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材料莫写“断头话”

最近，我在审改一篇理论文章的时候，发现其中有一种非常典型的“病症”——前言不搭后语，上气不接下气。

我一边改一边想，能不能用一个词来概括这种病症呢？想着想着，“断头路”这个词突然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所谓“断头路”，指的是前面被截断的不能通行的路。“搜狗百科”中进一步指出：

断头路分直接和间接两种：直接断头路彻底与外界成型路网隔离，处于在断头路的车辆无法驶入其它交通线路；如海南省的环岛铁路就是断头路，因为它没有通过桥隧工程与陆地铁路网连接，火车只能轮渡。间接断头路虽然没有与外界成型路网彻底隔绝，但该路段在等级上与其它成网路段不兼容，或本该直通某地却绕了大弯。

看到对“断头路”这个词条的解释，我就想：文章中前言不搭后语、上气不接下气的现象，是不是可以称为“断头话”呢？“断头话” 也有两种具体情形：

第一种是该说的话没有说完。不是“意尽言止”，而是“戛然而止”，在语义表达上打了埋伏、打了折扣，来了个急刹车，给人的感觉是“话到嘴边留半句”，影响了表达的完整性。这种情形，就是“直接断头”。

第二种是与下面的话接不上茬。写文章，不仅文思、文气要连贯，语义也要连贯，即使用标点符号断了句，上下句之间的意思也要连得起、接得上。所谓“笔断意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有的文章，单纯看每句话，意思都是完整的，但句与句之间意思连不上，这就属于“间接断头”。

比如，我修改的文章中有这么一段：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着眼于新时代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全局，围绕加强领导班子建设提出了一系列新理念新思想新要求，特别是在G×视察时强调要“扎实建设坚强有力的领导班子”。〖注：此处断了，话没说完〗在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历史交汇期，加强新时代领导班子建设，必须把增强整体功能作为着力点，努力锻造忠实践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坚强领导集体。

我所标注的“断头”之处，不仅话没有说完，更带不出下面所表达的意思。下文与上文也接不上话茬，让人感觉一下子“梗”住了，“梗”在了断头处。下面是我的修改稿。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着眼于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全局，对加强领导班子建设作出一系列重要指示，特别强调“要重视班子的优化配备，增强整体功能”，为新时代领导班子建设指明了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整体功能是衡量班子配备和建设质量的核心要素，也是领导班子凝聚力战斗力的集中体现。当前，我国正处在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时期，必须把增强整体功能作为着力点，努力锻造忠实践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堪当时代重任的坚强领导集体。

文中下划线部分，是我改写和增写的内容。改写，或者说是“换话”，目的是引出“增强整体功能”这个话题；增写的内容，相当于两个路段的衔接部，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这样去修改，就把“断头路”修通了。

有的读者可能会想：你把“断头话”说得那么复杂，其实不就是个语言承转问题吗？是的，“间接断头话”的出现，与语言承转不到位、不自然有一定关系，但很多问题特别是意思表达不完整的问题，并不是一个承转词、承转句所能解决的，上文中的情形就是如此。

至于语言承转的问题，我审改的这篇稿子中也有不少。原稿作者在上下句的衔接处，往往习惯性地使用“要”“必须”等祈使性词语来硬接硬转，说得轻一些是“生硬”，说得重一些是“霸蛮”，有点儿强词夺理的味道。在机关文稿中，特别是部署工作、提出要求的时候，“要”字往往是必不可少的。但如果是理论文章，或是讲道理的内容，应该尽量少用或不用“要”字，采用娓娓道来的文风，在和风细雨中让人心悦诚服。以理服人不能搞成以势逼人，否则即便口服心也不服。

“断头话”的情形，在我修改的这篇文章中还有很多。下面再举两例，就不作具体分析了，读者可以通过原稿与修改稿的比较分析，自己琢磨“断头话”的表现和治法。

原 稿：增强整体功能是加强领导班子建设的永恒课题，也是奋力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时代命题，〖注：此处断了〗必须以认真贯彻党的基本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为前提，深刻认识增强领导班子整体功能的时代要求、现实意义，努力建设适应新时代发展需要的领导班子。

修改稿：增强整体功能，是加强领导班子建设的永恒课题，是实现党的十九大确定的战略目标的时代命题，也是落实习近平总书记视察G×时作出的“扎实建设坚强有力的领导班子”重要指示精神的现实课题。回答好这一重要课题，首先要紧密联系新时代新任务新要求，深刻认识增强领导班子整体功能的重要意义。

原 稿：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领导班子是一个地方、一个单位的‘火车头’，建设好领导班子是夯实党执政组织基础的关键，也是抓改革发展稳定各项工作的关键。”当前，世界正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内外环境更复杂、不确定性更大、风险挑战更多，特别是党面临着“四大考验”、“四种危险”。各级领导班子是否坚强有力、能否发挥“火车头”作用，关系着党执政的组织基础是否牢固，关系着党的理论路线方针政策和各项决策部署能否得到贯彻落实。〖注：此处断了〗迫切需要下大力气提升领导班子整体功能，切实增强各级班子把握方向、把握大势、把握全局，以及应对“四大考验”、化解“四种危险”的能力，不断提升各级班子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水平，使党执政的组织基础牢不可破、坚不可撼。

修改稿：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领导班子是一个地方、一个单位的‘火车头’。”当前，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入决胜阶段，全面深化改革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经济发展正处在转变方式、优化结构、转换动能的攻关期，稳增长、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防风险、保稳定的任务艰巨繁重。G×既是后发展欠发达地区，又是边疆民族地区，无论是决战决胜脱贫攻坚、与全国同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还是维护边疆巩固安宁、推动民族团结进步，都迫切需要把领导班子这个“火车头”打造好、建设强。每一名班子成员就像是“火车头”上的一个重要构件，只有作为一个整体来优化配置，才能发挥出最大效能。

现实中，之所以会出现“断头路”，主要原因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对整个路网建设缺乏“一张网”的整体观念。

写文章之所以会出现“断头话”，原因也差不多，就是没有把一段话、一篇文章作为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至少整体观还不够强，导致想到什么话就落什么话，在脑子里挤出什么话就赶紧敲上去，有一句没一句，天一句地一句。

古人云：“一字之失，一句为之蹉跎；一句之误，通篇为之梗塞。”（清·刘淇《助字辨略》）“断头话”虽然不是笔误，但同样会导致大大小小的梗塞，轻则影响局部，重则影响全文。

解决“断头话”的问题，有效方法是两个：

一是在行文的时候，不要像挤牙膏式地想一句写一句，而是先把一段话要写几层意思、一层意思要写几句话想清楚，想清楚了再动笔，写清楚一层意思再往下写。这样写，文字才会顺流而下。

二是写完一篇文章，一定要多念几篇。凡是读不顺的地方，十有八九是出现了“断头话”。这时候再想办法，把断头之处逐一接上，也还不迟。（2834字，2020年3月21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