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文化—汉剧剧目系列《渔舟配》（节选）

人 物

陈春生周渔婆周玉姐

陈春生：(上唱西皮撩子)

适才间逃出了天罗地网，虎口内逃出了一只绵羊。(扎板)

学生陈春生，和梅兄送姐姐雁门关交代，昨晚夜宿关王庙中又被强人冲散，但不知梅兄你身落何方? 叹梅兄你的命跟弟一样，又只见长江水苍苍茫茫。(扎板)

春生自叹，来在江边，上无桥梁，下无渡船，我该怎么办?这……有了，我只得拜别扬州二老爹娘。唉，扑江死也罢。陈春生扎跪在江河岸上，拜别了扬州的二老爹娘。二爹娘在家中休把儿想，我只得舍性命扑入长江。(春生扑江下)(渔婆、玉姐上)

周玉姐：(唱导板)

紧掌篙慢划浆随风飘荡。

周渔婆：好大的江水哟！

周玉姐：(唱摇子)

母女们在河下受尽风露。

周渔婆：娘的乖宝宝儿呀。遭不幸儿的父早把命丧，丢下了我母儿受尽风露。船到了洄水湾忙撒鱼网，(陈春生尸冲至船边)

莫非是有条大鱼挡住船。 (扎板)

周渔婆：玉姐儿呀，不知是个啥东西挡住了，不得走哇，莫不是有条大鱼。你把这个舵掌住，把网取来，待为娘打它一网。

周玉姐：妈呀，待我给你取网，网拿去，你好生地打，莫要跌到水里去了。

周渔婆：你这个背时的女娃，你给为娘放快呀，男人在世，我打的是个满手网，如今两膀无力，我打个半手网，管它半手网满手网。胡里胡涂打它妈个一网，抄家伙哟，这那么扯不动，玉姐儿来，这个鱼怕有他妈的七八十斤，他的劲大了我的劲大了，他拉我不起呀!

周玉姐：妈呀，你说倒了，好个鱼有七八十斤，鱼的力大，妈的力小了，你拉他不动。

周渔婆：我倒说你顺想，你来把为娘拉得一把。

周玉姐：冷得很，我不拉。

周渔婆：玉姐呀，你来帮为娘拉得一把，等拉起来了，为娘给你生火烤。

周玉姐：妈呀，你要给我弄火烤哟!

周渔婆：女娃子，这要慢慢地扯，莫要把网拉烂了，来，用劲扯。

周玉姐：妈呀，那不是个鱼，是个水大棒。

周渔婆：我不信，待我看看，是个水大棒。有道说，救一命少活十年。

周玉姐：多活十年。

周渔婆：你晓得那句话，赶快把他扯起来。慢点，慢点，网要紧。叫你慢一点，慢一点，把网扯了这么大个豁豁，要得七八百斤麻线补。

周玉姐：七八根。

周渔婆：乖儿呀，把这个网拿到天棚架子上面晾到去。这个娃呀，你到底啥事吗要投河，女娃子，你摸摸看还有气没有?

周玉姐：妈呀，那个水大棒我害怕。

周渔婆：你莫怕，我给你打个定心锤，为娘给你壮胆。

周玉姐：妈呀，我怕呀，妈，还有点气。

周渔婆：他还没死呢，妈还有点气。

周玉姐：妈呀，儿说快了，那个水大棒还有点气。

周渔婆：有气就不得死。为娘早上喝的姜汤还在罐罐里煨着，你去倒点来，灌一灌他。

周玉姐：儿去取姜开水，你再把水给他倒一下。(下)

周渔婆：你这个娃呀，看你这肚子好象犍牛样，你放软点，我再给倒，哎哟，你看把我的船都给打湿了。玉姐儿快来，快来，快拿来。

周玉姐：(上)来了，来了，哦，倒了!

周渔婆：你这个女娃子，水都拿不了，还有没有?

周玉姐：还有一点。

周渔婆：快拿来，娃儿喝些，你喝些哟，他还晓得喝，怕救得活。玉姐儿，他能喝姜开水，这个人不得死呀！

周玉姐：那么你就把他叫醒来呀!

周渔婆：不知道他姓啥，叫我那么称呼?

周玉姐：张王李赵由妈叫。

周渔婆：张小伙、王小伙、黄小伙醒来哟。

陈春生：(唱导板)(玉姐偷看)

适才间舍性命扑江而下，

周渔婆：碗拿去!(玉姐痴不动)

陈春生：(唱撩子)

是何人搭救我活命还阳。

周渔婆：碗拿去!(玉姐不动)

陈春生：猛然间睁开眼用目观看，

周渔婆：唉，你这个女娃子看痴了，碗拿去!(玉姐接碗，放进又上)

陈春生：见妈妈和大姐站立船舱。

周渔婆：见相公貌堂堂贵人气象。

周玉姐：妈问他住何所家在何乡? (扎板)

周渔婆：老实话呀，你这一脚把为娘踢肿了。

周玉姐：妈呀，提醒了。

周渔婆：实在是提醒了，待我问去。哎呀，这娃身上一身水，好象那水鸭子一样，女娃子，你爸爸在世时，还有几件装死的衣服拿来给他换上一换。

周玉姐：妈呀，你不会说话，那是浆洗的衣服。

周渔婆：就是浆洗的，快去拿来。

周玉姐：是好呀，拿新的还是拿旧的?

周渔婆：你这个女娃子，把旧的拿来，将就换一下。

周玉姐：拿新的，拿新的。(跪下取衣)

周渔婆：你这娃，把你的水衣服脱下来。快，玉姐，快拿来。

周玉姐：(上)妈呀，裤子、衣服、领子，我都拿来了。

周渔婆：我把他这件蓝衫脱下来了，你拿在后舱面晾着。(玉姐接衫比自己身长)不消比，就有那么高了。(玉进)来来来，把湿的都脱下来，把我这干净的换上，不要害羞。(玉上)哎呀，这衣服我给他在河里摆一下，唉，到底老了，这衣服都拧不干了。玉姐快来，帮妈拧一下。

周玉姐：我才不。

周渔婆：你哪门不？

周玉姐：冷的很。

周渔婆：鸭子还在河里洗澡，冷得很？

周玉姐：妈呀，那鸭子有离水毛。

周渔婆：玉姐，你来么，帮妈拧，拧下了，我们问明白了，弄点火都到舱里去烤火。

周玉姐：妈呀，我拧了可要给我火烤啊。 (玉上前拧)

周渔婆：造孽呀。

周玉姐：造孽呀!

周渔婆：伤心呀。

周玉姐：伤心呀!

周渔婆：伤你妈的脚板心，我拧她不过，我就向里拧。伤心呀。

周玉姐：伤心呀。

周渔婆：遭孽的很呀。

周玉姐：遭孽的很呀。

周渔婆：遭你妈的锅巴孽，我说怎么越拧越松，背时女娃子，拧个衣服都拧不来。

周玉姐：到要那么拧?

周渔婆：×（左扌右敖）起来。

周王姐：×（左扌右敖）起来就×（（左扌右敖）起来。

周渔婆：我犟你不过，我也×（（左扌右敖）起来。你这个背时女娃子，真真淘气。我看你向外，我转向里，你把我×（左扌右敖）起。

周玉姐：妈呀，我×（（左扌右敖）起。

周渔婆：×（左扌右敖）起你就不懂，那×（（左扌右敖）起好比你那干哥哥搓麻花一样，里一股外一股，那就是起×（（左扌右敖）的。

周玉姐：你不说明白；，妈呀，我向外了。

周渔婆：你向外为娘向里，这娃呀，你好苦!

周玉姐：这娃呀，你好苦!

周渔婆：啥子事呀你投河呢?

周玉姐：啥事呀你投河呢?

周渔婆：对了，对了，快拿去晾去。

周玉姐：妈呀，晾在哪里呢?

周渔婆：晾到天篷架子上面。(玉下，又上)

周渔婆：这娃，姓什名谁，给我港来。

周玉姐：讲来。

周渔婆：你讲，莫要啼哭，我是一个糍×（左米右巳）心。

周玉姐：妈是个慈悲心。

周渔婆：呵!老身是个慈悲心，你坐下慢慢讲来。

陈春生：妈妈不要嫌耳烦，听学生道来呀。 (唱西皮一字)

陈春生打坐大船舱以上，尊妈妈和大姐细听端详。(行弦)

周渔婆：你这个背时女娃子，那个叫你，你哎啥?

周玉姐：人家相公称呼“尊妈妈和大姐”叫妈妈不应，叫大姐我再不应，人家要说我母女们装大。

周渔婆：老实话呀，相公休怪，你往下讲来。

周玉姐：你快讲。(指陈)

周渔婆：你这女娃子放规矩点，你指呀指的做啥?

周玉姐：我叫他讲。

周渔婆：好好你讲。

陈春生：(唱)家住在扬州地陈家小巷，我的父陈日升兵部侍郎。(行弦)

周渔婆：女娃子，这一网打得有理，打了个宦门龟子。

周玉姐：人家是宦门公子。

周渔婆：他老子是兵部侍郎，他是世家儿郎，这一网打得好哇。

周玉姐：这一网打得好哇!

周渔婆：你这个女娃子，你怎么学起妈来了，信不信，妈要打你。

周玉姐：哎呀妈呀!

周渔婆：妈那么舍得打你，莫打扰，公子你往下讲。

陈春生：妈妈请听！我朝里有个卢杞奸党。

周渔婆：卢杞奸党那么的？

陈春生：害姐姐陈杏元去和北方。

周渔婆：去了没有?

陈春生：(唱二六)

同梅兄送姐姐雁门关上，姐向北弟向南分路边关。昨夜晚我宿在关王庙上，遇强人盗去了包袱行囊。(玉咬妈一口)

周渔婆：哎哟，你这个女娃子，你狗牙风发了么，怎么咬妈这一口。

周玉姐：妈听见未曾，他昨夜被强人盗了包袱，我恨强人把妈咬了一口。

周渔婆：妈也是个贼，你咬妈一口，来，给妈揉一下，女娃子，我看这娃说话嘴皮干干的，怕还没吃饭，你去给他热点饭来叫他吃。

周玉姐：妈，去给他热油炒饭，打两个鸡蛋。妈呀，莫叫他走了。

周渔婆：为娘留他过年呢。

周玉姐：那才好呢。(下、偷看)

周渔婆：你那么不去投亲眷?

陈春生：哎妈妈。(唱摇子)

年轻人失包袱不敢前往，因此上舍性命扑入长江。

周渔婆：观相公生的好斯文气象，想起了我老身心事。我有心上前去对他言讲，宦门子招女婿喜煞老娘。 (扎板)

周玉姐：好好好!(下)

周渔婆：这个女孩家，听起墙根来了，娘屋里听墙根，娘把你惯下的，不打你，嫁出去听墙根，那就要挨吹火筒的。观看这一少年公子，后来必是朝中贵客。我不免把玉姐许配他百年之好，待我讲说当面，这一相公，老身把你……

陈春生：你把学生怎么样?

周渔婆：我把你鼻子咬了，大家不好看。这娃呀，好象孔夫子死了没埋，文气冲天的。你把学生怎么样。这才是刮风吃炒面，张不开口。往天，亲家母的船在这里，王伯伯的船也在这里，今天他们都不来了，要是来了，给我搭个天桥也是好的，怕啥子，女娃子是我生的、是我养的，好比三百钱买饼子，我一口给他挡出来，相公娃，我把你……

陈春生：妈妈，你把学生怎样?

周渔婆：我把你白不怎的，我给你实话说吧：我良人周定朝，我名周渔婆。良人死后剩下女儿周玉姐，未曾许下亲事，有心把我那女娃子许给你，该莫要推辞。哎呀，这才羞死人呀！

陈春生：妈妈，学生前恩未报，后恩又来，我实是不敢。

周渔婆：老婆子说了半天，我说不出来，讲出来，他又是前恩哪后恩哪，你们是个做官的，我们是个打鱼的，你莫非嫌弃，那也不要紧，老身搭跳板你上坡。

陈春生：妈妈请上，受我一拜。

周渔婆：搁到呀，这么大个女娃子给了你，你连岳母都不叫不得，叫妈妈。

陈春生：岳母请上，受我一拜。

周渔婆：这才对哩。

陈春生：(唱摇子)

老岳母你请上受儿拜上!

周渔婆：哎呀，不拜也罢，哈哈哈。

陈春生：学一个渔家人又待何妨。（扎板）

周渔婆：对，这个答应了，不知我那女娃子愿意不愿意，我老婆子给她说明白，玉姐儿来呀。

周玉姐；（上）妈呀，饭好了，叫那相公去吃饭。

周渔婆：莫忙，还有点耽搁。

周玉姐：有个啥耽搁，走啊，吃饭了，吃饭了。

周渔婆：听娘把话给你说了再吃。

周玉姐：有啥话边吃边说。

周渔婆：女儿呀，这一下你就好了哇!

周玉姐：妈也是，儿也没害病，我好啥子好了吗?

周渔婆：我把你……

周玉姐：你把儿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周渔婆：这女娃子，我说把你明，她就说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怕啥子，我就给她说明白，女娃子，我把你给那个相公娃了。

周玉姐：啥子，把我给人家了，我不去！你去！(把母推至陈前)

陈春生：岳母怎么样了?

周渔婆：唉，我发了黑头晕了，我把你这个碎挨刀的，你不去算了么，这一掀，把我掀到相公娃怀里去了，你敢说三个不去?

周玉姐：莫说三个，十个八个不去，不去还是不去。

周渔婆：这个女娃子好烈的嘴呀，你是铁匠死了不闭眼——想是欠锤。妈是舍不得打你，这个事你不去，你看打。

周玉姐：哎，妈呀。(唱摇子)

妈妈说话言有差，你儿打扮是渔家。混身上下腥不散，你的儿羞答答不好见他。(扎板)

周渔婆：儿呀，你去见个礼，出进就方便了。

周玉姐：妈呀，你莫看我。

周渔婆：我不看你，你去吧。（玉与陈拱手见礼）老身今年四十九，没见过女娃子作揖打拱手。

周玉姐：那要怎么个见礼呀?

周渔婆：女娃子见礼要拜呢。

周玉姐：也没有教给我，我也不会。

周渔婆：你那么大的女娃子了，连个拜都还要我教，来，为娘教给你，就是这样拜哟，拜哟!

周玉姐：不拜哟，不拜哟。

周渔婆：小东西，这是我教你，你……

周玉姐：你要说是这么拜呀，那我也知道。 你莫看我。(玉拜)

周渔婆：这个女娃子看你那一拜，好象抖跳蚤一般，那也算了，还要叫呢。

周玉姐：叫啥?

周渔婆：你叫哥哥。

周玉姐：哎。

周渔婆：我把你叫哥哥，将你折杀了，我叫你把那公子娃叫哥哥。

周玉姐：那么叫好么?

周渔婆：儿呀，你去叫一下，就亲热了，以后出进好叫么。

周玉姐：妈呀，你耳朵根捂着莫听。

周渔婆：妈莫听，我去叫哥……

周渔婆：叫你叫哥哥，又不是学鸡叫，你叫出来么，叫他哥哥。

周五姐：这那么好叫哟?

周渔婆：你去叫一声哥，出进就大方多了，终究你都是要叫的。

周玉姐：儿不好意思叫的。

周渔婆：你把意思揣到怀里么，快去叫。

周玉姐：待我去叫，哥哥呀。

陈春生：贤妹。(陈拿篙一撑，船身乱摇)

周渔婆：这女娃子，不经管着。你哥才上船，是个旱鸭子，把船撑翻了，我们喝不完呢。

陈春生：贤妹你看好不好?

周玉姐：拿过来哟，你是个旱鸭子，上船来乱撑，翻了你还喝不完呢。

周渔婆：哈哈，你这个背时的女娃子，你们才见面就吵嘴，莫要吵，河里水大，叫你哥哥站稳，莫把船上歪进水了。这正是：恭喜又贺喜，老身收了个好女婿。 (看玉拉陈)你这个女娃子，先叫你叫哥哥，你不好意思叫得，这时，你把你哥哥手拉着就好意思了，羞不羞!你看上河里水头来了，快点开舟走。(牌子、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