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诗人荟萃之地,诗坛风源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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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是全国文士最集中的地方。首先,长安有数量众多的官员。据《新唐书·百官志》、《唐六典》统计,唐中央机构(三省、御史台、九寺、五监、秘书省、殿中省、内侍省及东宫)有流内(九品以上官员称流内)文职官员一千五百余人,京兆府及所属长安、万年二县的流内官约有六十人。流外(九品以下官员称流外)文职官员更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如尚书省流内官一百七十人左右,流外官则达到一千二百余人;御史台流内官不到四十人,流外官则二百余人。此外,诸卫诸军 (十六卫与十率府、六军与神策军)中也不乏文士,如著名诗人岑参曾任右内率府兵曹参军,杜甫曾任右卫率府胄曹参军。其次,在长安国子监中就读的学生数量也很大。据《新唐书·选举志》,国子监六学及广文馆生徒定额五百余人,京兆府学及长安、万年二县县学亦有生徒近二百人。第三,每年有大批的应试举子从全国各地进入长安。《唐摭言》谓进士科“岁贡常不减八九百人”,事实上八九百人是人数最少时的下限,如韩愈《论今年权停选举状》说乡贡举子“不过五七千人”,也仅是常年平均的数字,亦非人数最多时的极限。第四,每年由外地赴京参加吏部流内文官铨选的“选人”亦在千万之数。按唐代前期曾规定,距京师五百里以内参加铨选的外地官员十月上旬集于京城,五百里以外一千里以内的十月中旬集于京城,一千里以外的十月下旬集于京城,每年冬季外地官员集于京城者,动以万计;安史乱后曾一度改为每三年铨选一次,入京的“选人”稍少,亦在数千之数。“选人”入京,并非匆匆来去,往往有留滞长安数年,始能通过铨选谋一职位。此外,长安还有不少由府州赴京出差办事的官员,入京观光、寻求入仕门径的士人等等。据以上统计,相对稳定、常年留居于长安的文士不少于二三万人之数。这该是一个多么庞大的诗人队伍!
如上所述,唐代上自三省六部下至州县官员,皆为文士,皆能写诗,因为他们十有八九是经过应举考试后才进入仕途的。个别不经考试入仕、靠父祖辈之勋“荫补”为官的,例皆能诗,因为这些人出身高门,均有良好的教育。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所有的唐代诗人都到过长安,都在长安或久或暂地居留过;反过来也可以说,凡是到过长安的诗人,都有与长安相关的诗。通检《全唐诗》中存诗一卷以上蕴与长安相关的诗,存诗不足一卷的诗人,也往往有长安诗。天宝末人谢良辅,存诗四首,有两首有关长安的诗;郑概、范灯、樊珣、刘蕃各存诗两首,俱有一首长安诗; 杜奕、陈元初各存诗一首,即长安诗。要在唐诗人中找出一位与长安无关的诗人,反倒是很困难的。长安在诸多方面与唐代人士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例如,从士人行踪上说,长安是他们必至之地;从士人政治理想上说,长安是他们政治的归宿,是他们的一种追求,如果离开长安 (无论是落第返乡,还是出任州县外地之职),则不免生政治失落或天涯沦落之感;从诗歌创作上说,长安是诗歌更加社会化、生活化的地方,这里的山川林苑、城阙宫殿,给他们提供了无比丰富的诗材。
在如此庞大的诗人群体中,除去流动性比较大的文士 (乡贡进士、铨选官吏等)和未曾入仕、创作影响较微的国子监生徒外,长安的主要诗人群是在朝廷担任官职的官员们,尤其是那些本身就担任“文章之事”的官员们,如中书舍人、给事中、翰林学士、国子监博士及秘书省校书郎的官员们,他们的诗歌创作及文学活动常能施重要影响于长安诗歌创作的风向、时尚,进而对全国的诗歌创作产生巨大的导向作用。如魏征,太宗贞观年间官至侍中,魏征本是治世能臣,并不以文词见长,但偶有作,却气势雄伟,骨力遒劲。他曾主持《隋书》的编撰,《隋书·文学传序》即出自其手。《序》中说:“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贵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胜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两长,则文质彬彬,尽善尽美矣。”主张南北文风融合,一向被文学史家认为是革除唐初宫廷诗绮靡无力之弊的纲领性文件,其导夫先路的作用也为以后的初、盛唐诗歌发展所证实。又如初唐杰出诗人陈子昂,武后时曾任右拾遗。陈子昂对沿袭六朝余波的初唐诗风极为不满,遂在《修竹篇序》中借东方虬《咏孤桐篇》之作,发抒他的文学见解,说:”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咏叹。……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祥,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陈子昂对风骨、兴寄的倡导,对唐诗的健康发展再一次起到良好的导向作用,并得到当时 (如卢藏用)和后世许多诗人 (如李白、杜甫、萧颖士、独孤及、韩愈等)的称赞。自陈子昂以后,到唐代宗宝应初年 (762年),李阳冰在《草堂集序》中说:“卢黄门 (卢藏用)云:陈拾遗横制颓波,天下质文翕然一变;至今朝诗体,尚有梁陈宫掖之风,至公(李白)大变,扫地并尽。”李白正是在陈子昂感召下进行创作的,并最终完成了陈子昂诗歌革新的使命。明高棅说:”(子昂)继往开来,中流砥柱,上遏贞观之微波,下决开元之正派。” 唐韩愈说:“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足见其理论倡导影响之大。
长安诗坛的理论倡导居风源之始,诗歌创作风气尤是如此。某一种诗风,一经作为中央诗坛的长安诗人发动,便会引起天下云合响应的效果;具体的某种诗歌审美趋向,在长安一有启动,也会牵动、影响乃至决定全国诗歌创作的动向。上官仪,太宗贞观中为秘书郎,高宗时为秘书少监,是初唐重要诗人。上官仪诗风形式华丽,他总结六朝以来声律对偶之法,创“六对”、“八对”之法,绚媚婉错,为时所尚,时人谓为“上官体”。其孙女上官婉儿,武则天及中宗时,居宫中专掌诏命,代朝廷品评文士诗文,其褒贬抑扬,亦施相当影响于长安诗风。张说,是武后至玄宗朝有名的文人,开元间身居相位,封燕国公,为海内文宗。诗人王湾作《江南意》(一题作《次北固山下》),中一联云“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张说手题于政事堂,“每示能文,令为楷式”。“海日生残夜”二句,气象阔大,春意盎然,经天下文宗张说手题,影响全国诗坛风习,其煽动之力可知。《唐国史补》:“元和以后……歌行则学流荡于张籍,诗章则学矫激于孟郊,学浅切于白居易,学淫靡于元稹,俱名为元和体。” 元和年间,张籍先为太常博士,后为水部员外郎;孟郊虽已去官,但一直活跃于长安诗坛;白居易为左拾遗兼翰林学士,元稹为监察御史。他们的诗风,先影响于长安,再进而影响到全国。尤其是白居易的诗,风靡全国,《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 (白居易自谓)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 荆州城中有“街子葛清,勇不肤挠,自颈以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诗……背上亦能暗记。” 诗歌风会所及,多依赖于长安诗坛中心的地位。
此处尤要提到长安诗人在推行近体诗方面独有的贡献。
五律的定型,与初唐众多诗人在声律方面积极探索分不开,这些诗人是苏味道、李峤、杜审言、崔 、阎朝隐、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及沈 期、宋之问等。这些人多数时间皆仕于长安,其中沈、宋二人作为宫廷文学近侍,是五律的最后完成者,贡献最大。五律一旦定型,很快推广到全国,成为唐代科举考试官方规定的诗体,也成为唐诗诸体中创作量最大的诗歌体裁。这些诗人是如何使五律定型的,详情已不得知,但我们可以推想而知:确定一种新诗体,惟处于诗坛中心的长安诗人所能为,虽在长安而其人未居朝廷重要文士地位的一般官员也不能为。沈、宋都是高宗、武后时著名文士,都参与修撰官方大型类书《三教珠英》。
又如七律。七律之作,也始于初唐高宗、武后之际,试手者有杜审言、韦元旦、宗楚客、李峤、沈 期、宋之问等,阵营大体与创作五律的诗人群相同。七律为五言八句五律的变化和扩张,也是这一群长安宫廷诗人在探索五律声律时的摸索和尝试。从高宗、武后到中宗、睿宗,前后六十余年,“作七律诗者五十余人,七律一百余首”,平均每人仅二首。同为五、七律作手,李峤五律多达一百六十余首而七律仅三首,沈佺期五律六十余首而七律十六首,宋之问五律八十余首而七律三首。从中可以看出一个消息,即沈、宋写七律,是偶一试手,态度上远没有创作五律那样认真,也没有推而广之使其大行长安进而大行天下的热情。或者说,沈、宋等人对五律的启动是成功的,对七律的启动则不甚成功。这可以由玄宗开元、天宝时期诗人们的创作得到证明。殷 《河岳英灵集》选盛唐二十四家诗二百三十余首,其体包括五、七古、五律和五、七绝,独无七律。就盛唐诸名家而言,孟浩然有四首七律,但其中三首为宋本孟集所无,另一首与晚唐诗人崔涂重出,严格地说,孟浩然一首七律也无。李白一生,七律仅八首。王维、杜甫、王昌龄、高适、岑参等,开元、天宝时期,七律一体多则三五首,少则一首也无。但事情后来起了变化,七律一体由几个长安诗人再一次启动,这一次启动却大获成功了。
时在唐肃宗乾元元年 (758年)春。诗人贾至有七律 《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之作:
银烛熏天紫陌长,紫禁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鸳绕建章。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当时安史之乱尚未平复,但因两京收复,玄宗与肃宗返回长安;复因百官早朝大明宫,所以贾至有一种百废将兴、国运否极泰来之感,于是写此诗呈“两省僚友”王维、杜甫、岑参。时贾至为中书舍人,为中书省之官;王维与贾至同为中书舍人,杜甫为左拾遗,属门下省,岑参为右补阙,属中书省。王、杜、岑三人俱有和诗,题作 《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诗如下: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全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指旌旗露未干。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四首七律,珠联璧合,其在长安引起的轰动效应可以想见。王维有七律二十六首,岑参有七律十二首,多为此次唱和后所作。杜甫七律近一百六十首,十之八九为此后所写。肃、代之际的韦应物、刘长卿、钱起、李益、李嘉 等诗人均有为数不少的七律之作。到了宪宗元和年间,七律一体终于成为诗歌体裁中的泱泱大国了,如刘禹锡有七律一百八十余首,白居易有七律近六百首,元稹有七律一百七十余首,王建有七律八十余首。晚唐杜牧、李商隐、温庭筠、许浑……等诗人,七律之多,更不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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