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寄汉中
【繁体中文】 作者:佚名 发布:2015年04月13日 阅读: 次 【以稿换稿】
汉中这种地方,是专门供作避乱的。在秦岭与大巴山之间有这么个峡谷状的盆地,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又如同陶潜笔下的世外桃源。雨水是“常流水”,一年四季,天多半都是阴沉沉的。即便见了太阳,那颜色也是浆洗过的,越发的“惨淡”。这种小城,全是图画中的水墨画:只有两种颜色,一是白,无色之色;一是黑,万色之总。是隐去,也是概括。是将万事万物包揽起来,给个名称;或将万事万物偃息下来,做个休止。这个地方对那些闹市中沉浮、心怀创伤的人,无疑可得到疗治和休养。这类地方还好像通灵,混沌中生出觉悟,无知达到有知。因此,还是出了不少人才的。这地方顺了天地自然作循环往复,讲的是无为而为,人们总是很安于现状,生活得其乐融融。早上,空气里湿腾腾的,树叶上的露水此时也化了一股湿气,泥土里也是湿腾腾的,人家房檐上的黑瓦也是黏潮的。那多年的木椽坚实地支撑着,总觉得它什么时候会被那身上的腐纹朽掉,但终究仍那么立着。
汉中常有大雾,那雾如树上的鸟巢,上面栖着多少失魂落魄的人,失魂落魄之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像日涨夜退的潮汐。从他们的来去,便可窥见外面世界的繁闹与动荡。汉中是个养人疗病的好地方,来此的外乡人却无一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久留是留不住的。这也怪汉中的哲学不彻底,它总是留有余地的,有着不失敦厚的风度。还怪汉中的哲学不武断,它总是以商量的口气,特别是对外乡的游子。凡来到汉中的外乡人,都有一副凄惶的表情。他们伤心落意,身不由己。他们来到这里,还不知这地方名甚叫谁,只一个劲儿地浑叫。在他们眼里,这类地方都是深山老林、荒郊野地和没有受过驯化的饮食男女。外乡人是汉中的一景,无论何时,汉中十县一区的街上总要走过些个。汉中人看外乡人,不惊也不怪,再自然不过的。他们貌似看不懂,其实是最懂的。正是积淀着这深厚的底蕴,才使它不失风度。
汉中的景最体现在一个不加雕琢上:正合古人常云的“天然”二字。“天然”者,天之自然而有,非人力之所成也。此处衔山环水,乃“天然图画”也。这雾便是其中最紧要的。汉中的雾包含着做人的道理,这道理很浅显的,又是隐而不露的。每到临冬之时,雾都很大,大雾之中,汉中遁入这亦幻亦仙的世界,这个世界将那个令人荡气回肠、肝肠寸断的红尘俗世摒除出去。云雾中,一切事物都包含在这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之中,这便是最好的尺寸。雾若散去,一切清晰明白,便失去了这独有的风韵。做人亦是如此,相互太了解底细的便成不了朋友,若是保持一定距离,彼此留些隐私,方可保得棠棣之花常开。若说这儿女情长之事,亦是如此。相恋双方,往往是事先互不清楚秉性的。尽知些家业、田产、祖宗之事。故尔,彼此太了解反而不会在一起。
汉中是一个历史名城,又以汉魏时期最是有名。关中平原是中国封建王朝的母体,那么汉中是那母体的母体,只因为我们隔了一层亲缘,所以便看它们陌生了。由于血统混杂了一层,我们便又与它面貌相异,比生人还要生。正如它生活习性和饮食文化与蜀川有极大的相似。其实我们都是从它那里来的,不论怎么不同还是继承了秦地的汉唐遗风。这便是这偏僻所在,外乡人却总不断源的重要原因。
翻开中国地图,便可见汉中位于中国的心脏。心,便是生命之本,动力之源。它不是未央宫的堂皇严正,它却是米磨成粉、擀成面,用浆水点过的菜豆腐,无言无语,祭的是饱暖。它是做得多、说得少的亲缘。过年的腊肉香里,就有它的召唤;荷锄种稻,茶叶棉花,全是召唤;过桥行船,走路跨坎,是召唤的召唤。这召唤在这里几乎是手心手背,身里身外,推也推不掉,躲也躲不开。蒸在笼屉的面皮里有,泡在水中的香茗里有,六月的栀子花里有,十月的桂花里也有,那是绵绵缠缠,层层叠叠围着外乡人,是不认亲也认亲的。这类地方,由于古老便可使尘世和佛境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有反有正的,又以反作正,或以正作反。这是一个奇迹,它抑制了这世界的虚荣,也为减轻这世界的绝望。它是中介一样的,维系世界的平衡。在它偃旗息鼓的表面下,心里却有另一股热闹劲,它解开人们心中各种各样的疙瘩。幸与不幸,都有解释。那其实便只两个字:生存。
汉中这块土地古朴中透着超前的智慧:无为而为。它被一批又一批的外乡人带出了这条峡谷。谷口的那片旱莲又开花了,拉开了下一季的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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