一卷,亡。」
  〔二〕 嘉锡案:此论所言,浅薄无取。「一豪之领一梁」云云,尤晦涩难通。晋人之所谓微言,如此而已。
  84 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续文章志曰:「岳为文选言简章,清绮绝伦。」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一〕文章传曰:「机善属文,司空张华见其文章,篇篇称善,犹讥其作文大治。〔二〕谓曰:『人之作文,患于不才;至子为文,乃患太多也。』」
  【校文】
  注「作文大治」 「治」,沈本作「冶」。
  【笺疏】
  〔一〕 李详云:「详案:锺嵘诗品,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陆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如锺所引潘、陆,各就诗文言之。柳子厚披沙拣金赋前有小引,云出刘义庆世说『陆士衡文如披沙拣金』,亦作『披』字。今世说诸本皆作『排』,非也。」
  程炎震云:「锺嵘诗品以此为谢混语,盖益寿述兴公耳。」
  〔二〕 李详云:「案大治谓推阐尽致。颜氏家训名实篇『治点文章,以为声价』,可证治字之义。晋书机传无此句,别本世说或改『治』为『冶』,亦非。」
  85 简文称许掾云:「玄度五言诗,可谓妙绝时人。」〔一〕续晋阳秋曰:「询有才藻,善属文。自司马相如、王、扬雄诸贤,世尚赋颂,皆体则诗、骚,傍综百家之言。及至建安,而诗章大盛。逮乎西朝之末,潘、陆之徒虽时有质文,而宗归不异也。正始中,王弼、何晏好庄、老玄胜之谈,而世遂贵焉。至江左李充尤盛。〔二〕故郭璞五言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询及太原孙绰转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辞,〔三〕而诗、骚之体尽矣。询、绰并为一时文宗,自此作者悉体之。〔四〕至义熙中,谢混始改。〔五〕
  【笺疏】
  〔一〕 李详云:「案魏文帝与吴质书:『孔融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简文用曹语。」 嘉锡案:锺嵘诗品自序曰:「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又其诗品卷下评晋骠骑王济、征南将军杜预、廷尉孙绰、征士许询诗曰:「永嘉以来,清虚在俗。王武子辈诗贵道家之言。爰及江表,玄风尚备。真长、仲祖、桓、庾诸公犹相袭。世称孙、许,弥善恬淡之词。」观嵘之言,知在晋末玄风大畅之时,玄度与兴公之诗固一时之眉目也。今其诗存者,古诗纪四十二仅录竹扇一首,盖自艺文类聚六十九扇部采入者。其词曰:「良工眇方林,妙思触物骋。篾疑秋蝉翼,团取望舒景。」如是而已,未见所以为妙绝者。此外则类聚八十八、初学记二十八松部均引询诗曰:「青松凝素髓,秋菊落芳英。」虽颇雕琢字句,犹有潘、陆之遗,亦未便冠绝当代。文选三十一江文通拟张绰(张应从文选集注六十二作孙)杂述诗注引询农里诗曰:「亹亹玄思得,濯濯情累除。」惟此二句稍有清虚之致,可以窥见其作风。然亦不过孙子荆之流亚耳。观江文通所拟自序之篇,知其好用庄、老矣。简文之所以盛称之者,盖简文雅尚清谈,询与刘惔、王蒙辈并蒙叹赏,以询诗与真长之徒较,固当高出一头,遂尔咨嗟,以为妙绝也。寻锺嵘之所品评,可以知其故矣。夫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晋代诸公,乃谈玄以制诗。既欲张皇幽渺,自不免堕入理障。虽一时蔚成风尚,而沿袭日久,便无异土饭尘羹。及夫义熙之末,爰逮元嘉之间,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虚无之说,忘机之言,遂为谈艺者所不道。锺嵘评诗,虽录及孙、许,然特置之下品。昭明文选于谈玄诸家,惟取子荆零雨之章,盖赏其音调。(沈约云:零雨之章,正以音律调韵,取高前式。)因以见一朝之风气,故不以谈理废也。其于兴公、玄度之诗,鄙其浮浅,遂不登一字。由是日远日微,以至于亡。七录犹有晋征士许询集八卷、录一卷,隋、唐志仅存三卷;宋以后遂不着录。良由依人作计,其精神不足以自传,可无庸为之叹惜矣。 嘉锡又案:诗品谓王武子辈,诗贵道家之言,与此所谓道家,名同而实异。武子所贵,即是老、庄。以其属于诸子九流中之道家,故诗品之言,云尔。此之所指,则东汉以后之神仙家言,托于道家者也。会合云者,取庄、老玄胜之谈,合之于神仙轻举之说耳。刘勰、锺嵘之徒,论诗及于景纯,必举游仙之篇。檀氏此言,固当不异。景纯游仙诗,今存者十四首。除昭明所选外,见于类聚七十八、初学记二十三者,凡七首。古诗纪四十一汇而录之。观其所咏漆园傲吏,高蹈风尘;颍阳高人,临河洗耳。因微禽之变,而哀吾生之不化;睹杂县之至,而惧风煖之为灾。言或出于南华,义实取之柱下。至于征文数典,驱策群言,若赤松、容成之伦,浮邱、洪崖之辈,非本刘向之传,即采葛洪之书,此其合庄、老与神仙为一家之证也。刘勰尝言:正始明道,诗杂仙心。则景纯此体,亦滥觞于王、何,而加以变化。与王济、孙楚辈,同源而异流。特其文采独高,彪炳可翫,不似平叔之浮浅,永嘉之平淡耳。若谓景纯之诗,为合佛理与道家而韵之,则不独游仙诸篇,无一字出于梵典,即赠温峤、潘尼诸诗(亦见类聚及古诗纪),亦无片语涉及金仙也。悠谬之言,吾所不取。
  隋志有魏尚书何晏集十一卷。又言梁有王弼集五卷、录一卷。按王、何祖尚浮虚,人所习知,然不闻有称辅嗣能诗者。其诗亦无只字之传,殆本非所长也。文心雕龙明诗篇曰:「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锺嵘诗品以晏与晋孙楚、王赞、张翰、潘尼同入中品,而评之曰:「平叔鸿雁之篇,风规见矣。」盖嵘之所取者,仅此而已。鸿雁篇者,即本书规箴篇注所引也。古诗纪二十七据以录入,而以类聚九十所引校其字句,又从初学记二十七录「转蓬去其根」一首。晏诗之存者,止此两篇,余惟书钞百五十引有「浮云翳白日,微风轻尘起」二句。相其所作,尚不失魏、晋人本色,与建安、太康诸人,亦未至大相迳庭。盖其以庄、老玄胜之谈,寓之于诗者,久已散佚无余矣。
  〔二〕 嘉锡案:各本「至过江,佛理尤盛」。文选集注六十二公孙罗引檀氏论文章作「至江左李充尤盛」。 又案:宋书谢灵运传论曰:「在晋中兴,玄风独扇。」文心雕龙明诗篇曰:「江左篇制,溺乎玄风。」诗品序曰:「永嘉贵黄、老,尚虚谈,爰及江左,微波尚传。」三家之言皆源于檀氏。重规叠矩,并为一谈。不闻有佛理之说。检寻广弘明集,支遁始有赞佛咏怀诸诗,慧远遂撰念佛三昧之集。虽在典午之世,却非过江之初。且系释家之外篇,无与诗人之比兴。檀氏安得援此一端,概之当世乎?况下文云郭璞始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若必如今本,是谓景纯合佛理于道家也。郭氏之诗以游仙为最着,今存者十余首。道家之言固有之,未尝一字及于佛理也。檀氏安得发此虚言,无的放矢乎?此必原本残阙,宋人肆臆妄填,乖谬不通,所宜亟为改正者矣。李充者,元帝时人,正当渡江之始。晋书本传言其诗赋表颂等杂文二百四十首,隋志有集二十二卷,是其着作甚富。传又言有释庄论上下二篇。御览五百九十七引充起居诫,自言家奉道法,知其好道家之言。其诗存者,玉台新咏三有嘲友人一首,叙其夫妇离别之情,颇类陆士衡代顾彦先赠妇。文选注二十一及五十九各引武功歌二句,皆颂扬功德之泛语。类聚四及书钞百五十五俱引七月七日诗,亦不过牛女之常谈,皆不足以见其风致。惟初学记十八引充送许从诗曰:「来若迅风欢,逝如归云征。离合理之常,聚散安足惊。」颇得老、庄之旨。选注二十八引充九曲歌曰「肥骨销灭随尘去」,亦似有刍狗万物之意。然存诗过少,此特一鳞片甲耳。至其所以祖述王、何,较西晋诸家为尤甚者,吾不得而见之矣。
  〔三〕 嘉锡案:文选抄引「三世」上有「释氏」二字。「三世」之辞,盖用佛家轮回之说,以明报应因果也。诗体至此,风斯下矣。若上文果作「佛理尤盛」,则自过江以来,谈此者当已多矣,何必待之孙、许哉?
  〔四〕 嘉锡案:许询诗已具见于前。隋志有晋卫尉卿孙绰集十五卷,注云:梁二十五卷。则绰之诗文,较询为多。古诗纪四十二录绰诗五首:表哀诗(出类聚二十)、三月三日(出类聚四)皆四言。秋日(出类聚三)、情人碧玉歌(二首出玉台十)皆五言。又诗纪四十三兰亭集诗有孙绰二首,四言、五言各一。观其句法,盖在玄度伯仲之间。然不见所谓玄胜之谈,与三世之辞者。惟秋日诗末句云「淡然怀古心,濠上岂伊遥」,为用庄子之语。文选注二十二引绰答许询诗曰「倒景沦东溟」,似?郭璞体耳。盖其诗亡佚已多,故不得复考。然江文通拟绰杂述诗,通首皆谈玄理,无一语不出于蒙庄,虽非绰所自作,譬之唐临晋帖,可以窥其笔意矣。
  〔五〕 嘉锡案:宋书谢灵运传论曰:「自建武暨于义熙,历载将百,……遒丽之辞,无闻焉耳。仲文始革孙、许之风,叔源大变太元之气。爰逮宋氏,颜、谢腾声,……并方轨前秀,垂范复昆。」诗品序曰「永嘉时贵黄、老,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平典似道德论。先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混小字)斐然继作。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盛,富艳难踪」云云。二家之言,并导源于檀氏。然沈约以仲文、叔源并举,而锺嵘论诗之正变,殊不及殷氏,与道鸾之论若合符契。固知晋、宋之际,于诗道起衰救敝,上摧孙、许,下开颜、谢,叔源为首功。但明而未融,及风雅中兴,玄谈渐替,昭明文选一举而廓清之,玄度、兴公之诗,遂皆不入录。其间源流因革,檀氏此论实首发其蕴矣。诗品卷中评宋豫章太守谢瞻、仆射谢混、太尉袁淑、征君宋微、征虏将军王僧达诗曰:「其源出于张华,才力苦弱,故务其清谈,殊得风流媚趣。课其实录,则豫章、仆射,宜分庭抗礼;征君、太尉,可托乘后车。征虏卓卓,殆欲度骅骝前。」又其卷下评晋征士戴逵、东阳太守殷仲文诗曰:「晋、宋之际,殆无诗乎?义熙中以谢益寿、殷仲文为华绮之冠,殷不竞矣。」然则当晋末诗体初变,殷、谢本自齐名。而衡其高下,殷不及谢,故檀论锺序,并略而不数也。由是观之:益寿之在南朝,率然高蹈,邈焉寡俦。革历朝之积弊,开数百年之先河,其犹唐初之陈子昂乎?谢瞻乃其族子,袁淑等年辈在后,并非其伦也。学者诚欲扬榷千古,尚论六朝,试取道鸾此篇,与休文、彦和、仲伟(嵘字)之书合而观之,则于魏、晋以下诗歌一门,兴衰得失,了如指掌矣。隋志有晋左仆射谢混集三卷,梁五卷,文选二十二录其游西池一首。古诗纪四十六又从初学记十八补送二王在领军府集一首,从南史谢弘微传补诫族子一首。存诗虽少,然风规可见,尝鼎一脔,足知至味矣。
  86 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中兴书曰:「范启字荣期,慎阳人。父坚,护军。启以才义显于世,仕至黄门郎。」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而界道」。此赋之佳处。辄云:「应是我辈语。」
  87 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謚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刘谦之晋纪载安议曰:「谨按謚法:『一德不懈曰简,道德博闻曰文。』易简而天下之理得,观乎人文,化成天下,仪之景行,犹有彷彿。宜尊号曰太宗,謚曰简文。」
  88 袁虎少贫,虎,袁宏小字也。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闲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一〕续晋阳秋曰:「虎少有逸才,文章绝丽,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少孤而贫,以运租为业。镇西谢尚,时镇牛渚,〔二〕乘秋佳风月,率尔与左右微服泛江。会虎在运租船中讽咏,声既清会,辞文藻拔。非尚所曾闻,遂住听之,乃遣问讯。答曰:『是袁临汝郎诵诗,即其咏史之作也。』尚佳其率有胜致,即遣要迎,谈话申旦。自此名誉日茂。」
  【校文】
  注「辞文藻拔」 「文」,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又」。
  【笺疏】
  〔一〕 嘉锡案:艺文类聚五十五杂文部史传门引晋袁宏诗曰:「周昌梗概臣,辞达不为讷。汲黯社稷器,栋梁表天骨。陆贾厌解纷,时与酒檮杌。婉转将相门,一言和平、勃。趋舍各有之,俱令道不没。」又曰:「无名困蝼蚁,有名世所疑。中庸难为体,狂狷不及时。杨恽非忌贵,智及有余辞。躬耕南山下,芜秽不遑治。赵瑟奏哀音,秦声歌新诗。吐音非凡唱,负此欲何之?」盖即其租船所咏之诗,古诗纪四十二题为「咏史」是也。
  〔二〕 御览四十六引舆地志云:「牛渚山首有人潜行,云此处连洞庭,傍达无底。见有金牛状异,乃惊怪而出。牛渚山北,谓之采石。按今对采石渡口,上有谢将军祠。吴初周瑜屯牛渚。镇西将军谢尚亦镇此城。」
  89 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一〕
  【笺疏】
  〔一〕 嘉锡案:陆文固深于潘,然未见潘之果较陆为净也。此自兴公性分有限,故喜潘之浅耳。
  90 裴郎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载王东亭作经王公酒垆下赋,〔一〕甚有才情。裴氏家传曰:「裴荣字荣期,河东人。父稚,丰城令。荣期少有风姿才气,好论古今人物。撰语林数卷,号曰裴子。」檀道鸾谓裴松之,以为启作语林,荣傥别名启乎?
  【笺疏】
  〔一〕 刘盼遂曰:「王公疑作黄公,声之误也。黄公酒垆或即谓王濬冲所过处也(见伤逝篇)。本书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正作黄公酒垆赋。」 嘉锡案:以伤逝、轻诋二条互证,东亭所赋即王戎事,无可疑也。 又案:「王公」当作「黄公」,本书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曰:「河东裴启撰语林。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是其证。又伤逝篇曰:「王濬冲为尚书令,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是也。东亭正赋此事耳。晋书王戎传亦作「黄」,其赋今不传。
  91 谢万作八贤论,〔一〕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中兴书曰:「万善属文,能谈论。」万集载其叙四隐四显,为八贤之论,谓渔父、屈原、季主、贾谊、楚老、龚胜、孙登、嵇康也。其旨以处者为优,出者为劣。孙绰难之,以谓体玄识远者,出处同归。文多不载。谢后出以示顾君齐,顾氏谱曰:「夷字君齐,吴郡人。祖廞,孝廉。父霸,少府卿。夷辟州主簿,不就。」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笺疏】
  〔一〕 嘉锡案:初学记十七引有谢万八贤楚老颂。东晋谢万七贤嵇中散赞又引谢万八贤颂「皎皎屈原」云云。当是论后,继之以颂。然嵇中散赞独称七贤,所未喻也。
  92 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续晋阳秋曰:「宏从温征鲜卑,〔一〕故作北征赋,宏文之高者。」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泝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宏集载其赋云:「闻所闻于相传,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授体于虞者。悲尼父之恸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物之足伤,实致伤于天下。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晋阳秋曰:「宏尝与王珣、伏滔同侍温坐,温令滔读其赋,至『致伤于天下』,于此改韵。云:『此韵所咏,慨深千载。今于「天下」之后便移韵,〔二〕于写送之致,如为未尽。』滔乃云:『得益「写」一句,或当小胜。』桓公语宏:『卿试思益之。』宏应声而益,王、伏称善。」〔三〕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慕容恪死,温乃伐燕,在太和四年。」
  〔二〕 李详云:「案晋书九十二袁宏传『移韵』下有『徙事』二字,此言最佳。盖移韵便别咏古人一事,故云徙事。班彪北征、潘岳西征,皆如此。」
  〔三〕 隋志有东阳太守袁宏集十五卷,注云:「梁二十卷,录一卷。」
  93 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一〕中兴书曰:「曹毗字辅佐,谯国人,魏大司马休曾孙也。好文籍,能属词,累迁太学博士、尚书郎、光禄勋。」裁为负版?,论语曰:「孔子式负版者。」〔二〕郑氏注曰:「版,谓邦国籍也。负之者,贱隶人也。」非无文采,酷无裁制。」〔三〕
  【笺疏】
  〔一〕 李详云:「案锦有地,即俗所谓底子也。魏志倭国传,载魏赐倭有绛地交龙锦,绀地勾文锦。陆●邺中记有黄地博山文锦。御览引异物志有丹地锦。与此俱以色名。裴松之魏志注谓地当为绨,谓此字不体,非魏朝之失,则传写之误。此自裴误,非魏失也。」 嘉锡案:尔雅释天云「素锦绸杠」,注云:「以白地锦,韬旗之竿。」御览八百十五引邺中记载石虎时织锦署诸锦名,有大明光、小明光,均可为世说此句作证。又考御览引邺中记,「黄地博山文锦」句,秘府略残卷八百六十八引作「或用清绨大明光锦,或用绯绨登高文锦,或用黄绨博山文锦」。其引织锦署一条,于诸锦名下,较御览多「或青绨,或白绨,或黄绨,或绿绨,或紫绨,或蜀绨」等句,然则绨即地也。地本俗称,故或借用绨字为之。裴松之必谓当作绨,盖失之拘。沈涛铜熨斗斋随笔五云:「地犹言质,今人犹以锦绣之本质为地。其语盖古,裴世期以为地应作绨者,非也。」
  〔二〕 罗振玉鸣沙石室古佚书论语郑氏注跋曰:「世说新语注引『式负版者』,郑注此卷无是语。集解及文选华子冈诗注并引孔注:『负版,持邦国之图籍者也。』是误以孔注为郑也。」
  〔三〕 晋书文苑本传云:「凡所着文笔十五卷,传于世。」隋志有光禄勋曹毗集十卷。注云:「梁十五卷、录一卷。」 嘉锡案:毗文传于今者,本传有对儒一首,文馆词林三百四十七有伐蜀颂一首,其余零篇断句,见全晋文一百七。其诗则梅鼎祚古诗纪四十一录其五首,又四十九录毗江左宗庙歌十首。
  94 袁伯彦作名士传成,宏以夏侯太初、何平叔、王辅嗣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源、向子期、刘伯伦、阮仲容、王濬仲为竹林名士,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箸书。」
  95 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一〕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向一字。续晋阳秋曰:「珣学涉通敏,文高当世。」
  【校文】
  「无复向一字」 「向」,北堂书钞六十九引作「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宋书五十一宗室传:『刘袭在郢州,暑月露禈上听事,纲纪正伏阁,怪之,访问乃知。』」
  96 桓宣武北征,温别传曰:「温以太和四年上疏自征鲜卑。」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一〕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闲得利。」〔二〕
  【笺疏】
  〔一〕 嘉锡案:宏盖以对王衍事失温意,遂致被责。详见轻诋篇。
  〔二〕 文选集注四十九三国名臣序赞注引臧荣绪晋书云:「袁宏好学,善属文,谢尚以为豫州别驾。桓温命为安西参军。温北讨,须露布文,呼宏使制。宏傍马前,手不辍,俄顷而就。」
  97 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胡奴,陶范。别见。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精金百鍊,〔一〕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续晋阳秋曰:「宏为大司马记室参军,后为东征赋,悉称过江诸名望。时桓温在南州,宏语众云:『我决不及桓宣城。』时伏滔在温府,与宏善,苦谏之,宏笑而不答。滔密以启温,温甚忿,以宏一时文宗,又闻此赋有声,不欲令人显闻之。后游青山饮酌,既归,公命宏同载,众为危惧。行数里,问宏曰:『闻君作东征赋,多称先贤,何故不及家君?』宏答曰:『尊公称谓,自非下官所敢专,故未呈启,不敢显之耳。』温乃云:『君欲为何辞?』宏即答云:『风鉴散朗,或搜或引。身虽可亡,道不可陨。则宣城之节,信为允也。』〔二〕温泫然而止。」二说不同,故详载焉。〔三〕
  【笺疏】
  〔一〕 李详云:「案晋书宏传『鍊』作『汰』。」
  〔二〕 李详云:「案晋书宏传作『信义为允也』。考宏此效左思魏都赋『军容弗犯』以下四段句法。左赋每段末语:『自解纷,若兰芬,有令闻』句,皆三字,与上合韵。加也字为助词。唐修晋书不知其模拟所出,误添义字,非是。
  〔三〕 程炎震云:「御览五百八十七赋门引并及二事,皆作世说,盖杂以注文。」 嘉锡案:孝标之意,盖疑不道陶公与不及桓彝为即一事,而传闻异辞。今晋书文苑宏传则两事并载。嘉锡以为二者宜皆有之。陶侃为庾亮所忌,于其身后奏废其子夏,又杀其子称,由是陶氏不显于晋。当宏作赋时,陶氏式微已甚。其孙虽嗣爵,而名宦不达。陶范虽存,复不为名氏所与。观方正篇载王脩龄却陶胡奴送米,厌恶之情可见。非必胡奴之为人果得罪于清议也,直以其家,出自寒门,摈之不以为气类,以示流品之严而已。宏之不道陶公,亦犹是耳。至于桓温,固是老兵,然生杀在手,宏安敢违忤取祸?其初所以宣言不及桓宣城者,盖腹稿已成,欲激温发问,因而献谀,以感动之耳。
  98 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中兴书曰:「恺之博学有才气,为人迟钝而自矜尚,为时所笑。」宋明帝文章志曰:「桓温云:『顾长康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平平耳。』世云有三绝,画绝、文绝、痴绝。」续晋阳秋曰:「恺之矜伐过实,诸年少因相称誉,以为戏弄。为散骑常侍,与谢瞻连省,夜于月下长咏,自云得先贤风制,瞻每遥赞之。恺之得此,弥自力忘倦。瞻将眠,语搥脚人令代,恺之不觉有异,遂几申旦而后止。」
  99 殷仲文天才宏瞻,续晋阳秋曰:「仲文雅有才藻,着文数十篇。」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一〕亮,别见。「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二〕丘渊之文章叙曰:「豹字士蔚,陈郡人。祖耽,历阳太守。父质,琅邪内史。豹隆安中着作佐郎,累迁太尉长史、丹阳尹。义熙九年卒。」才不减班固。」〔三〕续汉书曰:「固字孟坚,右扶风人。幼有俊才,学无常师,善属文,经传无不究览。」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晋书殷仲文传作谢灵运语。此称亮者,不知何人。据注『亮别见』之文,疑上文博字当作傅字。谓傅亮也。此上当以广字读句。傅亮见卷中识鉴篇注,各本皆误。」 嘉锡案:宋本亮上一字残缺,然似是傅字。程炎震云:「傅亮见识鉴篇『郗超与傅瑗周旋』条。」
  〔二〕 隋志有晋东阳太守殷仲文集七卷,注云:「梁五卷。」隋志有晋丹阳太守袁豹集八卷,注云:「梁十卷,录一卷。」
  〔三〕 嘉锡案:晋书仲文传作谢灵运语,且云「言其文多而见书少也」,与此不同。 又案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杂说云:「谢灵运谓仲文曰:『若读书半袁豹,则文史不减班固。』」考隋志杂家有杂说二卷,沈约撰。则本传自有所本,故与世说不同。
  100 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中兴书曰:「胤字茂祖,谯国人。祖冲,太尉。父嗣,江州刺史。胤少有清操,以恬退见称,仕至中书令。玄败,徙安成郡,后见诛。」
  101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睹,王爽小字也。中兴书曰:「爽字季明,恭第四弟也。仕至侍中,恭事败,赠太常。」〔一〕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事败下当有被诛二字。」
  程炎震云:「晋书爽传云:『恭败,被诛。』王恭传云:『及玄执政,爽赠太常。』此注有脱文。」
  102 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闲,诔以之成。晋安帝纪曰:「玄文翰之美,高于一世。」玄集载其诔叙曰:「隆安二年九月十七日,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太原王孝伯薨。川岳降神,哲人是育。既爽其灵,不贻其福。天道茫昧,孰测倚伏?犬马反噬,豺狼翘陆。岭摧高梧,林残故竹。人之云亡,邦国丧牧。于以诔之,爰旌芳郁。」文多不尽载。
  103 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玄别传曰:「玄既克殷仲堪,后杨佺期,〔一〕遣使讽朝廷,朝廷以玄都督八州,领江州、荆州二刺史。」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二〕五版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后字误,或是杀字。」
  李慈铭云:「案后字误。当作破,或作获。」
  〔二〕 程炎震云:「隆安三年十二月,桓玄袭江陵,荆州刺史殷仲堪、南蛮校尉杨佺期并遇害。盖玄以南郡公为广州,并殷得荆州,并杨得雍州,又争得桓脩之江州,故有五处俱贺之事。此注未晰。」
  104 桓玄下都,〔一〕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牋云:「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薀。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见牋,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二〕孟昶别见。为刘牢之主簿,续晋阳秋曰:「牢之字道坚,彭城人,世以将显。父遁,〔三〕征虏将军。牢之沈毅多计数,为谢玄参军。苻坚之役,以骁猛成功。及平王恭,转徐州刺史。桓玄下都,以牢之为前锋,行征西将军。玄至归降,用为会稽内史。欲解其兵,奔而缢死。」诣门谢,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元兴元年三月,桓玄入京师。」
  〔二〕 程炎震云:「玄自称太尉,此是太尉记室参军。」
  〔三〕 李慈铭云:「案遁当作建,晋书作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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