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剧剧目系列《钓金龟》（节选）

人 物

康 氏(老旦)：民 妇。

张 义(小丑)：康氏次子。

康 氏：(上念)

早间无有鸡食米，夜晚无有鼠耗粮!

(坐诗)

老婶今年七十多，好比路旁草一棵，过了今年秋八月，不知来年活不活!

(白)老身张门康氏!配夫张文焕。不幸丈夫早年下世，留下两个姣儿——长子张萱次子张义!时逢大比之年，张萱儿上得京城应名赴试，一去渺无音信。次子张义，每日亦在孟津河下钓鱼为生。今日又去钓龟，天气这般时候还未见回来。正是：

儿本娘身一块肉，远行千里母担忧；

张 义：(上念)

河下钓金鱼事，说与母亲知。

（白）见过母亲！不肖。站过一旁！儿遵母命！

康 氏：儿呀！进得门来怎么一个人自言自语呀？

张 义：每天都是那么几句话，我说了免得你老人家费事嘛！

康 氏：儿呀!你在孟津河下钓了多少鱼，换了多少柴米，拿来为娘好与儿造膳。

张 义：柴米未曾买。这有个东西你看（从怀内取物)金子，是金子啊!

康 氏：(生气地)儿啊!为娘常常教导于你，穷有穷的志气。你拿了谁家的金子，还不快给人家送回人!

张 义：我的妈喴!你儿怎敢拿别人的金子。还有个东两你来看(又从怀内取物亮在手中)。

康 氏：(一怔)啊!是个龟。儿呀! 为娘怎样叮咛于你，有三种鱼不能钓，其中就有带甲的鱼，你怎么偏偏把个龟给钓回来呢?

张 义：妈喴你听我说嘛!我今早河下去钓鱼，头一钓就把这个龟老子给钓上来了，我一想今天钓鱼不吉利，呕气不过我把它的爪爪咬了一口抛入河中，儿又到下河去钓。你看怪不怪，又把它给钓上来了，我又呕气不过，捡了个石头在龟背上一砸。妈呀你猜砸出啥子来了?

康 氏：粪便!

张 义：不是得，只见它屁股一蹶，黄的、白的拉了一大堆!

康 氏：啊唷!有这样的怪事?

张 义：是个怪事!

康 氏：是了!为娘常听老人言讲，孟津河下有一只金龟，莫非被我儿钓起不成?哎呀不会的!我的儿那有那么大的洪福。儿啊，你要当着为娘试验试验，为娘才得相信。

张 义：那好么，我得吩咐吩咐！(背白)

龟儿子哎龟先人，我妈叫我试验试验，你可要争点气啊! 当着我妈的面，你多少给拉一点! (砸龟背)哎呀妈喊!你快来看啰!拉了，拉下来了。

康 氏：果然是只金龟!真乃我张门天大的喜事啊，快快搀为娘去在窑门对天一拜了!

(唱)老天爷开了恩把慧眼睁定，天赐金龟到寒门。张义儿搀为娘窑门跪定，跪窑门谢过了日月尊神。这都是儿行孝神灵显应，从今后只享荣华不受贫。

张 义：妈喴!我肚子饿了，快拿膳来用。

康 氏：哪里来的柴米，为娘还是昨天早上用过膳的。

张 义：我命苦的妈喊(哭，想起金龟)哎哟妈喴!如今我们有了金龟还愁没有饭吃，待你儿去在大街上多买鱼肉，我们母子好好饱餐一顿。

康 氏：儿啊!古人说得好，要把有时当无时，莫把无时当有时。你将金银拿在大街之上，换些散碎银子多买柴米少买鱼肉才是!

张 义：我记下了(欲走，又想起一事)莫忙我还有一桩大事没给我妈说。妈喴!儿给你道喜了!

康 氏：又是什么喜事啊?

张 义：我那哥哥你那儿子，他坐了官了。

康 氏：我儿是怎样知晓?

张 义：听我周家伯伯讲的。

康 氏：儿啊!你快去问你周家伯伯，你兄长坐的哪里的官，管的哪里的民，是书信回家还是口信回家?

张 义：(向幕内)哎!周家伯伯!我兄长坐的哪里的官?管的哪里的民?是书信还是口信?

(幕内白)你兄长坐的祥符县的官，管的祥符县的民，是书信回来。下书人将信下到了王家庄你王氏嫂嫂那里，你王氏嫂嫂拿了书信私奔任所。临走的时候还留了两句话好不厉害，好不恶毒!

张 义：她说了些什么?

(幕内白)要将你母子冻死寒窑饿死寒窑!哎呀!这个烂肚子婆娘，好狠毒的心哪!妈喴!(哭，进门)

康 氏：嗯!为娘怎样吩咐于你，不许你与别家的孩子吵闹，你怎么与人家吵闹了呢?

张 义：我那敢与别家的孩子吵闹。我去问周家伯伯，我周家伯伯说：我哥哥坐的祥符县的官，管的祥符县的民，下书人把书下错了下到了王家庄，我嫂嫂接了书信私奔任所。临走时说了两句话，好不厉害!好不狠毒!

康 氏：她讲说些什么?

张 义：她说要将我母子冻死寒窑饿死寒窑!

康 氏：啊?哎呀好狠心的贱人哪!

(唱)听说是王氏女瞒了书信，好一桩大喜事化作烟尘。骂王氏不孝敬心肠毒狠，小贱人哪!

苦害我母子俩所为何情。坐官的大儿子不知孝顺，还得要靠我张义把孝行。

(白)儿啊如今你兄长坐了官了，他不养活为娘，为娘也不指靠他们，你可要养活为娘啊!

张 义：(背白)咳!我这个老娘真是老糊涂了，我不养活她难道叫过路的养活!哎!今天没事，我跟妈妈作耍作耍。(对康氏)妈喊!你叫我养活你也成，儿有几句话你叫我说我就说，不叫我说了我就不说。

康 氏：儿啊!你看为娘年纪高大，当讲得你讲上两句，不当讲得你要少讲，莫把为娘气着了!

张 义：我句句部是当讲的。

康 氏：那就训吧!

张 义：妈呀!你生了我们弟兄两个，我兄长从小聪明灵俐，你把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戴的先尽了我哥哥，还供他读书识字。我从小蠢笨，上山打柴下河钓鱼，那些脏活重活都叫我。如今我哥哥坐了官，他都不养活你反倒叫我个钓鱼的养活你，我养活不起不养活了!

康 氏：儿啊!你这是与为娘作耍的吧!

张 义：这么大的事那个与你作耍!

康 氏：当真?

张 义：谁说是假的!

康 氏：果然?

张 义：实实在在的!

康 氏：张义呀!娘的儿!唉!我把你个不醒事的奴才呀!(唱)

张义儿讲的话是真不假，他那里问得我无言对答。 张萱、张义都是我的亲生子，样子两对待老身有差。罢罢罢上前去叙说好话——

(白)张义儿啊!你、你、你要养活为娘啊!

张 义：靠你那坐官的儿子去吧!

康 氏；哎呀，好奴才呀!

(唱)听为娘把当初细说根芽。天不幸儿的父早把世下，撇下了你弟兄两棵幼芽。家无有一犁地上无片瓦，为娘我苦受寡将儿抓把。娘为儿穿的是破衣补褂，娘为儿头上无布作帕。娘为儿洗浆缝补把工打，娘为儿起五更织布纺纱。张三嫂李四姐劝娘改嫁，娘为儿思前想后、怕的是一步走差。娘本想反穿罗裙，随带姣儿下堂改嫁。怕的是前房有子，你是后娘的儿，被人欺压。

(白)张义儿啊! (未见张义，自白)这个奴才，我正在和他讲话。他，他跑到哪里去了(见张义一旁打盹)来么，来么!这个奴才跑到那边厢打起盹来了。张义儿啊!你醒醒，听为娘给你讲，你千万要养活为娘啊!

张 义：你这个老人家，说不养活就不养活，莫唠里唠叨的!

康 氏：哎呀，好忤逆的奴才呀！

(唱)我只说养儿老来儿奉白发，有谁知儿羽毛未全奔走天涯。儿兄长他生来聪明俊雅，娘送他读诗书功名上达。乙未年官点在祥符县下，在六部贴写满去把民辖。未上任他把那书信修下，接母子到任所同亨荣华。只是那下书人将书错下，书下在王家庄此事有差。恨王氏心毒狠胆比天大，她那里接书信私奔县衙。你兄长不孝娘世人叫骂，你嫂嫂不孝娘五雷击她。为娘我身体弱年年纪高大，我好比风前灯瓦上霜勉强挣扎。张义儿奉养娘不过是三冬五夏，邻里们将儿的孝名传天涯。

(白)张义儿啊!(未见张义)这个奴才，我正在给他讲话，他、他、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找张义，见其又在一旁打盹)唉!这个奴才，他又跑到那边厢打起盹来了!真是个不醒事的奴才呀!张义儿啊，你可要养活为娘啊!

张 义：你真是唠叨!你再要逼我，我就对天发誓!

康 氏：发不得誓，发不得誓啊!

张 义：谁说发不得誓!天哪天哪!我要再养活我妈，我就是她的儿!

康 氏：哎呀，这个奴才呀!罢呀!

(唱)哀前哀后说好话，儿只当轻风耳边刮。罢!罢!罢! 康氏女大街告化，

张 义：(白)妈喴!

(唱)那有个儿子不养活妈妈。

(白)妈喴!你莫生气，刚才儿子跟你作耍的。妈，我养活你!

康 氏：怎么，你刚才是和为娘作耍的?

张 义：是作耍的!

康 氏：你养活为娘?

张 义：我要不养活你，天打五雷轰! (跪地)

康 氏：这就好了，儿啊快快起来!

(唱)小张义也知晓天伦为大，张萱子不孝娘五雷击他。

张 义：妈!我和你商量个事。

康 氏：儿啊，快讲!

张 义：儿要到祥符县找我哥嫂!

康 氏：儿啊，此去山遥路远，你那嫂嫂为人狠毒，不去也罢!

张 义：儿去心已定!

康 氏：儿啊!为娘年纪高大，你去后何人侍奉为娘的干肢。

张 义：这儿有些金银，母亲留下暂且度用。

康 氏：儿啊!此番去在祥符县见了你兄长，你问他官从何来?

张 义：书内所得!

康 氏：再问他身从何来?

张 义：母亲所生所养!

康 氏：不提为娘所生所养还则罢了，提起为娘所生所养，儿啊你将你兄长饱饱的打上一顿!

张 义：妈喴!尘世上哪有个弟弟打哥哥的道理!

康 氏：来吆来吆这个奴才偏偏又占了长了(看拐杖)有了!你将为娘这根拐杖带去替为娘责打于他!

张 义：儿遵母命。母亲保重，你儿去了!

康 氏：我儿慢行受为娘一拜!

张 义：哎呀母亲!你这一拜把儿折煞了!

康 氏：我不是拜你的，我拜你那狠心的兄嫂啊!

(唱)张义儿搀为娘急忙拜定，见兄嫂替为娘责问几声。你就说老娘亲饥寒难忍，他夫妻不孝敬所为何情。

张 义：母亲且把心放定，儿去责问不孝人。转身我往大路奔——

康 氏：(白)儿啊，转来!

张 义：(唱)母亲有话快叮咛。

康 氏：(白)儿啊!你要早去早回，说是你来看!为娘日每在寒窑门上盼着我儿啊!

张 义：母亲!儿我去得快回得急，儿去了，去——了!(哭下)

康 氏：张——义!儿——啊!哎呀——娘的儿啊!(唱)

一见我儿阳关奔，家中只剩我一人。悲悲切切把寒窑进，只见钓杆不见人。儿啊!

(灯暗、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