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骨入髓秦之声
【繁体中文】 作者:佚名 发布:2011年01月08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大凡秦人多好秦腔。
漫步三秦,到处流曳着秦腔的旋律。相去二三里,村村高音喇叭播放的是秦腔;地畔路旁,秦人畅快淋漓吼的是秦腔;夜幕四合,“自乐班”闹的是秦腔;城镇剧院,高台演出的是秦腔。
三秦竞为大梨园
秦人饭食少盐寡醋没辣子可以凑合,生活中没有秦腔却没法过。生子呱呱坠地,满月时以秦腔迎接;成人过寿,都要请“自乐班”助兴;老者去世,更要唱大戏热热闹闹送行。乔迁新居,子女升学,也要唱折子祝贺。
生活的艰辛,对幸福的渴望,铸就了人们唱秦腔的才能。老者能演本戏,少年会唱折戏;男人能吼“乱弹”,女子会来清唱。唱秦腔成了体面事。大凡在人面前走动的男女,有谁不曾唱过秦腔?幼时,就跟着爷爷和父亲一板一式学唱秦腔,成人,进入社会,就把生活的喜怒哀乐,黄土地上的悲欢离合,倾注于秦腔,现于唱做念打中。人逢喜事精神爽,唱一折“快板”,“忽然间一个突然”,“突然间一个忽然”,欢快愉悦之情竟惹的鸟儿啁啾,驴马撒欢打滚;肚里窝火,吼一通“慢板”,道一声“实可怜”,唱依据“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切的烦恼和不如意,随着高吭的吼声,消失于缥缈的天际,随之而来的,是血脉的活络,筋骨的舒展,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秦腔唱连台,四季好运来”。秦地最热火的,秦人最看重的,还是演秦腔大戏。
锣鼓镲钹紧火地敲响了,大戏演出的时间到了。听这阵势,就知道戏班功夫不赖。这几年,戏乡人心劲盛了,要唱戏就请名剧团。戏幕拉开了,戏是熟戏,剧情早就嚼透了,秦人伸长脖子盯着台上,竟看得津津有味。“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秦人欣赏的,是演员唱、作、念、打的功力,一种高亢激昂、粗旷豪放、苍凉纯朴的艺术韵味。戏到高潮时,唱到精彩处,观众还是忘情了,感情随着剧情跌宕起伏,爱憎伴人物命运兴衰而交替,喜、怒、哀、乐皆形于色,悲、愁、欢、笑都现于颜。一折丑角戏,台下欢声雷动,成了笑的海洋;一场“苦戏”,观众眼圈都红了,那些老婆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竟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哭了,笑了,都缘于秦腔。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人民齐吼秦腔”,正是秦腔影响之广泛的真实写照。
秦川,竟成了秦腔大梨园,秦腔也成了秦人魂之所系了。
秦腔,展现的是秦人、秦地的精魂,它是诗经中的秦风,是大秦之声,是汉唐雄风,是“关西大汉手执铜琶高歌大江东去”的遗响。那一声撕心裂肺,那一吼声震屋瓦,展现的是大西北的雄壮、孤寂、苍凉,展示的是生活在这快土地上的人民的苦难艰辛与沧桑。
百戏之祖是秦腔
秦腔是我国最古老的地方剧种,堪称百戏之祖。
《诗经》里的“国风”不少篇章,大概就是最早的秦腔吧。
今天的秦腔里还残留有2000多年前的秦风的调子。秦风有一种少见的悲壮慷慨的情调。秦腔中特有的苍凉悲壮、慷慨激昂,正承于此。
《诗三百》诞生的西周末期到春秋时代。遥想当时,这片土地上,战火纷飞,狼烟四起。550年的漫长战争中,秦人与异族征战不息,终于崛起于关中盆地。难怪秦风之苍凉悲怆,听之断肠裂帛。
苍凉悲壮的“秦风”,是秦人筚路蓝缕的血泪奋斗史。他们在戎狄重围中杀伐出一片安身立命之地,扎紧着华夏与蛮夷间脆弱的藩篱;凭着骁勇剽悍质朴厚重的民族性格,列代首领及国君惕厉自省发奋图强,在那金戈铁马的杀伐之世,纵横驰骋,一道闪电划破黑色苍穹。
莫非上天赋给秦的使命,就是一统天下定大局,结束漫漫长夜,为华夏文明未来的辉煌铺下基石?
《无衣》中那同仇敌忾、仁义友爱、慷慨赴战……让你感受到的,是热血的沸腾;而《蒹葭》中的“白露为霜”的清奇,“在水一方”的缠绵和那“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的哀伤……留给你的,则尽是含泪的苍凉了。战国谚云:激哀之音,莫大秦筝——好个“激”“哀”二字,不正是这火与冰的碰撞?这两种激流的交汇就成了秦风中那特有的豪迈和苍凉……
当年的秦风,竟然打动了对秦素有成见的孔夫子,把它编进了当时的国家级音乐经典全集《诗三百》里。
秦汉时,长安城中,关西大汉击节而起,慷慨悲歌,声震寰宇,吼的就是秦风,掀起了一股浩荡的“秦流感”。
在那个时代,有种类似于秦筝但却为击奏弦鸣乐器的筑,在秦地非常流行。其颈细而肩圆。形始如筝,后又有似琴的;初为5弦,后又有12弦和13弦的。筑的演奏姿势是,右手持竹尺击弦,左手执器或以手指按弦。这种乐器,演奏起来声音慷慨激昂,秦始皇及秦人非常喜欢听。为此,秦始皇常常召见天下击筑的高手,举办音乐会。这才有了高渐离借演奏筑的机会接近秦王以筑击杀赢政的故事。
据说,汉高祖刘邦非常喜欢秦风,常常击筑而歌。刘邦以擅长击筑而闻名。他回故乡江苏沛县,在高台上,击筑长歌《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协律督尉李延年,一阕《佳人曲》,也是秦腔吧?他起舞歌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汉武大帝后宫三千,可谓阅尽人间春色。可他的好奇心和征服欲依然很强。这位宫廷首席乐师,竟然以秦风,吊起了汉武帝的胃口。汉武帝刘彻竟然被打动了,他叹息说:“好!世上难道有这样的美女吗?”
秦风,就这样征服了不可一世、刚愎自用的汉武帝。
大唐最辉煌的乐章,也非秦腔莫属。
乐工李龟年,赋性慷慨,所以他谱曲的音乐,腔调亦激昂,如悬崖瀑布,殊少回旋。
唐时著名歌舞大曲《秦王破阵乐》,乃李龟年谱曲。公元620年,秦王李世民打败了叛军刘武周,巩固了刚建立的唐政权。于是,李龟年为李世民唱赞歌:“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主要是歌颂唐太宗的英勇战绩。
英雄盖世的李世民,显然很喜欢这支军歌。
公元633年,李世民亲自设计《秦王破阵乐舞图》,舞队的左面呈圆形,右面呈方形;前面模仿战车,后面摆着队伍,队形展开像簸箕伸出两翼、作成打仗的态势。太宗叫吕才按图教授给一百二十八位乐工,经常穿甲持戟练习。
此曲亦流传国外,大唐的乐章,征服了多少人。玄奘大师到达印度后,印度国王尸罗逸多召见他时就曾问起有关此曲的事项。武则天时期,日本遣唐使节粟田正人将其带回日本。
据了解,此谱在国内已无遗存,但在日本保存有五弦琵琶谱、琵琶谱、筝谱、筚篥谱、笛谱等多种。这当然是后话了。
《秦王破阵乐》称为秦王腔,简称“秦腔”。这,大概是秦腔这一名称的来历吧?
不经意间,他们已为这个中国最古老的戏剧做出了他的贡献。
相传唐玄宗李隆基曾经专门设立了培养演唱子弟的梨园,既演唱宫廷乐曲也演唱民间歌曲。乐工李龟年和兄弟李彭年、李鹤年三人都有文艺天才。李彭年善舞,李龟年、李鹤年则善歌,李龟年还擅吹筚篥,擅奏羯鼓,也长于作曲等。他们创作的《渭川曲》特别受到唐玄宗的赏识。
想一想,那唐诗,用秦音唱起来,该是多好听呀。
由于演艺精湛,王公贵人经常请他们去演唱,每次得到的赏赐都成千上万。他们在东都洛阳建造宅第,其规模甚至超过了公侯府第。
安史之乱后,李龟年流落到江南,每遇良辰美景便演唱几曲秦腔,常令听者泫然而泣。杜甫也流落到江南,一次听到了李龟年的演唱,就写了一首《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值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李龟年后来流落到湖南湘潭,在湘中采访使举办的宴会上唱了王维的五言诗《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群多采撷此物多相思。”又唱了王维的一首《伊川歌》:“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征人去日殷勤嘱,归燕来时数附书。”唱完后,他突然昏倒,只有耳朵还有是热气,其妻竟不忍心殡殓他。
再往后四百年,苏轼来到秦地。嘉佑二年,年轻气盛的苏轼,在放了凤翔府签书判官后,漫步在一望无际的雍川塬上,聆听着关西大汉迎风吼唱的秦腔,远眺巍峨的秦岭,寻觅着遗落在黄土中的秦砖汉瓦。
自古帝王都的长安,转瞬间可又何尝不是“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苏轼梦回秦汉,思追大唐,老杜“闻道长安似弈局,百年世事不胜悲”的感慨,“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之怨愤,“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之悲歌,“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之哀叹,涌上了心头。此时的年少书生,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
浩荡苍凉的秦风,对苏轼诗词的风格,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以致有人说:“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
其后历史记载,明朝时,曾任翰林院编修,为"前七子"之一的状元康海,以刘瑾同乡受株连,被削职为民,“主盟艺苑,垂四十年”,创“康王腔”,壮秦腔之基。
这个举世有名的才子,广招演员,自制乐曲,写剧本、改革声乐唱腔脸谱,自操琵琶,创建了自家戏班子,人称“康家班社”。他招收弟子在家中教授他和王九思创作的“慷慨悲壮、喉啭音声、有阳刚之美、有阴柔之情”的“康王腔”。自己动手创作的《中山狼》和《王兰卿服信明忠烈》《杜子美游春》等剧本,并让戏班排练。康海的继室张氏,出身乐户,能唱善舞,声振秦中。并培养出较有名的演员双蛾、小蛮、春娥、端端、雪儿、燕燕等,更有“随身四帅”金菊、小斗、芙蓉、采莲,深受观众所喜爱。康家班演出的戏“歌有新词、舞有娇姿”,30年红极家乡,对秦腔发展影响很大。曾广集千名艺人,参与秋神大赛活动。康海殁时,遗命以山人巾服成殓。检其遗资“借金百余”,而大小鼓却存有300多副。
康海还扶植周至张于朋、王兰卿在康家班基础上组建张家班。
张家班,又名华庆班,不仅在周至、户县、眉县以及省境内一些地方演出,还曾随陕西盐商、木商到过江浙一带。张于朋喜爱秦腔,多才多艺。他回家后,以暖泉别墅为基地潜心地方戏曲、音乐的研究与实践。他不但会演戏,还会编戏、排戏、打鼓等。他的妻子王兰卿,周至县城内乐户王锦之女,自幼聪敏好学,性情贞良,七、八岁吹拉弹唱,所事皆通,与张结为姻缘。王兰卿为张家班骨干,她唱做俱佳,其情感人,出色的表演艺术,为西府剧坛之冠,成为明代中叶最著名的秦腔女演员。华庆班在历史上活动长达500年之久,直到上世纪的50年代。
官场不幸秦腔幸。康海为为秦腔艺术的发展,建树了不朽的功勋。
在近代,1912年8月13日成立的西安易俗社功不可没。这是一家由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会员李桐轩、孙仁玉等,以“移风易俗、辅助教育、启迪民智”为宗旨,在古都中心创建的,以编演、培训、研究秦腔艺术为目的的综合性戏曲团体,对秦腔音乐、剧目、表演、舞台美术等进行了全面改革,使秦腔面貌一新,被称为“改良新声”。1921年,易俗社赴汉口演出,以其健康清新的内容,严肃认真的表演,震动武汉三镇,受到各界好评。1932年和1937年,易俗社先后两次赴北平演出,阵容强大,剧目新颖,受到北平戏剧界的欢迎和重视,齐如山、梅兰芳、尚小云、郝寿臣、杜丽云等著名戏剧人士均给予了高度评价。易俗社造就了范紫东、高培支、吕南仲等一批杰出的剧作家,编演剧目八百多种,对秦腔艺术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鲁迅先生上世纪三十年代到西安时,就曾数次看过易俗社的秦腔,并欣然写下了“古调独弹”的匾额。
名角辈出如泉涌
自古以来,有多少有识之士,为大秦之腔如痴如狂,甚至献上了终身。
明代和清代初期,昆曲一直是作为官方支持认可的“国剧”,是正声,属于“雅部”。随着文人士大夫对她雅化,昆曲文词艰深,格律刻板,雕琢太精巧。且题材多公子佳人剧,早已与民间的广大民众脱离隔膜起来。因此,北京观众“闻歌昆曲,辄哄然散去。”
清代思想文化钳制最严,对《长生殿》、《桃花扇》等优秀剧作的作者洪升、孔尚任进行迫害。一唱秦腔闻名天下的魏长生也未能幸免。
魏长生,在家族中排行老三,世人称魏三。他幼时在长安习秦腔,工于花旦。开始学习时,师傅说:“你用声婉转有余,但举止间未尽脱须眉气。”魏长生遂入青楼,充杂役,悉熟女流。过了三年,魏长生坐行笑颦,无不像女子,他创造了装小脚踩跷的步法。并且改革了旦角的头面化妆,改戴网子为梳水头,因此坠髻争妍,倾倒一时。并且发明贴片,使旦角演员看起来更妩媚动人。他在艺术上精益求精,他的唱腔善于传情,最是动人倾听,专以音节为工。他在演出中能随本自出新意,不专用旧本,其词皆街谈巷议之语,易入人耳;其声繁音促节,呜呜动人。其器不用笙笛,以胡琴为主,月琴辅助,工尺呓语如话。一时秦腔风行西北。
乾隆年间,魏长生入京,高悬《滚楼》水牌。当时,京城人绝大多数不熟悉秦腔。魏长生以技艺卓群,名动京华。那些王公显贵先睹为快,门票值陡增五斗米。京畿其他剧遂无人问津,几绝其种,伶人竞投魏门。
然而,清政府却视秦腔为洪水猛兽,乾隆五十年,清廷断然禁演秦腔,拘魏入宫,强迫他入昆弋班。魏长生虽说为戏子,但依然不改秦人的刚直之气,竟然以平素习秦音,不擅长其他省的音调来回答,这一下忤逆龙颜,获罪递解出京。魏长生临去,发誓说:“不复入京,何为大丈夫!”魏长生等被逼出京,南下扬州等地,反而因此扩大了秦腔在南北各地的影响,演技炉火纯青。甚至连昆班演员都拜在他为门下学习。各地艺人争相效仿,推动了各种地方戏曲艺术的发展。
嘉庆六年,魏长生再次至京都,复擎秦腔旗帜。当时,禁令未解,因其名声大的缘故,准演御点《背娃入府》,一出为限。魏闭门谢客三日,沐浴焚香,蓄精养气。演出时,魏长生殚精竭虑,抑气低微处可闻落针之息,腔调高扬处声裂九天游云。台下叫好不绝,精于戏剧者莫不叹为观止。
幕闭,魏三泪洗粉面,长以太息:“吾誓圆也!”
场内掌声雷动,久勿稍息。众抬魏谢幕,魏长生端坐在椅子上,观众还不知道,魏长生已溘然长逝了。
还有一个董福祥,视秦腔为生命,临上断头台一声乱弹,震惊了左宗棠左屠夫。
董福祥是固原人,从小喜好秦腔。同治元年,他不甘污吏渔民,揭竿而起。周围的藜民百姓争相依附这个好汉,一时间竟然聚集十万之众。每次打仗列阵前,军士必齐吼秦腔,声若雷动,士气因之大振。后来,遭小人构陷,落入有“左屠夫”之称的左宗棠之手,被五花大绑,押至中军帐,董福祥依然昂首挺胸,其势凛凛然不可犯。
幕僚有的说杀之,有的说让他活下来,莫衷一是。实际上,左宗棠知董桀骜不驯,杀意已决。
刀斧手剥掉董福祥衣衫,把他发辫解散。董福祥虬髯倒竖,目怒裂眦,精气不败,睥睨清军万千将士如草芥。临刑时,董福祥觉得唱秦腔《锁五龙》,勉强可以抒发胸中块垒,遂唱起了戏文。
听到响遏云霄的秦腔,操刀者面有惧色,竟然不敢仰视董福祥。待董福祥唱至“雄信本是奇男子”句,左宗棠亦为之震,急离座降阶,亲为董福祥松绑。赐酒,说:“特为将军压惊耳。”于是,把董福祥免杀,并为其用。
董福祥以战功累升提督、尚书衔,钦点率兵拱卫首善之地。庚子年间,董痛击八国联军,联军士卒都知擅秦剧的董将军乃奇人,争相避其锋锐。及京师陷落,八国联军首领竟然索董福祥首级。光绪帝传旨于洋人:“董区区戏子,寄其首于项上可也。”。最后,迫于洋人的压力,慈熹太后还是削去董福祥职务。
董福祥归乡后,不事农商,专意收名角,自养戏班,以秦腔自娱,一直到老未改变其嗜好。
沁骨入髓秦之声
秦腔这种最古老的剧种,已经沁骨入髓地沁入与秦人之中。
在陕西各县,几乎都有秦腔剧团,有的还不止一个。省会西安,秦腔剧团更是多得如晨星,比较有名的,就有易俗社。
辛亥革命以来,有名丑马平民,名小生苏哲民、苏育民,名旦刘箴俗(有与欧阳予倩“并驾齐驱”之誉)、王天民(人称“西北梅兰芳”)、李正敏(人称“秦腔正宗”)、何振中、宋尚花等。名净田德年和名须生何家颜、耿善民、张锁中、刘毓中、刘易平等。特别是秦腔表演艺术家陈雨农、王文鹏、党甘亭、李正敏、王天民、刘毓中,以及原“三意社”的编修李逸笙、苏哲民等人,在唱腔、表演、化妆造型等方面都有创新。
秦腔在五十年代末曾经有两次晋京,一次是1958年三大秦班晋京汇报演出,一次是1959年陕西演出团国庆十周年献礼演出。参加1958年晋京演出的乐队副队长郝振易先生谈起当年晋京盛况仍激动不已。他说当年晋京演出,从上到下都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秦腔这门古老的艺术走出潼关,走向全国,口号叫得也很响,“为国争光,为秦争光”。当时的编剧是范紫东先生,导演是从四川请来的。带的剧有《三滴血》、《游西湖》、《火焰驹》、《金碗钗》、《梁秋燕》、《赵氏孤儿》,都是体现秦腔特色,囊括秦腔绝活的名戏。演员更不用说了,抽调了易俗社、戏曲研究院的名角刘毓中、马蓝鱼、李瑞芳等人,有的演员还从宝鸡等地调来,可以说当年晋京的演出阵容是“超豪华”的。正是有了这样的重视和决心,秦腔晋京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当时,中央领导除了毛泽东主席抽不开身,其余中央领导都来观看秦腔。别的戏曲只让演一场,秦腔一演就是九场。当时北京的观众流行一句话,“路再远也要到长安剧院看秦腔去。”
1958年三大秦班晋京汇报演出后,一路南下,从上海到云南,途径13个省,所到之处,当地政府和群众夹道欢迎,当地剧团争相学习秦腔表演,着实让秦腔在华夏大地火了一把。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陕西电视台开办了“秦之声”栏目,曾在陕西各县挨个举办演唱会,那个场面,真可谓轰动三秦。台上,演员打擂台一样上了一拨又一拨,甚至父子同台,翁媳同台,既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有五六岁的孩子。台下的观众,真可谓成千上万,风吹不走,雨刮不散。
秦腔不仅在广袤的农村有着深厚的基础,在城市的现代人中也是毫不减弱。在西安,有为秦腔而献身的,那是10岁粉墨登场,13岁唱红西安,22岁唱死在戏台上的刘箴俗。西安人热爱秦腔,更热爱秦腔演员,无论是伍哲中谢世,还是萧若兰病逝,西安人都自发地搭祭奠,十里相送。
在东城门,每逢午后,有一秦腔自乐班会出现在城河桥头,领头清唱的是一位西安籍近50岁的女性,她"文革"中下农村、进农场,一晃30年过去了,丈夫病逝,孩子因无人管教,染上毒瘾。农场实行承包,她无力再干,回城寄宿在亲戚家里,她说要不是每天来自乐班唱秦腔,抒一下胸中的闷气,真连一天也活不下去。
在文革期间,有人诬蔑说西部歌王王洛宾的歌,词艳曲靡,遂被关押进了牛棚。王洛宾数载在牛棚不见天日,遂灭绝了生存下去的愿望,悬绳于房梁上,欲自尽。恰在此时,有一个牧羊人从牛棚外经过,吼着秦腔。那秦音逾高墙,破铁窗,直泻而入,声雄浑嘹亮,调凄婉流淌。王洛宾惊愕不已,自忖良久,意忘投环,自言自语的感叹说:“秦腔古朴典雅,响遏行云,今吾尚未谱旋律入歌谣,何敢弃世?”
从此,王洛宾潜心研究秦腔音乐,每天早晨和晚上必候羊群过后墙,听牧羊人吼着秦腔,用片纸记下一二句,开始研习,慢慢痴迷,日久不知有其它快乐矣!
王洛宾须眉尽白才出了牛棚,立刻寻觅到牧羊人,要行拜师礼仪。牧羊人受宠若惊,细看再三,怯怯地问道:“号称西部歌王者,莫非先生吗?”王洛宾陈说端详,也知道牧羊人祖籍长安,支边西域,性情耿介刚直,不被上峰喜欢,以役代狱。王洛宾请教自己对秦腔不解的地方,牧羊人大略讲解,王洛宾获益匪浅。二人洽谈甚欢,牧羊人把皮囊中的酒全部倒出二人对饮,以葡萄干佐酒。
王洛宾微醺之时,红着脸唱《在那遥远的地方》答谢,并说将远去,再次请求牧羊人唱秦腔共娱。牧羊人束衣清喉,整冠理髯,手眼身法步一如在戏台演唱。
“白人白马——白旗号”一句未了,王洛宾已泪盈眼眶。感叹地说:“如果没有秦腔,有什么能够激荡西北旷野?若没有君吼着秦腔,有什么可舒我胸垒!”这时,群羊和犬环立,似乎谙熟秦剧的样子。
有一西安人留美攻读博士,并加入了美国籍,从外表看可以说是一个喝洋墨水彻底洋化的西安人。此君被一家美国公司派回当商务代表,几乎每个月都要会西安看一回秦腔。
在秦腔这种最古老的艺术之树上,现在还开出了最现代的艺术之花。陕西有两个世界级的艺术大腕张艺谋和赵季平,受秦腔恩泽多多。张艺谋的电影中受秦腔影响颇深,表现了秦人的精气神。《红高粱》中生命力的张扬,高昂、苍阔、充满激情,特别是"颠轿"等场面激然血性,受秦腔艺术风格的影响可谓很大。《秋菊打官司》中,许多地方直接采用秦腔。乃至遭批不少的《英雄》里,秦兵则高呼“风,风,大风!”。如果没有秦腔,老谋子会失色不少,这毫无疑问。
秦腔对当代中国音乐的影响颇大。赵季平竟从秦腔中得出灵感,谱写了许多乐曲,一时竟风靡大江南北,在歌坛上刮期一股“西北风”。
也许正是对秦腔有了如此透彻的领会,西安才会走出那么多优秀的歌者:张楚、郑钧、许巍、九天乐队,西安本地的乐队也做得非常出色。
吼破嗓子挣破脎
“吼破嗓子挣破脎”,是三秦父老对秦腔艺术特征形象而不失幽默的高度概括。有人说秦腔的本色,是它的直白高腔,那和着黄土高原的风沙声。
秦腔和南方的黄梅戏、川剧等相比较,最显著的特点是用真嗓音演唱,是一种赤裸裸的情感的发泄,唱腔音色高亢激昂,苍凉豪放。不仅老生、须生、小生、大净、毛净、丑角等如此,就是老旦、正旦、小旦、花旦、武旦、媒旦等也是这样,绝无其他剧种特别是南方剧种那种阴柔婉约、脂粉气十足的气息。
秦腔的唱腔,宽音大嗓,直起直落,既有浑厚深沉、悲壮高昂、慷慨激越的风格,同时又兼有缠绵悱恻、细腻柔和、轻快活泼的特点,凄切委婉、优美动听。
唱秦腔的境界在于吼。让秦人之声吼劈了嗓子,嘴角流血的感觉是它的灵魂,如泣如诉撕心扯肺像杯烈酒,是秦人的精神呐喊。
陕西师大教授、文艺理论家畅广元说他过去在农村的时候,听到农民对秦腔的评价是,走到二十里还能听见他的唱音,那就是最好的。
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徐院长说:秦腔的艺术,要说它的特点就像黄河的个性一样,奔腾咆哮,一泻千里,它最能抒发关中汉子豪放、粗犷的个性。
著名作家陈忠实则说:秦腔这种形式,它可能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语言形式所确定的,陕西人,尤其是关中人这种口语,他很可能就选择秦腔这种音乐形式来表述是最恰当的,你让上海那种,南方那个软语,你用秦腔这种音乐是无法表述的,旋律的形成可能与这个地域有很大的关系。
有人说,秦腔有灭亡的危险。它产生的土壤已经被城市化逐步占领,想一想在林立的大厦间吼一声秦腔,似乎不伦不类。
2003年12月5日,西安举办了一场大型秦腔交响音乐会——《黄河秦声》。演出剧目以秦腔名剧《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楼台会》、《血泪仇》、《洪湖赤卫队》、《祝福》六本戏中的十余个唱段为主。这场演出,在剧目、表现形式来了一次“出轨”,整个交响乐团都被搬上了舞台,让秦腔天生的土气荡然无存。
古老的秦腔,在突围。秦腔的改革已经进行了20年,改革的最终,是不是只有和现代融合?
但任何改革,不能离开秦腔母体,也就是本体的特色。
其实,秦腔早已渗入了秦人的血脉,负载秦人千年精神的心灵声音,稍不留神,肤浅化、媚俗化即在眼前,就像秦的歌者的摇滚,激烈乐符里浸藏的,还是秦腔在发声。
秦腔正因为它的独特底蕴,成为这片土地的灵魂所在。正如日本的能剧也是日本古文化的精髓一样,如果以当今电视快餐的好看眼光来看,能剧无比难看,光秃秃的舞台,拘谨的动作。但今天,日本仍然有人数不多但是非常热忱的观众继续支持能乐。小津安二郎、黑泽明、北野武,这些鼎鼎大名的日本导演,皆深受能剧之精魂滋养。黑泽明的《七武士》干脆就是改编自古能剧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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